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瞧熱鬧的人交換著眼神，會心一笑。

    “吳鳳英咋這么怕她兒媳婦？看著在外頭挺橫的一人，倒被兒媳婦收拾的服服帖帖?！?/br>
    “她哪里是怕兒媳婦, 這是怕兒子嘞！”

    “不過小柳也是厲害，把桂生拿捏的死死的，桂生聽她的話，吳鳳英才不敢輕賤她?！?/br>
    *

    再說沈澤秋他們，終于到了家門口，仨人心情都很好，天公也做美，一路上不刮風不下雪，車順順當當走過柏樹林，到了家門前。

    “多謝哩?！焙位鄯及衍囧X給車夫，一邊笑著說吉祥話，“祝您來年往事順遂，身體康健哈?！?/br>
    “謝謝您吉言啦?！?/br>
    這車夫與他們相熟，是鎮上的人，已經打過好幾次交道了，他收好車錢，婉拒了何慧芳留他吃晚飯的邀請，看了看天色道，“時辰不早了，我趁天還光明，盡早回鎮上去，咱們新年見，大家都吉祥順利！”

    說完調轉了馬車身子，甩著馬鞭子回程了。

    這時候院門嘎吱一聲細響，毛毛聽見了動靜，從里面拉開了院門，眼睛一亮，高興的喊道，“小伯娘，澤秋哥，安寧嫂，你們回來啦?！?/br>
    說完把兩扇院門都推開，幫著他們把東西往堂屋里面搬。

    何慧芳原還想早些回來，家里房前屋后，雞舍鴨舍肯定都亂糟糟的，定要花大功夫收拾一遭，等進了屋一看，那心放下不少，對毛毛這孩子的喜歡又添一層。

    雞舍鴨舍看得出是勤輕掃過的，角落墊著的稻草都還挺干凈，院子里落葉都掃成了一堆，雪融化成水后在院子里留下幾個小泥坑也被毛毛拿稻草墊上了。

    毛毛從灶房中拿出幾個瓷碗，取出冬籃給他們倒溫水喝，就算坐馬車從鎮上回來也要一個多時辰，口渴是一定的。

    “這二十來天雞一共下了快三十個雞蛋，都抹了一層油，放在灶房里呢?！?/br>
    “雜物房的屋頂破了個洞，有些漏雨……要修一修?！?/br>
    “有一兩日天氣晴朗，我把被子又抱出去曬過一回。'

    沈澤秋他們坐著喝水，毛毛乖巧的坐在一邊說著家里的情況，很認真也很有條理。

    何慧芳滿意的點了點頭，從帶回來的包袱里掏出些糖塊兒，花生桂圓啥的塞到毛毛的衣兜里，“毛毛你做的真好?！?/br>
    “伯娘先去做飯，咱進晚上吃雞蛋面，等吃了飯，咱們再一塊兒收拾一下，貼對聯，福字，掛紅燈籠?！?/br>
    “好?！泵嗌膽?。

    灶房很久沒開火了，何慧芳先拜了拜灶王爺，然后才起鍋燒熱水，毛毛在旁邊幫忙燒火，在面條就快起鍋的時候，他跑出院門，說要去和沈家大嫂說一聲，今晚不過去吃飯了。

    到的時候沈家大嫂唐菊萍正在做菜，他們家人丁多，吃飯時足足十來張嘴，每回吃飯，粥都要熬上兩大鍋，她知道何慧芳他們今下午回來了，料想毛毛今晚會在那頭吃，也沒啥意外的，點了點頭，“去吧?！?/br>
    這時候沈澤石的媳婦王桂香有些不是個滋味了，她把剝了一半的蒜米放下，捂著嘴干嘔幾聲，“哎呦，有些反胃想吐?！?/br>
    她的肚子已經六個月了，現在還常有孕吐的反應，坐在她身邊一塊忙著擇菜扒蒜打下手的沈澤玉媳婦兒梅小鮮見了，忙說道，“那你快去房里歇歇，記得喝幾口溫水，等飯做好了，我叫你?！?/br>
    王桂香點了點頭，扶著腰慢慢回了自己屋。

    灶房里的唐菊萍忍不住嘆了口氣，“咱家就屬她最金貴?！?/br>
    梅小鮮把擇干凈的小蔥放在水盆里涮著，回頭寬慰唐菊萍，“她大著肚子嘛，也能理解?！?/br>
    另一邊王桂香回到屋子里，剛好沈澤石也在，她伸出胳膊，”我手疼，你給我揉揉手?！?/br>
    沈澤石忙走過來，“你咋了？”

    王桂香有些委屈，用手比劃一個大圓，“我剛才剝了好大一碗蒜，手指甲都摳得發痛?！?/br>
    “我晚點就去和娘說，你月份大了，讓她少給你派活兒?！鄙驖墒贿呎f邊給王桂香揉著手指頭。

    “那你要好生說，別叫大嫂二嫂知道了，娘這樣偏愛我，我怕她們會不高興，我不想惹得家里不安寧?！巴豕鹣銍@了口氣。

    沈澤石連連點頭，“我知道，你就放心吧?！?/br>
    躺了一會兒，王桂香用胳膊肘推了推沈澤石，壓低聲音說，“你覺沒覺得，毛毛這孩子，心思有些深？”

    “這話咋說？”沈家三房這些個兄弟感情很好，沈澤石也很愛護毛毛這個又隔了一代的堂兄弟，那娃聰明懂事，和心思深沉怎么能扯上關系呢？

    王桂香用手指戳了戳沈澤石的臉，有些無奈，“你呀，人太好了，看啥都覺得好?！?/br>
    “你看毛毛，一來咱們家，就把娘哄得服服帖帖?！?/br>
    “明明在咱家吃，卻成天和澤秋他們親近，現在他們日子過的紅火，毛毛估計想巴結人家得些好處吧?！?/br>
    “今晚都不來幫忙做飯了，直接在澤秋他們那吃呢?！?/br>
    “他這一步一步的，感覺都在心里頭打著算盤?！?/br>
    沈澤石聽了眉頭緊鎖，王桂香見狀急忙說，“澤石，這些話我也就和你說說，古話說嘛，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也就隨便猜一猜?！?/br>
    “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沈澤石搖搖頭，“我知道，我沒生氣?！?/br>
    但王桂香這番話還是讓他覺得心里發寒，要是乖巧懂事都是毛毛裝出來的，那這娃兒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哩。

    *

    “伯娘，你多吃些，我人小，吃小份的就好了?！?/br>
    盛面條的時候毛毛蹲在一邊，咽著口水說道。純面條都是用白面做的，大部分莊稼人都是粗糧配精面吃，毛毛以前和他爹相依為命，家里窮得叮當響，一年到頭也吃不著一回白面條，沈家大房人口多，吃飯也是細糧粗糧混著吃。

    所以，今天晚上這頓面條，算是毛毛記憶中少有的好吃食了，但他還是強忍著饞蟲，說自己只要小碗的。

    “放心吧，今晚的面，管夠?！焙位鄯佳劭舨唤行┌l熱，看到毛毛這幅年少老成的模樣，不知咋了，就想起沈澤秋這個年紀，似乎也是這么個品性。

    何慧芳夾了滿滿一碗面，還在上頭蓋了個剛煎出來還油汪汪散發著香味兒的煎雞蛋，再舀幾勺油爆過的酸菜，然后遞給毛毛。

    “吃吧，別和伯娘客氣?！?/br>
    吃過了飯，何慧芳還要領著毛毛去沈家大房一遭呢，這不到年關了嘛，舊賬該在舊年結，毛毛一天十文的工錢，該算好給沈家大伯拿著才是哩。

    天完全黑透了，何慧芳提著一盞燈，帶著毛毛往村南邊去。這時候劉春華才剛背著幺兒到家門口，幺兒那鼻子特別尖，沈澤秋家飄蕩的面條味已經很淡了，還是叫他嗅了出來，趴在劉春華的背上嚷嚷，“娘，面條的香味哩?！?/br>
    “……閉上你的嘴?！弊吡艘孤?，半路上幺兒喊走不動了，劉春華只好把他背上往家走，現在累了個半死，心情不大好，狼狽的模樣又被何慧芳給撞見了，更沒有好氣。

    “哼?！焙位鄯紱]理會她，懶得理睬，她牽著毛毛的手，直直往前走了。

    王漢田從屋子里出來，看見劉春華頭發衣服上都是冰水，幺兒趴在她背上也凍得瑟瑟發抖，不禁惱怒的瞪大眼睛。

    “你不是一早就出發了嗎？咋這時候才回來，”

    “看看，幺兒都凍成啥樣了?！?/br>
    劉春華一聽，就和煤油桶遇見了火，一點就炸。

    “成天就知道沖我嚷嚷，就看見天黑，你也不知道去路上接一接我們娘倆，光會動嘴皮子?！?/br>
    ……

    何慧芳和毛毛往沈家大伯家去的時候，大伯家也剛吃完了晚飯，梅小鮮和唐菊萍還有沈澤鋼的媳婦兒周冬蘭在灶房里洗碗，堂屋里頭，沈澤石正在和他爹沈有福說話。

    “爹，眼看桂香就要生了，我們那一間房根本不夠住的，我們商量著，是不是要在我們那屋后頭，再建一間屋，好給小的住?！?/br>
    沈有福瞇著眼睛抽旱煙，吐出煙霧后連連咳嗽幾聲，“澤石啊，你這話兒有理，可家里一時半會兒拿不出建房的錢，，再等兩年吧?！?/br>
    沈澤石蹙著眉頭，家的的條件他心里清楚，三兄弟娶妻把家底掏的差不多了?？墒?，他咬了咬牙，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說，開不了那個口，但一想只是借用一下毛毛的錢，又不是不還，心里的那個坎就過了。

    “咱家不是還有好幾百文錢……再說……”

    沈有福瞪大了眼睛，“你說啥？”

    沈澤石訕訕的，還沒開口繼續說，院子外頭何慧芳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大哥，大嫂，我是慧芳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介紹一下沈家的人吖

    父輩：三兄弟（福祿壽）沈有福、沈有祿、沈有壽

    大房沈有福：三子二女，兒子分別是沈澤玉（妻梅小鮮）、沈澤鋼（妻周冬蘭）、沈澤石（妻王桂香）

    看見后綴是石頭金屬一類的，就是大房的啦

    二房沈有祿：三子一女，分別是沈澤文、沈澤武、沈澤平

    后綴是文武平這種詞匯的，就是二房的啦，只有沈澤平沒成親

    三房就是主角沈澤秋一家子

    第51章

    “是我呀, 何慧芳，我來串門子哩?！?/br>
    話音剛落，唐菊萍就笑著把院門拉開了, 把他們迎進來。

    “大哥呢？我找他把俺家給毛毛的工錢結清楚?！焙位鄯家贿M門就直奔主題，把正事兒先給辦了, 再和唐菊萍話家常。

    “堂屋里頭呢?！碧凭掌颊兔沸□r蒸一個老南瓜, 到時候南瓜碾成泥, 一半炸上次安寧做過的南瓜餅，一半和面粉揉成一團，做些南瓜饅頭, 所以唐菊萍用手指了指堂屋方向后, 轉身便朝灶房走去。

    “哎, 大嫂?！焙位鄯稼s緊叫住了她，“你一塊進去吧, 也好做個見證?！?/br>
    何慧芳就是這么個人，再親的人一旦涉及錢財銀兩, 她就格外較真, 親兄弟明算賬, 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澤玉, 澤鋼還有澤石也一塊兒叫過來?！?/br>
    唐菊萍深深望了何慧芳一眼, 無奈的嘆了句, “你呀你，我們還能貪一個娃的錢嘛?！?/br>
    “大嫂, 你千萬別往心里去，這樣做大家心里都有數，亮堂，不好嗎？”何慧芳說道。

    “好?！碧凭掌既グ褍鹤觽兌冀辛藖? 再用溫水洗了把手，一塊去了堂屋。

    大家站的站，坐的坐，一塊聽何慧芳理賬目，“一共是五百多文錢，毛毛做事牢靠又盡心，我給湊個整，一共六百文錢?！?/br>
    說完她從衣袖里抓出個小布袋子，從里頭拿出六吊銅錢，整齊的碼在桌上，然后瞅了瞅沈澤玉，“澤玉呀，你拿紙筆過來，咱們寫個字據?！?/br>
    緊接著她又圓了句場，“我這人就這么個秉性，千萬別怪罪?！?/br>
    沈澤玉點了點頭，“哪能呢，這樣做是應該的?！闭f完轉身去找紙筆了。

    找到后何慧芳讓沈澤玉寫好時間、錢數，然后自己還有毛毛，以及幫忙保管的沈有福一塊兒按下手印。何慧芳心安了，臉上笑意融融，把字據收了起來，“這不就妥了嘛?！?/br>
    沈有福敲著煙灰，咳嗽幾聲后把銅錢收了起來，一邊收一邊說，“你說的做的，都在理哩，放心吧?！?/br>
    話剛說完，站在角落的沈澤石和他媳婦王桂香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沈澤石更是覺得臉面發燒，不敢看何慧芳更不敢看毛毛，順著堂屋后門悄悄走出去，直接回屋了。

    何慧芳把正事兒給處理好，便去灶房里頭，一邊幫忙燒柴禾，邊和唐菊萍梅小鮮等人聊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