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劍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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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真想掙錢,你覺得我會缺什么五百兩?我若真貪生怕死,你覺得我會在界南待這十來年?”傾風整個人同她手上的劍一樣,有著一種無所束縛難以捉摸的隨意。她對著誰說話,卻不一定看著誰,就好像她此刻分明是盯著紀懷故,下一句又是問的狐貍。 “他要殺你,是因為你偷了他的東西。那你要殺他,又是為了什么?因為這些妖傀?” 狐貍一提此事,瞬間兩眼發紅,盯著紀懷故,深惡痛絕,一字一句道:“何止是妖傀!” 作者有話說: 本文有言情線,但是師徒情很純粹,就是父女情 第12章 劍出山河 (她是你們陳氏的人?。?/br> 侍衛表情微變,還想再勸:“姑娘……” 傾風抬起手,示意他閉嘴,讓狐貍接著說。 “我進到他家寶庫,尋到暗門,從那幽深的走廊進去,整整一面墻全是我妖族的尸骨!” 狐貍深吸一口氣,才壓住怒火往下講:“他父子殺我妖族何止成百上千?剝他們的皮、拆他們的骨,制成法寶再來對付我妖族!兇戮殘暴至此,怎么?我妖族活該死嗎?白澤真是瞎了眼,虧他自詡通曉萬物,竟不識爾等真面目,還幫你們坐鎮刑妖司!” 紀懷故這人雖不良善,也不在意一只狐妖對自己作何評價,但聽完狐貍的控訴卻急赤白臉地跳了起來,似是不堪忍受,也學狐貍那般粗鄙地罵出了聲:“你放屁!” 狐貍高抬右手,直直指向他的鼻子,唾沫星子飛濺,當下胸不疼了血也不吐了:“你敢說不是?!你這窩囊廢!” 二人之間隔了一群亂斗的妖怪,彼此瞪視的目光被他們擋得時斷時續。 紀懷故提著劍當場就想過去砍了狐貍,但被幾名侍衛死死攔住,只能焦躁地左右走動。 “那是我紀氏留傳下來的寶庫,自我懂事起里面就擺滿了各式法寶!說明是我祖上英勇,世代英烈!” “扯了塊遮羞布就真以為無人知曉你紀氏是什么來路?”狐貍反唇相譏,“這只能說明你祖宗一直造殺孽!” “是他們該殺!妖族殺我人族的還少嗎?” “我妖族死得就少嗎?是你人族祖宗先不講道義直接斬了龍脈,把我妖族大半都困死在了那種山荒水涼的地方!憑什么要我妖族去忍受龍脈的戾氣?這都幾百年了,我妖族有心懷仇怨難道不應該?!” “我人族被困死在里面的可比你妖族多!當年迫不得己行此下策,可也保全了妖族的火種!” “更說明你人族心狠手辣、冷血無情!” 紀懷故與狐貍對罵,還不忘抱著手上的羅盤時不時劃上幾道,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苎膭幼鞯故沁t鈍下來,想是他已無心控制。 加上一個柳隨月上躥下跳蠻纏搗亂,紀懷故那七個傀儡妖縱然不畏生死且蠻力無窮,也逐漸落入下風。 幾位負傷的小妖感覺對陣壓力驟減,頓時松了口氣,希望狐貍嘴上別停,多分散分散那廝的注意力。 傾風一直提著劍守在狐貍身前,紀懷故幾次想cao縱傀儡從旁偷襲,都被她輕巧擋了回去。 她出劍速度極快,又有著一道詭異的怪力,那幾只傀儡妖對付對付幾個小妖還行,在她這里全然討不到好處。 紀懷故見她這般不識好歹,氣笑道:“陳傾風,我確實不想在界南殺陳冀的徒弟,但我不是不敢!” 傾風不為所動:“今日我讓他說完,他就一定要說完。他說的不對,你反駁便是,心虛什么?” “非是我要替紀家開脫?!绷稍谂月犃税胩?,忽地插上一句?!傲粼谌司车难灞揪筒欢?,大半都被刑妖司登記在冊,若是那么多小妖無故失蹤,刑妖司早該有所察覺,縱然先生有百般顧慮,也斷不可能容忍朝廷這般凌虐妖族。你看見的那些法寶,多半是十五年前妖族越界攻伐時,他父親在戰場上拾撿來的。一部分上交刑妖司,一部分用以私藏?!?/br> 狐貍愣住了,積攢了滿肚子的臟話一時卡在了喉嚨。 紀懷故也沒反應過來,錯過了這反駁的絕佳機會。 場面變得非常尷尬。 柳望松替他找補了句:“應當也有新的。譬如萬生三相鏡?!?/br> 狐貍腹稿被打亂,險些被帶偏了思路,坐在地上,飛快又接過了話:“必然是有新的!一些尸骨上的血rou都還未干透!就算那些不論,他們敢煉那么多妖傀,這么妖又是從何處掠來?煉妖的邪術何其殘忍?斷其骨,傷其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小子心腸狠絕,怎么不試試自己被人煉成傀儡是什么感受!” 一名小妖騰出空來,抹了把臉上的血,附和道:“雖說只有刑妖司能緝拿妖,但是他紀氏的兵,以事急從權為由活活將投降的妖族打死,不過是老手段而已!你們刑妖司難道愿意為了區區一個犯罪的小妖,跟朝廷翻臉嗎?我等雖是被這狐貍從刑妖司里掠出來的,但陪他來此復仇是心甘情愿!” 柳隨月說:“打死了妖,是要受罰的!我刑妖司沒有放縱此事!” 小妖覺得她這話天真得好笑:“是受罰,推說是不懂規矩的小兵一人所為,將他送到邊遠小城關押一段時日,改名換姓就給放出來了!何曾悔過?你刑妖司官署數量稀少,能管得了所有地方?” 柳隨月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陽奉陰違的處理辦法,臉上肌rou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仿佛被人狠抽了一巴掌,半晌只冒出一句:“豈有此理!” 另外一只妖直接扯開衣領,露出自己胸膛。 他右半邊臉上全是猙獰的瘡疤,那道傷口順著脖頸一路向下,至于胸口,竟無一處皮膚完好。有的地方看著像刀傷,有的地方又像是被利器活活剮去。 即便是幾人見慣了風雨,一眼瞧見仍是覺得觸目驚心。柳隨月更是忍不住抽了口氣,眉頭皺到一起。 蛇妖本就狹細上斜的眼睛瞥向遠處,更顯陰冷:“我從未害人性命,是紀懷故派人進深山將我打傷帶出,鎖在地牢之中,每日剝我的皮、取我的血,用以制藥。若非狐貍恰巧去王府尋寶,我如今焉有命在?紀懷故此人對妖族沒有半分憐憫之心,恨不能趕盡殺絕!他做過的禍事,我一樁樁一件件皆可道來,你刑妖司既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此事你們管不管?!” 柳隨月想答,可她位卑人微,替不了刑妖司說話。 傾風思忖片晌,說:“我不算是刑妖司的人,此事還真應不了你們。這樣,你們要殺他,我不管。他要殺你們,我管?!?/br> 柳望松眼里一貫的淺淡笑意不見了,余下兩分凝重,竟字正腔圓地應下:“我管?!?/br> “你管得了嗎?”蛇妖嗤笑,“你們刑妖司做事束手束腳,我妖族自己報仇。冤債有主,你們不插手,我也不與你們為難!” 柳望松轉向一直在旁躊躇的袁明,說:“袁明,拿下紀懷故,押送刑妖司。他今次來便是為了滅口,你先前沒有幫他,他不會輕易放你離開?!?/br> 袁明眸光幽沉,又站了數息,終是敵不過本心,握拳在掌心一捶,悶聲不吭地朝對方攻了過去, 紀懷故聽見風聲靠近耳朵動了動,心中大罵果然是條養不熟的狗,抬頭叱責道:“袁明,你恩將仇報!” 四名護衛離開他上前纏住。 紀懷故知道多說無用,加快動作驅使手中那塊古怪羅盤。 幾人話密得好似在對簿公堂,可現場局勢未隨之趨向明朗,反是越加混亂。 袁明獨自與四名侍衛纏斗。 小妖與傀儡們分散各處艱難周旋。 柳望松、傾風、紀懷故三人各立于三個方位。黑暗中眼神游散,從彼此模糊的面容上掠過。 狐貍見傾風冷眼站著,只負責護他卻不主動出手,看似要將此事留給他們刑妖司自行解決,紛亂思緒轉了數十圈,也是著急。 誰知道紀懷故這種手眼通天的權貴進了刑妖司,會不會一番移花接木,復又全須全尾地出來? 今日他與紀懷故,必死一個! “何況,即便這些都可按下不表?!焙偟穆曇舻土讼氯?,臉上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低笑了聲,對著傾風道,“陳傾風,我要是你,定將他千刀萬剮、殺而后快!” 狐貍身后的女人驚慌抓著他的手臂,想要制止。光色昏沉中她的五官皆模糊,唯有蘊在眼眶里的那點水花最清晰。 狐貍偏了下臉,閃過猶豫,又迅速堅定,干脆不回頭,鼓著胸膛繼續說道:“你知道我身后的人是誰嗎?” 傾風方才就覺得奇怪,狐貍領了一幫小弟過來尋仇,為何身后還要帶一個殘疾的姑娘。 “她是你們陳氏的人!是你們陳氏的遺孤!” 這人似是紀懷故的大忌,他嘶吼道:“狐貍!你想所有人都死嗎?” 狐貍:“紀懷故覬覦‘蜉蝣’的強大之處,在京城各地以官府的名義,假意安置陳氏遺孤,給他們送錢送糧,凡發現有資質過人的小輩,就將他們請到京城?!?/br> 紀懷故:“陳傾風我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你若是現在走,我放你一條生路!” 二人說話的聲音重疊著響起,紀懷故喊得更為響亮,試圖壓制,而狐貍卻漸漸轉向低沉。 傾風深深看了眼狐貍身后的女人,聽見她低聲的抽噎混在少年鏗鏘的字句里,被蕭瑟的秋風送進諸人耳朵。 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 “想必連你都不知道吧?尋常的遺澤‘蜉蝣’,是以壽命換實力,可在萬千蜉蝣之中,偶會出現天資極為優越的一人,可以領悟真正的天地之力——逆轉自身一寸光陰,甚至能起死回生!更奇怪的是,十五年前大災之后,白澤重傷之后,陳氏遺孤襲承的遺澤再無‘蜉蝣’?!?/br> 紀懷故:“狐貍——!你以為我不敢殺她嗎?你告訴她,她也要死!” 狐貍抓起女人的手臂,側過身體,好叫傾風能看清楚一些:“紀懷故從陳氏遺孤里挑選對象,愚鈍些的可以逃過一劫,好吃好喝地供著。如她這般能迅速修習出其它大妖遺澤的,就被他抓回密牢,毀去根基,再不停往她身上灌輸白澤的妖力,看能否逼她領悟‘蜉蝣’??珊捱@姑娘對他深信不疑,甚至還曾心懷感激,死到臨頭了才明白自己是進了狼窩!” 傾風站在原地,跟塊石頭似地入了定。 柳望松問:“他為何要如此?” “因為陳傾風活著出了妖域!因為陳冀七劍‘蜉蝣’而未亡!”狐妖說,“因為紀懷故覺得,蜉蝣的本質或與白澤的偉力有關,與天道的真理有關。憑什么只有他陳氏的兵將可以領悟‘蜉蝣’?他要知道陳氏血脈的秘密,他想給自己也逆天改命!”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寫到轉折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卡章,信我 第13章 劍出山河 (你既然那么喜歡大妖的尸骨,我送你一劍。) 狐貍這一番話猶如驚天巨石,砸得地動山搖,鳥絕蟲滅。 一時四下竟無人再出聲,只剩下幾方打斗碰撞出的聲響,連彼此粗重不一的呼吸都變得清明。 紀懷故先前還與狐貍叫囂,此刻只顧吃力地cao縱羅盤,嘴唇翕動,無聲念誦。 打破這四野靜寂的是傾風一句聲線平直的問詢:“你怎么不說話?” 紀懷故額頭冷汗岑岑而下,瞳孔渙散,全身妖力都被羅盤吸入其中,自然沒有回答。 傾風低垂著頭,叫人看不清神色。那把長劍不停在手心拋轉,刃上的冷光翻來覆去地閃。 狐貍從未見過傾風這般壓抑的模樣,雖不發火、不咒罵,可那急流暗涌的陰沉氣場,叫他身處其中不由隨之膽寒。 感受到身后那姑娘在不住地戰栗,他后知后覺地放下對方的手。 女人不知是因情緒激動,還是妖力反噬,當即痛苦地蜷縮起身體,除卻眼淚隨著顫抖止不住地流,無力多說一句話。 狐貍察覺傾風視線掃來,聲音不覺放低了兩度,替女人傾訴道:“她不想告訴你,是因為不想拖累陳冀。陳冀若是知道,必然出手。陳冀若出手,紀欽明又豈能罷休?陳冀為護橫蘇已落得兩鬢霜白,哪有余力與他爭斗?” 狐貍頓了頓,坦誠道:“我逃到界南確有私心,若我今日殺不了他,也決不能叫他們將這小子帶回刑妖司。我不相信刑妖司!可你出現也確實是湊巧,若非窮途末路,我本不想拉你師徒下水。是你自己提早出現,還險些壞我計劃。這即是命!” 傾風似有些出神,不知聽沒聽清,抬起頭,又好聲好氣地問了那邊一句:“侍衛也啞巴了?你們都不說話,我就當他所言為真?!?/br> 狐貍說:“萬生三相鏡就在此處,他若問心無愧,還用怕我冤枉?” 袁明察覺氛圍沉凝,余光一瞥傾風神色,主動收了招式,朝后速退。 四名侍衛停在原地,眼神隱晦交換了一遍,還是由先前那個口齒伶俐的青年開口道:“姑娘,我們公子此舉也是為了蒼生大義,絕非如這狐妖所說的什么逆天改命。天下唯一能讓數萬人領悟的遺澤只有蜉蝣,沒了陳氏這把利刃,人族危矣!” 傾風一字一頓道:“那就是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