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芝一笑：“我們的確有這個打算，不過那是以后的事了，今天先抓玩家。這批五十七個玩家，我們只抓五十個，剩下七個用來觀察?！?/br>
    她遞給賀風一份紙質資料：“你們先去抓這個人，他是聯邦大學的教授，第二批玩家?！?/br>
    江寂眸光微微一動。

    賀風翻開資料，首頁就是玩家的照片，看著很文弱，資料顯示他并未覺醒超能力：“這個玩家沒有超能力？”

    白芝點頭：“但他很危險，我要你們在抓捕過程中保持安靜，不要跟他對話，不要問他任何問題。抓住后立即給他注射麻醉劑，然后把人帶回來，如果他試圖逃跑，直接擊斃?！?/br>
    賀風沒問為什么，他合上資料：“是?！?/br>
    白芝道：“好了，去吧?！?/br>
    上了特勤車，賀風把資料遞給幾人輪流閱讀，主要是認個臉，免得抓錯人。像這種沒超能力的，抓起來輕輕松松，對方頂多有一把槍，但他們的戰斗服是防彈的，根本不用怕。

    江寂最后一個拿到資料，他看見了照片，以及旁邊的名字：江旭陽。

    合上資料，江寂沒往后看，也沒什么好看的了。他把資料遞給賀風。

    賀風閉著眼睡覺：“拿著吧，反正沒什么用?！?/br>
    蘇淺扭頭解釋了句：“危險的玩家夸父系統會出來說話的，但今天沒有，所以這個玩家會很好處理?！?/br>
    江寂道：“那今天也沒想象中忙啊?！?/br>
    蘇輕說：“一會就忙了?！?/br>
    蘇淺補充：“因為其他外勤組總會碰見超能力玩家，他們會跑，然后那些外勤抓不住，就得我們去?！?/br>
    江寂頭痛道：“我還想早點補覺呢，昨晚完全沒睡好?！?/br>
    賀風說：“那你就祈禱這批玩家里少幾個超能力者，就能早點下班了，但獎金也少?！?/br>
    江寂這幾天在聯合部把演技練到了影帝級，他立即道：“那還是多加班吧，我想掙錢?！?/br>
    幾人頓時笑起來。他們的工作氛圍顯得很輕松，但江寂身處其中，只覺得割裂和戒備。

    因為他們永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一旦江寂暴露自己是玩家，或是暴露他就是001與玩家張三，江寂毫不懷疑這三個前一秒還和藹可親的同事，會在后一秒拔出槍，瞄準他的腦袋。

    聯邦大學位于一區二市邊緣，有些遠，開過去要半小時。大家昨晚都沒睡好，后半程全都閉著眼在休息。

    江寂頭朝著窗外，在腦內打開了游戲虛擬屏，他給那個旭日朝陽發了一條私信。昨晚他們就全部互加了好友。

    “江旭陽，聯合部來抓你了，馬上到?！?/br>
    這個旭日朝陽回得還挺快，只有平靜地一行字：“好的，謝謝你通知我?！?/br>
    江寂睜開眼，看著車窗外的密集高樓與并行的飛車。這個旭日朝陽沒打算跑。

    仔細想想也是，沒有超能力，在到處都是監控的第一區，根本沒地方可以跑。

    *

    江旭陽是辦公室里收到提醒信息的，他一直開著玩家論壇，所以第一時間就看見私信提醒。

    他平靜地關上了系統虛擬屏，然后看著自己寫到第二章 的資本論，輕輕嘆了口氣。

    進入游戲的第一天，江旭陽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暴露，因為他在賽博世界是教量子物理的，而他連量子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游戲前兩天他稱病請假，蒙混了過去，但沒想到第四輪游戲結束失敗，而當夜兩點左右，學校校長突然給他打視頻，硬聊了五分鐘。

    校長問了他很多問題，江旭陽有試圖以他現在的人設身份回答，可沒有記憶實在吃虧，有的問題他還是回答不出來。

    那時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所以他現在已經沒有機會返回他的世界，然后好好跟他的家人告別了。

    江旭陽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了兩樣東西，一疊厚厚的，寫滿了文字的復印紙，以及一把手/槍。

    然后他走出辦公室，來到學校學生最多的教學樓。

    今天是他第一次來學校，賽博世界的學校與現代世界看著沒有明顯不同，有老師，有學生。但能進入聯邦大學的，要么是極其有錢的權貴資本，要么是從小就跟聯邦或某個大家族簽訂了賣身契的人。

    后者以售賣終生自由為代價，獲取知識，可就算如此，他們也連專業都不能自由選擇。

    從簽下協議那一刻起，他們就成了資本與聯邦政府的工具。

    一路上，有不少學生跟江旭陽打招呼，他都微笑著應了。盡管這讓學生們感覺很奇怪，因為以前的江教授是一個非常傲慢自我的人。

    不過江旭陽已經不在乎這一點暴露了。

    很快，他來到了教學樓天臺。他環顧著學校周圍那一棟棟黑色的高樓，覺得它們像是牢籠之柱，圍困著這一座原本應該是求學凈土的校園。

    江旭陽長長地嘆了口氣，真遺憾啊。

    他花了五年時間研究的論文已經寫完了初稿，可他永遠也等不到發表的那一天了，還有他答應給未婚妻的婚禮，也沒機會辦下去了，上次爸媽叫他回家吃飯，他答應了，可他已經回不去了。

    他進入游戲時，正躺在床上，而他的未婚妻就在旁邊，希望她見到自己尸體的時候，不要留下心理陰影。

    江旭陽想著，他高高揚起手，把手里那一摞寫滿了文字的復印紙扔下天臺。白色的紙片像是夏日里突降的一場大雪，順著陽光與微風，散落在校園灰色的地面上。

    不遠處，屬于聯合部的黑色特勤車正朝著校園駛來。

    江旭陽看了一眼，他拿起手/槍，不怎么熟練地滑動槍筒，子彈上膛時發出低低的脆響。

    “嘭——”一聲槍響，江旭陽從天臺頂上跌落。

    他穿著白色的襯衣，如紙片一樣墜向灰色大地。

    ……

    “草?！辟R風在車里怒罵，“這家伙怎么自殺了？”

    蘇淺趴在車窗上，盯著墜落的人影，可惜道：“獎金又沒了！”

    江寂看著窗外，有風吹過來，把落滿地面的紙片吹了起來，再輕輕落在江旭陽的尸體上。江寂嘆了口氣：“真可惜?！?/br>
    賀風道：“他為什么突然自殺??？難道我們的行動暴露了嗎？”

    蘇淺道：“對啊，他為什么自殺？”

    江寂收回目光，瞬間加入到賀風他們的聊天頻道里：“會不會是因為看見了聯合部的車？我一直覺得聯合部的行動很明顯，就像上次地下城抓人，我們一去，地下城公民就在盯著我們看?！?/br>
    蘇淺歪頭想了想：“好像是有點明顯?！?/br>
    聯合部的車，包括外勤部的著裝，在普通公民群體里都非常醒目。

    “這已經第二個抓捕失敗的玩家了?！辟R風冷著臉，“我們最近的行動總是不利?！?/br>
    江寂關心地問道：“會扣工資嗎？”

    蘇淺喊道：“會！”

    蘇輕說：“還會挨罵?！?/br>
    特勤車慢慢減速停下，江寂準備好下車，同時說道：“為什么夸父系統沒有監視到這個玩家的異常行動呢？如果夸父系統讓學校的人去阻止一下，我們也不會抓捕失敗?！?/br>
    賀風嘭的一聲摔上車門：“這種級別的抓捕，夸父系統不會參與，它的運算能力沒法讓它時刻監視所有公民?！?/br>
    幾人朝著江旭陽墜落的地方走去，路上到處飄著紙片，附近的學生被動靜吸引，撿起了紙片，正在看上面的內容。

    江寂他們也撿了一張。

    蘇淺讀著上面的話：“世界的終極是社會主義……這是什么意思??？”

    蘇輕沒撿紙片，但她也讀出了下一句話：“資本主義是一種以剝削為目的的……？”

    蘇淺迷茫道：“我怎么一個字都讀不懂??？”

    江寂捏著一張紙片，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加粗馬克筆寫的，筆畫遒勁有力：野火終將燎原。

    江寂慢慢讀完這六個字，他抬起頭看向周圍，閱讀紙片的學生都跟蘇淺的反應一樣，既然茫然又懵逼，字是認識的，但連起來就感覺無法理解。

    因為這是他們此生從未接觸過的真相。

    賀風幾步走到江旭陽的尸體旁，他用腳把摔碎了身體大部分骨頭的人翻過來，確認了一眼：“死透了?！?/br>
    江寂跟在賀風旁邊，看著尸體問：“隊長，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報告白部長?！辟R風這會有些冷靜了，“白部長說過必要時可以直接擊斃這個玩家，他死了也比跑了好?！?/br>
    說著，賀風給白芝打去通訊，三言兩語把狀況說了一遍。

    白芝的聲線繃緊，帶著壓抑的火氣：“他灑了一地紙片？上面寫什么了？”

    賀風正要蹲下身撿一張看看，江寂把手里的遞過去，賀風識字不多，他艱難地閱讀著開頭幾段話。這張紙片的內容不連貫，前面還有一段。

    所以他從第二段開始，讀給白芝聽：“資本是死的，它像吸血鬼一樣，只有……這兩個字我不認識啊?！?/br>
    他切換了視頻通訊，直接白芝看這張紙：……只有吮吸工人的活勞動才有生命。資本吮吸的活勞動越多，它的生命力越旺盛……1

    白芝沒看完便說：“把所有的紙片收集起來，全部銷毀，不，全部交給我，一張也不要漏?！?/br>
    賀風不知道白部長為什么要這么做，但他聽出了白芝語氣里嚴厲和在意，應道：“是?！?/br>
    掛了通訊，賀風便帶著人，從每個學生手里收走紙片，并撿干凈了所有的紙片。

    幾人剛準備走，頭盔耳麥里突然響起夸父系統的聲音：“教學樓內還有學生留有違禁紙片，學生編號與照片資料已發至外勤一組個人終端，請立即前去處理?！?/br>
    蘇淺不理解道：“這東西這么重要嗎？夸父都在監控學生了?！?/br>
    賀風道：“上面的事少問，不然夸父下一個監控的就是你?！?/br>
    蘇輕立即捂住了蘇淺的嘴巴。

    幾人一共在學校里折騰了兩個小時，終于把所有紙片搜集回來。整理紙片的時候，江寂把他撿的那一張放在最上面。

    離開教學樓時，江寂看了一眼江旭陽墜樓的地方。

    清掃機器人已經把那一塊打掃得非常干凈了，連一點殘余的血跡都沒有留下。

    十二點半，外勤一組回到聯合部。

    這會聯合部里非常熱鬧，其他外勤組順利抓到了三十幾個玩家，地下二層和地下三層都快關滿了。只有外勤一組，唯一一個目標玩家還自殺了，被路上其他外勤組的人問起，賀風只能扯著僵笑應付。

    到白芝辦公室前，賀風把一摞厚厚的紙片塞給江寂：“一會你敲門，你上交，白部長疼愛你，看見你心情會好點?！?/br>
    江寂接過那一摞沉重的紙，露出笑容：“有事新人先上是吧？”

    賀風低聲說：“晚上請你吃飯?！?/br>
    “說到做到啊隊長?！?/br>
    江寂敲了敲門，握著門把推開時，他停留了一秒，順手把門把手轉化成了爆/炸/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