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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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著出門,起身按著傾風的肩膀,鄭重道:“師父不懂,師父去找人問問,你不要輕舉妄動?!?/br> 他快步出了院門,心中還在驚詫。 京城的青年才俊現在都喜歡這樣的? 轉念又想,傾風畢竟是他的徒弟,自己當年在京城那也是一呼百應,勢無可匹。 怪他怪他。 第37章 劍出山河 (“我答應過我師父,我要陪他回界南?!保?/br> 陳冀一走, 院落變得尤為空蕩。 傾風百無聊賴地沿著屋子逛了一圈,回到自己房間,看見擺在床頭那個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搬出一張凳子,同陳冀在界南時一樣,坐在檐下,對著木塊刻劍打發時間。 以往見陳冀雕刻,總以為不怎么難,今朝自己拿著把匕首, 才覺哪哪兒都不順手。 好好一塊木頭被她削短了一寸,劍的雛形還沒出來。表面全是粗拙的劃痕,猶如未愈的瘡痍。 倒不覺光陰流逝,再抬頭時,天色已暮。 橙紅的晚霞似要天幕都燃燒起來,無幾兩浮云,光色卻很渾濁,而天際處連綿的山色又深到極致,與霞光相映, 蒼碧錯落。 傾風在專注中被拋除的雜念又絲絲縷縷地冒了出來,心不在焉地想, 持劍大會的報名該是已經結束了。往后刑妖司該忙著征選劍主。 諸人各有道路萬千,但京城的風起云涌皆與她無關。她的末途, 該是陪在界南陪師父再戍邊幾年, 袖手閑看直至了此殘生。 思及此, 以往從不覺惆悵遺憾, 此時竟泛起些朦朧的落拓。說不清道不明, 自己也不懂是從何而來, 又該如何安置。 她再看了眼那抹落日的余暉。 心說,其實除卻歡鬧的人與林立的樓,上京與界南并無太大不同。 一輪月照多方人,同是霜天寒夜,同是林幽鳥鳴,她同陳冀待在一起,何必覺得牽掛不舍? 她回屋里提了盞燈出來,擺在椅子旁邊,讓幽涼妖火照亮一院空地,續又雕起手中的劍。 此時半山廣場,飯后閑暇上山觀禮的百姓越發多,因已近尾聲,山下守衛便又放了一批人進來,此時看客里里外外圍了兩三層。 還未掛上名牌的弟子們焦急萬分。被幾位師叔逗弄了一天,早已精疲力竭,各種撒潑耍賴的方法都試了一遍,無奈道行根本入不了幾位前輩的眼,連點波瀾都沒掀起。 眼見高臺上的香燒到只剩不足半指長度,一群憔悴勞頓的青年連聲求饒: “師叔,放個水吧,往后我指定孝敬您,時間快不夠了!” “師叔饒命!我若連名都報不上,我師父定然得抽死我!” “師叔你為何對我尤為嚴厲?其他人放走就放走了,我方才手都摸到香案了,您還將我拽回來!這不公平??!” “師叔,你們在此攔下我,可能攔下了未來的劍主,高抬貴手吧!” “周師叔,我以為你面善,不想你竟如此鐵石心腸!” 幾位試劍的前輩也是有些累了,活動了一番手腳,無視眾人哀求,跟同伴數落道:“這些年輕人啊,真該領回去好好調教,這就不行了???連我這老身子骨都比不上?!?/br> 談笑間,林別敘從回廊后面繞了過來,朝幾位師叔頷首示意,徑直走向殿前的香案。 弟子們霎時哀嚎一片,伸出手高聲叫道:“師兄,且慢且慢!” “還有一截呢!還沒結束!” “我來!請師叔試劍?!?/br> 林別敘左手托袖,從案上又取了一支香,點燃后插入香爐,宣布道:“今日已經太晚,四位師叔先回去歇息吧,師弟們也可回去養精蓄銳。明日辰時,試劍繼續?!?/br> 弟子們凄慘的鬼叫聲戛然而止。沉寂片刻,在周遭百姓們雜亂的猜測聲中迷惘發問:“持劍大會報名,原來還可以有兩天嗎?” “那……到何時止?” “從未有過此等先例……啊,先生該不會是為了我吧?” 幾位師叔也面露驚訝,顯然并無準備。 周師叔與同伴對視幾眼,試探著開口道:“別敘,今日過試的人數與以往相比并未有多大差距,若先生是想給剩下的弟子一個機會,我幾人可以再守一個時辰,不必拖到明日?!?/br> 林別敘說:“等人?!?/br> 周師叔問:“等誰?” 林別敘笑了笑,兩手交握端正擺在身前,并不回答。 周師叔又問:“等多久?” 本以為這句也不會有回答,豈料林別敘靜默片刻,簡短吐出兩個字:“看她?!?/br> 此言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無論弟子還是百姓都驚愕非常,心中巨濤翻涌,表情難以自控。 等誰? 百多年來,持劍大會開展過數十次,從未選出過一任劍主,白澤也從未偏待過任何弟子。 而今這等莊嚴盛會,先生拖著滿刑妖司的修士,在人族萬眾矚目之下,也要等一人參會。 ——等誰! 四位師叔未再多問,若有所思地互相作揖后火速離場。 弟子們提著武器,渾渾噩噩地聚到一起。微張著嘴,又相顧無言。 本還想悠游山林的百姓一改先前慵懶,快跑著下山,找人傳遞消息。表情或驚或喜,甚至有人吼叫著就哽咽起來。 西山的日光終于徹底沉落,沿途的石燈再次點亮,明月順著徐徐晚風向上空高爬,山道上的腳步聲卻是與夜色不同的嘈雜錯亂。 傾風側耳聽了會兒,沒聽出個所以然,將手中木塊翻了個身,舉遠了端詳形狀。 柳隨月橫沖進來,連通報一聲也無,推開院子就喊:“傾風,你知道嗎?” 傾風一口吹開手上的木屑,被飛騰而起的殘渣迷了眼,抬手在臉前揮了一下,就聽柳隨月緊跟著叫道:“持劍大會延期了!” “延期了?”傾風眸光閃了閃,心跳有一瞬失速,調整好才問,“為什么延期?” “先生說等人!”柳隨月聲音激動到尖細,“說要一直等到她報名!” 傾風放下手中的木塊,抓起一片衣角,仔細擦拭匕首的刀刃。 柳隨月急得跺腳,在她面前蹲下,抱著膝蓋問:“你怎么不說話???” 傾風平靜問:“我該說什么?” 柳隨月扯了扯衣領,一路跑來熱汗淋漓,本有滿肚子的話,被她這寡淡一問給清了個空,竟也遲疑起來:“大家都覺得,先生是在等你?” 傾風想了想,搖頭,將匕首收回鞘中,拿著那半截木頭和地上的燈回到屋內。 柳隨月緊緊跟在她身后,問:“什么意思???” “我覺得先生多半是誤會了。我執劍的可能性,其實跟季酌泉差不多高?;蛘呦壬袆e的深意,在等別的人?!眱A風在桌邊坐下,面容被躍動的燭火照得晦澀難懂,“我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br> 柳隨月彎下腰歪著頭,恨不能將臉貼到她面前,說:“那你去報名試試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br> “我師父不同意的話,我不會去的?!眱A風推開她的臉,說,“我答應過我師父,我要陪他回界南?!?/br> $1???”柳隨月胸口一股說不出的感受,“那你自己呢?” 院里腳步聲傳來,傾風沒回答她的話,只說:“我師父回來了?!?/br> 柳隨月回頭,對著站在門口的陳冀欠身問好:“陳師叔?!?/br> 陳冀沒有回應,高大的身形遮擋住了外頭的月光,屋內的燈火又照不到他的臉,整個人如同消融在黑暗之中。 柳隨月覺得他氣壓低沉,莫名有點害怕,匆匆說了句“那我先走了?!?,碎步從門邊的空隙里溜了出去。 陳冀這才走進來。拿過靠墻的掃帚,去清掃門口的木屑。傾風想去幫忙,被他抬手攔了下來。 兩人一個打掃,一個在旁觀看。 空氣粘膩得如水,在二人之間深緩流淌。 偏偏夜里忽然起了陣大風,將快要收拾干凈的碎屑又吹得七零八亂,樹葉也簌簌落下一片。 陳冀彎腰站了會兒,顯得有點煩躁,但還是從頭到尾再次清掃了一遍。 等整理完,他平靜地對傾風說:“站在這兒做什么?回去睡吧?!?/br> 第38章 劍出山河 (“你師父在里面,才進去沒多久?!保?/br> 這一夜, 否泰山上風聲凜冽,眾人聽了一整晚吹檐打瓦的鶴唳聲,都在心緒浮落中輾轉難眠。 時過三更, 還有人在空明夜色下對影舞劍。 早晨起來,主道上落了一地的殘葉,鳥雀跳出綠葉高林,停在青石長階上。年幼的弟子沿著蜿蜒石路仔細清掃,兜里放了幾把鳥食,沿途撒上一些, 將它們引到別處。 傾風走出門,陳冀已經不見了。 他在京城雖無族親,可陳氏先輩的祖墳就落在郊外,他難得回來,循禮要去掃墓拜祭。還要去見一些陳氏遺孤,訪幾位舊友,數不清的瑣事,傾風時常不知他去了哪里。 傾風則是游手好閑。先在院中練了會兒劍,吃過飯后, 無所事事,游蕩著想下山一趟。站在高處, 遠遠瞧見山門口的盛況,當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山下的人比昨日多了五倍不止, 如潮似海地堵在入口, 喧嘩聲足能傳出一里遠。 守門的護衛增加到了十多人, 連山間巡查的弟子也增加了兩倍。刑妖司還向朝廷調來千人將士, 專門負責維持山下秩序。 聽順利進到山上來的百姓講述, 眾人全在議論那還看不見影的劍主。尚不知道那人是誰, 往日的英勇事跡已開始編纂起來了。 傾風窮極無聊,又不想回去刻劍,只好再往大殿去。 柳隨月見她出現,面上是高興的,不過情緒比昨日沉悶些。將她拉到身邊,不多說話,與她一起看場上的試煉。 今日出場的弟子實力自然沒有昨日的好,可精神面貌卻尤為亢揚,大抵是召集了狐朋狗友好生商討過對策,一場試劍玩得花樣百出,就差將陣法給搬上來了。 傾風看得嘖嘖稱奇,沒一會兒,就聽見山下傳來一道高亢喊聲,竟壓過現場百多人的嘈雜,清亮地劃破長空,只不過略帶狼狽:“快快快!讓讓讓!” 傾風循聲望去,那人也恰好露出臉。 來人背上系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身形快如白駒,幾乎掠出殘影,邊跑邊嘶吼道:“借我一陣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