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淮迅速跟著薄妄過去。

    薄妄在鹿家住過很長的時間，鹿之綾給他詳細介紹過家里的一景一物，根本不用傭人帶。

    繞過水榭，有一處幽靜的竹園，老爺子從前的書房就設在那里。

    老爺子規矩重，自己辦公的時候不允許人過來打擾，只有鹿之綾能不說一聲就進這里玩。

    竹影重重。

    薄妄踩著鵝卵石的路往里走去，低下頭躲過竹葉的sao擾，長腿邁過月洞門，還沒進門就聽到鹿之綾的笑聲傳來。

    還有別人在？

    薄妄的臉冷了冷，側目瞪向身后李明淮，示意他就站在原地別出聲，免得被鹿之綾的尖耳朵聽到。

    “……”

    李明淮頓時動也不敢動。

    薄妄站著，黑眸幽沉地盯著月洞門上有些陳舊的斑駁痕跡，忽然就聽鹿之綾低笑著道，“原來你的字寫得這么好，很有你外公當年的風采，要是我爺爺還在，一定會和你引為忘年之交?！?/br>
    緊接著，一個明顯帶了些羞澀意味的男聲響起，“沒有，我和我外公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br>
    李路。

    他記得這個名字。

    “……”

    薄妄的臉都綠了，她居然夸別人？

    呵。

    呵呵。

    原來這張小嘴也不是只用來哄他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

    李明淮站在那里看著薄妄，忽然間覺得末日要來了。

    忽然，他的手機“嗡”地震了下。

    薄妄立刻看向里邊，只見里邊的一扇木格窗開著，兩人的交談聲不時傳出來，顯然，鹿之綾聊得有些投入，并沒有察覺到這小小的動靜。

    就這么開心？

    不是說這個地方鹿老爺子生前連孫子兒子都不讓進，她怎么還帶個外人進來！

    薄妄冷著臉回頭，就見李明淮看著手機，撲克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

    薄妄不由分說地將他的手機奪過來，屏幕上是他和姜浮生的聊天框。

    【丫頭：不是啊，李明淮，我和你說，這走向不對??！今天在實驗室我去上了個廁所，出來以后，之綾和李博士之間的氛圍都不一樣了！】

    【丫頭：他們兩個之間好像有講不完的話題一樣，天南海北地聊，我一直在旁邊都插不上話！知道李博士學過書法，之綾居然要帶他去她爺爺的書房！】

    【丫頭：天吶天吶，李明淮，你說之綾會不會是結完婚以后突然發現自己找到那種靈魂投契的soulmate了吧？想想也是，聽說之綾小時候都是上少年班的料，而大少爺連學都沒上過，兩人能有多少共同話題……】

    soulmate。

    薄妄目光陰鷙地睨向李明淮，跟要剜rou似的。

    你女人還真是敢想啊。

    好笑，怎么就跟他沒有共同話題了？鹿之綾說的？

    行，他就聽聽有多少話題。

    薄妄沉默兩秒，驀地抬起腿把腳上的皮鞋脫下來，將一雙鞋用力而又無聲地砸進李明淮懷里，然后就這么往里走去。

    “……”

    李明淮看驚呆了。

    薄妄沿著墻根無聲無息地往前走，一直走到窗戶旁，透過窗往里極快地掃了一眼。

    布置得古樸的書房里，鹿之綾站在書桌前，執起一支毛筆在鋪開的白紙上落墨，李路站在一旁一邊替她磨墨一邊側目看她寫字，帶著笑意稱贊。

    她還寫字給別的男人看！

    是，李路是救過她，可那又怎樣，他謝資也給過了，用得著這么熱情？

    薄妄強忍著進去揍人的沖動轉過身來，背靠著墻臂抱起雙臂，沉著臉仔細聽里邊的動靜。

    一只雀鳥點著竹葉飛過來，嘰嘰喳喳地在空中盤旋。

    “……”

    薄妄陰沉地看過去。

    小雀鳥又默默飛走了。

    “你這手字才是真正得了鹿老先生的真傳?！崩盥沸χf道。

    書房里開始進入互夸模式。

    “沒有，我的字柔了點，更像我奶奶，我爺爺的字過于剛勁，他當年想把我教會，我總也學不會?！?/br>
    第663章 聽墻角的薄總

    鹿之綾微笑著擱下筆，道，“你難得來我爺爺的書房，挑一幅他的字吧？”

    她、薄妄還有家人陸陸續續收回了很多當年鹿家的東西，當然也包括爺爺的字。

    “我什么都可以選嗎？”李路有些驚喜地道。

    “是呀?！?/br>
    鹿之綾笑著朝他點了點頭，“任君挑選?！?/br>
    “……”

    還任君挑選。

    薄妄死死咬著牙根，她看家人的東西比命還重要，當初佛珠掉下蛇洞，她命都不要就往里沖，現在說送人就送人？

    救命恩人，他也救過，怎么沒見她說什么任君挑選？

    一股火在他的身體里躥著。

    躥了一會，薄妄反而莫名地冷靜下來，眼里不再是殺氣，而是黯淡，嘴里嘗到一股說不出來的苦澀。

    他現在字是練像樣了，但毛筆字一直不算是他的強調，沒有那種所謂的風骨。

    她心里其實是不喜歡的吧？

    她生在書香世家，性子柔和，其實更喜歡和她興趣投契的？

    叫什么來著……

    哦，對。

    soulmate。

    里邊，李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圈，最后把視線放在桌上鹿之綾剛寫的字上，道，“那我想要這一幅字?！?/br>
    “我的？”

    鹿之綾怔了下。

    薄妄在外面靠著墻，抱臂的手一下子握成拳頭，薄唇緊緊抿著。

    “對，可以嗎？”

    李路在書房里問道，低頭看著她的字道，“靜水流深，這四個字就跟你的筆風一樣，柔中帶剛，自有脊骨，我很喜歡?！?/br>
    說得頭頭是道，真會用詞。

    薄妄站在那里聽著，到這一刻他忽然發現，比起進去把李路揍一頓，他更在意鹿之綾會怎么回答。

    她會送么？

    她要是敢送的話……

    送又怎樣，一幅字而已，送了其實也不代表什么……

    薄妄有些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對不起啊，李路，這字我不能送你?！?/br>
    沒等他想好，鹿之綾的聲音就從里邊傳來，他漆黑的瞳眸狠狠一震。

    “……”

    李路也沒想到鹿之綾對他表現得如此友好，卻不愿意送一幅字，一時愣在那里，他馬上替她找補，“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現在身份不一般，手上還有江南江北計劃，你的字是不好隨便流出去?！?/br>
    “不是因為這樣?！?/br>
    鹿之綾站在書桌前搖了搖頭。

    “那是？”

    李路不解。

    鹿之綾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字，眼底染著笑意，“我曾經給我先生寫過四個字，因為一些原因我把那字燒了，后來再去那里，我看到一幅一模一樣的字掛在那里?！?/br>
    “……”

    薄妄站在外面聽著，長睫輕動了下，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來。

    “我先生花了很長的時間模仿我的字，不停地練不停地練，練得絲毫不差?！?/br>
    鹿之綾從回憶中走出來，抬眸看向一旁站著的李路，“從那以后，我看自己的字都有他的影子?！?/br>
    “……”

    “因為這樣，所以我覺得我的字不太適合送人，抱歉啊?！甭怪c有些歉意地道。

    “你和薄先生的感情真好，我當初居然還懷疑?！?/br>
    李路為自己當初的多疑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