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巷 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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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幾個合作方的排場, 少不了主辦給面子,陸長鶴輪番敬酒,好話說了個遍。 “這個圈子里頭的青年才俊,還是你們陸家兄弟倆讓人放心?!迸R近的老總對他甚為滿意,不輕不重的力道拍在他肩膀上, “歐洲市場這個外匯投資項目做好了, 你爸爸也要對你刮目相看?!?/br> 不知是醉意擾人亦或什么, 陸長鶴總覺得胃里有點翻江倒海, 強撐笑意, “還是少不了各位支持?!?/br> 他倒是很會自謙,惹得幾位哈哈笑,“我說吧,陸家果真是不養閑人?!?/br> “你哥哥不在,今天你就得跟咱們幾個長輩喝過癮了才行?!?/br> “應該的?!标戦L鶴默許地招手讓服務的倒酒。 因為胃不好的緣故,這場酒席本身陸硯安是要替他來的,可他還是要逞這個強, 做生意難免酒中待客, 他只覺是常事,偶爾一兩次也沒什么大事。 陸長鶴幾次默不作聲看過鎖屏時間, 生怕再晚些他哥電話就打過來了。 到后來陸長鶴手機都開上靜音了,結果就是真的應酬到很晚才把幾尊大佛招待走。 “各位慢走,路上注意安全?!?/br> 陸長鶴給旁邊隨行的助理使了眼色, 那人領意上前笑臉相迎將幾位送走。 宴廳門口,他嘴角扯起的笑凝固, 眼眸漸深,冷峻的神態垮下來,碎發下眉頭皺在一起,比起酒勁,胃疼來的更快。 助理出去送了十來分鐘才趕回來,著急忙慌掏了藥給他,“陸總,還行嗎?” “沒那么脆皮?!标戦L鶴撩起悒悒的眼,接過助理遞上來的水就著藥下腹,“送我回去?!?/br> “……好?!敝矶继嫠罅税牙浜?,平常這種場子就算接了也不會沾太多酒,今天奇怪的很,不過還好量在控制范圍內,不然當場就要倒。 時間點到深夜,雅苑單元樓入戶大門前,沈離蹲得腳麻,之前扭到的腳踝處理得當,又沒很嚴重,基本上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不然等著一會兒都要命。 她腳邊還放置著一份精致盒裝蛋糕,一份小禮袋裝的禮物。 夜里溫度過低,不間斷的冷意入骨,頭頂昏黃的光暈染來,倒顯得幾分溫暖。 出來得急,以為馬上就可以見到陸長鶴,結果電話打不通,問了陸硯安,說他可能去赴宴應酬了,這事也把陸硯安氣得要死,分明有胃病還要逞強。 所以沈離只是干站著凍了幾小時。 又一次經受不住站起身來緩緩,原地踏步過了麻勁。 遠處一陣窸窣談話腳步聲漸近,沈離如見希望,理了理吹亂的額前發,忙去把地上的禮物和蛋糕拿起來,站得筆直。 靜靜等待人影走近,緊張到手指甲嵌進rou里,呼吸暫緩著。 身材高大的男人被半扶著走近戶門,扶他的人明顯負重不堪,脖頸充血終于走到地方,困惑的目光匆匆掃過沈離,去叫了叫被扶著的男人,“陸總,到地方了?!?/br> “我自己進去?!标戦L鶴摸進高領毛衣里的后脖頸活動了兩下,疲憊萎靡的眼皮半合,醉意由淺漸深,紓解壓力而脫下的大衣掛在小臂間,搖晃站立。 “噢噢好,然后您這邊——” 兩人一并視線前望。 “好像有客?”助理音尾上挑,疑問的調調。 陸長鶴俄而凝神,墨黑的瞳色越深,眉頭蹙在一起,心頭一沉,向旁人擺手,“你先走吧?!?/br> “好的,您有事再通電話給我?!敝硇袆永?,說走就走,人影頃刻消失在這塊空間里。 燈下站立的兩人無人挪步。 “你怎么在這?”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因為周圍實在安靜,空間若有回音,即使陸長鶴的聲音并不精神,也聽得清楚。 沈離對他只是錯不開眼,一瞬不眨眼地盯著,緊握著手提袋的手凍得僵硬通紅,仿佛全無知覺。 “不講話?” 男人終于向她靠近,朦朧可見的熱息從口鼻呼出 ,他垂瞇著眼打量她保持著征懵不動的小臉,“難道是假的?” “我是真的?!边@話沈離沒猶豫就答了,堅定了看他的眼神,口齒清晰,慎重咬字地陳述道:“今天是2023年1月10號?!?/br> “陸小狗?!?/br> “生日快樂?!?/br> 她將手里的東西往前一置,眼睛里是熱烈的真誠與期待。 “……”陸長鶴維持著垂眼的神態良久,看不清是什么情緒,扯動嘴角,慢慢地出聲:“為什么?” 沈離一時未正面回答,反去解釋那個小袋子里的東西,“禮物是一條加里曼丹沉香手串,據說有使人凝心定氣,緩解壓力的功效,我覺得對你應該有點好處?!?/br> 她胳膊伸得直,在懸空微顫半晌未見那人接過。 “我問你為什么?!彼曇艉艹?,很悶,像隱忍著克制著什么。 “陸長鶴?!鄙螂x抬起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的眼睛,紅潤幾分,光澤泛泛,“你反悔吧?!?/br> 她不會因為他的病癥而遠離。 這一輩子,她不會遇見第二個比陸長鶴還要赤誠熱忱的人了。 所以,她說反悔吧。 “我不怕你?!?/br> “我喜歡你?!?/br> “和你一樣的喜歡?!?/br> 沈離遺憾從六年前時至今日,她從未主動說過這四個字,只有陸長鶴這個傻子,日復一日,不知疲倦地在表達,她一直都被愛著,卻從未深切地覺察。 “你在說胡話吧?”他只覺得似如夢中,他無數次奢想做過的夢,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是不是醉大發了。 沈離手舉地實在酸,扛不住稍微放下來些,腦子里蹦了一些話,沒有經過思考便說出來:“我不怪你,你只是病了?!?/br> “但我不會因為你的病而改變心意?!?/br> 她凝眸望著眼前男人漆黑的瞳孔,輕柔的嗓音,宣誓一般鄭重其事,“我足夠愛你,便是你的缺點,也是最好最好的?!?/br> “……”他輕咽喉嚨,干啞說不出話,眼前的人,耳邊的話,都是那么不真切的。 “陸長鶴,我是在堅定地選擇你?!?/br> “你也可以自信一些?!鄙螂x湊近一步,歪頭底下去瞧他正眼,“和從前一樣,不要做一只沒有安全感的小狗,這不像你?!?/br> 他懷疑著,不確定地接過蛋糕和禮袋,打量半天,一整個還在狀況外的模樣,低聲喃喃,“好多年了,沈離,你只有在夢中這樣好?!?/br> “陸長鶴?!鄙螂x叫他的名字里滿是心疼酸苦,她想,如果錯過他,簡直是件糟糕透頂事,“我很想抱抱你?!?/br> 她想抱抱他,抱抱他破碎的六年。 傾心聆聽他的痛苦與思念。 陸長鶴終是掀起了眼,暗沉眸子里亮起一點星光,“我……不是負擔嗎?” 沈離猛然搖頭,眼淚將要奪眶而出。 他松散了緊繃的身子,禮物瞥到一邊,胳膊微展,容她陷入這片溫軟之地。 “陸小狗?!彼謫舅麖那斑@樣親切的昵稱,眼淚唰唰墜落進心底,好像這樣他們才能足夠貼近彼此,好像這樣就能忘卻疼痛,似如從前,“我好冷啊……” “對不起?!标戦L鶴身子微動,抬起擔在手肘的大衣,想幫她蓋上,最終脫力,他腦袋垂倒在她肩上。 直到這一刻,他手里仍是緊抓著蛋糕和那份禮物,抓得死緊。 “陸長鶴?” 沈離懵了,抖抖身子搖動他,“陸長鶴?!” 她某一瞬間以為他暈了,惶恐不安著去掏手機要打120,直消片刻,她聽見他均勻呼吸,還有微微鼾聲,以及平穩的心跳。 這才沉沉嘆聲氣。 還好。 用陸長鶴掌紋解鎖了入戶大門,將人攙扶著進去,他大抵是太累了,精神氣去了一大半,但仍堅/挺一絲意識,沒讓自己的重量全部承托給沈離。 偌大的住處干凈整潔,客餐廳一體的設計顯得磅礴大氣,卻也幽寂空蕩。 沈離小心拿過他抓著的禮物和蛋糕,放在客廳桌上,這人醉過的后勁上來,終于在被扶上床那一刻傾瀉出來,睡沉過去。 她把蛋糕放進了冰箱,拆卸下手串,戴進他腕間,彎身在床前,撫著他青筋突起的手背,喃喃細語:“希望功效有用,希望你的病,可以越來越好?!?/br> 轉頭又去洗了毛巾,熱烘烘的觸感在自己手上試了試,才去陸長鶴臉上一頓糊,撩起他的毛衣在里頭擦拭,直到扒開高領,她又看見了那抹紅。 手頓住,凝神相望,“陸長鶴,你的紋身,從來都是真的對吧?” 陸長鶴不會回答她。 她也知道答案。 簡單幫他擦過身子,把被子蓋實才舒一口氣。 沈離把毛巾掛回浴室,回來就看見陸長鶴的大衣兜子里的手機亮著屏,本不以為意,但它亮了一會兒熄滅,然后接著亮,顯出來的光點都一樣。 她翻出一看,果真是電話,不過開了靜音,來電備注:劉助。 助理嗎? 這個點都不早了,還有什么公事? 出于尊重,沈離看見了還是接一下更好,正想著怎么敘述一下陸長鶴已經睡著的事情,助理比她還急:“喂,陸總,您這邊給大公子回個電話吧,他知道您赴宴的事情了,您電話打不通,他打到我這兒了?!?/br> “啊……”沈離輕咳兩聲,“我不是?!?/br> “女、女的?!”助理聲調起起伏伏拉了好長的調,然后反應過來,“噢噢,剛剛在門口那個嗎?” 沈離略略尷尬,“嗯,他睡著了?!?/br> “那、那這,你用陸總手機給回個電話吧,我這也不好講……”助理很自覺沒有詢問接電話的女人是何身份,只是能接到電話,勢必關系親近,那么委托回個電話似乎也沒事吧。 “哦……好?!鄙螂x懵懵遲鈍,“可是——” 嘟嘟嘟—— 長音掛斷。 “……”可是她不知道鎖屏密碼啊。 沈離淡眉輕蹙,盯了屏幕一陣,也不知道什么念頭興起,像那天輸入門鎖密碼一般輸入那幾個數字。 “噠”一聲。 解鎖成功。 她噗嗤笑出聲,又苦又甜又澀,心頭狠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