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太陽不算濃烈，穿著短袖出門剛好覺得涼爽。

    唐小云擴大她日常散步的范圍，也沒什么目的，就是隨便走，看到巷子就轉進去，看到小路也進去走走，像這種有些年頭的巷子街道里住的往往是本地人，而老舊墻檐后面，有些地方的風景也比車流來往的馬路邊綠化帶美麗。

    “恭喜發財。恭喜發財?！?/br>
    墻頭上，一只不知是誰家的鸚鵡正在清脆嘹亮的喊著同一句話，探出墻頭的石榴枝上，綠葉間飄搖著一朵朵紅色似烈焰一般的花。

    唐小云在這條生活氣息寧靜的街道上走過，街道很長，兩邊住著的應該有幾十上百戶人家，中間藏著小巷又連接到另一個地方，唐小云一條街巷一條街巷的穿過，這些是有歷史沉淀的老街巷和老房子了，唐小云還看到了兩口井，至今還打理的好好的，有人在井口取水。

    這里到處都很好，是泰平盛世，可是唐小云察覺到泰平盛世下的，屬于修行者的末路危機。

    我要如何才能成仙？

    在這個時代，我要如何才能成仙？

    ……

    唐小云住的房子是一梯兩戶，對面原本是空著的，這天有人搬了進去。

    唐小云踩著夕陽光輝回來，發現對門那一家門是打開的，門口放了一個大大的垃圾袋，屋子里傳來打掃衛生的動靜。

    一把尖尖的聲音讓唐小云覺得很耳熟，想了會兒，想起來是在火車上遇到過的大狐貍，看樣子他們成了她的對門鄰居了。

    唐小云心情不太好，沒有跟對面的鄰居打招呼，直接開門進家了。

    晚上唐小云在芥子洞天里給菜田除草，她的芥子洞天現在已經大變樣了。種植的蔬菜有多少種唐小云已經記不清楚，所有蔬菜都是第一次撒種子播種后，沒有采完的蔬菜開花結籽，種子又落到地上，又開始新一輪的生長。就這樣越長越多，占地面積越來越大，到現在已經是很大的一片。

    唐小云會給需要爬架的瓜果蔬菜搭架子，比如苦瓜、絲瓜、豌豆、黃瓜、百香果……很多種，太多了，要是全都搭上架子那得是不小的一項工程，所以唐小云砍一些長得還不太大不太高的竹子插在地里，就當是爬藤架了。

    拔了一些生長茂密的草，其他只長了零星幾棵的就不管了，只要不茂盛到跟蔬菜搶營養，就先不管它。

    最初她往芥子洞天里輸土的時候，夾帶在土壤里面的植物種子、根莖不少，她沒空一一篩選出來，于是造成的后果就是雜草在土地上蔓延，金銀花長出了一片又一片，野菊花、野山楂樹、山莓子叢……還有幾根竹筍的根發芽、長成，到現在長出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

    除了各種蔬菜瓜果和無意中夾帶進去的野生植物，還有唐小云主動移栽進去的各種野菜、常見藥材、花卉，現在也發展的繁茂。

    芥子洞天里有風，但是沒有晝夜。也沒有晴雨變換，四時輪替。

    芥子洞天里也不能養活物。按道理夾帶了植物種子和植物根莖的泥土里應該也有蟲子，但是到現在唐小云沒有在芥子洞天里看到過任何一只蟲子存在的痕跡，仿佛芥子洞天本身不允許活物存在于此，只能容納植物生長。

    唐小云搞不懂芥子洞天的機制，曾經糾結過一段時間，后來就放下不想了。

    超出當前理解范圍的問題，想了也白想。

    第二天又是個晴天。

    唐小云起得很早，練完功后提著一大籃子剛采摘下來的蔬菜瓜果出門。

    沒辦法，這幾個月沒有一點進項，再不能賺到錢的話，她下個月就交不起房租了。

    唉，生活不易。

    唐小云還有個芥子洞天做倚仗，可以靠賣菜賣花養活自己，對門的大狐貍一家，就是完全的看運氣吃飯了。

    其實本來他們也不必混得這么慘的。

    可是，季蟬衣——哦對，他叫季蟬衣，可是他是個男孩子。

    季蟬衣天生怕鬼，怕陰氣重的東西，怕一切邪祟。

    可是他家里八代頂仙兒的，偌大的一個家族里，供著五位胡仙，有一位爺爺輩的長輩年紀大了，他身上的胡仙要換個人頂，這一代孩子里面只有季蟬衣被那位看上，于是，季蟬衣就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頂了那位胡仙。

    但是，季蟬衣還是怕鬼，怕陰氣重的東西，怕一切邪祟。

    起初他連他頂的胡仙都怕，現在好多了，對于磨合了好幾年的胡仙，季蟬衣已經能夠克服大多數恐懼心理，但是對于這位胡仙以外的仙家、鬼怪、邪祟，季蟬衣仍然害怕。

    然而季蟬衣天生靈感極強，能夠輕易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陰氣、邪祟。這也是胡仙看中他的原因。

    對胡仙來說這是他的優點，但是對季蟬衣自己來說，這是他從小到大祈盼著擺脫的陰影。

    仙家出門闖蕩，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當地的香堂掛號，加入進去做個壇仙，當地的香堂往往矗立幾年、十幾年，有一定規模的信眾，信眾有事會來上香求仙家，根據信眾所求之事，香堂里會安排適合的仙家出馬，事情解決則能得到信眾供奉的錢糧香火。雖要被香堂抽取一部分，但是到底留下來的是大頭，一個月接那么兩三單、三五單，便能夠養活仙家和弟馬了。

    一般仙家與弟馬的生活不說過的很滋潤，但起碼是衣食無憂的。

    但！是！

    季蟬衣他怕鬼怕仙家??！

    雖然所有動物成精后都自稱為仙家，但實際上，仙家的本質還是妖精，是偏邪性的、偏陰間的生物。

    季蟬衣能不怕嗎？

    一個堂口里面最起碼有幾十個仙家，仙家加入堂口后，弟子是要跟著待在堂口待命的，雖然每天只在堂口待一兩個小時到半天不等，但是對于季蟬衣來說，待一分鐘都能讓他覺得要命。

    待半天？

    不可能的。

    那對他來說是比死亡還可怕的事情。

    所以，因為弟子的這個毛病，胡仙不得不選擇跟香火鼎盛的香堂告別，帶著弟子在外面單打獨斗。

    而單打獨斗的后果么，就是當前的局面了。

    他們從自己付全額房租的房子里搬了出來，領了宗教辦的福利房。

    看著悶頭打掃衛生的季蟬衣，胡仙憂愁的眉毛打結。

    ‘唉～～～’

    生活不易，胡仙嘆氣。

    第22章 黑狗·名分

    進入夏季以來，京城的天氣越來越熱了。

    常二十三憂郁的用尾巴尖卷著灑水壺，給陽臺上的蔬菜瓜果們澆水。

    唐小云出門賣菜了。

    這幾天她天天早出晚歸，對門的胡仙家也是，只有它，堂堂柳門常仙，被尊家留在家里看家，日常任務就是給陽臺蔬菜們澆水，簡直是大材小用！

    陽臺上擺滿了塑料袋，塑料袋里裝著土，這是唐小云制作的簡易‘種植盆’，或許稱為種植袋更合適。

    種植袋里菜苗們青翠碧綠，郁郁蔥蔥，在水流的沖刷下更顯得翠綠可愛。

    常二十三完成了今天早上的工作，把灑水壺放到太陽曬不到的角落里，爬到一塊璀璨的光斑下，蔫蔫的自閉。

    中午的時候，對門那家提前回來了，胡仙的聲音里透露著它蠻高興，看來，他們今天是接到生意，賺到錢了。

    沒過多久，對面傳來香火的味道，極淺極淡的絲縷香火氣味從門縫里鉆進來，勾的常二十三不知不覺爬到玄關，隔著兩道門，露出了滿目的陶醉與垂涎。

    唉，對門又在吃香了。

    可惡！天天聞得到卻吃不到，常二十三懷疑對門的胡仙是故意的，知道它的尊家從來不給它香火吃，所以故意拿香火味道來饞它。

    啊，真的是太可惡了！

    常二十三努力的吸這淡到不能再淡的香火味道，望梅止渴，心里覺得對門的胡仙不安好心的同時，又對胡仙很是羨慕。

    它每天都有香火吃欸，而常二十三，打從跟了唐小云以來，就沒吃過她供奉的香火。

    但是仙家的修行，跟功德與香火是息息相關的。

    仙家出馬消災解厄，得到信眾供奉的錢糧香火，而功德自在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務中積累，待到了一定的程度，人間修行便算圓滿，要進入下一個階段，避世清修。

    常二十三現在談jsg那個還遠得很，它現在連入世以后的第一口香火都還沒吃到呢。

    唉，蛇蛇憂郁。

    唐小云照樣是在夕陽晚照之時回到家，不過今天她不是提著空空的籃子回來的，籃子里趴著條臟兮兮的小狗。

    雖然臟兮兮的，也很瘦，但是精神頭還挺好，跟著唐小云進了家門，兩只爪子搭在籃子邊沿上好奇的往外打量，兩只黑白分明的圓眼睛極有神氣。

    “嘩啦——”

    唐曉云放水給它洗了個澡，洗出兩盆臟水，第三遍清水沖過后，小狗露出一身沒有絲毫雜色的黑毛，濕漉漉的毛毛服帖在身上，更顯得小身子瘦骨嶙峋。

    唐小云提著它后頸子放到地上，小狗自發的抖了抖甩掉身上的水珠，然后噠噠噠的邁著輕快的小步子走到陽臺，那里通風，又熱，過一會兒身上的水就全干了。

    唐小云看著毛毛飄逸的小黑狗向她奔來的樣子，說：“決定了，你就叫黑旋風吧?！?/br>
    晚飯唐小云給了大名黑旋風的小狗一碗燉rou拌飯，人臉那么大的一個碗，rou多飯少，黑旋風竟然全都吃完了，吃的肚子鼓鼓的脹起來。

    常二十三盤在桌子腿上，用幽怨的目光盯著黑旋風。

    它跟著恩人受了多少苦哇，這狗子剛來就能吃上rou了。

    常二十三不服！

    唐小云正在吃飯，抬腿推了推蹭在她腳邊撒嬌的黑旋風，說：“自己玩去吧。等會兒給你做窩?！?/br>
    常二十三更嫉妒了，居然還有窩！

    唐小云吃完飯，用紙箱和廢棄的衣服給黑旋風做了個狗窩，期間黑旋風一直搖著尾巴坐在旁邊，雙眼亮晶晶的，時不時看看唐小云，又看看狗窩。

    黑旋風很開心，常二十三就不開心了。

    幽怨的盯著狗窩很快做成，黑旋風興奮的在狗窩里進出蹦跶，常二十三猶猶豫豫，最終還是鼓足勇氣上前道：“尊家，我的財神樓……”什么時候給我蓋??？

    唐小云說：“我不會做財神樓?！?/br>
    常二十三卑微道：“就是……找幾塊磚，砌個小屋，里面放上寫有我名號的牌位，再安上一個香爐，點三炷香，就成了……”

    唐小云皺起眉頭，說：“這么麻煩？”

    常二十三還沒說完的話就噎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這個……不麻煩的……”它看著唐小云的表情，果斷改口：“其實沒有財神樓也可以，把我的牌位擺在家里就好了，牌位面前安個香爐，嗯……就這樣吧?！彼粗菩≡迫匀宦冻霾磺樵敢馕兜谋砬?，自己也覺得委屈，“這已經是最簡化的流程了，牌位和香爐是必須要有的?！?/br>
    唐小云還是覺得很麻煩，“我家里也沒地方給你擺牌位香爐啊?！?/br>
    常二十三趕緊說：“不要很大的地方，就……隨便給我個小角落就可以了?！睘榱说玫揭粋€名分在尊家這里安家，常二十三也是很豁出去了。

    看著唐小云仍然不太情愿的樣子，常二十三泫然欲泣賣慘道：“我雖然對尊家沒有功勞，跟了尊家這些年，好歹有些苦勞啊……”

    唐小云疑惑的問：“你有什么苦勞？”

    常二十三幽幽回道：“尊家忘了嗎？您與師父師姐同住時，家中可遭過鼠患？夜晚可被蛙聲蟲鳴擾過睡眠？酷熱時節可聽到過引人心煩的蟬聲？這些，都是我在背后默默付出啊?！?/br>
    唐小云想了想，好像……確實如它所說的。

    唐小云的不情愿稍稍減弱了一些，這蛇妖也不是沒有一點用處。

    行吧，那就——給它劃一小塊地方擺放牌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