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見光明，光明自在心中。

    片刻后，山壁破碎，如同紙片般破碎散去，等到山壁徹底不見時，那個奇怪的、如蜂巢般的實驗室，又出現在沈約的四周。

    一人坐在一張近乎透明的椅子上，神色疲憊。

    他不是冥王，也不是黑山老妖，對于沈約而言，那人并不陌生——因為石田秀子曾給沈約看過那人的視頻。

    男人就是蕭楚！

    沈約見狀，緩緩道，“很好?！?/br>
    一直都是冥王在說很好，此刻由沈約說出，似讓人有些意外。

    蕭楚平靜道，“為什么很好？”

    方才的山崩地裂，似乎從未有過。

    山崩地裂也可人為控制？

    沈約沉聲道，“很多人都有很多面具，見不同的人，處理不同的事情，會選擇不同的面具來應對。你回歸本來的面目，我想……你是要以蕭楚的身份，來處理蕭楚的危機了?！?/br>
    他說話時，向一旁的六面體看了眼，找到了楊幺等人的畫面，臉色微變。

    隊伍中，完顏烈消失不見！

    這其實不出沈約的意料。

    完顏烈不是個合群的人，他能和楊幺他們在一起，更是因為沈約，如今沈約不在，完顏烈也沒有理由和眾人在一起，幫眾人抵抗危機。

    英雄是世人太高的期望，大多人的選擇不過是平凡。

    楊幺大汗淋漓，還在斷后。

    他身后不遠處就是蜂擁而來的僵尸。

    若是抽身離去，他或許也不會活，但終究能活得更久一些。

    楊幺仍在幫眾人抵抗，但哪怕是他，眼中也有絕望。

    蕭楚對迷宮眾人的絕望視而不見，只是道，“我首先要謝謝你?！?/br>
    沈約默然。

    有些感謝口惠實不至，那蕭楚的感謝呢，能否解決眾人的危機？沈約一時間無法判斷。

    沒人了解蕭楚，哪怕蕭別離都不能。此人收養了蕭別離，用獨特的方法將蕭別離培養成絕世高手，但他隨即離開了蕭別離。

    蕭楚和蕭別離之間，像師徒，卻少了師徒間的情感。

    按照時間計算，蕭楚離開蕭別離后，潛入汴京，化名張擇端，向趙佶進獻《清明上河圖》。

    在迷宮內的趙佶恐怕做夢也想不到，當年他并不看重的一個畫師，如今卻在cao縱他的命運。

    但這正是讓沈約困惑的地方——以蕭楚之能，并不需要這般隱晦的向趙佶表達什么。

    蕭楚看起來想要改變歷史，但他又謹慎的對待歷史……

    一切的秘密，看起來終究要到揭開的時候。

    沈約終于開口道，“為什么感謝我？”

    蕭楚緩聲道，“謝謝你，讓我記起一些事情?！?/br>
    沈約暗想——蕭楚這么說，是否意味他還遺忘了某些事情。

    可他知道終于撬開了蕭楚的防備，這時候，靜靜傾聽是最好的回應。

    “如果一切都是你的推論，你實在是罕見的睿智之人?！?/br>
    蕭楚喃喃道，“無論測謊儀的結果還是迷宮內的人對你的信任，無論是我親眼看到的事實，還是你朋友說出的真相，都表明你是個一致的人。你這種人很罕見?！?/br>
    沈約默然，瞥了一眼迷宮內的人——楊幺將沙漠之狐丟向了石龍子，這兩人的撕咬，暫時拖住了僵尸的腳步，讓眾人得以再度走遠。

    不過僵尸體力無窮，哪怕是楊幺，終究也撐不了多久了。

    但沈約明白一點——蕭楚肯和他談，他就還有機會救下迷宮的那些人。

    蕭楚繼續道，“世人的精神發展，始終趕不上科技的腳步，反倒因為科技的進步，世人的自身進展，反倒出現停滯不前、甚至嚴重倒退的情形，你知道為什么？”

    沈約立即道，“這就和一個健身達人難以長壽般，他們或許發展出強壯的肌rou，但五臟六腑早就不堪累贅肌rou的重負?！?/br>
    蕭楚低語道，“是了，你這么睿智的人自然可以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但世間能如你有這般認知的又有幾個？”

    沈約微皺眉頭，很想單刀直入，但他卻知道這絕非良策。

    蕭楚又道，“世人不知你說的至理，沉湎于高科技的武器，戰甲，虛擬世界，卻不注重內在的培育，更沒有注意到極大的危機悄然而至?！?/br>
    “什么危機？”沈約順著蕭楚的意思。

    蕭楚略有哂笑道，“世人不停的設想著外星人的侵略，小行星的撞擊，卻沒想到環境惡化導致一種病毒的爆發，就幾乎毀滅了人類?！?/br>
    沈約微揚眉頭，暗想暗界也有過一場病毒，暗界的技術和蕭楚他們很有相通的地方，那暗界和蕭楚的世界，是否也有某種奇特的關聯呢？

    “病毒爆發，導致人類損失慘重?！?/br>
    蕭楚回憶道，“可病毒過后，人類故態復萌，一心想著離開地球，去別的星球繼續如白蟻般的吞噬別的星球，卻不想著如何拯救自身的根基?！?/br>
    沈約輕嘆一口氣。

    蕭楚看著周圍繁多的六面體，也在輕嘆，“然后就是極限的天氣爆發，更劇烈的病毒攻擊人類?；蛟S……”

    看著沈約，蕭楚道，“人類就是地球上的一種病毒，地球這個生命體不堪重負，這才生產出病毒，來消滅人類?！?/br>
    沈約默然，他聽過這個論點，倒感覺不無道理。

    “這就和人類體內有了病毒，調動白細胞來對抗般?！笔挸有Φ?，“地球這個生物體有了人類這種病毒，調用它的‘白細胞病毒’消滅人類，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沈約略有感慨，“我想大多數人類不會認可這個觀點的?！?/br>
    蕭楚點頭道，“是的。人類不停的消殺蟑螂，認為蟑螂討厭，卻始終無法滅絕蟑螂，我想地球如果有感知、對人類的態度，就和人類對蟑螂仿佛吧？”

    沈約笑笑，“這就是你們的人研究蟑螂體的原因？”

    蕭楚默然片刻，“是的，因為那時候不用外星人插手，地球就要滅絕人類，人類從蟑螂身上受到啟發，終于明白強身健體的重要，這也是人類徹底自我滅絕的開端?！?/br>
    第1544節 超體變異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蕭楚說的似乎很矛盾——人類知道強身健體的重要，如何會讓自身滅絕？

    沈約精通釋道，對此卻是一聽就明，有眼下迷宮的現實例子，不就說明越強壯越近滅亡的道理？

    春秋五霸鼎盛一時的時候，誰會想到他們的霸權轉瞬如鏡花水月？

    蕭楚略有蕭瑟道：“當人類發現自身可以移植蟑螂體的時候，都是歡呼雀躍。當然了……”略有嘲弄，蕭楚道，“他們當然不會稱呼那是蟑螂體，而是起名為超體?！?/br>
    沈約對此不出意外，人類從很多生物身上獲益，卻鄙夷著那些生物。

    蟑螂是讓人討厭的生物，人類很難接受自己會和蟑螂一樣。

    “超體的出現，讓科技更加的突飛猛進?！?/br>
    蕭楚繼續回憶道，“因為世人可以更不用休息，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要說白天，就算黑夜也不會停止躁動?！?/br>
    沈約暗想，在我們那個時代，其實就存在這種現象了。

    蕭楚微吁了一口氣，“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蟑螂體還可以承受納米機器人的改造，因此納米機器人變成人體必備的清理工具?！?/br>
    沈約無語。

    蕭楚說的這些事情看起來很科幻，其實不過是人類現狀的擴展而已。

    世人總希望利用科技提升自己的力量，也覺得科技就是自己的力量，可惜的是——科技不是有情眾生，人類和科技始終存在一種割裂。

    無論科技再講關懷，但真正“關懷”你的還是科技后面的cao盤手。

    以關懷為名義，收割你的血rou。

    人類自我的人格分裂都是愈演愈烈，分不清自己是哪個，再加個完全無法融合的納米機器人進來，對人類的認知是個極大的考驗，能不神經錯亂都是最好的結果。

    “人類強壯的身體，加上益發精微的納米機器人的輔助，人類似乎開始變得無所不能?！笔挸f到這里，眼皮微跳。

    “但納米機器人產生了危機？”沈約終于道，這是自然而然的結論。

    蕭楚卻沉默了片刻，“或許是……”

    沈約反倒不解，“或許？”

    蕭楚握緊了拳頭，“那時候火星移民已成常態，可卻有種病毒從火星傳播到地球。等到人類發現的時候，病毒瞬間爆發開來?！?/br>
    沈約微有揚眉，他記得暗界的時候，李巨人開始策劃火星移民，但到蕭楚時期，火星移民成為了常態？

    蕭楚時期是暗界的進一步發展？

    若沒有他沈約的參與，暗界最終的發展結果，會不會是蕭楚所在人類的現狀？

    沈約越想，越感覺明界、暗界、和蕭楚描繪的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那更像一個遞進的關系。

    蕭楚悲哀道，“然后人類就徹底亂了，開始自相殘殺?！笨聪驐铉鄣热说漠嬅?，蕭楚道，“那時候的人類，或許沒有阿鼻地獄這般輪轉，但恐怖之處，絕對不遜色此間?！?/br>
    “沒來由的自相殘殺？”沈約問了句。

    蕭楚沉默片刻，“是的，一部分人類徹底失智，認為人類建立的一切，都是沒用的廢物。他們開始攻擊人類文明，奇怪的是……雖然大多數世人都已進行了基因改造，那些失智的人卻是特別強悍，人類稱他們為超體變異?！?/br>
    沈約想不到問題所在，“那國家機器呢？總不會視而不見？”

    蕭楚淡然道，“當然，他們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他們召集了最精銳的軍隊，對超體變異的人類執行清除計劃?！?/br>
    沈約不能不感慨語言的迷惑性。

    一個清除計劃的皮囊下，其實包含著極為血腥的屠戮事實。

    從皮膚到種族，從圈子到階級，人類任何的區分方式，都會引發強烈的排斥，而排斥的終極，就是毀滅。

    “清除計劃遭到了少部分人的反對?！笔挸貞浀臅r候帶分惘然，“但根據‘民主’投票，大部分支持清除計劃?！?/br>
    沈約喃喃道，“有時候大多數人的想法，或許符合習慣，但不見得正確?！?/br>
    蕭楚苦笑道，“但那已是人類看起來最平等的選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