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妄捏緊帶著牙印的一顆佛珠，耳邊傳來追來的聲音，他咬了咬像是已經松散的牙齒，一個翻身越進另一個空間，一跳下來，步子踉蹌得差點倒下。

    他的身體晃得不能自控。

    “砰！”

    一顆子彈從后面飛來，直直擦過他的大腿。

    像是被一股強的氣流推動，薄妄一下子撞在前面的柱子上，面色白得透明。

    他低下頭，鮮血正汩汩而出。

    ……

    趁著幽光籠罩基地前的一刻，鹿景曄抱著電腦坐在狹窄的外機平臺上，瑟瑟發抖地發出信號。

    他仰起頭往外望去。

    基地是看不見太陽的，可看著一束束幽光從上面落下來，他也覺得震憾。

    他還以為他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自然光了。

    鹿景曄慢慢伸出如柴的一只手，想去觸摸光亮，剛伸出去就被冷冽的風刺得骨頭痛。

    他忍著痛把手停在空中，感受著外面的自然，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由近及遠。

    “……”

    鹿景曄聽得縮了縮身體，眼睛痛苦發紅。

    薄妄真的把人越引越遠……

    他咬了咬牙，把繩子綁在平臺的外機上，紅著眼眶繞上一圈又一圈，用薄妄系繩扣的方式系上。

    然后，鹿景曄背上電腦包，在那陣槍聲中慢慢往下放腳。

    沒有手套，鹿景曄雙手死死抓住繩子，一點一點放。

    冷風刮著他的身體，令他心生無限恐懼，他早就沒了一個男人基礎的力量，根本無法用雙手拉扯住自己的力量……

    都沒往下降下十厘米，他的手就沒了力氣，人不斷往下降。

    兩個手掌心被磨得發痛，繩子從上至下留下條條血跡。

    眼前的建筑樓在旋轉，刺骨的風不停地傾襲著他。

    鹿景曄在極速下降的過程逐漸眩暈，幾乎暈過去。

    眼前忽然晃過薄妄毅然決然關上柜門的畫面，晃過少時在家里和兄妹們一起往荷塘里扔石子的畫面……他不能死，死了沒人能幫小七，死了對不起薄妄……

    鹿景曄掙扎著不顧一切地抓緊繩子，終于在半空中穩住了身形。

    他大口大口地吸著寒風，攥著繩子往下滑，掌心越來越痛也沒有松開。

    只是到最后一層樓的時候，他連所剩不多的力量都沒了，染血的雙手松開來，人掉落下去。

    薄妄給他綁得巧妙，即使松開，他的身體也在空中維持著一個打橫的狀態，不至于頭部充血失去意識。

    早已等候在下面的鹿景煥和鹿景凡立刻沖上去，托了一把，將人穩穩地放下來。

    “三哥！你真的還活著！”

    鹿景凡激動地看著鹿景曄，眼眶濕了。

    “三哥受苦了?！?/br>
    鹿景煥看著瘦得一只手都能舉起來的三哥，聲音微哽，伸手替他割斷身上的繩子。

    三兄弟擁了下。

    第545章 大年初三快樂（2）

    鹿景曄發虛地站在那里，輕聲道，“我受這苦總比……”

    “三哥……”

    鹿景煥及時打斷他的話，指了指自己耳朵里的耳機。

    他知道鹿景曄想說什么，哥哥受這個苦總比meimei來受好，但這話不能讓小七聽到，小七對自己腦袋里的芯線還一無所知。

    鹿景曄明白過來，連忙道，“你們把身上的設備先關了，我正在攻擊樓里的程序，別被干擾了?！?/br>
    “好?！?/br>
    兄弟兩個連忙關掉身上的所有設備。

    鹿景凡站到鹿景曄面前彎下腰，“來，三哥，我背你，我帶你翻墻出去，不惹眼?！?/br>
    鹿景煥扶著三哥趴到鹿景凡的背上，鹿景凡弓腰站在那里呆了呆。

    這份量，跟個小孩子差不多……

    周勁這個變態！

    鹿景凡背上人，沒急著走，還順著繩子往上看了看，別別扭扭地道，“那薄家長子還沒下來？”

    不是挺能耐的嗎？

    不是還會用顯示屏給小七示愛嗎？

    怎么慢慢吞吞的，還不如他三哥下來得快。

    不爽歸不爽，總得等人一起走。

    鹿景煥也跟著往上看去，皺眉道，“你們先走，我在這里等?！?/br>
    聞言，鹿景曄趴在鹿景凡的背上，眼睛黯了黯，“不用等了，他沒準備下來?！?/br>
    “……”

    “……”

    鹿景煥和鹿景凡怔住。

    “他猜到小七腦袋里的事了，他用他自己保我順利離開?！?/br>
    鹿景曄將薄妄說的三件事講了出來，薄妄是準備能逃就逃，逃不了就和周勁一起死在這里。

    小七挑的這個男人已經將鹿家的仇當成他自己的了，也將小七以后的生存放在第一位。

    鹿景煥和鹿景凡對視一眼，鹿景凡看向一旁站著的兩個警員，道，“兩位警官，麻煩幫我們把三哥背出基地?！?/br>
    “你們想干什么？”

    鹿景曄震驚地看向他們。

    鹿景煥拉了拉結實的繩子，果斷地道，“沒理由讓薄妄為我們鹿家死，這是我們鹿家的仇，得自己報?！?/br>
    否則，就算仇報了，他們也不會開心。

    “上面的殺手太多了，周勁是把最后所有的殺手都聚在里邊，你們兩個上去能填幾顆子彈？”

    鹿景曄皺眉。

    “能填幾顆填幾顆?！?/br>
    鹿景凡把三哥交給警員，說道，“小七那家伙，小時候發繩丟了都哭鼻子，要是丟個男人在這里，那還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樣?！?/br>
    他能把人帶回去給小七。

    “你們……”

    “三哥，你得活著，不然小七腦袋里的芯線沒人能解決?！?/br>
    鹿景煥抓了抓繩子，回頭看向瘦弱不堪的鹿景曄，認真地道，“一個小時，如果我們進去一個小時都救不出薄妄，你就按他說的做?！?/br>
    一個小時如果都救不下來，那應該是他們都死了。

    到時，空中火力覆蓋，周勁想逃也逃不掉，就用一場山火送周勁上路吧。

    鹿景曄很想說些什么，可看著兩個弟弟沒有任何猶豫的眼神，也說不出什么。

    說定以后，鹿景煥和鹿景凡伸手就開始爬繩。

    兩人的身手很好，攀升的速度非?？?，這個外機平臺下方又是個無窗的地方，一時之間也沒人看得到他們。

    一旁的兩個警官見狀都懵了，“明知道里邊有這么多殺手，明知道薄總在用命為你們爭取時間，他們還要去送死？”

    鹿景曄攀在一個警官的身上，聞言淡淡地道，“如果鹿家人要用別人的命墊著才能活下去，那活著也會背負一輩子的枷鎖?！?/br>
    鹿家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死，卻不能架在別人的命上茍活，這是爺爺教下來的道理。

    兩個警官聽著愣了下，隨即背著他迅速離開，鹿景曄抬頭望向兩個已經迅速爬上樓的弟弟，眼睛干澀……

    森林里，鹿之綾蹲在指揮官的身邊已經聽不到看不到任何基地那邊的訊息。

    只是在最后時分，她聽到鹿景煥他們叫了一聲三哥，看到一晃而過的身影，然后便什么都沒了。

    三哥還活著。

    一定是薄妄救了他。

    鹿之綾在微光中站起來，走到樹旁往基地的方向望去，指甲一下一下刮著掌心。

    不多時，她就看到兩個警員的身影，一顆心頓時激動起來。

    鹿景曄趴在警員的背上，有些虛弱地抬起頭往前望去，眼前的林子密實極了，一眼望去什么異常都沒有，直到他看到樹下的一抹身影。

    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個子纖細高佻，一頭烏黑的長發綁了起來，一張臉白凈漂亮，五官溫柔似水，就這么凝望過來，眼中似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

    鹿景曄有些不敢認地看過去。

    活著的鹿家人都知道小七的成長變化，只有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小七恢復了視力，不知道她成了妻子成了mama，甚至他都不知道她已經長這么大了。

    直到女孩眼中的霧氣越來越重，他才確定下來，這真是小七。

    到了鹿之綾面前，警員將鹿景曄放下來，鹿之綾有些無法相信地看向眼前的鹿景曄。

    記憶里俊朗高大的三哥如今仿佛只剩下一把骨頭，雙頰凹陷，眼眶突出，衣服穿在他身上似乎都是空蕩蕩的，找不到一點實感。

    周勁都對他做了什么？

    鹿景曄站在她面前，背微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