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1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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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哀哀而泣,傷心欲絕,抽噎著問:“他們怎么這個樣子?” 窗戶關上后,屋內一片昏沉。 地面還留有淺淺的積水,走動時會發出瑯瑯的水聲。 傾風找出雙新鞋給他穿上,問:“還能走嗎?” 白重景擦擦眼淚,堅強問:“去哪里?” 傾風說:“看來這條路我走不通,換個地方。隨意哪里,重新開始?!?/br> 白重景咬咬牙,用手肘支撐著從床上爬起來,應道:“能!我們走吧!” 傾風扶他起來,語氣平靜地道:“你自己去城門口的地方等我。我晚點過去?!?/br> 白重景見她從床邊取過那把木劍,激動中牽扯到傷口,猛抽了口氣,一把抓住傾風的袖口,卑微又自責地哭問道:“我是不是給你惹禍了?” 傾風低聲安慰道:“沒有的事?!?/br> 白重景小心往床上挪回去,嚅囁道:“那我先不走了?!?/br> 傾風按住他的手,語氣嚴厲了點:“去!在城門蹲著,現在就去!別讓我還回來找你!” 白重景以為她是生氣了,不敢再嗆聲,翻身下床,一步一踉蹌地往門外走。扒拉著門框,最后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不為所動,才慢吞吞地轉身離開。 傾風提著劍,關緊房門,從小巷跳上土墻,望向陰影中的某處方向。 她抬起那毫無威懾力的木劍,半斂著眸光,略帶不耐地道:“給你一個機會……” 對面那前來行刺的武者顯然不領會她的好意,極輕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股強烈的殺意從四面逼近。 傾風垂下手,嘆道:“算了。我今天也很不高興。你們非來送死,就圓你們所求吧?!?/br> 隨著幾聲沉重的落地聲,傾風持劍走出街巷。 她的身影飄忽不定,步法詭譎地在行人中穿梭。輕功出塵,眨眼間已不見背影。 路人詫異回頭,揉了揉眼睛。 過了片刻,巷道中傳來一道男子驚恐的尖叫。 繞過院墻抽長而來的樹枝被人平削了一劍,地上落了一堆茂盛的枝葉。 傾風腳步無聲,足尖輕點,如掠云騰飛。每走一步,耳邊就有一道粗重的聲音在嘶吼: “你也是選擇殺。你與我有什么不同?” “世道昏昧,百業凋敝,心慈手軟,難成大事。陳傾風,你明白了嗎?” “殺吧——殺吧!這座城已經爛進骨子里,唯有刮骨療傷!所謂的妖王,呵,也不過是茅廁里的蛆蟲!” “所以我哪里有錯?捫心自問,陳傾風,你何來我的魄力?” 傾風沒有理會耳旁的聒噪,一路走到少年所在的府邸。 那少年還來不及換去臟衣,衣擺處沾著泥黃的污漬,攏袖恭敬與父親在花園里閑談。聊得就是剛派出去的那一批刺客。 傾風飛上院墻,閉了閉眼,一劍如長虹破空殺去。 “誰——!找死!” 中年男人倏然回頭,手中未帶兵器,當即將腰間的玉佩擲了出去。 傾風身形驟然拔高,朝前一躍,鬼魅般朝他靠近。 中年男人兩次擊空,面色大變,僅觀氣勢,自知不是對手,又急切開口道:“這位大俠,不知何故來此?” 傾風悶聲不語,懶得與他多話。 抬手一揮,滿園盡是劍氣寒光,那中年男人甚至追不上傾風凌厲的劍勢,更別提格擋。 傾風游刃有余地將一劍割開男人脖頸,面無表情地將他內丹取了出來。隨即轉向一臉驚駭的少年,朝他勾勾手。 “你……你是——” 少年認出她來,臉上血色退盡,倉皇朝后躲去。身后撞上一把凳子,一個晃顫,被普普通通的椅子絆倒在地。 傾風毫無波動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數息后。 傾風手中捏著兩枚妖丹,垂眸看向那對躺在血泊中的父子,又長長嘆了一聲。 她劍氣太盛,殺意太濃,周圍侍衛不敢上前,聞訊趕來,卻只停在數丈之外。戒備地注視著傾風,心中是森然的懼意。甚至感覺只是被她掃上一眼,便有如被毒蛇附在身后。 打完了,見還有的是時間,傾風才站在院中,抽出一點閑情與二人多說幾句真心話:“我很猶豫。我想殺你們,又不想殺你們,畢竟這都城的安穩,少不得大妖的庇護,所以我下不定主意,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出劍的時機?!?/br> 傾風仰起頭,望一眼驟雨后湛藍的天空,復又低下頭,手中輕拋著一大一小的兩枚妖丹。全然無視回廊上站著的幾十名持刀侍衛。 “雖然你們行事不是出于善心,做的也全是畜生的行徑,可我不能把你們都殺了,不能把城中子民最后一片能遮風避雨的破爛鐵皮也給撕了。所以我決定給你們一個機會。算是權宜之計。這世道雖然糟糕透頂,但縫縫補補勉強還是要過的,能有什么辦法?你們說對嗎?可是你們怎么那么不惜命?” 中年男人嘴里不住發出“嗬嗬”的氣音,已無法開口,唯有眼神死死盯著傾風,一只手竭力朝她的方向伸去,臉上寫滿了不甘愿的遺恨。 少年只被傾風砍掉了一只胳膊,傷勢不算重,可翻著白眼,已是奄奄一息,全憑一股吊著的精氣神保持清醒。 傾風用左手的袖口擦拭著劍身,不緊不慢地道:“這位前輩,今天我殺你,不全是因為你兒子打傷了白重景,純粹是因為你倒霉。這段時間我每天都在勸說自己,投鼠忌器,忍一忍,還不到時機??墒墙裉煳野l現,不行,再忍下去,城里的人就算活著也要廢了。我不想救一群毫無血性,毫無良知的人。你兒子性情太張狂,非要做那出頭鳥,我只好先拿他祭劍,清一清這城里的烏煙瘴氣。你又比他好使,所以只能殺你了?!?/br> 傾風說著轉過頭,面向地上的少年,繼續和緩道:“我不殺你,是因為你年齡算小,人也沒用,在我眼中不過是只隨手可以碾死的螞蟻,殺你這樣的弱者,很沒意思。沒了你父親,往后你的日子不會好過,我想讓你也體驗一下,被人踩在腳底是什么感受??茨隳懿荒苤e。當然不知錯也沒關系,這輩子你只能做你最瞧不起的廢物了。不知道你往日的那些狐朋狗友,下回看見你,會不會噴著口水罵你是賤民。我猜會?!?/br> 傾風放下劍,對著中年男人的口型,仔細辨認了下,笑道:“嗯?你說我不講道理?這話聽著好生奇怪啊,你們有什么道理可以講?” “ 你們雖然披著人皮,可沒有半點對人的憐憫。別人一句話說得你們不高興,隨手就殺了。長得不合你們心意,出現在你們面前,也抬手就殺了。還有各種數不清的,莫名其妙的理由。你們可能自己都不記得。我與你們講道理,你們無非只能與我講感情。你們的感情里沒有道理,我懶得聽,所以我只講能耐?!眱A風轉動著手腕,給他展示手中這把看似平平無奇的木劍,溫柔地說,“我的能耐,都在劍里。你們的呢?” 中年男人爆發出一股力氣,從地上支撐著抬起頭,咿咿吖吖地艱澀發聲。 傾風好心打斷他,點頭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說,城中百姓都是靠著你們大妖的神通才能避開一次次的天災,所以他們的命是你們的。你自然有想殺就殺的權力,是不是?” 傾風嗤之以鼻:“說的好似天大的恩情。你們收了錢,轉臉不認是吧?身居高位久了,將腳底下的人都當做是愚蠢無知的傻子,這沒什么問題??墒怯幸惶?,那群螻蟻不想再高高興興地裝傻子了,跳起來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就想不到呢?還是你以為,不管你再慘無人道,全天下真的都是乖順的傻子?” 傾風望向回廊上擠成一團的那群侍衛,將妖丹收了起來,拔高聲音道:“我是真的很生氣。告訴其他人,不是他們不放過我,是我不會放過他們。今天我先走了,過段時間我會再來。如果他們還是這樣做事,我就從上面往下殺。下一個死的就是妖王,還有他們的好二郎。我說到做到?!?/br> 第195章 千峰似劍 (天地廣袤,人間放曠,為什么會沒有呢?) 白重景出了城門, 捂著傷口蹲在樹蔭下。望著不遠處逐漸稀落的人群,想到那幾個囂張跋扈的少年,又想到自己死無遺骨的父親, 一時間悲從中來,感覺自己就如寒天孤雁,遑遑凄斷。 “叫你強出頭……” 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哭得快背過氣去。擔心唯一的朋友自此不要他了,可自己卻連句挽留辯解的話都沒機會說出口。 他用袖子粗暴抹了把臉,擦去眼淚, 才發現袖口上破了個洞??蓱z地捏了捏那個破洞,又去摸腳上的鞋子。 不過才走了那么一小段路,一雙剛洗干凈的布鞋又變得滿是泥濘。 而今見什么景都傷情,他用手指使勁地搓去泥漬,視野正模糊中,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哭什么鼻子?想你爹的棍棒了?” 白重景立即破涕為笑,看向來人,很快又苦兮兮地叫道:“陳傾風,你去哪里了???” 傾風往他嘴里塞了兩顆藥, 又把妖丹拋進他懷里。 白重景被噎得嘔了兩口,看清手里的東西后更是嚇得頭皮發麻, 驚悚道:“哪里來的妖丹?!” 傾風沒答,只是說:“走吧?!?/br> 白重景這才發現她衣服上有數道飆濺出的血跡, 該是利刃在近距離下割出了極深的傷口, 才能噴射出這洶涌的血流。傷者怕是九死一生。 他吞了吞唾沫, 余光朝傾風身后瞥去, 只覺城門背后那看不見的陰影處, 此刻擠滿了想要上前報仇的人。 白重景一瘸一拐地跟上傾風, 心驚rou跳地問:“你是去給我報仇了嗎?” 傾風斜他一眼,沒有說話。 白重景惴惴不安,覺得手中妖丹極為燙手,極小聲地問:“會惹來麻煩嗎?他們人那么多?!?/br> 傾風哂笑道:“你有大妖之資,如果也怕麻煩什么都不做,不如趁早打個地洞自己鉆進去,省得今后沒臉見人?!?/br> 白重景兀自傻笑起來。跟著傾風走了一段,扯扯她的衣袖,一本正經地建議道:“陳傾風,我覺得,咱們行走江湖,有時候也得忍氣吞聲,不能太暴脾氣。當然了,你要是犯了什么事,我肯定不會丟下你一個人?!?/br> 傾風翻著白眼,賞了他一個“得寸進尺”的眼神。 白重景心頭負擔驟輕,歡欣地哼哼兩聲,片刻后閑不住,又靠過來,拍著胸口問:“你給我吃的什么藥?真厲害,我已經能站直了!” 傾風沒想到重明鳥小時候能如此煩人,說了句:“是你皮厚?!?/br> 白重景憨傻得聽不懂好賴話,這也高興得搖頭晃腦,說:“真的嗎?我的皮是很厚,抗揍的誒!” 他兩手抱著后腦,整個人走得歪歪扭扭,嘻嘻哈哈地幻想道:“我們什么時候才算真的長大???我也想建一座自己的大城!名字還沒想好,但是城里的人一定要講道理,誰犯渾我就揍誰!這是不是要好多錢???是不是得選在離少元山遠一點的地方?唉,我有點想山底下的那幫小孩子了。他們一群毛沒長齊的小小妖,困在那片林子里,會不會把自己給餓死???可是我們現在也上不去少元山了。陳傾風你怎么不說話???陳傾風我們現在要去哪里?晚上住哪兒???” 傾風忍無可忍,額頭青筋蹦跳著道:“閉嘴!” 白重景高亮應道:“誒!” 二人沿著崎嶇的山道一路往南。沒有地圖,只能靠著語焉不詳的描述,在偌大的妖域中尋找九尾狐所在的平苼城。 迷路是常有的事,凡遇見落單的百姓,只要他們愿意,傾風也會順路捎上。 白重景吸納了兩枚妖丹之后,雖離大妖尚有一段距離,但尋常的風沙災害,已能用原形抵御,庇護住少量的難民。 相比之下,食物短缺才是最大的問題。 在少元山煞氣的浸染下,林木凋摧,土地龜裂,原先巍峨蒼翠的山林枯死大半,只剩下一片蕭疏的蒼黃。植被連根都被刨了出來,天上連飛鳥似乎也絕了蹤跡。 待走到平苼時,眾人都清瘦了一圈。 此時的平苼尚只是一座小城,城門高聳緊閉,傾風運勁飛奔而去,就見一位發須皆白的老者早已等在門口。 那儒衫老者臉上溝壑交錯,除了衣著稍加整潔一些,瞧著也是面黃肌瘦,他兩手抱拳一禮,歉意說道:“對不住各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了,城中實在住不下更多人,煩請諸位另尋他處。我主準備了一些干糧,諸位可以帶在路上吃?!?/br> 他指了指身邊的一個袋子,松垮如老樹皮的面皮抖了抖,朝傾風露出個苦不堪言的笑容。 老者正要解釋兩句城中的困苦,以求諒解,傾風端正與他回了一禮,讓白重景將東西接過,率先說道:“沒關系。多謝老先生救濟?!?/br> 白重景滿臉憔悴,跋涉數月只撲了個空,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只是路上曾多次聽過流民提及平苼不再收容災民,是以也有個準備,悶聲不響地上前背起袋子,禮貌朝老者抱拳鞠了一躬。 傾風恭謙道:“煩請老先生與狐主帶個話?!?/br> 老者忙道:“俠士請說?!?/br> “世道不能總是如此?!眱A風笑了笑說,“若是有朝一日,有人重整旗鼓,叫星斗崢嶸,劍壓凌霄,萬里煙清,還請狐主能出門看看?!?/br> 老者面上表情變了幾變,最后復雜的情緒盡數化為長長的一聲嘆息:“身不由己啊。大道傾頹,危若累卵,主子也只能頂得住平苼那么小的天。至于別處是何風光,顧不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