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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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怎么辦?練劍的時候,連個聽聲的都沒有了。 大概是她求生的念頭太強烈,于是隆冬過后,天氣轉暖,她又好了起來。 陳冀在她屋里生了炭火,將幾盆快被凍死的植株也搬了進來。 開春之際,傾風又把它們搬出去,發現那些小東西有幾盆已經死了,根都爛了,也有幾盆又抽出了幾片新葉。 晴日的早晨,南城刑妖司的人前來拜會,給他們送了些禮物和湯藥,還給傾風帶了兩封信。 一封是林別敘等人留給她的,給她說了陳氏那姑娘后續的安置情況。 另外一封是狐貍留的。信紙中間印著一個掌印,上面極豪放地書寫了兩個大字:救我! 傾風看完就把它燒了。 “誰的信?”陳冀拎著把帶泥的鋤頭從院前走過,問,“你的朋友?” 傾風說:“那只聒噪的狐貍?!?/br> 陳冀立即沒了興趣。 傾風坐在炭盆邊的小矮凳上,想給那刑妖司的青年燒壺熱水,過了會兒,又說:“要不還是把他帶回來吧,他在這兒也挺熱鬧的。先生沒必要非把他留在京城吧?” 陳冀忙碌地走來走去,把鋤頭放好后,又將自己的行李拿出來。 他沒幾件好衣服,都是穿戴了多年的舊衣,有些磨破就磨破了,他漏風地穿著。有些好歹打了補丁,不過手藝粗糙,看著更為寒磣。每次出門,他才會把傾風給他買的好衣服拿出來。 屋里掛著最多的是他閑暇時刻制的木劍。從他將原先的佩劍賣了之后,就一直是用的這些木劍。 少年時的張揚似乎都在他的鈍刀下被磨去,日復一日的靜心冥思,如今變得與那些劍一樣,普通內斂、深曲委婉。 傾風看著他動作,聽到他說“要出一趟門”時,也就沒覺得稀奇,淡淡應了聲:“哦?!?/br> 又問:“這次去哪兒?” 陳冀彎下腰,將新帶來的那些補藥也往竹箱里裝,說:“京城刑妖司,你也隨我一起去?!?/br> 傾風愣了下,說:“我不去?!?/br> 陳冀沒抬眼看她,不聽她的意見,只說:“你去后山拜祭一下,同你父母說一聲?!?/br> 炭上的水沸了,“咕咚咕咚”地作響。 刑妖司的青年戰戰兢兢立在門口,在長久的靜默中屏息凝神,生怕自己發出什么聲響引他二人爭吵?;诓辉摰冗@口熱水,早早溜了才對。 良久后,傾風還是起身去了,對著后山那些無名的墳冢恭敬叩拜。 等她回來時,刑妖司送信的人已經離開,留下兩匹馬。陳冀也收拾好了要用的東西,讓傾風帶上兩件換洗的衣物,鎖了門,率先上馬領路。 他們騎馬去了南城,將馬匹還回去后,又租了一輛牛車,沿著城外平坦的山道,朝著縹緲的北面一路前行。 傾風第一次去比南城更遠的地方,離開城門,望著遠處山林里還未消融的寒霜,一直默不作聲。 牛車顛簸,陳冀搖搖晃晃地坐著,時而低頭,時而打量對面的人。 午間忽然起了陣冷風,他從包裹里取出一張胡餅,遞給傾風,主動搭了話,嫌棄地道:“我帶你去京城見見世面,你不要一幅死了爹的表情?!?/br> 陳冀偶爾也會出門,不過很少,更不會帶著傾風。因為人多的地方氣息也斑雜,他擔心會加重妖力的反噬。 十五年里節衣縮食、清苦生活,連件新衣也不舍得添置,其實并不是因為陳冀有多貧窮。 刑妖司的俸祿很高,這么些年陳冀在界南巡查捉妖,無一日懈怠。只要有刑妖司的人前來求助,再遠處的妖邪他也不辭辛苦地趕去,為的不過是積攢刑妖司的功德。 刑妖司里的寶貝沒什么叫人貪戀的,陳冀想求的只是白澤。 十五年苦守界南,他沒向誰低過頭,也沒向誰邀過功。闊別十五年再回傷心之地,又是要為她這個累贅。 傾風不覺白澤能有什么神通可以救她,不過只是一些茍延殘喘的辦法??赡芙兴嗷钜粌赡甑臇|西,就也可以叫陳冀多活一兩年。 她有千百萬句想拒絕的話,不希望陳冀再為她付出良多。想說其實生也不是如何好,飽含苦痛,萬物皆有消亡枯朽的時日。 可終是不忍說出口,會傷了師父的心。 接過陳冀遞來的食物時,傾風努力將那些雜念全部清空,找不到什么想說的話,悶聲悶氣地威脅了一句:“你帶我去刑妖司,我這人不聽話得很,要是犯了事,被先生連人帶掃帚趕出來,你不要怪我?!?/br> “你試試,你能不能在刑妖司里鬧翻天?!标惣洁托Φ?,“若真能,我算你有本事?!?/br> 傾風這人不怎么吃激將法,不過陳冀說的另當別論,當下便一咬牙,應道:“行!這可是你說的!” 二人都覺得對方不知天高地厚。 過了片刻,陳冀不知起了什么興致,指著路邊的飛沙走石,對她開導道:“你看,那花,那山,那水,那人……多漂亮!山河遼闊啊,你沒見過的風景還有許多,還是得活得久?!?/br> 傾風:“……” 她著實是很想給師父留點面子,也想做個孝順弟子,可還是被他這句話嗆得沒聲。忍了忍沒忍住道:“師父,多念點書吧?!?/br> 這肚子里的筆墨真是貧瘠到極致了。 她的不學無術都是這人教的。 陳冀不滿道:“你懂什么?‘頑石之中良玉隱焉,寒灰之中星火寓焉?!?,為師的話雖有些樸實,可是寓意深重,你自己琢磨著吧?!?/br> 牛車走得不快,一路北行,春意漸濃。 傾風見到了春暮下險峻盤旋的高山,也見到了寧靜縹碧、千丈見底的湖泊。見到形形色色的人群,也見到巍然而立的繁城。 各種蒼翠生機的顏色替代了凋零的蒼黃,空氣中飄蕩著清淺隱約的花香。迷蒙細雨,逐水飛花,叫她暫時忘卻了那些愁煩。 陳冀的話是對的,這世界廣大無際,甚至連天也與界南的有所不同。云似海生,浩浩蕩蕩,如同一個嶄新而波瀾的美夢。 過了半月有余,在陳冀流水般的講述里,兩人的旅程終于結束。 春日初升,京城立在清透的寒光之中,城內城外都已擠滿喧嘩吵鬧的行人。 陳冀眺望著高聳的城門,低低說了聲:“到了?!?/br> 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頑石之中良玉隱焉,寒灰之中星火寓焉。格言聯璧 第二卷: 萬人之師,千古之路 第19章 劍出山河 (“你這徒弟……脾性好大……”) 刑妖司的人進城,是不需出示什么公文的。陳冀掏出腰牌往鎮妖石上一拓,便帶著傾風從人群的側面走了進去。 一幅紅塵鬧市的艷麗光景迎面而來,比傾風想象的更為繁華富麗。 縱橫鋪陳的街道與蛛網似的小巷彼此交織,兩側商鋪林立,道上寶馬香車絡繹。人聲似潮,一陣高盛一陣,不絕于耳。 小販挑著扁擔吆喝著慢行,奔跑玩鬧的孩童歡笑著險些撞上,被小販一把扶住,后面的婦人快步趕來,道著歉將人牽走。 金黃的油鍋里滋滋作響,飄出濃郁的面香,再往前一段又添一股清淡的米酒氣息。 書生手捧著新買的紙張,站在酒肆前與同窗高聲闊談。習武的壯漢背著武器從身邊路過,好奇地偏頭旁聽。 抬首遙望已可見上京各處矗立著的華美建筑。雕梁畫棟,飛檐斗拱。 傾風被這紛至沓來的壯麗看得入神,直至被陳冀喊了一聲。 此前二人坐著牛車吹了許久的風,春日露水充盈,身上衣衫早已被潮氣浸冷。 刑妖司設在上京另外一面,傾風大病初愈,陳冀不急趕路,指著一間沒開的鋪子,示意她先過去坐下休息。 傾風從懷里摸出昨日剩下的干糧,分了陳冀一半。 陳冀小口吃著,指著不遠處的街市道:“不大認得了,變了許多。不過還是可以帶你四處逛逛?!?/br> 對面茶樓的掌柜走出門來,細細端詳了他二人幾眼,又轉身回去。 傾風心說那人該管不到自己坐在別人店門前。 沒多久,就見方才的中年男人端著托盤小步走出來,上面擺著一壺熱茶還有兩碗湯面,笑容熱絡,不由分說地就往傾風手里塞。 “二位先生,遠道而來吧,先喝點熱湯暖暖身體?!?/br> 傾風被這忽如其來的善意弄得不知所措,下意識伸手接了過來。 中年男人順勢笑著邀請道:“不如二位去我茶樓坐坐?里頭暖和,還有空位?!?/br> 陳冀抱拳婉拒:“不必了,你們忙吧,我們馬上就走了?!?/br> 男人客氣地“誒”了聲,這才轉身走開。 沒多久,隔壁小攤的老漢又端來兩張木凳,扯過肩上的抹布迅速擦了擦,擺到二人身前:“先生,地上臟啊,不如坐在這兒?!?/br> 傾風被陳冀拉了起來,道謝后體面地坐著吃飯。 “什么意思?”傾風尤在云里霧里,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裝扮,同身邊人悄聲道,“不像乞丐吧?” 陳冀這亂頭粗服的許會叫人誤解,可她的衣服雖說不是什么錦衣綢緞,也是布料柔軟、裁剪得體,單獨出去,起碼配得上一個少年游俠的形象。 陳冀喝著熱水,差點一口噴出來,摸起腰間的鐵牌,懟到徒弟面前,壓著聲音道:“胡說什么,先生親自坐鎮京城的刑妖司,百姓自然對我等修士多有尊重。你好丟人呀!” 他把先前那干硬的胡餅收起來,端過湯面吃了一口,同傾風詳細解釋了一句:“白澤不喜別人叫他官爺或什么奇怪的稱呼,只讓人喊先生。為示敬意,京城百姓便喊所有刑妖司的修士都叫先生。不過在刑妖司內,提起先生,只有一個?!?/br> 傾風懷疑地問:“你還有什么沒有告訴我的?” “其實沒什么,我進刑妖司時也是一問三不知,有何關系?”陳冀覺得無所謂,“不過你比我好運。我年輕時,先生正因人族氣運下降,修為大損,需長久閉關休眠。一年只偶爾醒來兩次,見幾個人,處理些事,鮮少露面。我在刑妖司八年,都沒聽過幾次他講課。自三年前陛下失蹤之后,他才開始親自主持刑妖司的大小事務。聽聞還為你們這些小輩專門開了早課,我們哪有這樣的機遇?” 傾風卻是一驚:“陛下失蹤了?” 陳冀更是詫異:“我沒同你說過嗎?” 傾風搖頭:“沒有??!” “居然沒有嗎?”陳冀狐疑,并將自己推得一干二凈,“那你也該知道啊。陛下不失蹤,哪里需要紀欽明來代理朝政?” 傾風皺眉,聲音壓得更低:“怎么失蹤的?” “我怎么知道?界南的消息哪有那么靈通。何況誰做皇帝、誰理朝政,都不是我管得了的事情。你感興趣,自己去問?!标惣接每曜忧们猛胙?,催促道,“趕緊吃吧,面都坨了?!?/br> 傾風這一碗面吃得一驚一乍,更覺陳冀這人不大靠譜。飽食后將錢壓在碗底下,端著托盤過去還給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