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娘子面露憂色，正在和胡掌柜商量胡雪琴的嫁妝。

    李游和胡雪琴經過納采、問名，終于將婚期定在了十二月初九，一個宜嫁娶的好日子。胡雪琴有了好歸宿，李游是個知禮謙遜的好男子，胡娘子真心為這小姑子高興。

    可在嫁妝這件事情上，她是真犯了難，今年生意難做呀。

    胡掌柜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一個果園，一間雜院，加上五百兩銀子，還有床椅箱柜，被面，錦緞，這些別人家姑娘有的，咱們家的姑娘也要有！”

    “雪琴這些年為胡家付出太多，咱們做哥嫂的不能虧待她！”

    胡娘子垂下頭，抹了抹眼淚，“我知道?！?/br>
    雖然心有不舍，但還是咬著牙在嫁妝單子上列下了剛才胡掌柜所說的田地鋪子還有物件金銀，邊寫邊嘆氣，“我出嫁時娘家給了兩只黃銅梨木百寶箱，也一齊給了雪琴吧?！?/br>
    胡掌柜摸了摸妻子的手，眼眶也有些濕，“那可是你最喜歡的箱子?！?/br>
    “有什么要緊，給雪琴多添點吧，李大人是個清廉的，咱們是該多給些嫁妝，免得他們太拮據?！?/br>
    這時候太陽剛升起來，秋日的陽光，不燥不熱，曬在身上還挺舒坦的。

    “掌柜的，沈掌柜來了?！?/br>
    沈澤秋邁步走入胡家布坊，胡家的伙計一看是熟人，忙不迭的去二樓稟告了。

    “澤秋小弟，上來坐吧，我新得一斤廬山云片，就等著和你嘗?！焙乒褚粧叻讲诺膽n傷，笑呵呵的說道。

    沈澤秋把帶來的菠菜、黃瓜頷首交給胡娘子，一邊朝胡掌柜走去一邊說，“我啊是大老粗，這茶無論好壞，我都品不出特別的滋味，用好茶招呼我，叫什么來著——對，暴殄天物?！?/br>
    “我樂意！嘿嘿，坐?！焙乒裾泻羯驖汕镒?，二人泡茶聊天。

    “過幾個月，我妹子和李大人就要成婚了，哎，我心里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兒?！焙乒窨嘈?，拍拍沈澤秋的肩膀，”還好你家是個兒子?！?/br>
    沈澤秋寬慰胡掌柜，“李大人的人品學問沒得說，待人又寬厚，胡小姐和李大人必定能舉案齊眉，白首一生，胡大哥別太擔心了?！?/br>
    話雖如此，可胡掌柜心里還是很舍不得。

    ……

    聊了一陣，見胡掌柜情緒好些，沈澤秋將今日要談的正事說了。

    “前兩日我和安寧去了清源縣，終于找到了這回生意忽然暴差的緣由，縣城里開了一家云裳閣的分店，店中大部分云錦，綢緞賣的比我們低三四成，好多熟客都去縣里裁衣裳了?！?/br>
    “咱們布坊，就靠錦緞綢緞賺的多，剩下買棉料、麻料的客人也被被吸引走了許多?！?/br>
    “……”

    沈澤秋把在清源縣城見到的情況細細和胡掌柜說了，他越說，胡掌柜的眉擰得越緊，“云裳閣只把店開在縣城，我們的生意就降了好幾成，要是他們把分店開到了桃花鎮，我們恐怕要直接關門大吉?！?/br>
    “不錯，現在和他們斗，還不算晚?！鄙驖汕锍谅曊f道。

    胡掌柜贊許的點了點頭，“算我一個，現在最缺可是資金？”

    沈澤秋搖搖頭，“我家里能擠出一千多兩，姜掌柜也會出力，如果胡大哥也加入，錢不是最大的問題，而是貨源，我們要找到更便宜的貨源，才能和云裳閣斗?！?/br>
    胡掌柜蹙眉思索，“難道要去州府看看？可州府路途迢迢，還要走陸路，聽說還有土匪橫行，專門攔路打劫來往的客商，這……”

    胡掌柜覺得很犯難。

    “胡大哥，原先我和安寧也是這么想的?！鄙驖汕镟丝诓铦櫤?，接著說，“可后來一琢磨，州府在北方，并不是綢緞、云錦的原產地，要找便宜的貨源，該往南走才對?！?/br>
    “有道理！”胡掌柜恍然大悟，暗嘆安寧和沈澤秋總是這么一針見血。

    ……

    “咱們今天包rou包子吃?！?/br>
    何慧芳喜滋滋的提著幾節蓮藕，兩斤大rou排骨，幾斤豬后腿rou回來了。家里好久沒做包子吃哩，今天得做上一回。

    安寧剛從大葉街回來，幸好鋪子里還有首飾脂粉生意支撐，雖然布坊生意垮的厲害，但總的算下來，暫時還有盈利。

    聽見何慧芳說要做包子，她興致挺高的，生意上的事情再煩心，也不能擾亂了清凈的生活，日子還得高高興興的過下去。

    “娘，我和你們一塊兒弄?！?/br>
    “行哩?！焙位鄯歼B聲說好，心里喜滋滋的挺甜，“不過這包子得下午才能包，得先發面?！?/br>
    小石榴一回來就騎在沈澤玉給坐的小木馬上玩兒，聽見家里要做包子了，拍著手特別高興，蹦跶著走過來看，“包紙，做包紙?！?/br>
    想要做出松軟可口的包子，發面兒絕對是個講究活兒。何慧芳把面粉倒在大木盆里，加溫開水揉成一個大面團，然后拿出面起子，一塊揉在新面中，再放到盆里，用好幾塊布蓋得嚴嚴實實，這還不夠，木盆上還要再倒扣一個大盆，縫隙中塞上濕布，要一點兒空氣都不透，這樣面過上兩三個時辰就發好了。

    “咱們先剁陷吧?！?/br>
    何慧芳和文嬸輪流剁rou餡，直把rou餡剁的均勻細碎，何慧芳往里頭加了醬油、鹽巴還有十三香，拿了雙筷子往一個方向使勁的攪拌，這樣絞出來的陷才勁道好吃哩。

    等到了下午，面團終于發好了，膨成了好大一團，安寧好就沒上手做過包子了，笑著把木盆端出來，“娘，我來揉面?！?/br>
    “行哩?！焙位鄯夹τ?，她用棉帕子把堂屋的飯桌抹干凈，灑了層干面粉在上頭，這發好的面，要把里頭的空氣揉出來才能包。

    rou餡里加了碧綠小蔥，新鮮多汁的芹菜，大家圍坐在一起，有的切面，有的包，說說笑笑都挺高興。

    等包好了一屜，何慧芳先拿去上火蒸了。

    日頭一點點西斜，天灑黑了，在外一日的沈澤秋踏著夕陽回屋了，不一會，忙和了一日的沈澤玉也到了。

    “開飯咯?！?/br>
    何慧芳把蒸好的包子端出來，這包子一個個白白胖胖，熱氣騰騰，吃起來松軟極了，芹菜爽口，豬rou彈牙，薄皮大餡個個有料，吃了第一個保管還想吃第二個。

    包子是主食，排骨蓮藕湯是主菜，撇了最上頭的油沫兒，喝起來甘甜清爽，排骨rou酥爛入味，那蓮藕粉甜，風味十足，加上一盤韭菜炒雞蛋，一碟子油炒小菠菜，齊活啦。

    作者有話要說：　　面團在0度以上的空氣中就會慢慢發酵，古人做饅頭包子時會揪下一塊發好的面存放起來，叫做“面起子”~是不是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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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都是自家人, 飯桌上沈澤秋沒有避諱，說了想和胡掌柜去南邊的打算。

    蓮荷的男人趙全也早就辭了碼頭的工，改幫沈家做活, 他聽了皺皺眉頭，“掌柜的, 我聽來往的船員們說, 那南邊不比我們這邊太平, 民風特別剽悍，雖然是走水路，一路上也很艱難哩, 沒有老師傅帶恐怕走不動?！?/br>
    趙大媽生怕兒子不會說話, 得罪人, 忙偷偷踩了趙全一腳，意思叫他說話多注意, 別好的壞的都往外冒，得罪人了都不曉得。

    “娘, 你踩俺干啥！”誰知道趙全直愣愣不會拐彎, 提高嗓門說了出來。

    何慧芳笑笑, 給趙大媽遞過去一個rou包, “沒事兒, 趙全說得對, 叫他說！”

    她呀，還就稀罕趙全這種直爽勁兒, 痛快，花花腸子少，好交往。

    聽見沈老太太都夸自己，趙全挺起胸膛憨厚的笑了, 抓起個rou包狠狠咬下三分之一。

    “唉，這個我也打聽到了，可惜今日打聽一下午，沒有熟悉南下路的人，碼頭倒是有許多南邊的船來往，要是跟著船南下……”

    沈澤秋有些猶豫，話還沒說完，努力大嚼rou包的趙全抬起頭，急忙說。

    “不行，掌柜的，碼頭上有句行話，叫做水路走多了，心眼子也多，這些跑長途的船工們好狡猾，您和胡掌柜這樣的體面人一上船，半路準會被劫，不成的，他們不可信！”

    何慧芳默默的碼了兩只rou包在趙全的碗中，這小子話雖不中聽，可說的都是實情哩。

    “澤秋哥，趙全說的對，去趟南邊至少得兩三月，沒有信得過的人帶，不行?！卑矊庻久颊f道。

    沈澤玉干了一日的活計早就累壞了，剛才一直埋頭苦吃，不過他們的談話都聽在耳朵里，擦了擦嘴說，“我住的院里，有個光頭老爺子，他好像就是打南邊回來的，熟悉路，聽說年輕時也南來北往的做生意，老了，想落葉歸根才回咱們桃花鎮?！?/br>
    “欸，那明日帶我去見見吧?！鄙驖汕锱d致很高。

    沈澤玉點頭，“行，不過我得先回去問問他?！?/br>
    回到雜院里，沈澤玉拿上一壺酒，一包花生米，叩開了樓下光頭老爺子的門，老爺子今年五十多，還健壯得很，就是腿受過一點傷，走起路來不太方便。

    “光頭老爺子，睡了嗎，咱們喝幾口不？我帶了酒和花生米?！?/br>
    不一會兒，屋子里響起窸窣的腳步聲，光頭老爺子披著件外裳，提著煤油燈開了門，“進來吧?！?/br>
    沈澤玉愛聽光頭老爺子說天南地北的見聞和故事，老爺子也樂得傾訴。

    喝多了酒，沈澤玉往后一栽，靠著椅背祥裝睡熟了，他腰間的錢袋子鼓鼓囊囊，特別的明顯。光頭老爺子一口悶完杯子里的酒，嘟囔著，”澤玉，你酒量不咋地啊?！?/br>
    隔日的早晨，沈澤玉晨起從屋里出來，一眼就看見光頭老爺子在院里曬太陽。

    “澤玉，你過來！”老爺子粗聲粗氣的說。

    等沈澤玉走到他邊上，他從懷里摸出個錢袋子塞給他，嚴肅的說，“你咋這么不小心，錢袋子落我屋里都不曉得?！?/br>
    “哎呦，我太馬虎了，謝謝您哩?！鄙驖捎耠p手接過連連道謝，心里頭有些不好意思，老爺子這么敞亮，他卻故意設計試探。

    不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為了沈澤秋的安全，他不得不這樣。

    下午梅小鮮領著孩子從娘家回來了，帶了幾斤田螺回來，這季節的田螺最肥美。梅小鮮拿了一半去花街，給沈澤秋一家子嘗鮮，剩下一半用桂葉、干辣子、蔥姜蒜還有酒炒了滿滿一盤。

    那香味飄得整個雜院都能聞見，沈澤玉盛了一碟子去找光頭老爺子喝酒，這回把話挑明了說，問他愿意領人往南邊去一趟不。

    “去！怎么不去，我還想趁年輕多攢些棺材本哩?！惫忸^老爺子脆口答應了。

    ……

    九月初八是個宜遠行的好日子，何慧芳特意去鎮外香山寺找人問來的，可惜慧能大師又遠游去哩，是他那小徒兒給算的，算完了說啥都不肯收錢，轉身就跑了。

    小和尚跑，老和尚站在禪房門口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怎能如此不沉穩?！?/br>
    “師祖，徒兒不想被毒蟲咬，阿彌陀佛?！毙『蜕羞吪苓呎f。

    何慧芳笑瞇瞇瞧著，嗐，高僧的徒弟也這般厲害，說的話高深莫測，叫人聽不明白。

    時間過得很快，九月初八很快便到了，沈澤秋和胡掌柜，還有趙全及光頭老爺子一塊到清水口等船。

    光頭老爺子姓何，沈澤秋他們便稱呼他為何老爺子。何老爺子一聽他們要找產綾羅綢緞的地方，當即爽快的說，“這個好辦，去江南，金陵、蘇州、杭州有很多，這路我熟?！?/br>
    坐在茶棚里等船的時候，何老爺子蘸著茶水又把地圖畫了一遍。

    “咱們桃花鎮吃的是桃花江的水，而桃花江發源于桑水河，青州城就是依桑水而建，而江南是依托長江水系而建，和咱們桑水不是一條道，我們得坐船南下去到桑水河的末端，吳州城，再穿過吳州城，走到小河港，到了小河港，就有船去江南哩?！?/br>
    沈澤秋點點頭，“幸好有您指路，光靠我們幾個，準得走丟?！?/br>
    “沈掌柜別客氣?！焙卫蠣斪有π?。

    趙全蹙起粗眉，“這樣說來，碼頭的那些船員根本就不是從江南來的？咱們桃花江和長江根本不通航哩?！?/br>
    “一半一半吧，小河港才是大港口，大船靠在小河港，船員雇車把貨從小河港運到吳州城，換吳州城的船再北上?！焙卫蠣斪游丝诤禑熣f道。

    他們這回出去，沈澤秋和胡掌柜都帶著六百兩銀票，貼身放好，穿上普通的衣裳，和何老爺子假裝成父子，何老爺子是老父親，胡掌柜是大兒子，沈澤秋是二兒子，趙全是侄子，就說一塊去南邊尋親的。

    船很快就到了，三日后就會到吳州城。

    看著船影消失在遠處，何慧芳心里忐忑的不行，唉，這一趟走得遠哩，抵得上進京趕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