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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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哼什么哼,誰讓你比我愚鈍?年長我幾歲還沒我領悟得早。這就叫天意!”柳隨月叉腰笑道,“何況跟我有什么關系,你自己本身就吵得跟鳥一樣。如果我許愿幾句就能靈驗的話,我比先生還厲害了!” 柳望松覺得再待下去,自己得被氣得短命,干脆武也不練了,提著衣擺轉身就走。 柳隨月不依不饒:“我要告訴你師父!你逃課!” 等望不見人影,又開始傻樂。 傾風疑惑已久,問她:“你為什么一直叫他阿財?” “因為他差點就真的叫阿財了!”柳隨月手里卷著書本,說到此事不禁抬手掩住額頭,“說來你可能不敢相信,我那個胸無點墨的父親,腦子里除了財就是福,偏偏誰的話都不愿意聽,篤定了要叫這個名字。好在我娘機敏,抱著我阿兄來見先生,順勢請先生給我哥起了個名字?!?/br> 她點著手指數道:“望松、隨月、絕塵、虛游、酌泉……這些其實都是先生起的名字?!?/br> 傾風恍然。難怪聽著覺得都有點相像。 “說來,不知你有沒有見過張虛游。你剛來刑妖司的那日他還在,第二天就被他父親抓回家去關起來了,想必如今正在家中哭天喊地呢?!绷S月一撇嘴,嫌棄地道,“也還好他不在,他是阿財的狐朋狗友,他們兩人湊到一塊兒,那真是蜂出并作、百鳥爭鳴,耳朵都能給你震聾了。不過他有錢,且喜歡散財,下次他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柳隨月走到石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囫圇喝了兩口。 傾風聽是白澤起的名字,多嘴問了一句:“他父親為何要關他?” “因為他父親不許他入刑妖司??!他張家就他一根獨苗,書香世家,習武只為防身,不為殺敵?!绷S月托著下巴道,“張虛游的父親襲承獬豸的遺澤,能洞悉人性,明辨是非,而今是朝廷的吏部尚書。張虛游不僅名字是先生起的,連大妖遺澤也是先生親自引耳鼠的妖力助他領悟的,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領悟既定的大妖遺澤,豈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古往今來只有蜉蝣可以輕易做到,不過是赴死一擊,已叫無數人眼紅。 耳鼠雖不是什么大妖,可也是傳自上古的異獸。想來白澤定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傾風沉思道:“先生對他如此器重,此人得是何等資質?” “沒有吧?不是的?!绷S月說,“張虛游自幼身體羸弱,幼時一場大病險些夭折。也是因為耳鼠的遺澤能御百毒、能愈舊疾,他才好生活到現在。要說天賦……嗓門大算嗎?” 傾風:“……”你說呢? 柳隨月一拍掌,又想起個優點來:“抗揍!” 傾風:“……” 柳隨月見她一臉吃癟說不出話,不由開心大笑道:“總不可能只因為他父親是吏部尚書吧?反正先生的事情自有考量,與我等沒有關系,管他呢?!?/br> 她才問:“你是來找我的嗎?” 傾風當即就忘了狐貍,點頭說:“我準備去上京逛逛,買點東西?!?/br> $1???”柳隨月朝兄長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阿財啞了,就你我兩個去,不大方便?!?/br> “這有什么不方便?”傾風抬抬下巴,“大不了你把棍子帶去。動手我來?!?/br> 柳隨月被她這悍匪一般的語氣給震住了,眨著眼睛道:“什么呀!自然是不方便說價錢。沒有阿財那張鐵嘴,你去買些什么東西得花不少冤枉錢。你知道在京城,一塊布料、一把劍,值多少銀子嗎?” 傾風一瞬間就與柳望松共情了。 人不能開口說話,得有多苦? 柳隨月說:“唉,如果別敘師兄能陪我們去就好了。他能掐會算的,肯定沒人能騙得了他?!?/br> 傾風心道白澤的遺澤還能這樣濫用?不過并不動這心思,寧愿多花一點錢,也不想去求林別敘。免得再聽見對方說什么“你來求我”、“師妹討厭我”之類的昏話。煩得她腦殼疼。 身后卻忽然傳來一聲:“可以啊?!?/br> 柳隨月嚇得險些跳起來,提著口氣叫道:“別敘師兄,你怎么神出鬼沒的!” “我一路光明正大地過來,聽見你們在說我的名字,才出聲打擾?!绷謩e敘懷里抱著一疊書冊,看模樣剛從山下過來,對著傾風微微一笑,說,“傾風師妹想要游覽上京,不如再多留一段時日。過幾天有花宴、燈會、游湖,比現在熱鬧。既然難得來了京城,錯過不是可惜?” 柳隨月附和道:“是??!不對,你要走了嗎?” 傾風沒吭聲,只在他衣上鞋上都掃了一眼,見他今日穿的好似又是一身新衣服,藍白色的衣袍襯得他氣質清逸出塵,心底便冒出個陳冀似的小人罵他鋪張。 “你在心底說我的壞話,我大概能猜到?!绷謩e敘湊近了些,調侃道,“傾風師妹,倒也不是誰穿兩個月衣服,都會蹭得破破爛爛。我既不上樹也不爬屋,今日穿的就是舊衣裳?!?/br> 傾風“呲”了一聲,覺得他是在挑釁。 柳隨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擠到二人中間,用手將他們隔開,觍著臉道:“不要吵架,以和為貴?!?/br> “我先去見先生,尋得空閑再帶你逛上京?!绷謩e敘用手指敲了敲書冊示意,又誠懇地建議道,“不過我方才為你算了一卦,你今日最好不要下山?!?/br> 傾風:“你要這么說的話,我就非得下山!” 作者有話說: 人境的主要隊友就這幾個了:望松、隨月、絕塵、虛游、酌泉、別敘、袁明(明哥你有點格格不入?。?/br> 第32章 劍出山河 (今日我與陳傾風比劍一場,恩怨兩清。) 柳隨月追在傾風身后, 試圖勸道:“別敘師兄的卦像很準的,何必為了賭氣,與自己過不去呢?” 傾風沿著石階大步流星地向下:“我知道他是故意的?!?/br> 柳隨月說:“所以你不能讓他稱心如意!” 傾風:“你怎么知道, 照著他說的話做,就不是讓他稱心如意呢?” 柳隨月愣了愣,叫道:“你們兩個好奇怪??!我都不知你二人是怎么掐起來的。不如干脆打一架?誒,你等等我!” 傾風走到臨近山腳,遠遠眺見底下人頭攢動,年輕弟子們圍聚旁觀, 烏壓壓的一片。 “真是稀奇?!?/br> 傾風今日全身反骨都舒展開了,按著后脖頸轉動一圈,小跑著走下去。 柳隨月慢了一步,在后面高喊她的名字。過了轉角,也見到山腳的陣仗,知道風波必然不小,驚得一頓,穩妥地想回去找人救命。 正躊躇不定間,又在人群后方瞥見了自己師父悠然行步的身影, 立即生出一股膽氣來,跟著直沖山底。 刑妖司的弟子們擋在山門, 傾風憑著蠻力擠到前排,才看見被山峰與人墻遮擋住的景象。 數百將士列成兩隊, 一字排開, 披堅執銳地鎮守在官道上。颯颯寒風中刀光凜凜, 戰氣蕭殺。 兩位守門的弟子劍已出鞘, 如臨大敵, 攔住了上山的路。 二人最為戒備的卻不是面前的將士, 而是不遠處一個穿著素衣的中年女人。 對方手中也提著把劍,拇指頂在劍鞘上,劍鋒在將出未出之間。面上沉冷,目光悲涼略帶哀戚,落在遠處筆鋒蒼勁奇崛的三個大字上。 “好大的排場!”傾風拍拍前面那名弟子的肩,問,“出什么事兒了?” “還能是什么……”那弟子說著回頭看了眼,見到是她,臉色陡然變得驚悚,抬手猛地推了她一把,將她推回后排,并扯過邊上幾名弟子,勾肩搭背,將她身形徹底擋住。 柳隨月的師父這才緩步趕到,人群中間自發分開一列空隙,由他走出。 傾風記得他與陳冀關系尚算親厚,姓周,有個外號叫“敲金玉”——因他聲音清脆悅耳,說話做事都慢條斯理,為人又有頗有節氣,有戛玉鳴金之韻,且所修遺澤也與樂器有關,便得了這么一個名兒。 不過陳冀大多時候都管他叫“老?!?,說陪他做事就是老牛拉車,全是水磨工夫。 周師叔先抬手與對方一禮,然后才迤迤然開口道:“趙師姐,我既喚你一聲師姐,是望你還記得刑妖司的規矩。凡是參加持劍大會的弟子,皆是人族棟梁,不可殺、不可害,否則有傷國本,罪同謀逆?!?/br> 女人也低頭與他回禮,說道:“持劍大會尚未開始,我也不是要傷她,我只是想請她試劍?!?/br> 周師叔語氣仍是不溫不火,態度卻變得極為嚴厲,幾不留情面:“趙寬謹,人境能有十五年安定實屬不易。先生亦不想多起紛爭,是以就算陛下失蹤,先生也選擇隱忍不發,靜候天機。我不管你作何打算,可你應該知道,如今是何時節。事關人族存亡,你若不明大義,我刑妖司不會再對你客氣?!?/br> “我不信天下劍主都出自他陳氏?!壁w寬謹低著頭道,“師弟,我兒亡命,我弟被逐,我不過是想與她比劍一場?!?/br> 周師叔眼簾一掀,素來溫和的眸光陡然銳利起來:“帶著你的人,滾出刑妖司!” “我站在刑妖司之外?!壁w寬謹說,“我等她下來?!?/br> 周師叔抬手一拂:“那就退出刑妖司十里地。不要妄圖在我山門,唬嚇我刑妖司的弟子?!?/br> 趙寬謹沉默良久,抬起頭,面上悲憤與沉郁交織拉扯,極力保持著平靜,說:“我不覺我兒該死。而今天下人提起他,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晌蚁雴?,若沒有他,死的人該何其多?就如袁明,若不是我兒善心接濟,他如何能養活得了那一百多名孤寡?陳氏遺孤又有多少受過我兒恩惠?他還那般小,尚不懂事,若真要論過,這天下比他殘忍該死的人何其多?如何也輪不到他?!?/br> 她聲音發緊,喉嚨低啞,隱約夾著一絲譏誚的意味,質問:“何況,他做的那些事,難道都是為了私心?若是真能成功,刑妖司難道不想要第二個陳氏?” 周師叔搖頭:“不想。與我何關?” 趙寬謹抱著劍,鄭重朝山頂大殿的方向鞠了一躬,低聲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今日我與陳傾風比劍一場,恩怨兩清,生死不論。往后,她是要回界南,還是留在京城,我再不追究。我為人母,他父親不管,我不能不替他報仇?!?/br> 周師叔闔目長嘆:“如此說來,你是要判出我刑妖司了?” 趙寬謹咬牙道:“此事與趙氏無關,是我個人意愿,望請師弟成全?!?/br> “趙寬謹,你莫以為這些年來,我等謙避退讓,刑妖司便是朝廷的天下了。也莫以為,先生真的大限將至,束手奈何?!?/br> 周師叔朝身后的人伸出手,接過對方兩手恭敬遞來的長劍,拔劍出鞘,走下一步。 他低著頭,還是一副溫和勸解的腔調:“實不愿與趙氏為難,還請退兵十里地,否則我親自清理刑妖司的大門?!?/br> 趙寬謹看著他,與他四目相對。 漫長權衡后,趙寬謹終是一抬手,將身后的將士全部遣走。 趙寬謹說:“今日是我沖動失禮,不該遣兵來此。我是刑妖司的人,可以上山。我邀她試劍,亦未違背門規。師弟,請讓行?!?/br> 周師叔站著沒動。 “還是說,從今往后,我趙氏的人都不能再上刑妖司?”趙寬謹問,“又或者說,你能將京城的大門也清出十里地,一路護送他師徒回界南?” 周師叔正欲開口,忽然人群后方一人慵懶搭話:“你說要試劍,可是陳傾風為何要答應你們?你光靠癡纏???” 四下皆靜,眾人皆屏息不敢大聲,獨這聲音猖狂至極。 趙寬謹循著聲音望去,找不到來人,對方又接著道:“你們趙氏的人,跟蝗蟲一樣,一波接一波地來。今日接你比劍,明日又要接別人的劍,沒完沒了的,她憑什么依你?何況她為何要與你拼生拼死?哪知道你會不會借著比劍,出什么陰損招式?” 柳隨月心下打了個突,在人群中穿行想找到傾風,可一時也翻不出她在哪里。 趙寬謹叫道:“陳傾風,你出來!” 傾風沒有上前,反朝后面跑了幾步,站到石階上,從高處垂眸看著她道:“放她上山,我不怕她纏我?!?/br> 周師叔回過頭,不大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問:“你真愿意與她比劍?她可不是要與你分高下?!?/br> 他對傾風的狀況有所了解,第一次黑下臉來:“陳冀的徒弟,莫逞一時之勇,替你師父想想?!?/br> “她不是都說了嗎?我今日不答應,她不放我出京城。您護我一時也無用?!眱A風說得漫不經心,一副不正經的模樣,朝趙寬謹勾勾手指,“有本事你過來。我與你講講道理?!?/br> 趙寬謹順勢越過周師叔,往山上走去。 眾人驚詫不安,怕她們兩人鬧出事端,皆緊跟在她二人身后。 周師叔將劍拋回給那弟子,沉聲道:“去叫陳冀過來,讓他管管自己的弟子!” 只見傾風一路馬不停蹄地登山,徑直跑到了白澤的寢殿外才停下,回頭看一眼眾人,輕車熟路地抄起一側的鼓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