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明亮湛藍，橘紅色的朝陽從遠處山巒上冒出輪廓，將云層與大地染成溫暖的顏色。

    空氣不再渾濁發臭，而是清新濕潤而干凈的，甚至隱隱約約能聞到一點獨屬于初夏森林的草木香。

    車子又開了一會，江寂突然聽見了鳥叫。

    他順著聲音看去，只能看見大片肆意生長的樹木，不能看見鳥。但聲音很清脆鮮活。

    有了對比，江寂才意識過來，這是他第一次在賽博世界里碰見小動物。當然，美味烤rou里的死老鼠不算。

    很突然的，江寂對第一區產生了好奇。

    他想知道，那個聯邦最中心的，被一等和二等公民們占據著的區域，到底長什么樣。

    廢土區只有凹凸不平的土路，很是顛簸，尤其是在車斗。

    車子順著大路開了兩個小時，江寂人都快被顛散架了。

    他不舒服地換了姿勢，揉著發疼的后腰。之前經過一個土坡，他被顛得撞到了后背。

    林立見狀，立馬給自己妻子使了個眼色，要她過去給江寂按摩揉腰。這是他們經常用的討好方式，實習獵人也是超能力者，也擁有超能力基因，并且一般都比他們有錢。

    最重要的是，在林立眼里，這個江寂很“干凈”，他眼睛里沒有其他第四區居民的麻木與骯臟。長得好看不說，性格還沉穩冷靜，雖然話少，但能感覺出來，他是個很正直的人。

    這種人一般都會幫助弱小，也更好從他身上榨取好處。那盒壓縮餅干就是證據。

    蘇婉兩眼放空地盯著旁邊，假裝自己沒有接收到丈夫的信號，她并不想那么做。

    跟丈夫一樣，她也知道這個江寂和其他人不同，所以她更不想對江寂動手。

    林立的臉色立馬就變了，他警告地盯著蘇婉，用眼神告訴她：別忘了你還有個孩子等著養，對別人仁慈，最后吃苦頭的就是你女兒。

    蘇婉蜷起手指。她還有個女兒，比她長得更好看，更乖巧聽話的女兒，今年已經十一歲了，再有一兩年，她就會性成熟。

    到時，如果蘇婉掙不到足夠多的錢，她的女兒就會被賣掉，就像是第四區其他的漂亮孩子一樣。

    但蘇婉不想女兒跟她一樣受苦。

    她低著眼，還是往江寂那邊挪去：“小塵，車顛得你很難受吧，要不要我幫你按摩一下？”

    江寂擋住蘇婉伸過來的手：“不用了?！?/br>
    他抬眼看向林立，朝陽的亮光落進他眼里，眼珠清透微冷，很平靜地警告：“我不喜歡別人碰我?！?/br>
    林立沒想到江寂會一眼看穿他的伎倆，目光閃爍著露出笑：“不好意思啊，她煩到你了吧，以后不會了?！?/br>
    江寂便沒再說話。

    片刻之后，林立不死心地問：“謝哥，你是喜歡男性嗎？”

    江寂沒什么表情地說：“我只喜歡錢?！?/br>
    但不知道為何，他腦子突然閃過謝驚塵的臉。足夠漂亮的臉，他好像也挺喜歡的，只是還是比不上錢。

    直到中午，車才在一條河邊停下。幾人下車活動身體，順便吃點東西。

    河水很清澈，能直接看到肥美的魚和蝦。小王的超能力是敏捷，他輕輕松松就抓到了魚，只抓了兩條。他并沒有要把食物分享給江寂和兩個助手的意思。

    但蘇婉貼了過去，她表現出了在江寂面前完全不同的樣子，說話溫軟討巧，逗得大王和小王心情大好，于是小王又撈一條魚，賞賜般地扔給林立，轉頭還狠狠捏了一把蘇婉的身子。

    蘇婉只是笑。

    林立則在一旁忙前忙后的生火，燒水，處理魚，還要負責清理地面，鋪上墊子，讓大王小王能坐著跟他老婆打情罵俏。

    江寂在旁邊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對著小河吃壓縮餅干。

    他看了眼通訊器，發現就算在遠離第四區的樹林里，也依舊有信號，應該是來自于衛星。

    但他有個疑惑的地方，對于唯利是圖的聯邦來說，在廢土區設定免費的衛星信號，根本不合理。聯邦可不是善良的基建狂魔。

    大概休息片刻，幾人便馬不停蹄地繼續出發。

    直到夜幕降臨，車子穿出一片漆黑的密林，才慢慢減速停下。

    這一片區域的林木被清理過，換成了各種果樹，每棵樹種植間隔均勻，看著像是私人果園。里面亮著不少車燈光，還有十幾個廢土獵人在活動。

    江寂站起身，往前看去。

    大概幾百米處，竟然有一座城市，用灰色的圍墻包裹著。呈正方形，里面是一戶戶的棕紅色屋子，排布整齊規律，中間夾著農田和一排排顏色不一的樹木。

    很漂亮，像是童話度假村。

    林立熱心解釋：“那施種田教，這一片區域都是他們的地盤?！?/br>
    江寂疑惑：“種田教？”

    林立點頭：“在廢土區有三個勢力，最可怕的是恐怖組織火焰軍，他們嗜血殘暴，據說還與一區某個家族有關聯，所以擁有很多高新熱武器?！?/br>
    “然后是野人們，他們有的是不愿回到第四區的廢土獵人和助手，有的是逃出來的第四區普通人，還有就是這些人生下來的后代。野人比較復雜，但大部分都躲起來在過日子，不怎么與人接觸?！?/br>
    “最后就是種田教，他們很神秘，也很強。聽說種田教里不僅有很多高等級的超能力者，還有什么科學家，斗爭失敗的政治家和被趕出家族的財閥?！?/br>
    江寂懂了，種田教里全是大佬。

    說不定廢土區會有衛星信號，也是因為這個組織。

    林立抬頭望著種田教的灰色圍墻，暖黃的光從圍墻上方散發出來，明亮又溫暖。他的表情里有向往、嫉妒，以及nongnong的渴望。

    “種田教這里，以及附近一公里的區域，是廢土區里唯一的禁戰區，禁止任何戰斗和殺戮以及偷竊，違者會被狙殺。所以在大家都喜歡在附近過夜，不用擔心被偷襲，車子停在這兒也不會被偷走，但也不要試圖闖入種田教，他們不接納任何人，包括一區的高等公民?！?/br>
    江寂奇怪道：“聯邦允許這樣的地方存在嗎？”

    林立也不清楚這種問題，他道：“聽說里面有兩個s級超能力者，可能聯邦也是忌憚他們吧?！?/br>
    江寂也抬頭盯著種田教的圍墻，他并沒有感知到s級超能力者的強大氣息，可能對方用什么方式隱藏了。也可能里面并沒有s級超能力，或者是兩個比s級更高的，超出江寂本能直覺能感應范圍的超能力者。

    不過這個地方既然能在聯邦廢土區里安穩存在，必然是有什么秘密武器，比s級超能力者更強橫的東西，畢竟再強的超能力者，也無法抵抗核彈之類的大規模殺傷武器。

    他們手里，應該還捏著別的什么，讓聯邦忌憚的東西，以至于聯邦不得不任由他們在廢土區里安穩成王。

    *

    大王和小王這次沒有出去打獵，而是就地搭上帳篷，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帶著蘇婉早早休息了。

    廢土獵人們似乎很信任種田教的這個地方，所有在這里駐扎過夜的廢土獵人，都沒有安排人守夜，甚至還有人就那么隨便地席地而躺，睡得鼾聲四起。

    看來這個地方，說不定是整個聯邦最安全和諧的地方。

    江寂也找了個角落，準備好好睡一覺。離開這里之后，他肯定不能安穩睡覺，所以得抓住休息的機會。

    一夜無話。

    天色剛剛亮起的時候，江寂忽然從沉睡中驚醒，他猛地坐起來，直覺般的轉頭看向側方的密林。

    他感覺到了很強大的氣息波動，是s級超能力者的氣息，但是又厚重、沉穩，并且非常莊嚴。江寂從未碰見過這樣的氣息。

    接著，他聽見有人步行穿過灌木的聲音，整齊而密集，是一群人。不徐不疾，以一個固定的速度，堪比慢悠悠地走向江寂所在的方向。

    片刻后，一個高大人影，率先從密林里走了出來。借著微亮的天光，江寂清楚看見了那人不同尋常的外表。

    他的頭部是正常人類的頭部，沒有頭發，光頭干凈整潔，表情肅穆威嚴。但他有一具銀白色的，線條漂亮流暢的機械身體，他上半身赤/裸，機械肌rou分明冷硬，下半身穿著棕黃色的寬松褲子。

    那人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看起來很像是和尚。

    在他走出密林后，他身后陸續走出兩個光頭男人，這兩人乍一看是原裝人類，但褲腿之下的腳腕，卻是銀白色的金屬，穿著棕色的褲子，以及棕色的長袍。

    這兩人之后，又出來兩個看著更加年輕的光頭，穿青色長衫，身體則是純原裝，沒有任何機械部位。

    還真是一群和尚，而且是機械和尚。

    一行五個人，每個都表情肅穆嚴肅，沒有半點情緒，半垂著眼，排成直線，目不斜視，徑直朝著種田教走去。

    江寂休息的位置，恰好在他們前進道路的側邊，距離僅有三四米。

    所以當他們走近后，江寂能看清楚每個人的臉。

    然后，他就在人群最后面，見到了一個熟面孔——他的大學室友，張叩一。

    張叩一顯然也看到了江寂，他前一秒還繃得面無表情的肅穆臉，在對上江寂的視線后，瞬間崩潰成了震驚和驚慌。

    但很快，張叩一就強行收住了表情，他端著合十的雙手，穩穩地跟上前面的人。

    和尚們慢慢走遠，穿過整齊的果林，抵達種田教灰色的大門前。幾秒后，厚厚的門無聲敞開，五個和尚陸續進入，消失在江寂視野里。

    這群機械和尚驚醒了不少人，林立也醒了。

    他的位置跟江寂隔得不遠，于是江寂順勢就問他道：“不是說外人不能進入種田教嗎？”

    林立表情同樣震驚意外，他盯著機械和尚們消失的方向，說道：“我也第一次見，我以前聽說，機械佛教的人會定期去種田教做手術，沒想到竟然是真的?！?/br>
    江寂道：“機械肢體的手術嗎？”

    林立用很奇怪的表情搖頭，然后說道：“閹割手術?！?/br>
    江寂：“？”

    第24章

    天亮后,幾人簡單收拾了一番，再次上路。不過這次不是開車，而是全程徒步。

    大王小王接到的任務是捕捉一公一母兩匹狼，據小王吹噓說,這任務極其簡單,他們閉著眼都能踩死一群狼，所以他們先去找月球基地的碎片。

    月球基地為何會突然炸毀,第四區沒人知道,他們只是看見無數基地碎片，如流星般墜落在廢土區里，接著聯邦重金發布了搜集基地碎片的任務。

    于是大量廢土獵人一擁而上,容易找到的碎片早就被搜羅了干干凈凈，只有荒涼偏僻,以及危險地帶，可能還殘留著部分碎片。

    根據小王透露，大王從黑市上得到了一個秘密消息,知道某個地方殘留有碎片。

    那個地方位于一片密林深處,車子無法通行,他們得徒步前往,路程耗時大概一天半。

    這個時候，廢土獵人這個職業的艱苦之處就展現了出來。

    徒步穿越叢林,道路難走且潮濕,到處都是蚊蟲蛇蟻，稍不注意,就會被咬出個大包或者血窟窿,還要防著被別的廢土獵人，以及駐扎在廢土區里的野人偷襲。

    哪怕再悶熱,幾人也穿得嚴嚴實實的，還得不停往身上補充驅蟲噴霧。

    深入叢林之后，江寂偶爾會看見一些水泥建筑物的殘桓，已經腐朽不堪，上面爬滿了綠植，只隱約剩下一點輪廓。之前因為覺得是游戲，不必太較真，所以江寂并沒有搜索過這個世界的歷史。

    看見這些爬滿綠植的水泥碎片之后，他突然好奇賽博世界的歷史，于是上網搜索，結果發現想要閱讀歷史相關的信息，需要二級以上的公民身份。

    不僅是歷史，所有知識相關的內容，全都有公民等級要求。

    在這個世界，“獲得知識”是高等公民才能擁有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