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候，他不由覺得自己會因此犧牲。

    話又說回來了，英雄的宿命，不正是為了偉大的事業犧牲？

    ……就是希望事情最好別真的嚴重到這一地步，托尼想，他還是很希望自己能活下去，面對下一場危及地球的大事件的。

    康斯坦丁出現在福爾摩斯和華生面前，狀態堪稱容光煥發。

    華生嘖嘖稱奇：“難道不坐火車真的有這種奇效？”

    福爾摩斯在一旁側過頭，隱晦地撇了撇嘴。為了華生的心靈著想，他還是不要做多余的解釋……還沒想完，就見康斯坦丁滿足地拍拍肚子。

    “飽餐一頓?！彼靡獾卣f，“吃飽喝足，不就有精神了嗎？”

    華生一開始還笑。

    慢慢的，他就笑不出來了，改成滿面菜色。

    “你來晚了?！备柲λ辜皶r插嘴，“走街串巷調查細節的事兒沒你的份了?！?/br>
    “沒關系。反正我也看不出什么，沒準兒還沒有華生好用呢，他跟你過了那么久也知道你需要什么了，我這邊還得你一點點問?！笨邓固苟∮淇斓卣f，“我沒缺席解開謎團的關鍵時刻，這也作數?！?/br>
    “我以為你早讀過答案了?！备柲λ拐f。

    “沒。華生沒寫這段兒。你不肯給授權，是什么會引起糾紛的內幕吧。我就愛聽這個?！笨邓固苟÷洱X一笑，福爾摩斯的眼神在他雪白的牙齒上打了個轉?？邓固苟∽⒁獾搅?，舔了舔牙齒。

    “這是新的?！彼f，“你知道牙齒飛速長出來是什么感覺嗎？我強烈推薦你試試，這比什么煙草、藥劑都要強勁兒?！?/br>
    福爾摩斯說：“敬謝不敏?！?/br>
    “我問過了。吃虧的是你自己?！笨邓固苟÷柭柤?。他調整姿勢，興沖沖地催促道，“案子是怎么回事？死了幾個人？誰干的？用的什么手段？外面亂成什么樣了？來吧，大偵探，我可等著好戲呢?！?/br>
    福爾摩斯說：“這可不是對待案件應有的態度。不過，對你來說，恐怕也就是一個故事而已?！?/br>
    “什么不是故事呢？起碼你的故事會有數以億計的讀者，數以千萬計的粉絲?！笨邓固苟∨呐母柲λ沟募绨?，被嫌棄地拂開手也不生氣，“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吧?？纯催@個世界，歇洛克！”

    康斯坦丁展開雙臂，風衣的下擺劃出凌厲的弧度：“這難道不是屬于我們的樂園么！”

    “你讓我們的處境非常尷尬?！比A生說，躲避著周圍的視線。

    “別為說出事實尷尬，親愛的約翰?！?/br>
    福爾摩斯嘆了口氣?！跋壬鷤?，”他說，“后續工作有人接手，辦完這個案子，我們就該踏上返程了?！?/br>
    “我還要去一趟萬神廟?！笨邓固苟≌f，“去看看拉斐爾的墳墓?！?/br>
    “沒想到康斯坦丁先生還對藝術感興趣啊?！比A生說，他的眼睛隱約發亮了，“拉斐爾？真是好品味！他那夢幻的筆觸是后人無論如何都無法模仿的，親愛的康斯坦丁，你介意多兩位旅伴嗎？我對圣彼得大教堂也慕名已久?！?/br>
    “老天，華生，你總是學不到教訓?！备柲λ拐f，“隨他的便去吧！別扯上我?！?/br>
    “但是……”

    福爾摩斯緊盯著他，神態仿佛一條被拽緊了繩索的大狗，機警中透著委屈?！半y道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回程？”

    “當然不會?！比A生無奈地說，“只是機會難得。我們恐怕不太容易遇見這么遙遠的案子，下次來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br>
    “不用擔心這個?？傆邪缸訒疑祥T來。下次我們可以單獨去?？傊缓涂邓固苟∫黄?，他身上有數不盡的麻煩，我可不想卷入其中?！?/br>
    華生欲言又止，擔憂地看了一眼康斯坦丁，康斯坦丁點著煙，微微抬眼，扯出一抹壞笑：“歇洛克說得對。跟我扯上關系的人可沒什么好結局。說實話，你們也該離我遠點兒，為你們自己著想?！?/br>
    華生不贊同地說：“康斯坦丁先生！你不該懷抱著這樣悲觀的想法和人交往。過去的事也不一定就是你的錯，以我的經驗看，一件事的結局總是很多種因素導致的。假若你都把原因歸結在自己身上，那也太自視甚高了?！?/br>
    這話題沒法跟華生糾纏下去，這些好人的想法是沒法改變的，盡管康斯坦丁搞不懂他們無來由的樂觀精神究竟從何而來，他只要知道這些人無論如何都會往好的方向看就行了。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待著福爾摩斯開啟一場不會被華生記錄下來的華麗推理。

    不免為福爾摩斯的明察秋毫驚嘆，而華生滔滔不絕的夸贊之詞更是令福爾摩斯面色緋紅，得意又羞赧。要是福爾摩斯有條尾巴，康斯坦丁尋思道，恐怕已經對著華生甩成風扇了。

    他感到自己依舊是這兩人組外那個未被接納的成員。

    他老有這種感覺，不過對于福爾摩斯和華生，他覺得可以忍受。他畢竟是個電燈泡，并且rou眼可見地沒有插足這兩人的余地。

    你得知道，這一選項在他心里的誘惑力從未減損。反正亞度尼斯也不在乎。他敢說那混球自己也不是沒打過類似的主意：攪亂福爾摩斯的腦子，那對混球來說絕對是“快樂的事”。

    他只是仍不能確定為什么混球會選擇放他們一馬。

    總不可能是看他們是真愛，不忍心拆散吧？

    ……突然之間，康斯坦丁發現這個想法很有道理。

    第216章 第七種羞恥（19）

    “你還真是會過河拆橋?！甭寤f。

    他端坐在高大的獨椅上冷笑，因為被一團金色的浮雕、炫麗的寶石和泛著細膩光澤的柔軟絲絨包圍，顯得身軀格外嬌小。任是再丑陋的東西，只要尺寸足夠小，看上去就有幾分可愛了，更別提洛基本就相貌優越，因此，他這話盡管氣勢十足，無論表情還是語調都充滿嘲諷的意味，卻依然只能令聽者感到可愛和好笑。

    雅各不動聲色地撇過頭，將面孔藏在亞度尼斯的身后，掩飾自己的笑容。

    不算長的相處時間已經讓他充分理解了洛基的小心眼兒和報復欲。

    想想看吧，一個活了上千年并且毫無疑問還能再活上千年的神，竟然牢牢記得每一個曾經對他出言不遜的人類，而且一定會用魔法戲耍對方一番——這合理嗎？??？

    大哥，你的年齡是人家的數百倍有余！這么漫長的生命，還不夠你的心智水平發育嗎？七歲小孩兒都沒你會記仇！

    雅各對洛基的行徑那是敢怒不敢言，雖然他其實也沒多怒。他還是很有自覺性的，心知他這會兒的陣營已經變了，從灰色的特工變成了絕對黑色的邪神走狗，既然是走狗，那肯定就不能再向著人類……

    “對人類好一點?！眮喍饶崴估洳欢≌f，“我一向是很向著人類的。別想太多，就像你過去做的那份工作一樣，分內的事情做好就夠了?！?/br>
    雅各訥訥低頭。我的天啊，他想，主人是隨時隨地監控我們的想法嗎？奴隸制都沒你這么離譜——停，別想了。想點別的。伊芙琳。伊芙琳伊芙琳伊芙琳……

    “是你太吵了?！眮喍饶崴箰瀽灢粯返卣f，“你真的好吵。大部分人類的思維活動沒有這么多的，知道嗎，他們大部分時候都處于一種出神的狀態，我也能聽到那些游散的想法，但基本上可以無視。你的想法又響亮，又清晰，沒有任何內容可言，全是吐槽——你和韋德一個德行?！?/br>
    “誰？”雅各下意識問。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出自亞度尼斯之口就能說明這位“韋德”不會是小角色。

    “一個絕望的老朋友。在另一條時間線我們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眮喍饶崴估涞卣f，“但他甩掉我去和相愛相殺的死敵和死纏爛打來的好基友3p了，還對我說了一通‘和我在一起只會讓他更糟’的鬼話?！?/br>
    一直冷眼旁觀他們聊天的洛基笑了。

    “多迷人的故事！”他假惺惺地說，“叫你耿耿于懷這么多年，那一定是個能人?？傆幸惶煳視フJ識認識他。噢，心碎的人，需要我借你一個肩旁靠靠嗎？請別說好?！?/br>
    “事情結束之后我會通知你哥哥來接你?！?/br>
    洛基瞬間破防，疾言厲色道：“不！絕不！想都別想！”

    “有你這么任性的弟弟真是一件辛苦又幸福的事?！眮喍饶崴拐f著，頓了一下，微微嘆氣，“說起麻煩的、愛惹事的弟弟，我自己也有一個呢。這次大事件還得想辦法纏住他?！?/br>
    這會兒他就有點后悔把小丑藏在衣柜里面不放出來了。

    小丑！多么適合用來纏住布魯斯心神啊，任是外面天翻地覆，不管是外星艦隊組團入侵，還是異界怪物探入觸須，哪怕有一顆核彈就要在頭頂上爆炸了，哪怕還剩三分鐘地球就會毀滅，都不如小丑出逃阿卡姆更牽動布魯斯的心神。

    有個時間線里亞度尼斯曾經試著為他們牽線搭橋……這么說吧，后果相當嚴重。

    在所有的發展中，那是唯一一次，布魯斯真心實意地、鉆心刻骨地恨他。

    “可憐的家伙?！甭寤淠卣f，“哥哥都爛透了。他竟然也有一個，我為他的不幸感到遺憾?！?/br>
    亞度尼斯本來都在往外走了，聽到這話，他停在原地。

    “哦老天。哦老天。這不會有好結果的?！毖鸥鳒喩泶驊?。

    他拼命張望四周，試圖從一片虛空中尋找到一扇門，或者任何一個出口。一切能讓他遠離即將發生的——爭吵、爭端，戰爭，亦或者折磨、凌虐，任何事。只要能讓他遠離，哪怕出現在面前的是通往地獄的入口，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

    但用來關住一個神的地方，怎么可能會留下破綻？

    雅各什么都沒找到。

    這叫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來他的童年，那個逼仄的房間，連窗戶都沒有，只有一盞死白的燈懸掛在正上方。長久住在這個小籠子里的孩子會拼命爭奪任何一個逃離的機會，為此他們不惜對同伴栽贓陷害、痛下殺手?？裳鸥鞑灰粯?，雅各不介意一直待在里面——有什么區別呢？小籠子外面也不過是個更大的籠子，太陽的光線也總是過于刺眼了些，甚至不如白熾燈來得合適。

    他的冷淡和鎮定被視為一種天賦，反倒是得了上層的青眼。

    他們說這孩子很適合作為情報人員，是的，他很冷靜，必要的時候可以很冷血，但又奇妙地保留了普通人特有的天真，這在特工中是個稀缺的品質，你得知道最好的偽裝里總有至少一半的真實，這孩子，他可以做到的，他有這種天賦，他生來就有這種秉性。

    雅各不覺得自己有任何天賦和秉性。

    他只是太害怕了，童年時相比起大籠子更害怕小籠子，長大后又相比起小籠子更害怕大籠子。最終他迫不得已地認識到他自己本身就是個籠子，生命本身就是一個籠子……誕生，那無疑是最大的恐怖和悲劇。

    洛基也有自己的籠子。亞——主人是唯一沒有籠子的，但他自愿為自己建造了一個，自欺欺人地鉆進去，倒像籠子是個什么好東西似的。

    這念頭剛起雅各就感覺自己被扯了一下。

    “很好，只剩下我和你。我期待著你說出什么理論呢，‘老大哥’?！甭寤f，“永遠自以為正確，對不對？永遠只能在你們的規則里行事和玩耍。公正！睿智！廣受崇敬！那就是你們的外衣，對不對？你，你們這些人，只會導致一切都走入絕境?！?/br>
    “首先，你說的不是我，我從未認為我正確和公正；其次，你談論的實質上是力量的對比，而非其他任何你試圖暗示的東西；最后，洛基?！?/br>
    亞度尼斯慢慢走到他面前，站定。

    “你對別人的領導很不滿意——合理的。每個人都可以反對領導者，這多少算是一種天然的權力。那么，你的行動是什么呢？你率領起義了嗎？至少嘗試一下？你有過任何領導的經驗嗎？做出了什么成績？有多少人愿意跟隨你，視你為頭領？有多少人愿意為你的理想拋灑熱血？或者說，你真的有一個足以替代現在這位領導者理念的‘理想’嗎？還是說你的所有行動都不過是出于無聊的破壞欲，出于童年不得滿足的憤懣，為此你可以無視任何悲劇與犧牲，自愿拋擲所有，只求看到親人悲痛的表情？”

    在這方空間里只有寂靜。有一些花草和桌椅，有書籍和武器，無論如何都是個舒適的牢房，但無論如何，仍舊是牢房：這里一片死寂。

    洛基呆呆地看著他。他忽然顯得那么年少和虛弱，惶然地戰栗著，不知如何是好。

    “你很不幸，那完全是你咎由自取?！眮喍饶崴沟卣f，“倘若你真心認為他們對你毫無關心，只是裝模作樣，折磨他們的意義何在？倘若你真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渴望地位與權威，難道不是更應該爭取民眾的愛戴？你放任惡念滋長，用五花八門的惡作劇抹黑你的家庭。你從來不知曉什么是付出和責任，而每當父母和兄長匆忙趕到，為你收拾殘局，你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一點悔意和成長的跡象之后，又總有別的事叫你重新跌落原點?！?/br>
    “你什么也不知道?！甭寤鶑难揽p里擠出這句話。

    “我什么都知道?！眮喍饶崴拐f，“我吃掉你的時候就徹底地理解了你。你，和托爾，那份無法擺脫亦無法切斷的糾葛。沉默威嚴的父親，絕對的權威，他遲早會死，不足為懼。母親?！?/br>
    他沉默了一會兒。

    “你總叫mama傷心?！彼f。

    洛基尖利地咆哮起來：“閉嘴！閉嘴！”他咬牙切齒，溫度驟降，花草覆上寒霜，淚水從他的面頰上滑落，留下晶亮的痕跡，他仍不停下，嘶聲尖叫：“閉嘴！閉嘴！”

    亞度尼斯閉著嘴。

    洛基劇烈地喘息著，胸膛急劇起伏。那聲嘶力竭的咆哮令他精疲力盡，面孔痙攣，無論從任何角度看他都更像是個人類——除了生命的歷程無比漫長外，這些神，這些惡魔和鬼怪，他們到底和人類有什么區別？

    彼此之間的敵視和惡意在亞度尼斯看來是沒有緣由的。莫名其妙，甚至正如人類之間不同國家、不同地區、不同種族、不同民族之間的隔閡。仿佛他們只是想找一個借口去欺壓和掠奪，但是，吃與被吃，那豈非萬物的本質？

    何必矯飾。

    “就是這樣讓你們捉摸不透?！眮喍饶崴箤λf，“就是捉摸不透才如此迷人?！?/br>
    洛基冰冷地盯著他，雙目中凝結著仇恨的火花?！澳銜冻龃鷥r?！彼毬曊f道，“亞度尼斯。我會讓你付出代價?！?/br>
    “噢?！眮喍饶崴刮⑿α?，“我就期待這個呢?！彼f得真心實意，甚至興高采烈。

    洛基在暴怒和仇恨中抽搐起來。

    伊芙琳站在他面前，面露好奇：“你怎么死了，雅各？”

    雅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