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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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淺淡的一句, 卻叫眾人生出萬種雜絮, 各般酸咸滋味都涌了上來。 十五年前,陳冀也是站在這殿上。不過彼時他高仰著頭,直視著白澤,字字鏗鏘有力。同今日的傾風一樣,有著敢改天換地的狂妄。 他這樣清白坦蕩的人,本該立在高山之上,清風振衣,流水濯足。而不是做這顛風里的急雨,野火下的伏草。 伏草接著哀傷道:“我當是京城不歡迎我們這些鄉野來的人?!?/br> 眾人尤在唏噓,看著他的眼神迷離而傷懷,還沒回過味兒來。 飄搖的急雨接著說:“自刑妖司創立,已有三百年之久。三百年間,刑妖司起于微末,盛于星火。冀曾以為,武有高低,可衛國者無貴賤,是以萬千大好青年前赴后繼,捐軀國難……” 伏草竄起炙骨的火,急雨凝成傷人的箭,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朝他們扎了過來。 眾人臉上還殘留著深濃的感傷,眼珠輕轉,就聽那個被他們注視著的人滿臉“慚愧”地道:“而今妖境大患未除,刑妖司卻以座位分三九等。既有貴賤,那該是我也不配到這殿上來?!?/br> 他說完深深鞠了一躬,轉身便要離開。 眾人猛然從舊夢中驚醒。 ……好家伙,不愧是你,陳冀! 他們就說,沒有你陳冀的悉心指導、親身示范,尋常人哪教得出傾風這樣的弟子? 眾人哪里能這樣放他離開? 今日他一走,刑妖司就該落得聲名狼藉,無可轉圜。 反應快的立即錯步攔住他的去路,哪還有心思計較什么臉面不臉面,抬手便拜,張口便呼:“師兄不要動氣,方才有所怠慢,向師兄賠禮!” 拜他陳冀一禮,如何也不丟人。 陳冀瞥見先前那個要跟傾風打一架的壯漢也混在人群里,和顏悅色地道:“先前我徒弟罵你,是她不對,我代她向你致歉?!?/br> 男人臉上血色盡褪,搖頭道:“不不……” 陳冀握著他的手,字字誠懇:“她脾氣不好,見慣什么不平就要生氣,界南人少,缺了教養。也是怪我,我常同她說,待人不可吐剛茹柔,這是卑劣行徑。為人當恪守”公、仁”二字,謹懷俠心。她不懂在江湖飄蕩有江湖的規矩,才鬧出今日這樣的笑話,對不住了?!?/br> 一句句打在眾人臉上,尖銳得不留情面。罵得他們狗血淋頭,偏偏唯唯諾諾不敢生怒。 ……久違了啊。這到底是何年光景? 管事早已兩股戰戰、冷汗連連,自不敢此時上前再惹陳冀白眼,悄然退到墻邊。 這一退,恰好走到了中年男人坐在的位置。 二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管事一張嘴,出不了聲,身形晃顫著似要跌倒,被中年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 順勢想跪的動作被對方一雙鐵掌硬生生托成坐在椅子上。 “你坐吧?!敝心昴腥税粗募绨?,見他嚇得面色煞白,不計前嫌地安慰他道,“沒事的,先生頂多罰你從頭再來,又不能殺了你?!?/br> 管事瞳孔渙散,直想起身,又被男人按下。糾纏了一會兒才脫身逃開,踉蹌走了兩步,跪在白澤身前,請罪失責。 等一群人老臉sao紅,快堅持不住,而陳冀的步子已踱到門檻邊了,白澤才開口叫道:“陳冀?!?/br> 陳冀矯健地轉回身來:“誒?!?/br> 白澤說:“回來吧?!?/br> 陳冀拄著他的竹杖,不急不緩地又走上前:“先生這樣說,冀是要聽的?!?/br> 眾人擦著冷汗,紛紛往后排擠去,以便能離陳冀遠一點。 白澤說:“往后大殿之內,不必再擺桌椅。逸豫亡身,既忘初心,往后便站著議事,以多反思?!?/br> 他沒在殿上繼續談論此事如何處理,輕一拂袖,讓跪著的管事跟侍女先行退下,講起持劍大會的安排。 傾風走出大殿時,廣場上無人管理,眾人還嬉笑一片。 柳望松見她徑直從邊上路過不作停留,忙喊住她問:“那位師妹,你去哪里???” 傾風看見他那張臉心下就覺得有點微妙,下意識繃緊了面部的肌rou,還是回了他一句:“回去休息?!?/br> 柳望松問:“待會兒先生要講課了,你不聽嗎?你不參加持劍大會???” 傾風囫圇點了下頭:“我師父不準我參加?!?/br> 她又要走,更多人出聲喊她:“且慢且慢!敢問令師尊姓大名!” 傾風覺得要是此時說出陳冀的名字,多半就得被這群人圍困,略一思忖,含糊地說:“就鄉下一老頭兒?!?/br> 一群人跟在她身后,纏著她道:“到底是哪位?師妹透個名字吧!” “哪座城的鄉下?不定我認識呢?師妹說說吧?!?/br> 他們就好奇了,是哪位在世神仙教得出這樣的人物。 傾風不理,加快速度走出了廣場。眾人不好再追,只能目送她背影離去。 沒多久,殿內隱約傳來一陣sao動。 弟子們遙望上方大殿,心驚不已。 白澤尚在,都能鬧出如此大的動靜,莫非今年的持劍大會不同往常,或是橫生什么變故? 柳望松回頭看向柳隨月,追問道:“她師父到底是誰?” 柳隨月$1??!”笑了一聲,故意不答。 柳望松其實有一個猜測,只是覺得可能性太低,觀察著meimei的表情,試探著道:“你和袁明都認識……那只能是去界南的那一次?!?/br> 誰也不知界南發生了什么,知情的幾人都被刑妖司封了口。 但紀懷故平白死在那個邊陲小城,而紀欽明甚至不予追究,想也該知道殺他的人是誰。 柳隨月見他已有答案,覺得沒趣,這才悠悠說出真相:“就是她殺的紀懷故?!?/br> 滿座嘩然。 柳望松呼吸一窒:“是她殺的?不是陳冀殺的?!” 紀懷故身上法寶多如牛毛,想要殺他談何容易?就算袁明出手也別想直接要他性命。 不過叫他更驚的是:“她還敢來京城?!” 眾人都是同一個念頭:“好瘋的一個人!” 傾風尚不知自己威名已經傳到了同屆,下山的路走了一段,沒地方好去,覺得四面山林幽靜,滿地芳菲,干脆坐在石階上欣賞這片燦爛春光。 她把手上的果子吃完,用力拋進林地里,半躺著享受清爽的林風,愜意得很。 沒多久,一道陰影擋住了照著她的日光。 來人蹲下身,打開手里的折扇給她扇了扇,掀起的風里有股特別的清香,他眸光低垂,這種角度下的神色更顯溫和,笑著問:“為何不想參加持劍大會?!?/br> 傾風仰視著他,反問:“你呢?上面不是在講課嗎?你來找我做什么?” 林別敘說:“我襲承白澤,不能執劍,更不用聽課?!?/br> 傾風對社稷山河劍不大了解,是以也沒在意,只“哦”了一聲。 林別敘起身換了個位置,提著衣擺在她身邊坐下,又問了一次:“所以你為何不參加?!?/br> 傾風低笑了聲,敷衍作答:“不湊那熱鬧了。那么多人,我又不定能選上,若是選上,那更是麻煩不斷?!?/br> 林別敘說:“是嗎?” 傾風等了會兒,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古怪道:“你不是非要跟我坐在同一個地方曬太陽吧?” 林別敘說:“否泰山的山頂有一棟劍閣?!?/br> 傾風挑眉:“與我有什么關系?難道還要無緣無故送我東西?” 林別敘聽出她似有似無的針對,反笑了出來,說:“劍閣之外就是試劍場,那里留存有山河劍的一絲劍意。你就算沒興趣拔劍,難道也沒有興趣去看一眼嗎?” 傾風看了他片刻,默默拿起放在一旁的果盤,又撈進懷里。 “送你就是送你了?!绷謩e敘頓了頓,對她這懷疑頗感一言難盡,“只有窮鬼才會在身上有了二兩銀之后,覺得身邊的人都是賊?!?/br> “你這話說的?!眱A風大不贊同,“這跟窮不窮沒有關系,這只是推己及人?!?/br> 她手肘一撐,瀟灑起身,拍了下身后的灰塵,抬起下巴道:“帶路?!?/br> 兩人沿著山道一前一后地往上。 腳程不慢,可路況彎折,因山勢陡峭,沿著山體環了一圈又一圈,走了近半個時辰才看見立在山頂的古樸建筑。 只是距離抵達劍閣,還有一段長達數百級的臺階。 林別敘看似虛弱,一路過來居然尚氣息平穩。傾風指著盡頭處,問他:“為何這刑妖司要修那么多的石階?還要建得這般高。爬上去都廢半天勁?!?/br> 林別敘停了下來,回過頭道:“你師父沒同你說過嗎?” 傾風說:“這莫非也是什么規矩不成?” “倒不是什么規矩?!绷謩e敘彎下腰,指著石階下方的刻字示意她看,“三百多年前,京師尚未有刑妖司,彼此風云詭譎,人妖相屠,天下大亂。后來龍脈暴動,戾氣橫生,一群人族將士決意斬斷龍脈,以保證人族存續?!?/br> 傾風蹲下來,用手指揩拭了下上面的灰塵。 年歲太久,石階上刻著的名字卻是清晰如舊,可見常有人會來擦拭。 林別敘接著往上走,刻意將步調放慢,等傾風看清那上面的人名,同時繼續沉緩地解說:“可是少元山上妖氣縱橫,人族無法靠近,于是一幫有志之士執劍前往,一步一人,以劍辟道,以身殉道,方取得社稷山河劍,截斷龍脈。自此人、妖兩族分界而居,半數人族之地也隨之淪陷?!?/br> “當日犧牲將士共五百二十九人。否泰山的峰頂雖不可遙望至少元山,但卻是兩地間最高的山峰?!?/br> “后先生在此修建刑妖司,從最高處向下砌五百二十九塊石階,每步石階上都刻有人名,旨在告訴所有刑妖司的修士,我等今日所踩所踏之地,皆是先輩骨血?!?/br> “決絕之意,如磐石萬古永存,我等護道之人,絕非獨行?!?/br> “他希望所有走上此山的人,能謹守前輩遺愿,奪回人族失地,祭祀先祖,告慰亡靈?!?/br> 傾風看出這些刻痕有新有舊,遠不止五百多。又聽林別敘遺憾道:“可惜三百年了,名字越刻越多,人族卻越加勢微。至于如今,人、妖兩境久不互通,有許多人享于安樂,已忘記自己酣睡之塌上,還有一個妖族?!?/br> 傾風懷著莊嚴敬畏之心,一步步走完這段漫長的階梯,行到最后一處時,轉過身朝下方端正拜了三拜。 這才轉過身,查看四面的情況。 林別敘沒了蹤跡,該是方才獨自進了劍閣。 這劍閣從外面看就是一棟尋常至極的建筑,不似上京的宮殿那樣有著精致的彩繪,庭前沒有玉階,門窗也沒有雕畫。甚至外層的木柱已經變色,縫隙處長出了青苔。 傾風看了兩眼,收回視線,沒有要自己進去的意思。 大門正對著的空地上是一處圓形劍臺,上面鐵鏈纏繞,鎖住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想必就是所謂的山河劍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