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絲看了眼諸多同伴，“末世人在搜尋韋一星住所的時候，發現了他開發的極限程序，自然視若瑰寶，我們眼下使用的極限程序和智能ai都是從韋一星的系統中延伸而來。我當年并未參與搜尋工作，可有幸瀏覽了搜尋記錄……”

    沈約耐心道，“你發現了什么？”

    琴絲緩聲道，“韋一星的住所極為干凈，甚至可說是一塵不染?！?/br>
    眾人暗想，女人就是女人，關注的地方和男人始終有些差異。

    一個愛干凈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沈約目光微閃，“這倒挺奇怪，據我所知，很多程序員都是不修邊幅的邋遢?！?/br>
    眾人不由向程序望去，程序正像沈約說的那種形象。

    程序尷尬一笑，“因為在程序員看來，一個專注外在的程序員，通常不是優秀的程序員?！?/br>
    眾人點頭，感覺程序說的是事實。

    一個太過注重儀表的程序員難免讓人懷疑是搞銷售的。

    事實上，任何醉心程序編寫的開發者，是沒時間考慮代碼之外的事情。

    琴絲緩聲道，“韋一星不但儀表干凈，他死的也很干凈。他去世的時候，端坐安詳?！?/br>
    夜星沉突然道，“圓寂？”

    他見識高明，自然知道這世上很有福氣的死法是無疾而終，但最有福報的死法就是圓寂。

    世人多苦。

    人生從生，到老、病、死，可說是少有得意之時，這才讓太多人沉迷于小確幸，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安逸的死、解脫的離去。

    琴絲點頭道，“從我的角度，韋一星的確更像圓寂離世的，可旁人很難認可這個結論?！?/br>
    “為什么？”夜星沉已知道琴絲說的這些并非沒有意義。

    女修的去向，就是琴絲確定的，而琴絲確定的工具，源自韋一星的系統。

    單從這點而言，韋一星就是極為值得研究的人。

    “你們信一個程序員會圓寂嗎？”琴絲苦笑道。

    夜星沉冷哼一聲，“世人迂腐的居多，應聲者居多，唯獨有腦子的、獨立思考的卻不多?！?/br>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為什么程序員不能圓寂？世人為何總局限于自己的狹隘認知中，不肯多向外看一眼？

    人生的很多事情是不可選的，可人生意義卻是自己能夠選擇的。

    琴絲緩緩道，“這不是一個從眾的結論，事實上，能設計極限程序那種系統的人，實在很難有功夫修行的?！?/br>
    夜星沉沉默下來，他理解琴絲的意思——人生有限，能造成極限程序的人，肯定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偏偏修行也是極為耗費時間的！

    琴絲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韋一星看起來沒有那么多的時間。

    沈約突然道，“你說瀏覽過韋一星住宅的搜尋記錄，不知道……”

    他不等再說，琴絲明白沈約需要什么，一揮手，有立體影像出現在眾人面前。

    那是個住宅的立體抽象圖。

    琴絲隨即稍做調整，一個房間的立體全景圖出現在沈約的面前。

    在沈約那個年代，vr看房就是個潮流，琴絲給出的影像更詳細、準確，可以交互，不過本質和vr全景很是類似。

    沈約對此并不陌生，得琴絲肯定授權后，開始自己來調整影像的觀察角度。

    張繼先到了此間后，一直沉默，看了沈約所為，倒感慨這個沈約幾乎沒有不會的東西。

    對于他張繼先而言，這些都是極為復雜的東西，可沈約一上手就會？

    沈約很快調到韋一星坐化的影像畫面，眾人望見，神色有異。

    他們看過許多死人，可真少見死的這么平靜的人。

    韋一星以盤坐的方式，端坐在客廳的正中地面上，臉色平和，若不是琴絲早說過，看到影像的人很難發現韋一星是死人。

    沈約凝望盤坐的韋一星，神色有些異樣。

    琴絲等不到沈約的結論，繼續道，“末世人不認可韋一星圓寂的結論，認為他是被人以一種極為奇特的手段殺死，至于為什么會有人殺死這個天才，末世人并沒有結論?！?/br>
    第2018節 正修

    世上的太多事情其實是沒有結論的。

    為什么？

    因為定論不清晰。

    這就是二元世界的矛盾所在，今日定義的正確行為，明日就可能被扣上投敵賣國的帽子，等到多年后，再因為某種需求給這種行為平反，讓世人喜大普奔，卻讓世人忽略了權術者平反不是目的，收買人心才是權術的真正意義，這不是世間司空見慣的事情？

    在世人的精心cao作下，無論歷史還是任何行為，都可以成為打倒對手的工具?？伤麄儾恢赖氖恰麄兇虻沟牟恢故莿e人，還有自己的良心，進而讓他們無法發現明亮的心性。

    琴絲說出末世人的結論時，很有無奈之感。

    “韋一星不是圓寂死亡的?！鄙蚣s突然道。

    眾人詫異，唯獨夜星沉微微點頭。

    琴絲很是意外，“你的依據是？”

    沈約沉吟道，“一個能圓寂的人，最少是三毒少聚的人。因為在圓寂一刻，需要的是絕對集中精神，不會被貪嗔癡三毒產生之念帶偏，這才能保證自己的神識前往自己想至的地方?！?/br>
    看著末世人，沈約繼續道，“這和證得心性不同，證得心性之人，常駐恒定的精神狀態，再不退卻，而要圓寂，并不見得要證得心性，一個人能讓自己的精神狀態處于很明晰的清醒態，就可以圓寂。但世人多不知道這個訣竅，有心知道這個玄奧的人，才能捕捉到這個機會?！?/br>
    說到這里，沈約想到了林靈素。

    林靈素能圓寂，就是處于他說的這種狀態。

    以林靈素的修為，他本來是不能圓寂的，可林靈素抓住了沈約對他的當頭棒喝、讓他絕對清醒的一刻，立即選擇離開。

    林靈素當然知道這個訣竅。

    可只知道這個訣竅還是遠遠不夠的，因為那種境界稍縱即逝，若不苦修，窮究一生恐怕再難獲得，是以選擇離開那一刻必須要絕對的清醒堅定，稍有遲疑，反墜迷途。

    “哪怕苦修，但若不能證得的心性，都不能將時刻維持那種清醒境界?！鄙蚣s分析道。

    夜星沉露出驚奇之意。

    他修行有成，可聽到沈約所言，仍舊有豁然開朗之感。

    沈約再道，“因此世上大多的圓寂者，是通過修行獲取那種短暫的恒定，然后選擇離世。有少數人能抓住那如白駒過隙的剎那，同樣可以圓寂?！?/br>
    眾末世人有恍然之感。

    他們研究靈明點多年，可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明白靈明點為何難以恒定的原因。

    史密斯略有激動道，“靈明點之所以游離、難以穩定，是因為本人心性難定的緣故？”

    沈約點點頭，“可以這么說?！?/br>
    “但這些和韋一星的死因蹊蹺有什么關系？”史密斯先生不解道。

    沈約緩緩道，“你們若能真正明白我方才說的事情，就會發現韋一星……其實不是個修行者?！?/br>
    眾人多眨眼睛，仍舊迷惘。

    琴絲終于道，“他打坐的姿勢有問題？真正的修行者，通常是雙盤，可他選擇了單盤?！?/br>
    “不止這些?！?/br>
    沈約沉吟道，“其實對于修行者而言，單盤，雙盤都是可行的事情……”

    史密斯先生立即道，“的確如此，甚至正襟危坐都可以修行，根據資料記載，孟子那些儒家學者，就是采用正坐修行?！?/br>
    這本來是極為新穎的理論，儒家也修行？

    事實上，這是明確無疑的結論，華夏的儒釋道三家沒有想象中那么涇渭分明，它們只是側重點不同，但本質都是勸人向正，不然孟子也不會說——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何為養氣？

    這難道不是修行的一種理論。

    沈約搖頭道，“孟子說正修，實則沒有正修?！?/br>
    眾人詫異，他們倒是頭一次聽有人這么評價孟子。

    “正修不只正坐，就和念咒本是明心一樣?！?/br>
    沈約清清楚楚道，“若心不解、不明、不行咒語之意，念咒不過是掩耳盜鈴，除了癡迷自心，不會起到任何作用?！?/br>
    夜星沉再次點頭。

    他得單鵬傳授九字真言，如今將咒語運用的出神入化，自然明白要發揮九字真言的威力，一定要明白那九字的深刻用意，而且能身行合咒。

    “同樣的道理……”

    沈約關聯道，“無論正坐，單盤、雙盤，真正的用意都是讓自己的精神守中、守正、守明、守靜，若不明此理，雙盤一生仍墜迷途，若明此理，行走坐臥都可解脫?！?/br>
    史密斯先生若有所失。

    他研究了一輩子科學，對很多細節務求考據無誤，可今日聽沈約所言，這才發現，自己所為根本是和修行南轅北轍。

    他環望諸多同伴，澀然道，“怪不得，怪不得?！?/br>
    眾末世人多露出同樣的表情。

    他們當然知道修行，甚至掌控著世上最多最繁雜的修行法門，可他們之中，卻沒有任何修行者，哪怕琴絲都是不行！

    為什么？

    沒時間？沒認知？

    又都不像。

    或許在他們心目中，這些本來是極難做到、或者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此他們選擇沒有開始就結束了這個念頭。

    今日聽沈約所言，又是那么的清楚明白，看似簡單易行，但真的容易實施嗎？他們仍不能確定。

    沈約見狀，知道眾人疑念不除，難以生信，信心不生，不要說修行能成，在世上做任何事情，又會有什么成功的希望呢？

    輕嘆一口氣，沈約心中惋惜，卻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