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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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吻?!?/br> 手背抵住鼻尖,洛螢欲蓋彌彰掩住自己的心虛,在更深入之前匆忙結束了這個吻。 “嗯……晚安吻?!甭鍫T順從地垂下眼,又想起什么似的抬眸,反復幾次,神態不知不覺糾結起來。 他突然向下挪動,將半張臉埋進被子,聲音悶悶的:“……jiejie,對不起?!?/br> “……嗯?”沒頭沒尾一句話,讓洛螢摸不著頭腦。 洛燭卻懊惱極了,又往下鉆了幾分,只露出一雙眼,還撇開不敢看她,小聲嘟嚷:“你身體才剛好一點……我就這樣……明明——” 逆光中他蓬松的頭頂后發被染成金色,光下浮塵飄舞,洛螢就這樣看著他,心軟得一塌糊涂,終于忍不住將他擁住。 腦袋貼著胸口,少年的咕噥被打斷,手足無措地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回應般將環在她腰間的手拉緊,深深呼出一口氣,氣息透過單薄的夏季睡衣拍到胸口的肌膚上,身前的人明顯瑟縮了一下。 咚咚—— 他一定能夠聽見她……亂糟糟的心跳吧。 “我也想的……”她低聲嘟嚷。 很想很想。 終于松嘴承認。 上一次離他這么近,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跌宕的思緒猶如拉開的劇場帷幕,聚光燈打下,上演的是那段關系的尾聲。 那一年的瓊野冬季很短,十二月底開始,二月初結束。自畢業前提了分手,這還是那之后第一次見面,在一月下旬的除夕這天。 行李再少,如果不是提前收拾好了,前一天還在加班的洛螢是萬萬沒有精力從床上爬起來整理的。風塵仆仆走出車站,頭頂著冬季常見的灰色天空,冰涼的空氣從袖口鉆進去,她打著哆嗦聽mama在電話那頭說話:“到了吧歲歲?mama讓你弟過去了,也差不多該到啦,你聯系一下他,別錯過咯?!?/br> “好,知道了?!?/br> 平淡的語氣掩飾內心的拘謹局促。掛了電話,她還在原地發愣,直到一聲車鳴響起,她下意識后退兩步—— “別退啦姐,上車?!?/br> 洛螢驀地抬眼。 半邊胳膊搭在車窗上,一臉促狹朝著這邊看過來的人,正是來接她的弟弟——洛燭。 高中畢業那年洛燭就在父母的催促下學了車,到現在也習慣開車上路了,跟他連自行車都不會騎的jiejie形成巨大對比。 這一趟沒打算留很久,洛螢只帶了兩套換洗的衣服,給家人帶的土產也提前寄了回來,所以她壓根沒拿行李箱,洛燭也就不需要下車幫忙拿行李。 她拉開后座車門坐進去,將提包放在車座上的外套旁邊,聽見弟弟不滿地抱怨:“當我滴滴司機啊jiejie?!?/br> 她忍俊不禁彎起眼,故作認真回答:“不然呢?!?/br> “起步價40,超出5公里每公里10塊,看在是一家人的份上給你個優惠——高速費免了?!?/br> “你搶劫呢?!甭逦瀼念^枕底下揪他發尾,發絲撓過掌心,癢癢的,指尖觸及到他溫熱的后頸時一僵,接著若無其事收回手?!盎匚覀兗乙膊挥蒙细咚??!?/br> 他打著方向盤調侃:“那帶你上高速跑一圈怎么樣,保管不讓你吃虧?!?/br> 車緩緩啟動,她看向窗外,隔著一層隔熱車膜,車外的世界迭上一層昏暗的濾鏡,車站、天空、樹木都在逐漸加快的速度中化為含糊的色塊,緊接被拋在后頭。 洛螢倚著靠背,聲調輕微:“我好困?!?/br> “那你睡吧,把衣服披上?!甭鍫T附和道,“到家叫你?!?/br> ——話是這樣說,他們都知道這不是容易睡著的場合。 將弟弟的外套蓋到身上,聞著再熟悉不過的氣味,洛螢閉上眼。 只不過是借口,逃避這段兩人獨處時間的借口。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mama恰時下樓張望,見她從車上下來一面欣喜,一面不住抱怨:“怎么這么慢,一家人等著呢,桌上就差你們兩個?!?/br> 洛螢挽住她。 “等我們做什么,你們先吃唄?!甭鍫T聳聳肩,再度啟動車子開往停車場。 樓里的電梯不知出了什么故障,仍在維修,只能走樓梯,洛螢沒有行李箱倒是省事不少。樓道里光亮一般,勉強能見路,母女二人邊走邊聊。 “怎么穿得這么???最近身體還好嗎,沒生病吧?工作怎么樣,加班嚴重嗎?哎,要不還是回來考公務員吧,又穩定離mama爸爸也近,省得一家人擔心你,還不像現在這樣一年才回來幾次?!?/br> “不是很冷?!甭逦炤p聲回應,“還行?!?/br> 什么還行,她也不清楚。 “mama同事的兒子去年畢業,今年也考進銀行了,歲歲向來聰明,加把勁肯定不比他差……” 她靜靜聽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偶爾搭腔表示一下存在感,就這樣熬過六層樓,終于回到家。 “哎,歲歲眼睛怎么回事?弟弟欺負你了?”家門口燈光明亮,mama總算察覺到。 她這眼眶微紅,不知道的還以為哭過。 洛螢揉著眼角搖搖頭:“困,剛剛在車上睡著了?!?/br> “累嗎?今天早點睡吧,來把包放了,先吃飯,大家都等著呢?!?/br> 一頓飯吃得無比艱辛,親戚的問候與關懷向來是洛螢不擅長應對的,哪怕是剛參與工作,工資、生活、情感……都是他們的談資,父母更是興致盎然地附和。入口的米飯像凝固的水泥石塊,梗塞在喉,難以下咽。 她知道,這些是再常見不過的話題。即便是疼愛她的家人也不會想要繞開。 暈車的惡心感延遲出現,胃在翻滾,她面上保持禮貌的淺笑,心中卻在祈禱能夠盡快結束這場鬧劇。 快要,撐不住了。 胃分明還是半空的,卻有種難耐的堵塞感。 好難受。 “姐——” 有聲音突兀插入飯桌上的喧騰。 洛螢一愣,呆呆回頭看去。 洛燭站在門口,半邊身子還在門外,沖她招手。 爸爸邊招待客人邊朝他招手:“做什么,你jiejie還在吃飯呢,有什么待會兒再說,你也是,停個車停半天,快過來,再不吃菜要涼了?!?/br> “是啊小燭,先過來吃飯吧?!?/br> “你們先吃,別擔心我了?!甭鍫T瞥了一眼桌面?!敖?,來一下?!?/br> 洛螢遲疑地放下筷子,跟桌上親戚打個招呼,走了過去。 “怎么了?”她低聲詢問,卻在接近他那一瞬被拉出家門。 咔噠一聲,門合上了。 手腕被緊緊拉著,清脆的腳步聲噠噠響起,茫然無措地穿過浮塵四溢的空蕩樓道,來不及多問,他們再次來到空氣清冷的世界。 “帶你去吃飯?!?/br> 外套再次落到她身上,他輕松說。 …… …… 有誰,會在除夕夜這天特地逃開家中的年夜飯,選擇外頭的餐館? 洛螢簡直不敢置信。 要是被爸媽知道了,什么沒禮貌不懂事……他們回去少不了聽一陣牢sao。 可是…… 眼神垂下,她的目光落在被緊抓著的手腕上。 小區去年換了白色的路燈,燈光明亮清冷,樹影交迭,白光穿過枝椏樹葉落在兩人身上,若隱若現,被握住的地方也在那時有時無的光亮中或明或暗。 好燙。 她知道,即便湮滅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他的手還是會緊緊抓住她。 自始至終,她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 為什么呢? 為什么還要這樣? 剛剛明明—— 從車站回來的路上,他們繞了一段路。她聽見汽車馬達停歇的聲響,睜眼發現車停在變得些許陌生的人民廣場附近。 近些年,這里也因城市規劃變了不少。廣場上豎起幾根方柱,柱上亮著五彩斑斕的霓虹燈,繁茂的花紋精美絕倫。中央,以往供孩子們輪滑的空地中心建起一座噴泉,噴泉中間是一尊鮮花雕柱,雕柱下方浸潤在水中的部分亮著五顏六色的燈,燈光在水中折射發散,彩色熒光像墜入凡間的星點,一閃一閃。 天還沒黑,灰暗天空無形壓迫著心臟,洛螢無聲注視著窗外風景,等待洛燭開口。 他握著方向盤,空無一物的手指搭在上頭緩慢摩挲,細微的聲響落在她耳里,磨人程度堪比指甲劃過黑板。 “jiejie……”沉吟許久,他終于出聲?!澳隳茏角懊鎭韱??” “……不能?!?/br> 他點點頭,解開安全帶下車:“那我到后面好了?!?/br> 來不及轉開視線,洛螢只覺眼前光線一暗,有身影擋在車窗前,咔噠一聲,冷風從縫隙里鉆進來,車門被打開。 他一只手搭在車門上,垂下頭,細碎的發絲在臉上留下斑駁的陰影,目光無比平靜,卻莫名地,讓她感到心悸。 下意識向里頭挪了挪,動作驀然停下,她惴惴不安——他拉住她的手。 溫暖的,和她不一樣的手。 不。 洛螢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坐到另一邊,將位置讓出來,努力抿唇鎮定下來:“我們得快點回去?!?/br> “不會耽誤很久的?!彼Z氣隨意,敷衍極了,坐到她旁邊。 拉上車門,冬日的冷空氣又被排除出去,狹小的空間里,兩人靜靜坐著。車內的燈沒有打開,視覺依賴著車外的天色與不遠處彩燈的光點。 洛螢垂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察覺到身側貼近的溫度,緊張得渾身僵硬,手指隔著衣物觸碰胸口,想要觸摸某個物件以求心安。 他,要做什么? 心亂如麻。 在洛螢眼里,她弟弟是個聰明的人,這種聰明尤其體現在“分寸”上。就像小時候惹她生氣后,察覺到她排斥他的想法,因而不敢上來插嘴搭話一樣,在提了分手之后,他也應該了然地配合她將一切胡鬧的過往揉進回憶,像廢紙團一樣丟進垃圾桶。 但他……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樣——“知分寸”。 先一步靠近的,是熟悉的蘆薈香氣,干凈清冽,毫無攻擊性——可將這股味道帶過來的人,并非如此。 柔軟的觸感落在耳后。 濕潤的潮熱氣流拂過耳畔后頸,啄吻的聲音仿佛貼著鼓膜,敲擊著心臟。 洛螢指尖顫抖,想要將他推開,卻被他十指交纏握住。 吻從耳后轉移至側臉,顴骨、下頜……頭不由自主隨著他的動作轉動,那張嘴唇輕飄飄點過她的鼻尖。 她看得見,他依然、依舊、一如既往,在吻她時閉上了眼。 吻落到了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