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 第25節
“嗯,慢慢來?!卑貝倧目姘锬昧撕行煊淉S的綠豆糕出?來, “把這個給阿烈,他小時候喜歡吃, 他也在你們班?” 翁星平靜地回了聲,“嗯?!?/br> “他之前一直都是第一名,這次缺考四門,考的不?理想,你多安慰一下他星星,畢竟從小都是?好朋友?!卑貝倲Q開瓶蓋喝了口水,“今天他mama來了,好些年?沒?見了,你要是見到也一定要記得問好,聽見沒??” “聽見了?!蔽绦亲ブ恻c,點了點頭。 柏悅看了眼窗外,“雨下大了,mama先回去,你多穿點,校服大衣呢?” “在柜子里?!睙艄庀潞谏舟E在卷面上很清晰,手指蹭掉了一點墨,有點發黑。 這下柏悅倒是?很耐心,“去換上,雖然沒?要求,在學校還是多穿校服好?!?/br> “你們a班的老師都是名校畢業,教得肯定?好,好好學習,畢業我和你爸爸帶你出?去玩?!?/br> “奶奶呢?”翁星脫口問出?。 柏悅笑?笑?,“好,帶你去看你奶奶?!?/br> “謝謝mama?!敝讣饽笾妓劂U筆,翁星在少有的時間內覺得母親也溫柔可靠。 柏悅提上包離開。 教室里的女生自動組成小團體,聚在一起討論。 “好像很久沒看見過陳星烈mama了,今天家長會他明?明?說沒?人來的,老王都沒?點他名字?!?/br> “結果最后校長都跑來討好的,還不?是?她?!?/br> “明?明還有我們阿枳的mama?!庇腥朔瘩g。 “對呀,他們都好有氣質?!卑阻椎α讼?,把手里?幾盒進口巧克力分給他們,“你們吃,我要減肥?!?/br> “哇,這個牌子的巧克力好貴的,好像原產地是?法國?!?/br> “阿枳家就是?厲害,不?是?某些家里有點小錢就裝逼的人可以比的?!?/br> “是?啊,以前認識又怎樣,長大了誰會記得自己幼兒園時的玩伴啊?!?/br> “不?過阿枳,以后你和他結婚一定要請我們哦?!?/br> …… 翁星嫌煩,抓著那盒綠豆糕出門去,五樓到四樓,她在樓梯間待了一會,從走廊邊往下看,看見撐著把粉傘的司唯嫣站在雨中?,她似乎在和一人交談,還塞了一把錢進她口袋里?。 遠遠的看不?太清楚,雨絲飄進走廊,翁星換了個地方待著。 行政走廊外,書籍放久了有股腐朽帶著灰塵的氣息,翁星安靜聽聽力,一個片段播完自動播放了一首音樂。 “討厭我?”女人啪嗒點燃了一支煙,“你大可以一直討厭著?!?/br> 紅裙大波浪,高跟鞋磕在樓梯上咚咚清脆的響。 風吹得手背泛冷,耳機有點松,掉了一只。 隔著一堵墻上的名人名言,翁星看清了左側樓梯的女人。 和幾年?前相比變化很大,紅唇,膚白,黑色的眉用眉粉勾勒得弧度微微上挑,皮膚很光滑,保養得當見不到一點皺紋。 是?放在人群中一眼出挑的大美女?。 氣質冷冽,抽煙的松弛感很像港風女明?星。 眉眼間隱約可見和陳星烈幾分相似,他們一家人都好看得過分。 楚凝云看了眼樓瓷磚上貼的“凌云樓”三個大字,嗤笑?了聲,“住在以我名字命名的樓里?學習,你有資格看不起我么?” “這兩?年?,除了學習成績能拿出?手,你還有什么優點?”楚凝云吐了口煙,眉眼間盡是?嘲諷,“跟你那個不?成器的表哥一樣嗎?一年到頭歸不了兩?次家,每次歸家都得看你大伯臉色,快三十的年?紀還找不?到人娶嗎?” “閉嘴?!贝瓜碌氖终魄嘟畹?,陳星烈嗓音低得逼人。 “你沒資格詆毀他?!?/br> “呵,兒子啊,你太天真了!”女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臉,“你的狗屁夢想,一文不?值啊?!?/br> “你已經失去你媽這個靠山了,抱不?緊你爸,你以后靠什么活?”楚凝云夾著細長的女?士煙,慢條斯理地用手捻一根沉香條進去。 “你七八歲那兩?年?我是?真的恨你?!背瓶戳搜圻h處的棗椰樹,眼神柔和了一瞬,“還好我有一一了?!?/br> “不然我真的永遠不會原諒你?!迸?人眼神變得有點哀傷,清冷中?有破碎感。 “所以,你出?軌,離婚后還要裝作沒?離婚一樣和我爸演戲?!毖燮さ痛?,陳星烈又一次看清自己的母親,曾經敬愛依賴喜歡的母親。 楚凝云像聽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樣,拍了拍他肩,“我和你爸是?離婚了,我們是?各玩各的?!?/br> “但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東西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們的產業公司絞纏在一起,深度合作,要是?宣布離婚,你知道股價會掉多少嗎?”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弄你那破艦艇?!睙熁覟⒙?,楚凝云冷嗤,“我出?這棟教學樓就會有記者拍照,你爸開車在門外等我,明?天頭條會是?我和他一起出席兒子家長會?!?/br> “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啊,要不?然我真的近一年都不想再見到你?!背崎]眼,說的話殘忍而冷酷。 “不?甘心,恨我?”楚凝云戳著他的傷口開口:“你爸愛我要死,你絕不?可能依靠他的人脈來限制我,想要我落得難堪下場,就先好好抱住你爸給你安排的未婚妻啊,依靠她家的力量,你說不定能贏?!?/br> 楚凝云貼過他耳邊說話,“越看你的臉,我就越厭惡,讓我想起陳津滕,還有瞎了眼的那幾年??!?/br> 眼尾漸漸變紅,少年瘦削的肩背崩得筆直,蒼白脆弱,像棵被折斷的白楊樹。 高一搬回亭溪苑后的那兩年,他見過太多爭吵與骯臟。 先出?軌的是?母親,帶男人回家,在那間臥室里?,那人透過落地窗往外看,眼神輕蔑,極盡嘲諷,“喲,凝凝,這就是?你的那個兒子,cao,和他爸長得是真tm像?!?/br> 他扔了顆糖過去,逗狗一樣:“來,叫爸爸?!?/br> 平靜溫和的眼眸漸漸變得冷淡,陳星烈一度對那個地方厭惡得要死。 晚上迎來的是無止休的正常,楚凝云摔花瓶砸東西,在客廳對著陳津滕大罵,玻璃碎片灑落一地,花枝枯萎,花園里?的玫瑰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打?理。 她會挑刺數落所有人,乖巧溫和的兒子是最能承受她歇斯底里的怒意而不?反抗的人。 楚凝云和陳津滕的婚姻起源于一次宴會,醉酒后她懷孕,有了他,雙方門庭互對,很快商量結婚。 而陳津滕早對楚凝云一見鐘情。 婚后八年?,楚凝云一貫冷淡,醉心事業,對兒子和丈夫不算關心,但尚有溫情,她教過陳星烈畫圖紙模型,也曾在幼兒園為他出?過頭,搶他糕點的小朋友她拿戒尺打過,雖然陪伴少,但也稱得上愛他。 那時她總告訴陳星烈,長大以后要成為一個有理想有擔當?的人,要對社?會做貢獻,不?要被任何人拴住,不要被任何人束縛。 幼時的陳星烈很依賴她,愛將所有喜悅都分享給她,蹣跚學語溫和禮貌,像花園里?的小貓追逐蝴蝶一樣追逐他mama,他初生到這個世間,最初的愛都給了她。 可這一切都在陳星烈八歲時發生了改變,楚凝云知道一部分往事真相后,不?再抱他,也不?再愛他,她獨自搬出別墅和陳津滕分開。 而陳津滕帶著年幼的他一起住到了薛奶奶家,他忙于工作,也無暇顧及楚凝云。 只是?第二年?五月,陳星烈聽說自己多了一個meimei。 他想去看,還偷偷攢錢搭車過了半個城市,去mama居住的別墅里看眾星捧月被所有寵著小公主一樣的meimei。 花園里?有一條小狗沖出?來,咬了他一口,他忍著疼沒?有哭,只是在看見楚凝云抱著年?幼的meimei出?來時溫和而又小心翼翼地開口:“mama,我可以看一下meimei嗎?” 楚凝云穿著一件很漂亮的紅裙,頭發微微凌亂,孕后臉色有些蒼白,看見近一年?沒?有見面的兒子,他的眉眼出?落得愈發像他父親。 頓時厭惡感涌上心頭,她招手讓傭人趕他出?去,還對他說:“她叫依伊,小名一一,你知道為什么叫她一一嗎?因為她從生下來起,就是?我的唯一?!?/br> 年?幼的陳星烈被趕出了那棟有雪白磚瓦和精致花園的別墅,下過一場雨,他的小皮鞋是?沾滿泥濘,黑色夾克被雨水淋濕,手里?攥著的為meimei買的小兔布偶娃娃也濕透了。 他走了很遠的路,路過海邊,海浪波濤洶涌猙獰,曾經愛帶他來看海的mama徹底死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誰的唯一。 此后七年?,和鄰居家的調皮女孩玩鬧被欺負著長大,他幾乎沒?怎么再見過mama。 升高中?那年?,陳津滕事業進入新版圖,公司和楚凝云的化妝品牌合并,工作交流成了必需,恩愛表演也成了必需。 他被接進亭溪苑,見到暌違已久,卻對她無比厭惡的母親。 生活像進入一個漫長的雨季,陰暗潮濕,他目睹過太多次的爭吵,也見識過太多次楚凝云的嘲諷。 他變得陰沉,消極,厭世,不?愛說話,唯有待在自己的房間,看著海面波濤洶涌之下漫無目的淹沒一切的海水里?的一抹潛艇圖案時才能變得平靜。 那是深海的回聲,沉入寂靜,遠離一切。 也是?那兩?年?,他學會躲避,會在父母對峙時出門喝酒。 臺風天,坐在路邊小販的攤前,聽著一堆差不多年紀的無憂無慮的男生插科打?諢,丟一塊烤rou逗路邊不會咬人的小狗。 他學會抽煙喝酒打?架,成了世俗意義上的壞學生,但又做不?到丟棄功課,在學校接受那么多人的仰望,成為無人敢惹的人。 甚至偶爾一回頭看,那個會因調皮小女?孩學著電視里?說一句情話就臉紅的陳星烈是不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的世界灌滿海水,聲音傳播得很慢,沉默冷淡,似乎凍結一切。 楚凝云和陳津滕鬧離婚的那一晚天很黑,她把家里?的古董摔了個七七八八,地上全?是?陶瓷碎片,庭院里?燈火通明?。 陳星烈站在路燈下抽一支煙,側臉陷入陰影,眼睫很長,鋪陳在眼窩上,眉骨處有塊疤,打?架不?要命被對面的人拿刀劃傷。 他撕了創可貼貼上,感覺不?到疼一樣,旁觀一室鬧劇。 陳津滕的西裝擱在手腕上,他坐在沙發上深揉眉心看她鬧,等她終于停下,平靜問:“凝華,你非得這樣嗎?” 紅裙搖曳,楚凝華拿出?離婚協議書,早已商定?好一切:“財產可以先不分割,但婚我必須離?!?/br> 口紅掰斷一截,她率先抹紅泥按了手印,又洋洋灑灑用?筆簽了名,把那一紙離婚協議遞給他,“當?初你騙我,就應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br> “我根本不愛你,陳津滕?!?/br> 解開襯衫紐扣,陳津滕握起鋼筆,停滯了下,最?后緩緩開口:“那阿烈呢?” “我不在乎?!背谱ブ票?,灑脫道:“我只要女?兒,就算是?你的種我也認了?!?/br> “他和你太像了?!迸榈囊宦?,她摔碎酒杯,杯中?紅酒淋濕地毯,“我喜歡不?起來,我只會恨你們!” “快簽字??!” 巨大燭臺應聲倒塌,火燒了一部分地毯和書。 陳津滕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名。 陳星烈閉眼,煙燒到頭灼燙指尖,仿佛感覺不?到疼一樣,他閉上眼,在昏黃路燈下身形清瘦而蒼白。 楚凝云連夜抱著陳依伊從花園小路離開,經過他身邊沒?有停留,沒?有絲毫多余的眼神。 第二次被拋棄,仿佛已經習慣了。 雨點落在眼皮上,也不?算是?淚。 極度冷漠,厭世,桀驁,只敢在內心深處喜歡一個小孩。 他一向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