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可見佛香、經文、佛鐘、佛像等等，甚至于大半鎮民直接就穿著僧人衣袍。

    在這之前，他們所進行的節日想是菩薩日、羅漢節之類。

    街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菩薩、羅漢、金剛雕像。

    陶潛如今賣相，自是不用多說。

    妙僧佛子！

    那風儀氣度，伴生的佛光神韻，已讓鎮民們為之瘋狂。

    近萬人，就這么“唰”的一下。

    幾乎同時抬起頭顱，用一種癲狂之極的崇拜目光，直勾勾看著陶潛。

    但，都未有大動作。

    只是這么看著，同時口中，頌念那佛偈的聲音愈加激昂，愈加虔誠。

    可陶潛腦海中聽到的，卻是一道道無比駁雜的念頭：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這一回竟然喚來了一位佛子，一位菩薩，我們有福了，佛子啊，菩薩啊，請吃了我的香，而后賜予我財貨吧，一千兩銀元，我只要這么多，求佛子憐憫?！?/br>
    “哈哈哈……太好了，萬能的佛子菩薩，請吃我的香，我要美人，一個，啊不，至少兩個大美人，要和隔壁寡婦母女一模一樣的?！?/br>
    “我的我的，菩薩快吃我的香，我要美食，讓我連吃三天三夜都吃不完的美食?！?/br>
    “希望這次來的佛子菩薩，比前幾次要強大，吃我的香，盡可都吃了去，我要享受榮華富貴，我要享受金錢美人，只要能應驗，我就算是死也甘愿了?！?/br>
    “看這派頭，這回必定要更強，上次那幾個弱僧，不過吃了一個時辰的香，實現了數十人愿望就承受不住，當場暴斃，一身血rou涂滿了菩薩羅漢像，害我們清理那般久……吃我的吧，我愿只活三日，這三日內，我要與一頭狐妖纏綿，生的痛快，臨死時，不論如何也要快活?！?/br>
    “我，我要當大官，當皇帝，哪怕只半天?！?/br>
    “菩薩啊，請享用信女的佛香吧，我所求不多，只求不再挨餓，不再受凍，不再生病，不再受人凌虐……”

    “佛子在上，請吃我的香，可以吃掉大半，只留下一點讓我活幾個月，然后把我的爸爸mama還給我，讓我們一家人再一起生活幾個月?！?/br>
    ……

    陶潛凝神聆聽，同時還將靈視打開，仔細觀察，更暗施秘法，搜魂察魄。

    很快便弄清楚這所謂“無苦鎮”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此鎮，原名長樂鎮。

    雖是個小鎮，但畢竟在頗為繁華的錢塘省內，相比其余省份的人族同胞，此鎮居民的日子尚過得去。

    算不得富足，只勉強可保證衣食，又碰上個留學歸來，新上任的好鎮長。

    先建學堂，后辦工廠，眼瞧著日子越過越好。

    變故來了！

    錢塘省大都督程羅漢，立地上佛國。

    省內，萬事萬物皆生巨變。

    如那“燃香佛偈”，剛傳播過來時無有多少人信。

    可很快，開始有魔佛寺的僧眾走遍全省，演示神跡。

    只要頌那佛偈，要什么，便有什么。

    既能不勞而獲，誰又愿辛苦勞作？

    就是那躊躇滿志，一腔熱血的新鎮長“王金印”，在一次試探性的頌念求取修行法門并得到回應之后，也迅速墮落了。

    如今的長樂鎮，百業凋敝，良田荒蕪，漁耕無人，更遑論那鎮外新建的繅絲工廠。

    所有人，都在進行著各種禮佛節日，頌念著那燃香佛偈，渴望著能招來路過的高僧菩薩。

    吃他們的香，應他們的愿。

    即便是少數愿望沒有那般貪婪的人，似乎也都喪失了自我力量。

    最基本的吃食、衣物，也想著依靠佛偈來做到。

    代價？代價正是他們自己。

    長樂鎮原有人口三萬一千人，一月余，剩九千八百七十三人。

    “好個魔佛寺！”

    “癡兒們，速速醒來?！?/br>
    陶潛嘆過后，忽而動手。

    張口大喝，佛光涌動中，可令百獸驚怖，眾生靜心的獅子吼響徹此鎮。

    此神通源自佛禽護法青毛獅子，陶真人可借來一用。

    不如原版，但他法力磅礴。

    近萬人受這【獅子吼】，頓時全部露出痛苦之色，雙手抱頭哀嚎，七竅更流淌出漆黑膿血，墜地自燃，消散無蹤。

    業力一消，盡數清醒。

    納頭便拜，這回倒是不再整齊，只七嘴八舌謝佛子菩薩救命。

    不過也就在此時，陶潛耳中響起袁公傳音：

    “小子，你這般做，只怕也是治標不治本?！?/br>
    “你可知曉為何魔佛寺僅憑一家之力，就可同時抵擋觀音寺、大自在寺、轉輪寺等等大寺的圍剿，除了那尊萬劫不滅的魔佛外，真正的緣由就在于那層出不窮，極為難纏的魔佛秘法?！?/br>
    “燃香佛偈，不過是其中一種?！?/br>
    “你用獅子吼暫時清了這群凡民心頭污穢，可外毒好除，內魔難消啊?！?/br>
    “尤其如今的世道，凡民朝不保夕，禍福難料，與其掙扎求生，不若享樂一段時日，安然死去，多數人都會這般選?！?/br>
    “你與云容只要一走，這些人過不了幾日，保管再次頌那燃香偈，點了自己，供養過路的魔僧?！?/br>
    ……

    第406章 善愚魔僧，超度菩薩

    “這便是魔佛寺禿驢們的難纏之處，他們所散播之法門，多數攻于‘內魔癮毒’，在此道上的造詣，比大自在寺、轉輪寺的禿子們還要強?！?/br>
    “尤其在亂世之中，在底層凡民之內，魔佛法門更是堪稱無可匹敵?！?/br>
    “佛消魔長之時，若是單對單廝殺斗法，魔佛寺足以將任何一個正道佛寺都壓著打，哪怕是大自在寺也一樣?！?/br>
    “你若真想救得這些可憐人，唯有一個法子有可能起效……”

    袁師傳音還未完，陶潛已提前猜出。

    幾乎是同時，開口吐出四字道：“平定亂世！”

    見陶潛已曉得，袁公不再多言。

    個中道理，其實并不復雜。

    甚至于，直接繞回陶潛先前所說：

    “代價！”

    “只要亂世消失，代價便會趨于平衡，死生享樂便更好取舍，屆時雖仍有人會去頌燃香佛偈，但人不會多，愿不大，代價卻大，魔佛寺的和尚們便會覺是雞肋，不愿再回應，再傳播，此災自解?！?/br>
    “可惜，誰又敢妄言能平了如今的亂世呢？”

    再一次，陶潛感受到了無力。

    不過，倒也并未頹喪。

    只是瞧了眼下方無所適從，惴惴不安的近萬人，心中道：

    “治本之法暫無，權宜之計卻有?！?/br>
    說罷，陶潛眨眼從鎮民內揪出一個著僧袍，留著三縷胡須的清瘦中年人。

    此人就是那王金印，長樂鎮人，少時離家，曾在外國游學，回鄉欲施展一身抱負，帶領家鄉人民走出貧困苦難。

    可惜，區區凡人，自是抵御不住魔佛秘法，掙扎未多久便也墮落。

    他與其他鎮民不同，求的不是金錢美色，而是修行法門。

    先前一個魔佛寺僧人，授了他一卷《攝心縱欲術》，讓他能施些催眠之類的異術，勉強算是個修士。

    當然，他既念了那佛偈，修什么都無用，一大半的精華連帶魂魄都獻給那魔僧，已是沒有幾日好活。

    初見陶潛時，他所求，變成了延壽之法。

    那時癡狂貪婪，幾不是人。

    如今清醒過來，那凹陷的眼窩內，倒浮現出一些智慧來。

    他大汗淋漓，渾身抖顫，卻不是恐懼眼前佛子要滅他這墮魔之人。

    而是后怕，是懊悔。

    上前便跪下，嘶啞喉嚨喊道：“佛子菩薩在上，錢塘高官樂鎮鎮長王金印，謝救命救民大恩?！?/br>
    這時日無多的中年任一邊喊，一邊施大禮，頭顱嘭嘭嘭撞地，力道十足。

    陶潛由得他磕了這幾下，驀地一掌拍在其顱頂。

    此人立刻吐出一大口血液，修為全廢。

    不過下一刻，陶潛又度了一股法力過去，治愈其傷后，又從自身那堆積如山的寶物中，擇選出一篇用以明心見性，消災解病，喚作《藥師佛談粥偈》的佛偈，以及一枚算是低階佛器的木魚，送了過去。

    旋即，傳音交代道：

    “貧僧雖清了汝等心中污穢癮毒，但內魔仍會滋生侵擾?！?/br>
    “你若有心，便用貧僧傳你的法門寶物，每夜頌經消除鎮民不斷反復的癮毒?！?/br>
    “這長樂鎮人口不多，又靠近那解脫嶺，想來只要你們不主動頌那【燃香佛偈】，要招來魔僧卻也不容易?！?/br>
    “如此，應能暫時保一段時間的平安?！?/br>
    陶潛這法子，聽來實在是費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