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穿成倒霉昏君后 第80節
秋景和也不氣餒,再次試了幾下,最后,他才成功聽見自己發出了一句氣音: “燈.......” 是不成型的音節,沙啞的像是瀕死的老人,不復有往日的清亮。 他的聲音很低很柔,幾乎要聽不清,但秋君藥離他離得近,當下就直起身,指腹擦過秋景和的臉頰,又驚又喜道: “景和,你說什么?!” 秋景和看著秋君藥驚喜的面容,勾起僵硬的唇角,笑了笑,如秋君藥所言再說了一遍,這次要更加清晰: “燈........” 秋君藥不確定自己聽到的字句對不對,于是便又重復了一遍,“燈?” 秋景和點了點頭。 秋君藥不知道秋景和想要燈做什么,擦掉眼淚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即走到桌邊,拿起桌邊的燭臺,走到了秋景和面前: “你要這個?” 秋景和再次點了點頭。 秋君藥不知道秋景和要燈做什么,直接將燭臺就近放在了秋景和床邊的地面上。 燭影搖紅,發出嗶啵聲。 見此,一直靠在床邊的秋景和忽然動了。 他艱難地直起身,緩緩湊到床邊。秋君藥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識用手去扶了他一把。 然后他就看到,秋景和艱難地將手從衣領里伸了進去,慢慢地摸索了一會兒,隨即從貼身的衣物里,緩緩拿出了一塊紅色的布。 秋君藥定睛一看—— 原來那塊布,是那時大婚當日,楚瑜“逃婚”時,遺落在原處的紅蓋頭。 ........秋景和竟一直將那塊失落的紅蓋頭貼身帶著,今日來此,也只是想將這塊原本屬于楚瑜的紅蓋頭交給楚瑜罷了。 秋君藥瞬間背過臉去,一時間沒有勇氣再看秋景和。 秋景和趴在秋君藥的肩膀上,接著秋君藥身體的支撐,緩緩垂眸,兀自看了這塊紅蓋頭一會兒,忽然蒼白的指節一松,紅蓋頭便如同蹁躚的薄紙,緩緩落在了燭臺之上。 “轟——” 燭臺的火光瞬間燎著了大紅喜慶的蓋頭,火光從蓋頭中間往四周迅速蔓延開來,火舌不斷地吞噬,很快就將那塊紅蓋頭燒的只剩下焦黑的邊緣,只余白色的煙。 窗外有風緩緩吹過,青煙四散,這一回,是真的什么也剩不下了。 被救回的一條命換一次有緣無分,紅色的蠟燭燒出了燭淚,紅的像是在淌血。 秋君藥用力抱著秋景和,再度泣不成聲。 等到那塊紅蓋頭被燒的干凈,秋景和才從恍然中,回過神來。 他慢慢抬起雙臂,抱住了秋君藥的脖頸,將臉埋在父君的懷里,動了動唇,用著失聲已久的嗓子,沙啞斷斷續續道: “父皇,兒臣想回家.......” 這回,秋君藥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清楚地聽到秋景和對他說的話,透著深深的祈求: “爹爹,和兒想您......想您帶我回家.........” 第61章 情不敢至深 秋景和的一番話, 簡直是催人心肝,斷人肝腸。 這是秋君藥來到這個世界上, 第三次嘗到心痛的滋味。 一次是因為牢中的景明, 一次因為高燒的景秀,第三次,因為哭泣的秋景和。 在穿過來的那一刻, 秋君藥就曾不斷告訴自己,這些都是紙片人, 唯有自己才是活生生的。 但如果是紙片人,又怎么會哭,又怎么會這么痛呢。 直到這一刻, 秋君藥才忽然明白了子女對于父母的意義。 子女對父母來說,是喜,是痛, 是真真切切的喜, 是真真切切的悲。 因子女所喜而喜,因子女的悲而悲,從血緣將他們緊緊聯系在一起的時候,喜怒哀樂也在無形之中被牽連了,他們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擁有相同血脈的人, 也是真心會為彼此感到悲傷欣喜的人。 無論秋君藥怎么否認,在他再次以“秋君藥”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們就是他的孩子,他們喊的每一次“父皇”,請的每一次安, 磕的每一個頭,都是對著他的。 自他來到這里的那一刻開始, 他與他們之間的因果緣分就被種下了,他們的人生因為他的每一個選擇而發生著改變。 他們日后的日子,究竟是好,還是壞,都掌握在秋君藥的手中。 秋君藥的一念之差,就足以改變他們一生的軌跡。 這個念頭悄然在秋君藥的心中攀升,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將他的心臟裹得緊緊的,甚至擠壓著肺部,痛苦到幾乎無法呼吸的地步。 秋君藥不由得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上面印著秋景和被蠱蟲咬出傷口時,秋君藥去探他脈搏時蹭到的傷口。 紅的刺目。 秋君藥瞳孔微震,許久才緩緩闔上雙眼。 他舍不得用帶血的掌心再去安撫秋景和,只是用力握緊拳頭,抱緊秋景和,直到秋景和哭累了,在他的懷里昏睡過去。 秋君藥單手給他掖好被子,隨即站起身,小心地用衣袖擦干凈秋景和眼角的眼淚,站在原地望著他的睡顏兀自愣神一會兒,才轉過身,推開門走出去。 月滿中天,夜色折過清清冷冷的光,在庭院中灑下一抹微光。 秋君藥抬眼看去,只見那光中站著一個容貌秀麗的男子,正看著他。 男子的肩膀上掛著白色的梧桐花,比這夜晚還要更加冰冷幾分,只不過男子的眉目確實柔和,溫暖的。 “陛下,”引鴛喚秋君藥:“臣妾等您好久了?!?/br> 秋君藥“嗯”了一聲,正想邁下臺階,忽然眼前一黑,差點跌倒。 引鴛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了秋君藥。 秋君藥順勢在臺階上坐下來,捂著額頭,平復著身體的不適,引鴛一直陪在他身邊,也跟著坐下來。 兩人就這樣互相扶持著坐在這夜色中,直到秋君藥先開口,打破了這夜的冷漠和凄清: “都是我?!?/br> 他說:“都是因為我?!?/br> 他抬起頭,掌心間的一抹血跡已經發紫發黑,如一道洗不凈的污痕,彰顯著之前發生過什么: “是我害了景和?!?/br> “陛下?!币x蹙起眉,握緊秋君藥的手,聲音低低: “不是您的錯?!?/br> “是我........”秋君藥恍若未覺,片刻后神情茫然,扯了扯嘴角,笑里透著一絲自嘲: “我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我就在想啊,我要保住我自己,我只要在這里活下去,別的什么都可以丟在腦后?!?/br> “所以我和你立了賭約,把你綁在了我身邊.......后來,我們就成了真的夫妻?!?/br> “我又開始貪心,想保住你,所以開始寵愛景秀,心想如果我走了,有他護著你,就好了?!?/br> “但我沒有想到,因為我的一個決定,差點讓我的大兒子殺了小兒子,也差點讓大兒子死在牢里,又差一點點讓我的四兒子走火入魔,變成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br> “我吸取了前幾個人的教訓,我想有個人好好對待我的二兒子,心想若我沒有那么多心力和精神去管教他,能有一個人愛他護他也是不錯的?!?/br> “所以我允許楚瑜接近景和,卻沒想到楚瑜卻只是個徹徹底底的靈族人,他接近景和,只不過是想一報那亡國之仇?!?/br> 引鴛聽著秋君藥的自言自語,有些慌了:“陛下........” “是我識人不清,是我間接害了他們所有人?!?/br> 秋君藥垂著頭,失魂落魄地抬起手,再度看向掌心里的血,喃喃剖白己身: “阿鴛,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我。沒有我,不會有那么多嫉妒,也不會有瘋狂的報復和痛苦?!?/br> 秋君藥仰起頭,看向天邊的明月,只覺眼前都開始模糊成一團,似有水光氤氳,令周圍都泛起了潮: “我來到這里,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br> 引鴛沒說話,而是傾身抱住秋君藥,任由秋君藥顫著肩膀抱住了他,淚濕了衣襟。 引鴛知道,人總是傾向于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向天數和命運,以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但秋君藥不是。 他比任何人都有擔當,也敢于反思,敢于調整自己的策略和方法,也比任何人都要更洞悉人心。 只是,他是人,也不是神。 誰也想不到救過景和一命的楚瑜會是靈族埋在皇城的臥底,誰也不會想到,那些靈族暗樁竟然還會死灰復燃,在京城攪弄風云。 連早就仙逝的先帝也想不到,他的一次外征,一次大國兼并小國,一次大端版圖的擴張,就能引起后面一系列的事件。 接骨木花毒案,春獵狼襲案,還有逃婚案,這一切的一切,背后竟然是已經亡國五十多年的靈族利用他的幾位皇孫的自相殘殺,來達成對于大端皇室的瘋狂打擊和報復。 戰爭帶給人的仇恨太過于深刻和慘痛,慘痛到只有以暴制暴才能平復,慘痛到秋君藥差點將自己的幾個孩子折進去,這才猛然醒悟。 他閉了閉眼,開始反省自己的不查,反思自己的無力。 最終,他才在引鴛的懷里抬起頭,道: “阿鴛?!?/br> 他說:“是不是只有我死了,這一切才會結束?” “陛下.......” 引鴛心疼地摸了摸秋君藥帶潮的眼角,只低聲說了一句話: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br> 他說:“景和還在等你,帶他回家呢?!?/br> 引鴛這一句話,便讓秋君藥再次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