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崢嶸看向薄棲手里二年級的書，道，“上你自己房間學去?！?/br>
    鹿之綾還小，有些臉丟了就丟了，她能忘，不能丟給兒子。

    “好?！?/br>
    薄棲站起身來，拿著書去自己房間。

    兒子一走，薄崢嶸頓時松快不少，看向面前的小朋友道，“小七，其實你不用教叔叔，你想辦法讓叔叔搬過來就行?！?/br>
    “不行，這里是雪阿姨和薄棲哥哥住的，你要得到他們的同意才能搬?！?/br>
    鹿之綾認真地道，“要尊重他們哦，叔叔?！?/br>
    “……”

    戚雪現在加了一批又一批的保鏢，他見她一面，都得讓保鏢們先打一架，怎么可能同意。

    薄崢嶸脫下西裝放到一旁，耐著性子道，“小七，你幫叔叔一次，以后你想要什么，叔叔都給你買！”

    “不用買，我幫你呀，我幫叔叔先得到雪阿姨的同意?！?/br>
    鹿之綾道。

    八歲的孩子條理分明得厲害，先后步驟一點都不能錯。

    “行行，那你告訴我，我怎么能讓她同意？”

    薄崢嶸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才會在這里和一個小屁孩研究這些，但他又覺得，整個鹿家和薄家加起來，就這孩子懂他。

    “那叔叔你看好哦?！?/br>
    鹿之綾往后退兩步，拼命眨眼睛，眨到眼睛都紅了，兩只手捏住耳朵，膝蓋一彎就跪倒在地上，紅著眼睛拉著哭腔喊道，“對不起！我錯了！無敵漂亮、天仙下凡的戚雪女神就原諒我吧！我再再再再也不敢了！”

    “……”

    薄崢嶸僵在原地，所有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看鹿之綾的眼神像在看神仙。

    “叔叔，來呀，學呀?！?/br>
    見薄崢嶸沒聲音，鹿之綾轉頭看向他，“這招有用，我大伯、我爸爸都用過，真的?！?/br>
    “你爸用過？”

    薄崢嶸眼前出現某些畫面，驀地，余光中閃過一道身影。

    他轉頭，鹿信衡站在大門口，提起的一只腳停在門檻上方，進來也不是，不進來也不是。

    薄崢嶸看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

    “……”

    “……”

    此時無聲勝有聲。

    鹿信衡端著君子姿態走進來，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親女兒，“小七，怎么可以和叔叔亂開玩笑?！?/br>
    換作以前，薄崢嶸根本不在意別人家里的事。

    但他已經放下事務在鹿家呆好多天了，卻連和戚雪碰上一面的機會都少，心里不免著急。

    于是他盯著鹿信衡的眼睛，一字一字用力，“你有過?！?/br>
    鹿信衡氣勢不輸地回視，一字一字用力，“沒有過?！?/br>
    “有用？”

    “有……”

    有你個鬼！

    鹿信衡及時收聲，拉住鹿之綾的小手轉身，“薄先生自便，我先帶小七去吃點東西?！?/br>
    “我還沒教完呢，爸爸?！?/br>
    鹿之綾還挺上頭幫這種忙，奈何她敵不過爸爸的力氣，被拉著就走了。

    薄崢嶸站在原地，陷入深思。

    他不是鹿信衡這種沒骨頭的，下跪是不可能下跪的，但小七這丫頭也沒說過，既然他想和好，他總要表現出點誠意，起碼，他要先道歉。

    道歉。

    幾百年都沒道過歉。

    薄崢嶸在客廳里踱了兩步，哪怕這里沒有任何人，他的嘴依然像是被封住一樣，講不出口。

    “戚雪，過去是我疑心太重，對不……”

    薄崢嶸剛試圖說出口，余光中又晃過一個身影。

    他轉頭，修長挺拔的少年站在門口，手上還拿著二年級的教科書，一雙眼定定地看著他。

    “……”

    “……”

    父子無聲。

    少年抬了抬手中的書，嗓音清冽而低，“這書太淺，我換一本?！?/br>
    他鎮定從容地經過薄崢嶸，走到那疊書前，從里邊換了一本又走回房間。

    薄崢嶸垂下眼，目光落到少年的手上。

    一年級復習重點總匯。

    ……

    這個夏天，戚雪經歷了薄崢嶸一系列的saocao作，直到薄棲的交換生時光到了尾聲，她才真正知道薄崢嶸的目的。

    一場活動的后臺，保鏢無法緊緊跟著她，戚雪被薄崢嶸堵在走廊里，才聽到那一句道歉。

    走廊的燈好像出了點問題，光線幽暗。

    現場的音響聲音一直傳到這里，成為雜亂的背景音。

    戚雪盯著薄崢嶸漆黑的眼睛好久，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然后她笑了起來。

    她背靠著墻，低低地笑著、笑著，眼睛紅了，聲音微顫，“薄崢嶸，你知道我等你這句道歉等了有多少年嗎？”

    第858章 我不愛你了

    這段時間以來，戚雪面對他的靠近，甚至看到他們都是開啟戒備姿態，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樣子。

    她穿著出席活動的華服，裙擺拖尾，剛剛在活動現場還優雅婉約的人此刻垮了肩膀，眼睛像是凝了血一般，她笑著，卻比哭更讓人心疼……

    薄崢嶸站在她面前凝視著她，頎長的身影在幽光中投下一抹模糊的影子。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想去撫摸她的臉。

    戚雪往后，頭抵著墻看他，泛紅的眼睛含著笑意道，“你知道嗎，起初那幾年里，我每一天都盼著你能相信我……”

    “戚雪，我……”

    “后來，我不這么盼了，而是想，要是在藍山上我被周勁算計死了，你大概就會信我了，信我和他早就一刀兩斷?！?/br>
    戚雪笑著說道，眼底生出淚光。

    聞言，薄崢嶸的目光一凜，有些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不會發生這樣的事?！?/br>
    “我曾希望發生這樣的事?！?/br>
    她曾希望她死在藍山，阿棲告訴他，她是被周勁害死的，那他對她就不會有怨恨了。

    薄崢嶸被她眼中的淚光刺到，胸口猶如被狠狠割了一刀。

    他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戚雪曾經寧愿一死，都希望他能相信她……

    她愛他的，她深愛過他，否則不會這么想。

    薄崢嶸的喉嚨哽住，將她柔軟的手指完全包攏在掌心里，啞著嗓子道，“我錯了，戚雪，我知錯了……”

    這聲錯，他認得心甘情愿。

    戚雪靠著墻，流著淚笑，聽他一遍遍道歉。

    在他的歉意里，她的肩膀戰栗。

    薄崢嶸眼前浮現那個下跪的小小身影，忽然明白有時候能彎下去的脊梁才是真誠。

    他不禁彎下膝蓋，身子低下去。

    察覺到他的意圖，戚雪的目光震動，隨即伸手拉住他，不讓他下跪。

    薄崢嶸抬眸深深地看向她，戚雪仍是笑著，“薄崢嶸，我接受你的道歉，也謝謝你給曾經的我一個交代?！?/br>
    薄崢嶸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

    他的驕傲比他的命更重要，讓他推翻一直以來的認定已經不容易。

    聞言，薄崢嶸眼底生出希望，道，“那我們，重新開始?！?/br>
    這一次，沒有周勁。

    這一次，他不會再猜忌。

    走廊的燈徹底壞了，一閃一閃著，照得兩人一明一暗。

    戚雪將自己的手從他手里抽出來，抹掉臉上的淚痕，淡淡地道，“太晚了，崢嶸?！?/br>
    “……”

    薄崢嶸呆在那里，閃爍的燈光晃過他英俊的臉龐，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急切地道，“我們還活著就不晚?！?/br>
    戚雪搖頭，說出口的話云淡風輕，“從我決定離開神山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期待你相信我?！?/br>
    “……”

    “我不愛你了?！?/br>
    她說，看向他的眼神一片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