路過一家年代久遠，無人打擾的書店時，烏奇奇嗅到了故事的味道。

    因為斑駁的招牌上赫然刻著龍飛鳳舞的叁個字：書緣社。

    她和俠客對視一眼，彼此都想到了遠在世界另一端的棋社。同名和相似的筆跡僅僅是緣分嗎？

    烏奇奇叼著煙斗，拎起裙擺，雀躍地推門而入，銅鈴叮鈴作響。

    俠客靠到庫洛洛耳邊，提醒道這是獵人會長的筆跡。

    踏入書店，一股塵封的書香混著老紙、干草茶與蠟油的氣息撲面而來。屋內由幾盞煤氣燈燃起暖黃光線。書架不夠用，成堆的書籍沿墻堆積，壘起座座小山，向店鋪深處延伸，最里側黑影交錯。

    柜臺后坐著一位矮小的老婆婆，白發整齊梳籠，裹著厚呢絨的舊圍裙，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她一手用銀匙攪著杯中早已涼透的茶水，另一手按著攤開的書頁，費力瞇眼閱讀。一只老貓蜷縮在她椅子邊的暖爐旁，動了兩下尾巴。

    烏奇奇從書堆中隨便取出一本書，自來熟地擠坐在老貓旁邊。胖胖的橘貓發出呼呼聲，湊過腦袋蹭她。

    老婆婆只是把燈調亮一些。

    庫洛洛和俠客帶有目的地繞過每個角落，開啟凝打量著老太婆。飛坦無所事事，盤腿坐在烏奇奇身旁，打手游。

    老婆婆抬起頭，眼皮耷拉著，兩顆牙從唇邊凸出，開口說話時會發現原來她只剩這兩顆牙。

    “各位找到想要的了嗎？”

    庫洛洛手指撫過覆著塵土的一排書脊?！斑€在看。太多選擇，令人目不暇接?！?/br>
    “那么你是遺憾無法全部帶走，還是反之，無論挑選哪一本都該會令你滿意？”

    庫洛洛靠在木架上，目光斜眺?！昂喓唵螁钨I書而已，這點小事都需要深度糾結嗎？為什么要被情感左右？”

    老婆婆轉著脖間的一串潔白的佛珠，聲音不大，像是在自語：“又有誰能不被感情所動？”

    昏花的火眼金睛藏在老花鏡后方，良久打量四人。

    “如果讓你們選擇，只能拯救一人，你們是想要……”老手顫巍巍地拾起椅子旁的圓頭拐杖指向脊背挺直的庫洛洛，“他的性命，還是，”拐杖落在烏奇奇肩膀上，“她的？”

    剎那間，飛坦已出現在老人身后，手指抵在頸動脈，單是銳利的殺氣就足以將普通人撕碎，不過有烏奇奇幫忙抵擋。

    老婆婆呵呵笑?！耙粋€趣味問答而已，真是可怕的反應啊。年輕人，不必沖動。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年人?！?/br>
    庫洛洛也笑，拾起一卷書?！暗拇_是個有意思的假設。你們會怎么做呢？”

    飛坦不屑地收回出鞘的鋒利指甲?！皻⒘颂岢鲞@種無聊問題的老太婆?！?/br>
    俠客扶著下巴思索?！斑@種假設很沒意義。具體要取決于當時的情況。目前來說，我個人傾向救奇奇吧。對我們更有用?！泵佳蹚潖??！爱斎蝗绻梢?，我也會選擇直接弄死出題者?！?/br>
    老婆婆不以為然地端起茶杯咂摸。

    烏奇奇目不轉睛望向冷酷無情的答題者，抱緊了懷中昏昏欲睡的老貓，蹭蹭它毛茸茸的腦袋。

    “要我說，這還不顯而易見，當然要救他！”烏奇奇毫不猶豫的答案讓叁人都錯愕。她嘻嘻一笑：“然后再讓他想辦法救我就行了?！?/br>
    “你這小算盤打的?！眰b客戳她腦門。

    庫洛洛也目不轉睛盯了烏奇奇一會，才轉而望向老婦人，不答反問：“您呢？曾經做出了什么選擇?！?/br>
    老婆婆同樣不作回答，沉默不語，轉動頸間的那串佛珠。她已知道其余的人不會好好陪她玩這個答題游戲，便又追問唯一愿意參與的人，拿拐杖點點女孩，問：“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救你，你和你的愛人，你選擇誰?！?/br>
    “這……”烏奇奇撓撓貓耳朵?！半m然我不想死，但還是選他們吧?！?/br>
    “為什么？”書店里寂靜到只剩老貓的呼嚕聲在振動。

    “我這一生活得多姿多彩，也夠任性夠自由了，而我希望他們有更多時間去認真享受吧？雖然，如果我掛了，這大概不太可能？”她發愁了。

    俠客的笑容褪去，他像渾身長了跳瘙似的不舒服。

    飛坦一把拽起她，冷笑道：“你敢先死？想也別想。走了，再待下去我要忍不住了?！?/br>
    嚇得她懷中的老貓嚎叫一聲，抓破了她的裙子，溜到了書堆后方。

    烏奇奇被拽到門口時，回頭問：“店主婆婆，您認識一位住在卡金開棋社的馮爺爺嗎？”

    老人笑著點頭道別?！坝芯壴僖?，好孩子?！?/br>
    關上的門框劃過銅鈴。

    店內，庫洛洛站在柜臺前，手掌撐在臺面，身影覆住矮小的老婦人?！斑@樣的假設，的確是有意思，又無意義。不論現在如何構想都是徒勞，關鍵只在那需要做抉擇那的一秒，身體是誠實的。你的問題，其實是在問，一個人是會憑理智做抉擇，還是感情。你也在問，自己當年的決定是否正確?！?/br>
    貓跳入老婆婆的懷中。她在搖椅上晃晃悠悠，緩慢搖頭。

    “過去都已經定格了。我已經不需要做選擇，而你們……尚且年輕，人生很長。十字路口，會隨時出現?！?/br>
    庫洛洛撫上額間一橫一豎的刺青，順勢用指尖稍稍抬起禮帽致意。烏云般的灰眸總是難以叫人看出心意幾分真假。離開時他并沒有拿走任何書籍。

    大道上，烏奇奇還在思考難題。

    飛坦難得主動給她買吃的——用的是從俠客兜里掏出來的錢，因為手機沒電了——好讓她趕緊閉嘴。

    俠客一路走來一路嫌惡地抖落身上的不適感。

    烏奇奇見他們這么不愿面對的樣子也不再執著。

    只是，人生中最引發思考的不恰好是這些無解題？

    多年后，在需要抉擇之時，在鐵鏈束住蜘蛛時，即使是無解的題也需要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