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 第91節
路燈隔著玻璃照進,車內光線昏暗,他的臉半陷入陰影,黑眸底窺不見情緒,對任何人?一貫的疏離,對她卻多了耐心細致。 指骨冷白,勾著?發梢尾端,翁星抬眸對上他的眼睛,輕輕開口:“對不起?!?/br> 對不起?,你那么厭惡這個家,她曾經?還獨留他一個人待在這里那么久,那些待在黑暗里難熬的時刻,她一刻也不曾陪伴。 “早忘了?!辈幌滩坏痪浠卮?,他應該是聽懂了。 牽起?她手,食指觸著那粉鉆蝴蝶戒指的棱角,他淡淡道:“還差一枚?!?/br> 翁星彎腰跟他下車,好奇問:“一枚什么?” 冷風侵襲,他嗓音低啞而磁性,散開在涼風中,“求婚戒指?!?/br> 西裝外套攜帶著他的體溫傳遞,手心暖,身體也暖,翁星彎唇笑?,“哪兒要那么多戒指啊,我手都戴不過來??!?/br> “不是有十根?!彼ひ舻偷偷?,頗散漫。 翁星忍不住掐他手腕,“那我戴滿,你也不能少?!?/br> “嗯?!钡托σ宦?,他順著?她。 徐叔在旁邊帶路,看?著?他身邊的女人?,有些遲疑,最后才欲言又止道:“先生,老爺和夫人?在等您用餐?!?/br> 心底緊張松緩了些,翁星知道他是在緩解她情緒,也一直挽著?他手,沒說話了。 從草坪外走,池中造景了一座石橋,橋下是溪水,水滴墜入,一圈圈漣漪泛起?。 一起從橋上過去,陳星烈護她厲害,生怕她冷到,一直抱著?她,傘面也朝她傾斜。 翁星對她笑,“太緊了,陳星烈?!?/br> “有嗎?”他嗓音微涼。 翁星點頭,“有啊,都和你黏一起?了,等會奶奶看見了多不好?!?/br> “讓她看??!彼麤]松手,肌膚相觸,體溫傳遞,在這陰雨天里也不覺得冷。 徐叔便沒再多言,只是帶他們走過一條回廊,推開一棟別墅的房門。 暖色燈光溢出來?,紅酒和蛋糕的香氣溢散,偶有人?聲交談。 黑傘收放,??吭趬?。 屋內立刻有傭人?過來?,遞了熱毛巾:“先?生,老爺夫人他們在二樓?!?/br> 拿熱毛巾擦了擦手心,換完鞋,走入室內。 展列柜上按年份陳列著紅酒,墻上有書畫作品,看?模樣都是真跡,內里客廳很大,琴房內有一套限量的樂器,一樓無人?,燈光也都是亮著的,琉璃燈下,飾品都昂貴而精致,處處透露出精心。 沿著?旋轉樓梯往上,剛走幾步,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沒過幾秒。 “哥哥!”清脆明快的一聲。 陳依伊穿著一件天藍色公主裙,扒著?紅木樓梯往下看?,干凈漂亮的臉蛋上全?是欣喜神色,“哥哥,你終于肯回來了?!?/br> 她看?見陳星烈身旁的翁星時,愣了下,但臉上笑?意未減,還在開口:“奶奶可想你了?!?/br> “快來?和我們一起吃飯?!?/br> 樓梯走到盡頭,廊道往外走,角亭沙發區旁是二樓餐廳,璀璨琉璃燈燈光下,映照著?幾人?熟悉的身影。 陳津滕一襲西裝,坐在沙發上,手里捧著?商報,他對面坐著?的是一對保養得體穿著低奢的中年男女。 男人?坐在輪椅上,腰部往下蓋著一條毯子,女人?穿著?復古式旗袍,雪色披肩搭著?,眉眼溫婉,正斟著茶遞給一旁的男人。 張姨面帶笑?容迎上來?,帶他們往那邊走:“少爺,您可算回來?了,祖母念叨你得緊,今晚,”她看?了眼翁星,神色變了下,不動?聲色略過:“今晚人齊,一起?吃個家宴,也算全老爺夫人的掛念你的心了?!?/br> 手心出了點汗,翁星看?見白嵩明和蒲葦時心往下沉了點,但陳星烈牽她的手沒松開。 往前走,走到堂廳,陽臺玻璃門半開,些微涼風竄進。 蒲葦的聲音溫柔無比:“阿烈回來?了,這么些年,也長成?一表人?才的模樣了?!?/br> 陳津滕商報翻了不過半頁,明著貶暗里有些許夸贊:“混賬這么多年,最近才算混出了點名堂,哪有自傲的道理?!?/br> 陽臺上的女人紅裙外套了件披肩,她裹了下,推開玻璃門進來?,看?了他一眼,紅唇美目,卻還是敵不過歲月,眼角有了魚尾紋,清高勁仍在,“回來?了,還帶了個人?呢?!?/br> 陳津滕臉色冷下來?,沒去看?翁星,攤著?報紙,“既然回來就搬回家住?!?/br> 蒲薇臉上也掛不住,還在勉強笑?著?,“阿枳也該回來?了,就開餐吧?!?/br> 白嵩明始終端著茶杯沒說話。 “一一,你去看?看?阿枳jiejie,讓她回來?!逼艳眴娟愐酪?。 “哦,好,蒲姨?!标愐酪镣呃纫贿呑?,還不忘時時回頭來?看?陳星烈。 “奶奶呢?”陳星烈淡聲問張姨,連屋內的幾人?看?也不看?一眼。 張姨表情有點兒為難,輕聲回:“老爺夫人他們都在這兒呢,留下來?吃完飯再問也不遲?!?/br> 陳津騰沉著?臉色,“進屋看見你白叔叔和蒲阿姨也不來?問好,連最基本的禮貌也不懂了嗎?” 低笑?了聲,陳星烈低眸掃了他們一眼,“對你們禮貌,沒必要?!?/br> “我只見奶奶,你們,”他輕嗤道,“別在我眼前演戲?!?/br> 在場一群人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愣了愣,翁星聽到高跟鞋跟磕在地板上輕崴了一下的聲音,順著?聲音望過去,一眼看?見偏廳處酒柜下穿著淺紫色長裙的女人?,長發盤起?,露出脖頸,小香風外套搭配緊身裙,她背對著?這邊,手里捧著?一瓶紅酒,陳依伊站她身邊,輕輕叫她:“白枳jiejie?!?/br> 腳崴了一下,她很快調整好站穩,轉過身,恰好和翁星對上目光。 妝容明凈溫柔,頸間墜著?佛墜,纖細手腕上是一串黑色的古檀佛珠,她笑?得極溫和,許是信佛原因,眼里倒透出些慈悲悲憫。 她輕輕柔柔開口:“阿烈,奶奶隨后就來??!?/br> 捧著紅酒款款走來,她眼底含笑?,“今天是我的過錯,我帶父母來?叨擾你們,請你見諒?!?/br> 陳星烈冷冷瞥了眼她,冷冷道,“你想干什么?!?/br> 拇指微折,壓了壓她手心,安撫翁星。 白枳卻沒有急著回答他問題,而是對翁星溫和地笑?了下,“翁星,好久不見,我帶你認識一下陳叔叔和楚阿姨他們吧?!?/br> 她把?紅酒瓶遞給?張姨,踩著?高跟走過來?,熟稔自然地牽起翁星的手,“來?嘛,以后總歸都要認識的?!?/br> 手腕相處的地方,翁星感覺到一塊疤,沒看?清楚,只看得見白枳笑意盈盈的眼神,坦誠,毫無惡意。 牽陳星烈的手松了,翁星示意他安心,任由自己被?白枳帶走,站到陳津滕和楚凝云面前。 白枳先?彎腰給?他們敬茶,“祝叔叔阿姨恩愛日久?!?/br> 楚凝云坐在沙發上,陳津滕看見她在才笑了,耐心地剝橘子喂給?她。 女人?面上有嫌棄,卻還是吃了,看?向他的眼眸也盛滿愛意。 這些年兜兜轉轉,分分合合,還是彼此。 他們之間拿的劇本很狗血也很世俗,年輕時,男生對女生一見鐘情,卻由著?家里人?安排,在晚宴上與楚家千金醉酒后云雨一夜,此后奉子成?婚,在外人眼里倒也是恩愛的一對,幸福一家。 可婚后第八年,女人卻發現當年風流韻事的真相,覺得自己是棋子是被?侵犯的人?,怒而離家,冷戰后提出分手。 也交了新的男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可這些都不長久,最后還是分手的結局。 兜兜轉轉七年,誤會爭吵,回頭看?,才發現自己喜歡的還是從前那個人?,于?是兩人?復婚,女兒由他們共同撫養,一家人?其樂融融,他們彼此間也算恩愛和睦。 這誤會與波折間,從沒得到過愛,被?完全剖離出這個家的人只有那個幼時溫潤有禮愛自己mama勝過愛自己卻被?母親拋棄;少年時曾有萬丈理想,想翱翔于?天地,卻被?他們折斷翅膀囚于?方寸之地;青年時離家,相隔萬里得不到自己心愛女孩和父母愛的陳星烈。 冷漠,埋怨,針對,他全?都承受,到頭來不過成全他們恩愛一家。 他們永遠有自己的“一一”,他們最為喜愛的小女兒。 他從不被?選擇。 陳津滕神色緩和,對白枳開口,“阿枳,你起?來??!?/br> 擺正茶盞,白枳起?身,她牽起身旁翁星的手,向陳津滕楚凝云介紹,“叔叔阿姨,這是翁星,她是我曾經的高中同學,她人?很好?!?/br> “很久沒見,今晚也算是小聚一下,望叔叔阿姨成?全??!?/br> 陳津滕笑著點了下頭:“嗯?!?/br> 楚凝云也沒阻止。 “你和阿烈是同事?”陳津滕問她,言語間也帶疏離。 楚凝云撫了撫披肩上的羊絨,似笑?非笑?,“跟我們阿烈就這種關系?” 翁星抿著唇角沒說話,只淡淡朝她笑?了下。 冷眼看?著?他們,陳星烈往前走了幾步,護她到自己身后,嗤笑?:“我們的關系,需要和你們匯報了?” 陳津滕氣得捂住胸口拍桌,“逆子!別以為救活了照庭在這個家就可以肆意妄為目無尊長了!” 指骨冰涼,陳星烈摸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緩慢撥動?外殼,“還知道是我救活了照庭。 “那照庭淪落到現在這樣是拜誰所賜?!彼?著白嵩明和蒲薇的方向。 陳津滕臉上也一陣古怪,強壓住心中的怒火,端著?茶水喝。 “從前種種,是我們的不對?!卑揍悦骶従忛_口,他看?過來?,“我們白氏拿出誠心,還是愿意與照庭站在一面的?!?/br> 白枳也溫溫柔柔附和,“阿烈,星星,我這些天長跪佛前也在思考,我與周文澤的許多治理公司的理念都不相符合,他為人?陰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些天又?讓一家小公司破產?!?/br> “今天那家公司的人攜妻兒來我們公司門前下跪,手掌心膝蓋里都是泥,哭得悲慘,他們家也被?抵押了,無家可歸,我看不得這樣悲慘的場面?!?/br> “周文澤卻無動于衷,他這樣真讓我寒心,我想也是時候,讓白氏與他割席?!?/br> 單眼皮割成?了雙眼皮,此刻那雙眼看上去溫良無害,慈悲憫人?,她拋出籌碼:“阿烈,我們愿意與照庭合作,和你們一切維護開發潮汐的功能?!?/br> “我們想要擴容,為此,我們愿意分潮汐的一半股份給照庭?!?/br> “很慷慨?!标愋橇以u價,繞有興致。 “當然,我們是真心的?!卑阻仔σ庖饕?。 餐車入內,菜品上桌。 薛婉清被傭人攙扶著出來?,白枳迎上去,她臉上卻沒什么表情,只有在看?見陳星烈和翁星時那張飽經?風霜布滿皺紋的臉上才重新露出笑?容。 剛做了腦部手術,薛婉清狀態并不好,說話也只是斷斷續續的,讓人?聽不清楚。 只是一個勁的讓陳星烈和翁星站一塊。 一屋子的人都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