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辰一時無法從他的語調中分辨出是否帶有諷刺的意味。

    車很快駛出了地下車庫。禮子寧車技嫻熟，駕駛習慣良好，開得十分穩當。

    邊辰低頭看了會兒手機，抬頭時隨意掃過后視鏡，竟又與禮子寧的視線不期而遇。

    禮子寧若無其事收回視線，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

    邊辰不需要這般小心翼翼，依舊透過后視鏡直直地看他，問道：“你不會整個下午都待在車邊吧？”

    “先生，”禮子寧苦笑，“我沒有地方可以去?！?/br>
    邊辰點頭：“哦，心里有意見?！?/br>
    “不是的，”禮子寧說，“只是擔心這樣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br>
    “怎么會，你車開得挺好的?！边叧秸f。

    禮子寧指正：“我的工作是保護您的安全?！?/br>
    邊辰不再理會他。

    臨近目的地，禮子寧主動問道：“您到家后，我該把車停在哪兒？”

    “隨便，你開回去吧?！边叧秸f。

    “我沒有地方停它?！倍Y子寧說。

    “還真是麻煩，”邊辰長吁了一口氣，“它不好安排，你也不好安排?！?/br>
    這樣明顯的抱怨不方便回應，禮子寧沉默以對。

    “明天我會讓人給你清一個辦公室，”邊辰說，“滿意了嗎？”

    “謝謝邊先生?！?/br>
    車最后停在了邊辰所住別墅的自帶車庫里。

    至于禮子寧如何回家，明天早上又如何過來，邊辰并不關心。

    .

    小張辦事很有效率，第二天下午已經清理出了一間獨立的辦公室。

    應邊辰的要求，位置離邊辰的辦公室十萬八千里，甚至不在同一個樓層，邊辰對此十分滿意。

    就這么過了兩天，邊辰接到了來自邊學笙的電話。

    邊學笙并不與他迂回，開門見山地問他：“你是不喜歡爺爺的安排，還是對小禮不滿意？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嗎？”

    邊辰不由得蹙起眉頭，心想，果然是不懷好意，居然還打小報告。

    第2章 安排一下

    禮子寧沒什么不好的地方。

    他很識趣，言行得體，車開得很不錯，連長相也挑不出毛病。以邊辰的審美而言，他算是相當順眼的類型了。

    問題在于他背后的那個人。

    邊辰當然不可能直白地告訴邊學笙“其實我是對您不滿意”，只得半真半假地同他打趣：“我征詢過他的意見啊。怎么，他有想法不跟我提，專程去找您討說法？”

    “說得什么話，”邊學笙依舊嚴肅，“是我主動問他的，他說正在給你當司機，這是真的？”

    “他的駕駛技術很不錯，”邊辰說，“讓我非常驚喜?！?/br>
    “大材小用，”邊學笙嘆了一口氣，“你的公司還剛走上正軌，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我是擔心你才忍痛割愛，你就這么隨隨便便地把他丟在一旁，太浪費了?！?/br>
    “你是指……辦公室的位置？”邊辰推脫道，“我是實在是騰不出地方，才不得不把他安排去樓下?！?/br>
    “辦公室？樓下？”邊學笙十分意外，追問道，“你把他安排在哪兒了？”

    邊辰趕忙轉移話題：“那爺爺你說的丟在一旁是指……？”

    “你住的地方總不會也騰不出房間吧？”邊學笙說，“他要貼身保護你，就不該有下班這個概念。你趕緊去安排一下?！?/br>
    邊辰皺眉：“這……”

    邊學笙的語調不容拒絕：“放心吧，子寧很懂事，不會打擾到你的?！?/br>
    “……行吧，”邊辰拿起面前辦公桌上的鋼筆，在指尖轉了一圈，“等我回去收拾一下?！?/br>
    邊學笙滿意地“嗯”了一聲，又問：“邊爍這幾天有沒有聯系過你？”

    “沒有，”邊辰否認，“大哥這陣子好像挺忙的?！?/br>
    “呵，”邊學笙輕笑了一聲，語氣生硬，“就怕忙的不是什么正經事?！?/br>
    邊辰心里有數，并不接話。

    “你年紀也不小了，得學會把握分寸，”邊學笙繼續說道，“哪些不該學、不該碰的，千萬別越界。我對你給予厚望，非常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我?！?/br>
    “放心吧，我懂的?！边叧秸f。

    他相信邊學笙的話語前半段是發自肺腑的，至于后一半，就只能是場面話了。

    若不然，又何必如此強硬地在他身邊安插一個眼線，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呢？

    .

    當晚回家的路上，負責駕駛的禮子寧還是平日那般安靜得體，態度不卑不亢，仿佛無事發生。

    邊辰卻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他。

    “我是不是看起來很不近人情？”他問禮子寧。

    禮子寧立刻否認：“沒這回事?！?/br>
    “哦，”邊辰笑了笑，“那為什么明明心里有想法，卻不跟我提，非要舍近求遠？”

    禮子寧愣了愣，很快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解釋道：“邊老先生今天中午給我打了個電話，向我了解工作情況。他主動問了一些問題，我只能照實匯報?！?/br>
    邊辰緩慢地點頭：“是嗎，那看起來你是不得已咯？”

    “抱歉，”禮子寧面對他的諷刺并不爭辯，“是我做得不夠周到，以后我會盡量避免這樣的情況?！?/br>
    他說著看了一眼后視鏡，與邊辰的視線不期而遇。

    邊辰不閃不避，面帶微笑地隔著鏡子與他對視。

    禮子寧很快收回了視線，看向前方的道路。

    “你總是看我?！边叧秸f，“為什么？”

    “因為在和您對話，下意識就……”

    “不，”邊辰打斷了他，“不是說剛才。這些天接送我的時候你時不時就會看我，我昨天特地挪了位置，你跟著便調整后視鏡角度。我的臉比道路狀況更值得你關注嗎？”

    禮子寧沉默良久：“……抱歉，是我習慣不好，以后注意?！?/br>
    邊辰發xiele幾分心中郁氣，不再刁難他，說起了正事：“下周給你換個辦公室，就在小張隔壁?！?/br>
    禮子寧聞言顯得有些不安：“我沒有跟邊老先生提起過這些?！?/br>
    “我知道，”邊辰說，“是我嫌離得遠麻煩，在隔壁就不用每天回家都提前給你打電話?！?/br>
    “好的，我明白了?！倍Y子寧點頭，又問，“明天上午還是老時間來接您嗎？”

    “我明天有事不去公司?！边叧秸f。

    “好的。那么幾點過來，目的地是哪里？”禮子寧問，“我需要提前確認路線?！?/br>
    “不用了，我自己安排，給你放假?！?/br>
    禮子寧又一次從后視鏡里看他。

    邊辰從禮子寧的視線中讀出了一些不便明言的情緒，沉著臉叮囑道：“你在我這兒做事，就必須聽我的話。我不希望老爺子跟我提起這件事?！?/br>
    “我明白了，”禮子寧收回視線，“如果您有需要，隨時聯系我?！?/br>
    邊辰看著他，饒有興致地想著，這小伙子夾在他們兩人中間，想必日子并不好過。

    也不知在自己面前這副乖巧老實的模樣，究竟有幾分真心。

    .

    第二天邊辰并沒有出門。

    家里來了客人，帶著一份他預定的資料文件。

    邊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快速翻閱完了整份資料，失望地發現并沒有比前些天見過的簡歷增加太多內容。

    “你查清楚了，他真的那么干凈？”邊辰放下文件，“顯得我多此一舉?！?/br>
    “拜托，四年軍旅生涯，其中兩年不在國內，呆的還是那么不太平的地方，”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用力在文件上戳了戳，“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你管這叫干凈？”

    “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內容，人家都寫在簡歷里了?！边叧秸f。

    “還有這個，”對方把手指往上挪了一截，“他在簡歷里不會告訴你兩歲的時候父母雙亡吧？”

    “但這之后……也沒什么特別的?！边叧秸f。

    “我真是理解不了你的標準，”男人拿起文件，“你看他，小時候基本沒怎么正經念過書，武校畢業以后就去參軍，退伍同一年居然直接考上川海理工。這是你的母校，什么含金量你該懂吧？”

    “這些我早就看過了?！边叧秸f。

    面前略顯聒噪的男人名叫丁嘉康，與他相識多年，手頭有些渠道，時常自吹天下沒有他查不到的事兒。

    如今看來這話著實有些夸大，邊辰對這份重金換來的文件失望至極。

    武校不是適合念書的地方，從資料上看，禮子寧入伍四年可能有兩年身處戰亂區，這期間竟能通過自學考上川海理工，確實是個人才。

    可邊學笙看上的人，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邊辰當初在看到檔案時贊嘆之余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反正能查到的就這么多，”丁嘉康攤手，“你要是覺得這算干凈，至少能得出一個結論——這個人沒什么問題?！?/br>
    “也對，”邊辰認可這個推斷，“挺好的?！?/br>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丁嘉康試探著問道。

    邊辰沉默了片刻，起身環視了一圈，視線最后落在一旁走廊的盡頭。

    那里有一間客房，空間寬敞，日常家具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