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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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證據居然也能傳得人盡皆知。 她當紀欽明見不得人,紀欽明倒是先將她架到見不得人的位置上。 柳隨月見她神色幾番變化,站著無端出了神,抬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問:“你沒事吧?” 傾風將她手按下去,搖了搖頭。 柳隨月雖覺可能性不大,還是提醒了句:“昨夜的如果不是你,那就是有人成心陷害,壞你聲名,你得找先生為你澄清?!?/br> 傾風慎重考量了一遍,隨即覺得沒什么重要。 做就做了,當面對峙都不怕,還用怕別人傳閑話? 拿到她人贓俱獲再說其它。 這么一想,心下寬了不少。 傾風不以為意地挪開視線,找了一圈,問道:“袁明今日也不來?他還沒好全?” “袁明師兄已經能起來了,今日是下山去掙錢了!”柳隨月不作他想,拍著手歡欣與她分享道,“他身上妖力還沒消解干凈,修為精進了不少。別敘師兄說也算是因禍得福,讓他認真修煉,不定能徹底壓住火系遺澤的反噬。哇,袁明師兄苦盡甘來??!” 傾風在袁明的勤奮下生出點自慚形穢??傉f自己窮,可平日吊兒郎當,不曾像他一樣苦勞,攢之錙銖,分毫不花。 “他究竟要養多少人?” 柳隨月愁苦地嘆了口氣:“不好說。你也知道的,他故鄉百姓以前被蓄為人奴,村中好些人都因此身殘,若無人照養,是活不下去。如今一些孩子長大了,雖能出去打打雜工,可掙不來多少口糧,生個病幾年積蓄都要倒貼進去,還得靠袁明師兄接濟。好在絕塵師兄來了,叫他去碼頭幫忙護送貨物,是個肥差,能叫他輕松賺些銀錢?!?/br> 大早上的聊這些,著實叫人心情沉郁,傾風抿了抿唇,半晌只能說出一句:“那就好?!?/br> 柳隨月“嗯”了聲,掰著手指頭,接著道:“加上刑妖司的補助,袁明師兄一個月能掙百多兩呢。有時幫著京城一些世家子弟修煉遺澤,沖他名號來,一次百兩的酬勞也不在話下。倒不至于吃緊。不過是他慣來節儉,不敢亂花?!?/br> 傾風聲音變了調:“多少?!” 柳隨月被她驟然拔高的聲線嚇得一個激靈,往后倒退一步,無辜道:“怎么了?” 傾風被她嘴里的巨額錢財砸得暈頭轉向,深切懷疑大家待的不是同一個地方。 她靠著刑妖司兩天十五文的補助,以及陳冀偶爾發放的零錢度日,怎么身邊人人都是巨富。 還沒出聲,聽見身后傳來某人難掩笑意的調侃:“她這是貧窮的聲音?!?/br> 傾風怒容驟然,憤然回頭。 林別敘還不緊不慢地笑道:“昨日等了你大半天,不是說要來找我嗎?” 傾風正愁無處發泄,張嘴便下意識反駁道:“誰要找你!做什么美夢!” 忽然想起舊仇來,話音剛落又改口:“對,我是要找你!” 她挽起袖子,四處找著趁手的武器。 林別敘渾然不覺她的殺意,說:“正巧我也有事要找你?!?/br> 當著眾人的面打他們大師兄確實不大好,這人還挺識相,自覺找沒人的地方,傾風一扭頭:“走!” 否泰山上埋有不少妖族遺骨,弟子們不敢亂走,好些地方人跡罕至。 林別敘領著她往條條岔路上穿行,不出一刻鐘,傾風看著周邊已是全然不認識的景色。仰頭一望,倒是還能看見山頂的鐘樓。 直到抵達一處清澈水潭,四野真的無人了,才停住腳步。 雨過幽徑,潭邊野花倩影婆娑,林間鶯聲不斷,繁盛絢麗,春意彌留。 林別敘回過身,開口道:“昨夜……” “不用再提昨夜了!”傾風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頭,當著他面掂了掂,坦誠應下,“昨夜是我!怎么了!” 林別敘從沒見過有人做賊做得如此囂張,頓了頓,故作為難道:“你這樣說,我就不知道該從何講起了。本來是想與傾風師妹提個醒,近日不宜……” 傾風一粒石子彈射過去。 林別敘一直盯著她動作,早有防備,不過沒想到她會忽然發難,側身險險躲過,眼神不解地看向她。 傾風指著他道:“林別敘,你蒙我做什么?你閑得慌嗎?” 林別敘這人沒臉沒皮,被人當面戳穿,不見羞愧,反笑了出來:“被你發現了???” 第92章 劍出山河 (“你到底是什么妖?”) 傾風聽出他話語里還有些遺憾的意味, 恫嚇道:“小心點說話,這里可沒有別人能救你?!?/br> “有人在也比不得傾風師妹啊,畢竟鮮少有俠士敢孤身夜闖紀府, 還能安然出來?!绷謩e敘順桿爬得飛快,演技拙劣地道,“害怕?!?/br> 林別敘這人不僅長了一身的反骨,上頭大抵還都寫上了欠揍二字。常日尚能遮掩,一見著傾風就根根直豎起來。加上他厚顏無恥的定力,嬉笑怒罵中都有種渾不怕死的潑皮樣, 看得人咬牙切齒。 傾風拍拍手里的沙土:“沒別的人話要說,我可就走了?!?/br> 林別敘長睫一耷,眸光微閃,終于顯露出一點真誠來,說:“傾風師妹,你我二人何必針鋒相對?不如握手言和?” 傾風嗆聲道:“誰與你針鋒相對?分明是你故意找茬來得多!” 林別敘無奈嘆息道:“我可是誠心幫過你不少忙,連命也險些賠進去半條,不過偶爾與你玩笑幾句,你卻是一點好都不念我。傾風大俠, 以你這樣的身手,以及來日的地位, 能不能稍稍大度一點?!?/br> 傾風聽著他這恭維不像恭維,諷刺不像諷刺的一句, 思考了會兒, 還是不甘示弱地道:“你既說我小肚雞腸, 我還能對你大度?” 林別敘不作聲, 只笑著看她。 傾風說完自己也覺得有那么點兒針尖對麥芒的意思, 不過念頭只存在了一瞬, 就被她心安理得地壓下去。 不能在林別敘這里吃虧,分明是他開的頭,他少占一句便宜那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所以還是他的問題。 傾風在水潭邊隨意找了塊石頭。石面被水流沖刷得平整,該是有人從潭底搬上來的。她也不擦,直接坐了上去,用手邊的石子拋砸入水,驚動淺游的細鱗,看著一群小魚四散分逃,笑了笑,說:“世人皆以為我桀驁不馴、不服管教,茍活一世只求順心。其實我牽絆掛礙諸多,最聽師父的話?!?/br> “世人皆以為你溫文爾雅、謙和寬仁,是刑妖司陽煦山立的大師兄。其實你冷情冷性,什么都不在乎。浮泛于世,凡事只覺無聊?!?/br> 岸邊涼風習習,傾風不必回頭,聽見林別敘衣袍被風鼓蕩的聲音,便知道他在朝自己靠近。 耳側風聲一掠,視野光色微暗,轉過頭,林別敘已在她身邊極近的位置坐了下來,長袖還甩了一半在她膝上。 因是盤坐在地,比她矮了一截,需略微仰頭看著她。林別敘眼中笑意比何時都要真切,當她方才說的是什么美贊,坦然附和道:“不錯,少有人能看破我本相。所以我二人,從某種程度來說,何其相像。皆是受人誤解。該是知己啊?!?/br> 潭影空明,照出二人模糊輪廓。此外還埋了一座山,藏了半片天??v使水光碧凈,也沒有林別敘此刻的瞳仁來得澄清。 里頭只她一個人影,有種秀徹明熠的神采。 傾風對著他看了一會兒,有短暫的愣神,彎腰抓起地上一把松軟的泥,朝他丟了過去。 這人不躲,只無所謂地將袖上泥漬拍干凈。 潮濕的泥土還是在他淺色外袍上留下了一道痕跡,那點穢土抹到別人身上是臟污,落在他身上倒是猶如寫意的一筆水墨,不怎么顯邋遢。 林別敘:“你這人……都同你說過,你若打我會倒霉,怎么不信呢?” 傾風把他那一角衣袖也丟下去,擺出一副破罐子的架勢:“說說,我還能怎么倒霉?少了你那瞎編的卦術,還有什么虛張聲勢的手段?” “真是六月飛霜、冤情難解,我同你說的大多是有理有據的真話,怎么在你嘴里全成了誑言?”林別敘將袖口收拾平整,“遠了不說,近的不就有一樁?紀師叔想找你與他共謀?!?/br> “什么共謀,說難聽些叫利用?!眱A風唇角一揚,疏狂笑道,“我會怕他?” 林別敘聲線清潤,拖長了音,忍不住又開始怪調:“傾風大俠自是不怕他。不過陳師叔此刻想必已經提著劍,站在紀府大門了?!?/br> “我師父?”傾風將信將疑地斜他一眼,又朝水里扔了塊石頭,看著水面波紋漾開,眉頭緊擰道,“我師父去找他做什么?為我報仇?” 林別敘說:“畢竟多年手足,陳師叔或許會信他兄弟兵行險著、與虎謀皮,卻絕不會信他跟妖王勾結。當年妖族破境,陳氏六萬兵將,以及三座邊城共計數十萬人隕命,紀師叔便是再鬼迷心竅,也斷不可能做這種賣身投靠的人jian??墒瞧?,紀師叔身邊有好些妖王的部屬?!?/br> 傾風順著想了想,意味深長道:“是啊。你怎么知道?你們刑妖司是不是也派人去偷過?” 紀欽明還怪倒霉的,房子建在上京,跟路邊的野花似的,老是被人采摘。 “何來叫偷?分文未取?!绷謩e敘含混帶過,續道,“何況此事本就經不起推敲。紀師叔高居廟堂,是朝廷重臣,緣何家中一定要由妖族守衛?是人境沒有高手嗎?還是同族不如大妖可信?說是招攬賢才用以驅策,不定半是監聽。他既將謀算打到你頭上,總得給你師父一個解釋,可他說不出能勸服的理由來,只是與陳師叔無謂爭端?!?/br> 若陳冀與她誓不同意,紀欽明的算盤就只能半道落空。 傾風指腹摩挲著棱角尖銳的石塊,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水中倒影。心中雜念漸去,可心緒還是紛亂難平。 最看不穿的果然是人心,連極端的好壞都辨識不清。 未盡之言她腦海中已經分明,可沉默不言,林別敘仍是完整說了出來:“你昨日夜襲傷人,刺殺未果,目下傳得滿城風雨,已然是要撕破臉皮。此番你是私報公仇,他可以尋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拿來壓你。他這般下作相逼,以陳師叔的脾性,提劍去找他要個說法,不是合情合理?憑他陳氏的劍術,那幫妖將自不敢相隨。陳師叔便是想聽聽,這久別十五年的志朋,究竟有什么難言之隱?!?/br> 傾風品了品,不大是滋味地道:“所以我就成刺客了?!?/br> 林別敘好笑道:“嗯。不然呢?你這位來日劍主,是恰巧出門散心?還是眼紅去偷盜銀財?紀欽明想必設陷等你許久,不料你真的去了?!?/br> 傾風將手中石頭往上一拋,不待落下,被林別敘中途截走。 他見傾風尚且面有疑慮,便饒有興致地問:“怎么樣?你要不要與我賭一次?既然我不能卜卦,也算公平?!?/br> “我不!”傾風回得干脆,“怎么賭?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是被你先說一嘴?!?/br> 林別敘失望道:“好吧?!?/br> 傾風偏過頭看他,才發現他不知哪時又靠過來,趁著說話的功夫,用邊上的幾塊碎石頭將她滑落在地衣擺給壓住了。 傾風一把將衣服抽了回來,用手掌蹭干凈,又覺得這人幼稚,又覺得這人小氣,奇怪道:“我說你到底是什么妖?睚眥轉世嗎?” 林別敘漫不經心地說:“你猜我是什么妖?!?/br> 傾風的視線下意識往下移去,落到他腰身上。未及深思,被林別敘拂袖擋了視線,用指節頂著她下巴往上抬,氣笑道:“不要亂猜?!?/br> 傾風顧不上他的爪子,躊躇著道:“可能……不是什么好腰?” “你是什么無賴?”林別敘險些內傷,“你在胡說些什么?” 傾風一臉心照不宣的表情,沖他點點頭,好心勸道:“老人家還是多躺著吧,被人砍過幾劍,也怪可憐的?!?/br> “你該不是以為,我是少遠山那條龍脈?”林別敘眸光幽沉,笑意中有種難以為繼的猙獰,咬字重音道,“我若真是,現在就一尾巴把你拍到水底下去?!?/br> 傾風審視他片晌,鑒于他劣跡斑斑,還是篤定地道:“不,你又想騙我。沒那么容易?!?/br> 第93章 劍出山河 (“陳冀,你覺得人境為何百年不出劍主?”) 林別敘縱身一躍, 好似浮云輕燕,飛向前方水潭。 池水明澈,映出兩岸茫茫青綠, 他一身淺色寬袍,如驚鴻飛鳥獨立在水面之上,抬手一揮,負到身后,轉過身來笑道:“少元山那條龍脈,如若一開靈智便能演得好白澤的弟子, 也不會坐以待斃叫人砍斷兩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