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這時才注意到旁邊那個背影平靜筆直的江寂。

    江寂只是垂眼看著，沒任何反應。

    徐志頓時大為不滿，指著江寂說：“你這是什么反應？吃這些垃圾長大，你都不覺得惡心嗎？”

    江寂看了眼憤怒到臉色發紅的徐志，決定配合一下這個惡劣到堪稱惡毒的隊長。

    他對著徐志的臉：“嘔?！?/br>
    徐志：“？”

    徐志感覺自己被下等公民江寂侮辱了，他蹬蹬踩著金屬樓梯，伸手就要抓江寂的衣領。

    江寂判斷了一下他和自己，以及身后原料處理池的位置，然后退了一步，后腰靠上觀光臺欄桿。

    下一秒，徐志惡狠狠地揪住了江寂的衣領，他體重，肚子還異常大，直接撞上了江寂的身體，推得江寂往后一退。

    “你他……”

    沒等他話說完，他忽然感覺江寂的身體柔軟而無力的在往后倒，接著竟是直接墜向了下方的原料池，而抓著江寂衣領的他，同樣被帶了下去。

    直直地落向滿池的垃圾、蟑螂以及蛆蟲。

    徐志發出了一聲驚恐的慘叫。

    而江寂在下墜的下一刻，單手抓住欄桿，垂掛在觀光臺上。他垂下眼，平靜地看著徐志肥胖的身體在瞬間被黃色的垃圾和蟲子淹沒。

    第63章

    徐志在垃圾堆里瘋狂掙扎尖叫,那巨池里裝著幾十噸的腐爛垃圾，里面還混雜著成千上萬的蟑螂和密密麻麻的蛆，這些東西本就在四處亂動，碰見活物,立馬包涌過去。

    徐志沒尖叫幾聲就被無數垃圾徹底吞沒。

    江寂正低頭看著,手臂忽然被蘇大頭拉住，他用力把江寂拽了上去。江寂意外發現這家伙的手挺小,指骨也細細的。

    因為有人類掉了下去,盤古系統檢測到異常，運作中的處理池停下，并智能調動一旁的巨型多功能機械臂,伸進處理池里，精準地把徐志挖了出來。

    徐志滿身臟污地跪在地上,他先咳了幾聲，接著就劇烈地嘔吐起來。

    蘇大頭看了眼，很小聲地學著徐志剛剛的話：“別吐外面,吐池子里啊隊長?！?/br>
    他說得小聲,但還是被徐志聽見了聲音。

    徐志猛地抬起頭：“媽的你在說什么？”

    蘇大頭連忙說：“我在擔心您現在的狀況,哎呀志哥,你是不是需要洗個澡??？”

    徐志狠狠剜了眼蘇大頭，隨即就怨恨地盯向了江寂,幾條白色的蛆蟲在他臉上爬過,被他狠狠地拍下來：“你這個第四區來的垃圾三等人，你敢坑我？你知道犯了多大的罪嗎？我可是二等公民！”

    江寂站在觀光臺上,他下斂眼,無辜地看著徐志，剛要說話,忽然聽見盤古系統的聲音，通過墻壁上的隱形擴音器發出。

    “根據盤古系統的監控監測，二等公民徐志，你是在主動襲擊三等公民江寂時，不慎意外跌落。按照聯邦漢謨拉卡法，如果二等公民帶有惡意攻擊低等級公民，需要給予低等公民一定金錢補償?！?/br>
    徐志怒道：“你是瞎的嗎？明明是他故意摔下去，還把我也推下去了！”

    盤古系統的聲音機械冰冷，完全不帶任何情緒波動：“根據監控視頻事實，‘推’這一動作并不成立。二等公民徐志，若你對盤古系統的判定存有異議，系統將為你聯系聯邦警署。請問你需要聯邦警署前來處理嗎？”

    徐志整個人被盤古這個人工智障氣到失語，他轉頭朝著門口看戲的趙錢喊：“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去把江寂給我抓過來，不，給我推下去！”

    不等趙錢有所動作，盤古系統的聲音再次響起：“三等公民趙錢，盤古系統提醒你，惡意攻擊同等級公民，嚴重違反聯邦漢謨拉卡法，若你執意完成這一惡意事實，你將被處以罰款和七日拘禁?！?/br>
    江寂聽到這里，終于知道為什么章言說盤古是聯邦最嚴苛的系統了。這系統是真的一點也不智能，完全按照規則與聯邦法律辦事。

    也難怪盤古系統在聯邦三大系統里排到最后。

    這種不懂“變通”的系統，必定讓聯邦政府和權貴人士在一些場合里倍感頭疼。這樣看來，盤古系統會在部分區域里被關閉，也很合理了。

    最后徐志只能在原地無能狂怒，他雖然是二等公民，從等級上壓制在場所有人，但他又是唯一一個沒有超能力的人。

    在公民等級無法發揮優勢的時候，他就只剩下嗓門可以喊一喊了。

    趙錢好一通安撫，總算是把徐志帶離了處理區。

    他一走，蘇大頭就憋不住了，沖著江寂使勁豎大拇指：“牛還是你牛啊哥，這叫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br>
    江寂：“……你這是在夸我嗎？”

    蘇大頭嘿嘿笑了幾聲，又看向墻壁上方的監控眼：“沒想到盤古系統還挺講道理的，看來聯邦第一區果然跟第四區不同嘛，是個很有規矩的地方?！?/br>
    “那你可就錯了?！闭卵噪p手插兜，痞里痞氣地走進來，“統治第一區的是夸父系統，盤古在第一區只管交通和監控，第四區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br>
    江寂聽著他們的對話，垂下視線，看向惡心的處理池。

    第四區是垃圾都不如的地方，真是體現在聯邦的方方面面。

    “江寂?！闭卵院鋈婚_口，他走到觀光臺下方，仰著頭看向江寂，一副看戲的表情，“現在你得罪了你的上司，并且他還是一個二等公民，你知道后果有多嚴重嗎？”

    江寂表情認真地給了個敷衍的回答：“可能會挨頓打吧?！?/br>
    章言被江寂天真的話逗笑：“在你們第四區，是不是沒有穿小鞋這種說法？”

    江寂：“……”

    他不想回答。

    蘇大頭接話問：“啥是穿小鞋??？”

    **

    徐志和趙錢都走了，剩下江寂幾個什么也不懂的新人，他們只能自己在廠區里亂轉。盤古系統并不負責新人引導，它只在有人違規的時候出現。

    幾人稀里糊涂轉到了第三營養液廠的食堂，中午十二點，也是員工就餐的時間。

    剛被巨大的垃圾處理池惡心了一通，三人毫無胃口，就站在旁邊看。

    穿著臟舊員工制服的員工們很有秩序地分組進入食堂，排隊打飯就坐用餐，全程沒人講話，偌大的食堂里，只有餐盤碰撞的聲音。

    比監獄還壓抑。

    江寂看了一眼他們的食物，主食是一種白色的糊糊，然后配有少量枯黃的蔬菜和粉紅色糊糊。

    蘇大頭看得很嫌棄，表示這跟他們在第四區吃快餐沒什么區別。

    三人正看著，趙錢終于找過來了，他表情復雜地看了眼江寂，隨后才說：“這邊是員工吃飯的地方，我們打飯的地方在食堂里面，跟他們不一樣，不過估計你們這會都沒胃口，先跟我去領制服吧?！?/br>
    他帶著幾人，再次回到工廠側邊的辦公小樓。

    保安休息室在一樓，隔壁就是雜物間。

    趙錢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里翻出兩套帶著汗臭的衣服，隨手扔給蘇大頭和章言。

    江寂一看就知道，他的小鞋來了。

    “員工宿舍在頂樓?！壁w錢說，“蘇大頭，章言，你倆上去換衣服吧，江寂你跟我走，你的制服在隊長那兒，他要你自己去取?！?/br>
    蘇大頭喊道：“這兒不是還有嗎？”

    他想去雜物堆里翻另一套衣服，被趙錢阻止了。

    趙錢真心實意道：“我們都是第四區來的，說實話，我心里其實是向著你們的。所以，江寂，我給你個建議，好好去給徐志認個錯，至少大家還能安穩幾天，不然我們四個人，全都會不好過?！?/br>
    江寂沒立馬回應，他在回憶辦公小樓的構造。

    小樓一共四層，沒有電梯，徐志的辦公室在三樓，他體型肥胖，所以偶爾腳滑一下，然后滾下樓梯，把自己摔死也是很有可能的。

    于是江寂說：“好，我去認錯?！?/br>
    趙錢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

    蘇大頭猶豫地看了看江寂，最后沉默了下去。

    江寂跟著趙錢離開，經過章言的時候，被章言用長腿攔住，他笑嘻嘻地看著江寂：“我有辦法幫你解決危機，只要你跟我睡一覺?！?/br>
    江寂看了看章言的臉：“不用了，你太丑了，我看不慣?！?/br>
    章言：“？”

    江寂跨過章言的腿，跟著趙錢離開了。

    章言看著江寂的背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后懷疑地問蘇大頭：“我長得丑嗎？”

    蘇大頭安慰道：“應該是江寂要求比較高?！?/br>
    章言：“……我這是原生臉，你知道原生臉是什么意思嗎？沒整形過的臉，我這顏值隨便走在第一區的哪條路上都得被人叫一聲帥哥?！?/br>
    蘇大頭撓了撓頭，說道：“第一區帥哥應該很多吧?！?/br>
    章言：“……”

    **

    趙錢并沒有直接把江寂帶到三樓，而是把他帶到了二樓的走廊盡頭，然后停了下來，先告訴江寂，這個地方是盤古系統的監控和監聽盲區。

    這邊的視野很不錯，能清楚眺望到過渡區，以及第三區圍墻上的兩道門。

    趙錢從兜里摸出半包煙，他只抽一支，珍惜地抽了一口，才對著江寂說：“你是我見過的，搞事最快也最大的新人，我在這兒五年了，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刺頭，不聲不響地搞大事?！?/br>
    江寂道：“隊長摔下去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br>
    趙錢哼笑道：“徐志是個非常小心眼的人，他在幾個廠區都不受待見，這里沒一個人看得慣他，但他做保安隊長三年了，你覺得他靠的是什么？”

    江寂有些意外趙錢的好心程度，同時也意識到這是一個套取信息的好機會。

    思考片刻，江寂問道：“隊長的父親，比小廠長的父親更厲害嗎？”

    趙錢詫異地看了眼江寂：“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難怪你這么有姿色，還能活著從廢土區里回來，要是你覺醒的是特殊一點的超能力，你今后必定前途無量，可惜……”

    他抽了幾口煙，像是在思考要透露到什么地步。

    片刻，趙錢說：“隊長跟小廠長是一個父親，但區別是小廠長是雙系超能力者，他完美遺傳了總廠長的兩個超能力，一個是言靈，一個是隱身?！?/br>
    隱身是特殊系超能力，言靈比它等級更高，它是稀有類超能力，可以通過語言強制命令人做出某些動作。

    這兩個超能力不僅本身就很厲害，還能彼此完美配合，效果堪比一加一等于三。能同時覺醒這兩個超能力，就算是個無身份者，也能當場提升成二等公民。

    “說實話，我挺喜歡你的，江寂?！壁w錢道，“蘇大頭那種人油滑靠不住，章言第一區來的，心高氣傲，這種人是最麻煩的，以后不僅自己可能會捅婁子，還會連累無辜人。三個新人里，只有你看著像靠得住的?！?/br>
    一支煙很快抽完，趙錢摁熄煙頭，拍了一下江寂的肩：“可惜啊可惜?！?/br>
    江寂從趙錢話里聽出了悲觀的遺憾，仿佛他已經看到了江寂注定凄慘的結局。所以才會發出這些感嘆，并且大方地透露給江寂如此多的信息。

    因為他已經在心里認定，江寂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