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110節
書迷正在閱讀:707公交游客守則[無限]、折青梅、達克蘭港、沒有人知道、螢燭【姐弟骨】、亡命梟徒、心尖痣、白玫瑰與青春鳥(1v1青春校園)、伏罪、落入掌中
“是你偷來的?!蹦切⊙V定地道,“賊贓也想拿來抵債?掉在昌碣城的東西,本就是我主之物。你要么是偷竊,要么是欺瞞,總歸都是大罪!呵?!?/br> 他將扇子收進自己腰間,單手抽出刀,朝趙余日走了過去。 邊上有人橫撲過來偷襲,小妖眼也不眨地一刀砍去。 那人敏捷地躲了下,手臂被刀鋒掃到,傷口入骨,一時血流如注,躺地痛嚎。 小妖抖了抖刀上的血,冷漠地道:“還敢來攔?這樣的暴民,全給我殺了。如果都不聽話,整村的都殺了,尸體掛到外面去,叫附近的人奴來看看,這就是敢忤逆的下場?!?/br> 傾風用左臂支撐著坐了起來,翻過身,想要下床,不料直接摔了下去。 她剛從長久的昏迷中脫離,眼前一片昏花,如蒙著厚重的水霧,唯能看見大片的白光。 邊上的女童滾下來扶她,被傾風搖搖手揮開。 傾風踉蹌地爬起來,摔了兩下,已能搖搖晃晃地站穩。她摸到大門,朝外推了推,再朝里拉開,赤腳走了出去。 第125章 千峰似劍 (這里到處是陳腐爛rou,宿疾早已病入膏肓了) 傾風的衣服被趙余日換過一身, 而今罩著的寬□□衣該已是對方最新的一件了。隨她這一動,那些沒好全的新舊傷口復又崩裂開來,自粗糙的布料中滲出數道交錯的血痕。 透過那幾條細長平直的線段, 可以輕易辨識出傾風的傷口大多出自于刀劍鋒銳的余勁。 她頂著一身沉疴,呼吸間都似乎帶著衰微的病氣,不出一聲,不具威脅,但陌生的面孔驚得在場眾人都靜了幾分,紛紛朝她看了過來。 趙余日忘了對準她的那把刀尖, 在眾人尚且失神之際猛沖過來想推開傾風。 豈料傾風看著步履蹣跚,她這倉促下奮力的一撞,竟未能撼動分毫。 傾風直挺挺地站著,肌rou緊實而有力,如同一棵扎根破巖、頂風抗雪的松柏,雖不是凌云木,卻峭拔而堅忍,還反手托了趙余日一把。 趙余日驚愕下xiele力氣,虛脫地滑坐到地上。 仰起頭, 看著傾風的臉,只覺對方的眸光清透且平淡, 冷冷地掃視著四周,仿佛此間所有的人影物形, 倒映在她瞳孔中, 都不過是隨意著墨的一筆。 唯有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指節繃緊、肌rou輕顫, 暴露出她平和下隱忍的怒火。 “這人是誰?”小妖的刀鋒與步伐同是一轉, 目光從眾人臉上迅速掠過, 繞了一圈,最后興味地落在傾風身上。 見農戶神色中都有些難掩的迷惘,不待人回答,便知曉傾風是個不速之客。 “看來不是你們村莊的人,連不明身份的外客都敢收留,難保你們沒起反心。這可叫我怎么辦才好?” 小妖說著,手中寬刀下懸,擦著踩得堅硬的路面,帶著與細小石子碰撞發出的沉沉響聲,朝傾風踱步過來。 那雙眼睛不住在傾風身上打量,眉眼神色俱是猥瑣地道:“倒是個清秀可人的漂亮姑娘,受了那么重的傷,是從哪里來?該不是哪位老爺家中私逃的美妾吧?” 邊上一群人奉承地哄笑。 傾風眼前的天光云影一陣搖晃,酸澀中生出的水漬將她視野中的茫茫白霧洗刷下去,剛能看清一些景色,便對上小妖那張面目可憎的臉,對方眼中的輕浮更是令人生厭。 見小妖抬起一只臟手,朝她下巴輕佻地伸來,傾風連“滾”字都不屑得說,唇角抿成一線,出手如電,驟然劈在小妖的手腕上。 小妖全無防備,傾風這一招也確實沒使什么力氣,并未覺出疼痛,可自xue道中生出麻意迫使他直接松開了手。 小妖目光飛速下移,五指抽搐地曲張了下,再想去抓刀柄時,那刻著花紋的長柄上已有了一雙修長白凈的手。 那只手cao著刀刃朝上傾斜,止住下落的趨勢,向他脖頸貼來。金屬的刀身反出道灼目的白光,一閃而逝,刀鋒便已滑似地割開他的皮rou。 傾風這一記上削干凈利落,如虹的利光消逝后,眾人都沒見到她是怎么出的手,甚至覺得自己連眼睛都未眨,下一瞬,空中憑白有血液飆濺出來,灑在黑黃的土地上。 小妖也大睜著眼,不知自己已經死了,錯愕地愣在原地,良久后,才在聲浪的推動中倒塌下去。 傾風抓著刀,依舊是半斂的眸光,微涼的眼神,這回臉上身上都沐了血,便有種格外陰邪的煞氣。 隨行的走卒們總算是回過神來,被傾風側目一掃,兩股戰戰,轉身就逃。 傾風挑中個同樣騎馬來的小妖,縱身要追,卻拔不起腿了。 終究是虛張出的聲勢,自己也不敢露出破綻來,她定在原地,手腕輕轉,腰身一擰,用全身的力氣將長刀從空中擲了出去。 刀鋒擦著小妖的頭頂飛了過去,削去他一縷頭發。那獐頭鼠目的青年心中恐懼,下意識便勒緊手中韁繩。 馬匹本就因突如其來的兵刃受驚,再一吃痛,發起癲來,嘶鳴著抬起前腿,將馬背上的人甩到地上,后蹄還重重蹬了一腳,疾馳而去。 邊上的村民亦從錯愣中驚醒,沒空權衡什么利弊,見領頭的小妖都被殺了,這幫人方才還放言要屠盡他們村莊,何其歹毒,哪有什么好再忍? 抄起一旁的家伙,打斷了那個叫“阿彥”的青年的腿。 有人帶動,其余人跟著要打。 可惜那幫狗腿別的沒有,見風使舵最是擅長,等眾人反應的功夫,早已逃沒了影。 現場除卻“阿彥”,只有被抹了脖子的一具尸體,以及那個從馬背上摔下來的妖族。 傾風將喉嚨涌上來的一口血咽了下去,調整了呼吸,才走上前去。 村民們看著那疼得滿地打滾的妖族,常年來深入骨髓的壓迫,到底是不敢動手,只拿著農具圍成一圈,不安地等著傾風過來。 傾風揮揮手指,青壯們自覺散開。 小妖被馬踢中胸口,不知肋骨斷了幾根,疼得兩眼發黑。見傾風出現,卻是連嚎叫也忍住了,捂著胸口往后退去。 傾風抬腳踩在他的腿骨上,沒有施力,那小妖自發停了下來,不敢再動,好似壓在他身上的是什么鎮山用的巨石。 傾風上身前傾。臉上染著的血此時已順著皮膚滑落,連帶著單薄的衣服猩紅了一片,遮掩住她面容里的憔悴跟疲憊。 好似一只剛飲過血的兇獸,冷酷的眼神越看越是邪戾。 她腦海中轉過諸般念頭,在殺與不殺間短暫思忖了遍。 如今已有不少小卒逃走,殺這妖族滅口無用。 整村百姓的命都系在她身上,而她連把劍都握不穩,不能凡事圖求一快。 猛獸被拔去了爪牙,面對萬千的敵手,又能怎么辦? 傾風陡然想到祿折沖,又想到林別敘。甚至連狐貍有時候也是滿肚子的花花腸子。這幫人虛虛實實叫人琢磨不清,這樣才更受人忌憚,叫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而今少元山上異象頻出,聽狐貍所述,妖境各族之間并不平和,趁著池子的水正亂,她該往里多扔幾塊石頭,將它徹底攪渾。管那幫心思比螞蟻窩還繞的人能從中推敲出什么陰謀來。 傾風考量著,扯起唇角,沖那小妖溫和一笑,問道:“知道我是誰嗎?” 小妖被她笑容激得寒毛卓豎,不敢不答,怔怔搖頭。 傾風頓了頓,表情微沉,左手抬起。 妖族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朝自己逼近,當即驚惶萬狀地喊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是故意得罪!真不識得大俠!請大俠……求求姑奶奶繞我一次,我不過也是聽人辦事,受人差遣,圖口飯吃!” 說得眼淚鼻涕一成把地流,為了活命,什么可憐的模樣都擺出來了。 傾風定定審視了他片刻,才垂下手,放在膝蓋上,接著道:“我在此地修養,你們非得過來叨擾,不留我安生?;厝ジ嬖V你們主子……你的主子是誰來著?” 小妖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嚇得大腦發空,血液退盡,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艱澀地道:“不、不知大俠問的是哪位?” 傾風用手背拍打著他的臉:“我不管他是誰,回去告訴他,我在此地暫歇兩日,叫他少來煩我。我不想多生事端,可爾等若非要求死,我也愿意全你們心意?!?/br> 那妖族不躲不避,甚至還將臉湊過去些,頻頻點頭。 傾風退開身,將手背在趙余日肩上擦了擦,睥睨著道:“滾回去,好好傳話,我這人耐心有限?!?/br> 小妖此刻顧不上她的羞辱,見她肯放自己離開,四肢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前還朝她彎了兩次腰,儼然在謝什么救命的大恩,隨后才忍著被馬蹄踩踏的痛楚,屁股尿流地跑了。 傾風看著這滑稽的一幕,心中無半點笑意,胸腔被沉沉的悲哀壓著,一口氣也喘不上來。 這世道終生皆沙塵,誰又能笑誰? 茍活于世的弱者在強者刀下乞憐求存,再提刀向更弱者。掙扎萬般,也都不過是權勢者手上用以逗笑的一只喪家犬。 林別敘說得對,妖境是個禍結釁深的地方。這里到處是陳腐爛rou,宿疾早已病入膏肓了。 傾風抬起頭,轉過身,腳步挪動間,身形不由朝側面一歪。 趙余日穿過人群緊跟上來,一把抓住傾風的手臂,從邊上撐住了她。 這個女人渾身戰栗不止,連眼神也空洞一片,三魂七魄不知還剩下多少,脆弱得如一盞風中殘燭,卻在一干搖擺不定的火焰中,堅強地挺立住了。 帶著自己都未察覺過的韌性,把一身的脆弱,從蒲草生生擰成一股繩。 只有她知道,傾風是從鬼門關里一腳跳上來的,完全不如眾人以為的那么厲害。 傾風要是這時候倒了,整個村莊里的百姓,都跟著要倒。 趙余日心神一念間,渾身的力氣都迸發了出來,傾風掙了掙,她才意識到自己力道失控,趕忙松開些,硬邦邦地道:“女、女俠,我先送你進去吧?!?/br> 百姓們茫茫然站在原地,見傾風肩背筆挺,果然未察覺出她傷重。此刻平靜下來才感到后怕,看著手中的農具,不知所措起來。 他們自出生起便是人奴,哪怕天性里刻著不屈的血骨,也被世代的奴役埋得太深。分明對活著沒什么深切的愿景,可卻古怪的,那點想反抗的銳氣稍一露頭,就被不知從哪里來的恐懼重新覆蓋下去。 大抵是行尸走rou地在痛苦中煎熬,沒有活過來的勇氣。 這里只有一個人與他們不同,于是眾人都將所有的目光投向了傾風。 哪怕不知她的來歷、底細、善惡,還是期望傾風能為他們決斷,幫他們處理這無從收拾的狼藉。 傾風按住趙余日的手,停在原地,朝眾人回望過去。 最先動手的一個青壯指著地上的“阿彥”問:“請問……俠士,他該怎么辦?” 那賣族求榮的jian賊正閉著眼睛裝死,茍縮在地上,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顫了顫。猶豫著要不要轉醒,與那妖族一樣跪地求饒。 女人都心慈手軟,她肯放走妖族,多半也不會與他這樣的小人物計較。 只是他瞧不起這村里的農戶,歷來將腳踩在他們頂上,總覺高人一等。此時心底那扭曲的自尊止住了他所有的盤算,不想在這幫人面前露出那等丑態。反倒比他侍奉的小妖更放不下身段。 還沒等他下定決心,傾風先開了口。 “綁起來,放到尸體邊上,等他們過來拖走?!眱A風想起他方才那副仗勢欺人的做派,補充了句,“你們要是想打他一頓泄憤,也可以?!?/br> 一青年駭然道:“他們還要來?!什么時候?” 傾風斜他一眼,沒做回應。帶著趙余日走到那名叫“趙杞”的人族面前。 難怪趙余日求人給他留一具全尸,這人的手臂被生生扯斷了,胸口也被掏出一個大洞。臉上沒一塊好rou,看不出原先的五官。 眾人時刻關注著傾風的舉動,她走一步便跟著走一步,生怕她拋下村莊獨自離去,順著視線落到那尸身上,先前被驚懼壓制住的悲憤再次滿溢出來,帶著guntang的淚涌流而下。 就近幾人“噗通”跪到地上,再次抱著趙杞的尸體低聲痛哭。 趙余日的臉紅腫不堪,說出的話也因此變得含糊,她別開視線,忍著哭腔對傾風解釋道:“他是我們村最厲害的勇士。城里的那些權貴,每月會從各個人奴的村里挑出幾個人來,叫我們互相打,他們在臺上看,高興了丟下一點吃的,叫大家跪著去撿。贏的村每月能多領一袋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