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熱血上腦的時候感覺不到什么, 等回了帳子一檢查，顧玨手上腳腕上多了不少擦傷，好在只是小傷, 養兩日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不過對于衛瑜來說, 還是頭一次見人受這么“重”的傷，可給她嚇到了，心疼的將能看見的每一個傷處都呼呼了一遍。

    雖然顧玨自己不覺得這些傷算什么，但是他還是很享受這種被“捧在手心”的感覺的。

    “團子，來塊蘋果?！?/br>
    “團子, 再來個葡萄, 要剝皮的?！?/br>
    “唷，腿酸, 要不團子你給我捶捶腿吧……嘶，傻團子，捶到我傷口啦！”

    衛瑜慌張的后退兩步，再不敢碰顧玨的腿了, 顧玨自作自受。

    總體來說養傷期間還是很歲月靜好的，就是這幾日控制飲食讓他有些難受，受了傷不能吃發物，小孩子更是管的尤其緊。

    顧玨喜歡吃芒果, 昨兒個疆郡人送來兩個有衛瑜腦袋大的芒果，只能看不能吃, 可饞死孩子了。

    人也不讓出去活動, 就怕沾什么灰啊塵啊的讓傷口發炎留疤, 是以這幾日顧玨的娛樂也就只有等別人來看他了。

    衛瑜自不必說, 一天少說能見三回，值得一提的是, 來看他的人不僅有衛瑾衛琰等衛國的孩子，還有巴圖等疆郡的孩子，可見顧玨那一日摔跤得了多少小粉絲。

    如娜仁也來了幾回，她覺得自己看人的眼神果真沒錯，這樣好的顧玨，合該同她做朋友的。

    只是顧玨本人不太——很不歡迎她，如娜仁來了三回被趕了三回，之后就不來了。

    先前也說了，顧玨的傷委實算不得什么，最嚴重沁出血珠的那一塊皮如今也痊愈掉痂了，是以他再次獲得了被準許出去玩的自由。

    不過這回讓顧玨去玩兒他也不樂意了，因為兩國狩獵要開始了。

    兩國狩獵就如它的名字一般，由兩國的青年才俊參加，當然兩國的國君也會下場狩獵，不過就一日，狩獵一共舉行三日，后兩日就將獵場讓給年輕人發光發熱了。

    這也是一場比賽，拔得頭籌的人可以得到兩國國君的賞賜，這是無上的榮耀。

    這個評判不僅看獵物的數量，也看獵物的質量，比如說獵到了五只兔子的人總不能贏過獵到一只猛虎的人吧，那也太過離譜。

    顧玨早就期待著這天了，獵場多好玩兒啊，比只有山羊和牛馬的草原有意思多了，好在他的傷在這之前好了。

    但就算顧玨再期待，也是沒有人會允許他這么丁點大的孩子去圍獵的，馬都上不了，這不玩兒呢。

    顧玨心里清楚這點，他就憋著，到圍獵正式開始那日去纏皇上，死纏爛打的那種，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衛瑜一看，你都去了，那我也要去，于是一顆小牛皮糖變成了兩顆小牛皮糖。

    顧玨和衛瑜一起，皇上更不能同意了，可他不同意，兩個孩子就一個死死扯著他的袖子一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底下還有那么多大臣看著呢，他作為皇上還得進獵場討頭采。

    換作不那么在意的人，比如說六王爺這個樣子，皇上直接抬腳一踹“我去你的吧”就算完了，可問題是抱著他腿兒的不是六王爺啊，皇上怎么舍得踹呢？

    兩個孩子就仗著皇上不舍得，可勁兒的造啊。

    皇上沒辦法了，只好同意他們的要求，隨后再次召集來錦衣衛來帶兩個孩子。

    沒錯，又是盛源。

    盛家好像跟這倆孩子有什么淵源似的，父子仨都在倆孩子的童年里穿插而過。

    盛源接到這個任務略有不樂意，倒不是對倆孩子有什么意見，只是覺得自己這錦衣衛怎么好似一天到晚當奶娘看孩子似的，他一開始入錦衣衛可不是為了這個。

    無奈皇命難違，他騎著自己心愛的小馬兒顛吧顛吧的來到倆孩子跟前，將倆孩子撈起來安置在馬背上，然后又顛吧顛吧的進入了圍場。

    肯定不會帶他們進深處，就在外圍逛逛，外圍都是先行被清理過的，最大的動物頂了天就是狐貍，即便是帶著兩個小拖油瓶，盛源一人也足夠解決它們。

    盛源想得好，帶著倆孩子隨意晃一圈就回去，可顧玨哪里是好敷衍的呢，連帶著衛瑜也不好說話起來。

    “還什么都物都沒看到呢?！毙l瑜不滿的拍拍他的手臂。

    “再往里些，再往里些！”顧玨起哄道。

    盛源被這倆小祖宗搞的苦不堪言，前兩日有多神氣，今日就有多卑微，好不容易看到一灰一白兩只野兔，衛瑜是被他哄著了，顧玨依舊不依不饒：“再往里些，外頭能看到什么！”

    話說多了，漸漸的，盛源都要被帶過去，他想，是啊，這一路過來都啊野雞野兔子，啥都沒有，怎么就不能再往里一些呢？

    往里一些，再往里一些，三丈又三丈，待盛源從這句話里的魔咒里脫離時，卻驚覺自己已身處圍場的中段位置。

    這下顧玨是滿意了，盛源腦子里只有兩個字。

    壞了。

    急忙就要掉頭回去，顧玨不依的抓住韁繩：“皇爺爺要你帶我們來逛圍場，怎么能現在就回去了呢?！?/br>
    盛源額頭上的黑線就要化為實質，他道：“皇上是要臣帶你們逛圍場外圍，這地兒也不是了?！?/br>
    “我看這兒就挺外圍的，光線挺好?！?/br>
    衛瑜跟著點頭，是呀，樹林深處不該是暗無天日的嗎，這里可沒那感覺。

    盛源不知道怎么說，這兩個小孩一個真不懂，一個裝不懂，他心里明白，就是自己說了大約也不會有什么作用，這可怎么辦呢？

    首先怎么讓顧玨那小爪子從馬的韁繩上挪開，這萬一一個手沒輕重，可是要弄出禍事來的。

    勸？他這嘴皮子，必定是沒有顧玨利落的。

    硬拿？孩子的手嫩豆腐似的，他也是不敢用強的。

    一個大人兩個孩子僵持著，隨后就遇到了另一個人，也是個孩子。

    如娜仁騎的馬比他們的小上一圈，同樣是深棕色的身子，鬃毛是棕褐白相間，雖然個子小，倒是挺漂亮。

    如娜仁見他們三個人擠在一匹馬上，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半晌，就在顧玨要翻回去白眼時，她揚聲道：“顧玨，本公主不喜歡你了！”

    那一匹馬上的三個人就：(°ー°)——(<_<)——ooo

    如娜仁想明白了，原來成熟女人愛與不愛就在那一瞬間，她實在是不能接受自己的駙馬居然不能自己單獨騎一匹馬，所以今后還是她走她的陽關道，他走他的獨木橋吧。

    會騎馬的人和不會騎馬的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于是如娜仁帶著少女初戀逝去的傷感，一夾馬肚子從另一個小道兒離開了，留下原地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一頭霧水的三人。

    不過也就是一會兒，盛源很快驅馬追了上去。

    他帶著兩個孩子在這兒就已經夠離譜的了，眼下又來了一個孤身一人的孩子，他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自己離開的。

    盛源作為大人，又是錦衣衛，馬也比如娜仁的大，按理說該是很快追上才是，只是他身上不是帶著兩個拖油瓶么，這速度便免不得慢了些，追了一段路才追上人。

    好巧不巧如娜仁還是往圍場深處去的，盛源離自己想要掉頭回去的初衷是越來越遠了。

    “你們跟著我做甚？”如娜仁聽見身后的馬蹄聲一直維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拉住韁繩停住，疑惑的回頭看向他們。

    盛源道：“你一個孩子在這里危險，不若同我們一道回去?！?/br>
    大約這全天下的孩子都是更樂意同大人對著干的，如娜仁也不例外，她皺眉道：“不，我不回去，我四歲時便開始騎馬，這里不過小小一個樹林，又怎會對我有什么危險，你還是先管好你懷里那兩個吧?！?/br>
    “如娜仁公主，臣知道您馬術優秀，可這事兒無關您騎馬如何，”盛源試圖同她講道理，并希望大上一歲是如娜仁也能更加懂些事，“主要是這圍場深處說不得就有什么大型動物，臣是怕您遇到后對付不了?！?/br>
    盛源忍著才沒說出來，您背后那小弓箭夠干什么的呀，就算真遇上了野獸還射中了它，那也是給毛大爺們助興，造不成什么傷害的。

    如娜仁聽罷也有些發憷，可顧玨和衛瑜還在那頭眼巴巴看著她呢，她又哪里愿意在這兩個跟她不對付的小孩面前露怯。

    于是她嘴硬道：“不、不就是猛獸嗎，何必在這里與我說教，本公主是……不怕的，我看是你在怕吧，還拿我做擋箭牌?！?/br>
    說的不錯，要是沒有暗暗cao縱著馬兒往圍場外圍的方向退就更真了。

    盛源都無奈了，現在的小孩怎么一個個都……哎……

    “好吧，就是臣在害怕，所以我們趕緊回去吧？”他直接順著道。

    “哼，就給你一個面……”

    “吼——”

    一聲猛虎的咆哮與如娜仁的聲音同時響起，后者的臉一下白了。

    盛源目光一凜，將身前懵懂和不知天高地厚探頭探腦的孩子攏在懷里，一手持起韁繩，扭頭快速的說了一句：“公主，快走！”

    走！當然走！哪兒有不走的道理！

    如娜仁雖然叛逆跋扈，卻也沒到不拿命當回事的程度，當下立即聽話的調轉馬頭，一甩小馬鞭策馬奔跑。

    如娜仁的馬技的確不錯，但因為她的年紀，她身下的馬兒也沒多高大，馬兒的腿短，自然再努力也是跑不了多快的。

    如娜仁就看著前頭的盛源三人原本離她不遠，可漸漸的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此時身后又是一聲虎嘯，好似更近了，如娜仁急了，下一記抽打的馬鞭就沒輕沒重的，馬兒吃痛，一時間沒注意腳下，小短腿絆上了地下的斷木。

    這馬底盤低，不容易摔，但即使是沒把主人甩出去，馬自己也把自己絆著了，腳忙腳亂好一會兒的，等到分清楚哪只腳是哪只腳，一馬一人也就落到了更后面。

    “吼——”

    如娜仁淚水都在眼眶里打轉了，嗚嗚嗚她才七歲呢，她不想死啊。

    可虎嘯聲并不會因為她害怕就停止了，反而是越來越大聲，如娜仁不經意的回頭看那一眼，竟看到不遠處一抹橙黃在樹與樹之間閃過，這下連同身子都抖了起來。

    這時盛源終于發現后頭還落下一個小孩，驅馬回身，看到了同樣的情形，當下就是一驚也不管什么尊卑男女了，直接將如娜仁從那匹小矮馬上頭拉過來同乘。

    一匹馬上頭四個人，雖然其中三個都是小孩子，但仍舊讓馬一個踉蹌，再穩定了身形，速度就比先前慢了不少。

    盛源也急啊，危急中他的思想已經發散開，來了，今兒這趟且不說人命，就是這幾位小祖宗要是在他手下沒了，不知多少人都得跟他拼命，說不定、不，一定會被皇上誅九族，到時候全家就因為他一個全都喪命，哎他不孝啊，還有族親們也都被他所連累，若是還有九族之外的親戚存活，定會將他盛源編寫進族譜，全族之恥！

    “啊——”

    “呀——”

    神游間，盛源忽然聽到懷里孩子的驚叫聲，再一轉頭，那猛虎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后幾丈處，可以看出那或許有一丈長的身軀、健壯的肌rou，還有張嘴時尖利的牙齒。

    孩子們肯定也看到了，如娜仁的眼淚直接落了下來，被嚇哭了，顧玨也不亂看了，老實的抓著韁繩，一手捉著衛瑜的手，后者聽著如娜仁的哭聲終于意識到大事不妙，醞釀著要不要也哭一個應景。

    盛源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心里生出了悲壯，難道他這一生，就在此到頭了嗎？那未免太過短暫也不光彩。

    他不該游手好閑的，這樣就不會被家里送來當錦衣衛，當不了錦衣衛就不會跟來草原，不跟來草原，就不會遇到猛虎，不遇到猛虎，就……

    “吼——”

    那猛虎又是一嚎。

    應聲倒下。

    露出了在后頭追趕的皇上等眾人。

    猛虎肩胛骨及背上插著不止一只箭矢。

    如娜仁眼里迸發出光芒，蒼白的臉色浮上些許紅暈。

    衛瑜懵懂，但看到了皇爺爺就感到高興。

    顧玨的臉比先前猛虎追在后頭還要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