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烈淡淡道：“以右勃極烈的謹慎，雖知道我的本事，可有什么計劃，肯定不會對我如實說出的。比如說狼夜借襲移走琴畫、比如說移剌保和谷赤察……”

    完顏宗翰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你……你……究竟是誰？”

    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對顏烈談及造反的任何細節，但對方對他的關鍵棋子都是了如指掌。

    “我是誰不重要?！?/br>
    完顏烈淡然道：“最重要的是——我對大金皇帝預知了最關鍵的謀反，要得到長生不死藥，也非我不可?！?/br>
    一言落，眾人表情各異。

    長生藥？

    有不知道此事的人自然覺得神奇，有知道此事的人多想——這人年邁如此，果然亦是為了長生。

    完顏晟含笑道：“為什么非閣下不可？”

    “因為我知道書、棋何在?！蓖觐伭沂企@天的說道。

    哪怕完顏晟都是眼中光芒閃爍。

    完顏烈手一揮，一個畫筒向眾多金甲護衛滾去，一護衛伸腳要踩，完顏晟已道：“小心的呈上來?！?/br>
    那護衛立即改變了力度，抵住畫筒，還是打開筒蓋看了是否有機關后，這才進獻給完顏晟。

    這些細節落在沈約眼中，他隨即得到幾個結論——金甲護衛對皇帝絕對的忠誠，而這些護衛的態度，代表著完顏晟對完顏烈的警惕。

    完顏烈和完顏晟根本不是一路的。

    那這二人是如何聯系的？

    沈約想到這里，微有奇怪，卻靜觀其變。沒有弄清楚事情究竟，他不會冒然去做什么。

    完顏晟展開卷軸，稍加瀏覽，隨即置在手邊，緩緩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畫？看起來也是平平無奇?！?/br>
    完顏烈淡然道：“神人自隱、神物自晦。能讓俗人也看出門道、爭先搶奪的東西，如何稱神？”

    完顏晟不想像個俗人，只是微微點頭，“那琴呢？”

    他看得到完顏烈背負的卷軸，卻感覺完顏烈無論如何神通，亦是不能在身上藏下一張古琴。

    完顏烈突然上前一步，到了一個金甲護衛之前，伸手戳向那人的雙眼。

    那人驀地受襲擊，悶喝聲中，以手擋住雙眼，隨即放棄長戟拔出腰間短刀向完顏烈刺去。

    完顏烈攻他個措不及防，但他反應著實亦是敏捷，實在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想完顏烈隨手接過對方放手的長戟，又退回原地。

    這一進一退看起來輕易，楊幺卻看得血脈賁張，內心不由喝了句好。

    他身為統領起義軍的首領，自然在武功上勤于打磨，不然何以身先士卒？可任憑是他，見到完顏烈行云流水、極為自然的武功，還是嘆為觀止。

    完顏烈拿到長戟，金甲護衛均是虎視眈眈，可沒得完顏晟號令，不再追擊，完顏晟卻是一揮手，長戟飛刺殿頂。

    呯的大響。

    有瓦木碎裂紛飛，眾人下意識的向四下躲避，完顏烈卻是屹然不動。

    殿頂掉下一物，完顏烈伸手接過，赫然就是那張九霄環佩！

    完顏宗磐本想呼喝這是何等地方，怎么任由你來胡鬧，可見到父親蕭然卻無動于衷的模樣，只好噤聲不語。

    不想完顏烈竟不放過他，拿著九霄環佩看向沈約道：“沈約，都說虎父無犬子，可大金皇帝赫赫威名，兒子卻不成器，你猜是為了什么？”

    沈約微皺眉頭，心道你來這里是合作的、還是來挑事的？

    見沈約不語，完顏烈淡然道：“你生性謹慎，自然不會隨意傷害旁人，但你卻應該知道，霸道虎父多有犬子，原因無他，只因為人生路線本難以復制，而歷史亦是這般。強要吻合，終究如按牛飲水！”

    他這般結語讓沈約微有心悸，因為沈約聽出完顏烈真正的用意——歷史不能復制，他們既然加入進來，歷史如何還能是以往的樣本？

    就在這時，完顏烈手撫琴弦，錚的聲響。

    琴聲激蕩在大殿之中。

    琴發正音！

    第1425節 書之所在

    琴出錚錚聲響，全然不是暗啞的聲調。

    聲調出，數人變色。

    詩盈見到琴出，本是內心激蕩，可聽琴發正音，更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得沈約傳授，知道唯有專注一念，方能讓琴出正聲，進而讓琴畫響應。

    怎料完顏烈隨隨便便撥動琴弦，竟可讓九霄環佩琴音如常，這是因為什么？

    沈約目光微凝，卻知原因。

    要知道武功剛猛、矯健固然精彩，但真正的高手，素來懂得天人合一之理。

    天人合一，并非像常見的那種慢吞吞的花架子，亦不像閃電俠般，而是將自然之理融合為一。

    自然之道，順律而生，卻不刻意相應。

    而應無所住生其心，本是同樣的道理。

    這天下至理本如，偏有畫地為牢之輩才將認知分門別類，卻如管中窺豹，難見全貌。

    完顏烈和林逸飛一樣，均達到武學至高之境。

    這種境界，靠的絕對不是埋頭苦練、曠日持久，而是智慧的開啟，對身體、自然、精氣神的一致了解，從這點來說，武學高手和修行者仿佛，只是武學高手還會貫注一念，讓念有所成，而真正證悟的修行者卻要觀滅、觀棄舍，最終一念不應。

    道理一如。

    詩盈能達到專注一念絕非易事，可對沈約、完顏烈這般人物來說，這本是通往大道的入門功夫。

    沈約不彈琴，并不意味著他不能讓琴發正音，他不過是給詩盈留下保命之能。

    完顏烈彈琴正音，更昭示他對琴畫書棋的了解更勝一籌。

    換句話說——當年完顏烈南下，除了要打探宋人戰略、分化宋人，可能亦在追蹤長生不死一事。

    琴聲錚錚，發的依稀就是高山流水之曲的音調，詩盈聽聞，臉色更是蒼白。這也怪不得她如此，因為她要活下去的依仗本是這張琴，她若非不可取代，那她和晴兒的命運可能重歸悲慘。

    完顏烈卻已住手不彈，看向凝目的金帝，揚聲道：“大金皇帝，根據完顏宗翰所言，以及我的認知，琴畫書棋本是一體，能互為呼應?！?/br>
    目光若有意、若無意的從完顏宗干身上掠過，完顏烈繼續道：“換句話說，只要用琴彈奏高山流水一曲，畫、書都會有響應?！?/br>
    完顏宗干似有異樣。

    沈約見完顏宗干不自覺的伸手觸摸下懷中，微有恍然。

    “是嗎？”

    完顏晟很有興趣道，“可書如今何在呢？”

    完顏烈淡然道：“我想有人已然取到了書，只等皇帝吩咐，就會進獻上書了?！?/br>
    眾人又驚，倒感覺完顏烈也和神仙般。

    完顏晟微笑道：“看來我大金國倒盡是忠心耿耿之輩，宗干，你說是不是？”

    完顏宗干身軀微震，隨即上前一步，手中早就多出一本書，雙手捧書向完顏晟的方向呈現，“皇帝，宗干正想提及此事，不日前、有人向宗干呈現一本書，密告宗干，這是傳說中的琴畫書棋中的……書……”

    那本書的封面赫然寫著三個大字——黃庭經！

    楊幺、沈約互望一眼，這和詩盈提及的暗中相合。

    雙手雖還穩定，完顏宗干的聲音卻有些嘶啞，“宗干不知此事的真假，更無從驗證書之一事……”

    “是以宗干就沒將此事告訴朕？”完顏晟善解人意道。

    完顏宗干“嗯”了聲。

    楊幺心道，這本書你是早就找到，還是有人進獻的，誰都不清楚，你完顏宗干這般說，自然是想脫離干系，同時示意對長生一事沒有興趣了。

    有金甲護衛接過黃庭經，呈給完顏晟，完顏晟仍舊翻翻，置于手邊時，輕嘆一口氣道：“都說琴畫書棋，有緣者才能得之，朕與之難稱緣分，是以始終不能親睹?！?/br>
    看著完顏烈，完顏晟緩緩道：“不想閣下與朕托夢敘說此事，隨即又將琴畫書帶到朕的面前，一切倒真的又如夢一般?！?/br>
    眾人詫異，不知道完顏烈如何能夠托夢聯系到完顏晟？

    可完顏晟這般說，自然不是虛言。

    “如今琴畫書俱在……”完顏晟緩緩道，“那棋呢？”

    完顏烈沉聲道：“棋不著急，這琴畫書棋流傳多年，能從中破解玄奧的卻無一人?！?/br>
    眾人略有納悶，心道你如何這般肯定？

    完顏烈并不解釋，隨即道：“一方面是因為太多人并不相信此事，二來就是有人經手此物，亦是不明所以，三來因為四者齊聚極為不易，就說這黃庭經，聽聞被蔡京帶出汴京皇宮后、蔡京隨即被殺，這黃庭經也是不知下落?！?/br>
    看向完顏宗干，完顏烈淡然道：“幸得天助，這才有人將書秘密送到國論左勃極烈的手上?！?/br>
    完顏宗干勉強一笑。

    眾人見狀，心中卻想——殺死蔡京的人，莫非是完顏宗干的帳下高手？完顏宗翰不掩對長生的渴望，這個完顏宗干蔫聲不語，其實也一直在尋找長生不死藥嗎？

    “但這本書是真是偽，還待確定?！?/br>
    完顏烈說話間，一揮手，手中的九霄環佩已如炮彈般射向了詩盈。

    詩盈花容失色。

    楊幺亦是驚奇。

    完顏烈未到此間，就重創了狼夜，黃雀在后的取得琴畫，提前幫金帝預警、平定了叛亂，所作所為，讓人嗔目結舌。

    等到進入大殿，完顏烈的舉動更是讓人目不暇給，難明心意，但誰都沒想到他看也不看詩盈，驀地就對詩盈出手。

    那琴如炮彈，著實犀利無比，不要說射在人身上，就算撞在大殿柱子上，都能射出個窟窿。

    更何況，那九霄環佩本是寶物，這般撞擊下，豈不碎成渣渣？

    哪怕完顏晟亦是霍然站起，身軀顫抖，他自然不是怕、而是緊張。

    害怕失去，才會緊張。

    楊幺倏然擋在九霄環佩之前，就要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