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直到這幾天他處在霍宗青要離開的傷感和焦慮情緒中，他也才終于意識到這一點，他開始不斷地想到如果霍宗青沒有帶他回家，如果那天他真的跟霍宗青不歡而散會如何——

    這個設想讓他甚至感到一種難言的恐懼。

    而他恐懼于自己居然會感到恐懼。

    柳池能感覺到霍宗青這幾天一直壓抑的不安和焦慮，霍宗青對他有不安全感，他知道霍宗青需要一個承諾。

    柳池也是一樣。

    柳池并不愿意讓霍宗青察覺到這一點，但是、但是現在已經是七月初八的凌晨，但是霍宗青他明天早上就要離開了啊。

    所以柳池咬著霍宗青的衣領，側臉依偎著他的脖頸，緩緩地、小聲地喚道：“宗青……”

    “怎么了？”霍宗青立馬應聲，停下了腳步認真聽他的吩咐。

    柳池輕輕地吸了口氣，莫名感覺嗓子發不出聲，他把臉埋在霍宗青的肩膀上，盡力遏制住自己的緊張，但這反而讓他整個人都有點顫抖，柳池感覺自己的牙齒在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怎么了，柳池？”霍宗青感覺他有點不對勁，想轉過臉去看他。

    柳池用力地抵住他的側臉不讓他動，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身體扭動了兩下讓霍宗青放開了手，這下子柳池站在了地上。

    但霍宗青仍然轉不過身，他只是直起腰，就被柳池緊緊地從后面抱住了。

    柳池在發抖。

    “柳池？你讓我轉過去好不好？”霍宗青著急了，但又舍不得用力去掰他的手，只是語氣焦急地央求道，“你怎么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柳池咬緊了牙關，他悶不吭聲地松開霍宗青，拽著他的手腕朝樹林里走去。

    霍宗青不明所以地被他拽著，但是看他的表情好像并沒有什么異樣，又略略放心了些。

    走了幾步，原本還算隱約能照見視野的月光幾乎被樹葉遮擋了個干凈。

    “怎么了？”霍宗青語氣很柔和的、像是哄孩子似的彎腰湊近他的臉，輕聲問道。

    到現在柳池還死死地扣著他的手腕，像是要給他捏斷了似的。

    柳池的呼吸聲有些重，這里確實是太黑了，連霍宗青的目力這么近的距離都不太能看得清柳池臉上的表情。

    “我……”柳池聲音極為干澀的勉強吐出一個字。

    “你？”霍宗青好奇地問道。

    柳池緊張得要命，直接一把給他的腦袋按在了自己懷里，霍宗青這個姿勢一時不察直接給他跪下了，但他沒有掙扎，因為他緊貼在柳池胸前的耳朵聽得見他心臟狂跳的聲音。

    柳池的心從來沒有跳這么快過。

    于是霍宗青沒再說話，只是伸手攬住他的腰，安靜地被他抱著。

    柳池也漸漸地冷靜下來。

    他低下頭看著霍宗青，也不把他抱得那么緊了，他捧住了霍宗青的臉。

    霍宗青緩緩地抬起頭來想去看他。

    有幾滴水珠突兀的落在了他的臉上。

    柳池的手輕輕地捧在他的臉側，指尖微微顫抖著，霍宗青聽見他說：“我……”

    “我愛你，霍宗青?！?/br>
    接連不斷的水珠落在霍宗青的臉側、鼻梁、眼皮上，然后順著他的面部線條滑落。

    但霍宗青似乎毫無所覺，他只是呆滯地仰頭看著柳池，甚至忘記了呼吸。

    很多很多的眼淚順著柳池的眼眶流出來，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閃著水光，他的眼神是凝視著霍宗青的，堅定又溫柔。

    那些眼淚砸在霍宗青的臉上。

    柳池看著他落滿了淚的臉，嘴角卻微笑起來，他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br>
    樹影微微晃動，極小的一小塊月光投在他的眼角，或許是月光也或許是水光，從他的眼中流淌出來，滴落在霍宗青的眼睛里。

    霍宗青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于是那滴淚就又從他的眼睛里流出來，和他臉上那些屬于柳池的眼淚混合在一起，落到地上。

    霍宗青在這一刻，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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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出征

    柳池的態度仿佛被那些淚水浸濕、也變得柔軟了似的, 霍宗青輕輕地摟了他一下，他就彎下了腰。

    霍宗青抬頭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擁著他躺倒在地面上。

    兩個人擁抱著急切地接吻, 柳池躺在地上，挽好的頭發散亂了, 那支簪子隨意地糾纏著頭發，白底青色花紋的面具半遮著他的臉。

    像是山里的妖精。

    霍宗青一邊解著他的衣服，一邊溫柔地吻去他的眼淚。

    月色被樹影盡數遮蔽, 一切都晦暗不清，他們兩個在黑暗中如同動物一樣交合，以從未有過的熱切和瘋狂。

    但好歹是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將軍府。

    渾渾噩噩睡到過了晌午, 柳池感覺自己全身都疼, 勉強爬起來之后就發現霍宗青坐在床尾給自己上藥。

    柳池沒忍住捂著頭嘆了口氣，心想這種兩個人都遭罪的事情下回絕對不做了。

    霍宗青聽見嘆氣聲, 轉過頭來看他。

    柳池鎖骨上那個青紫的牙印很明顯, 隱約有滲出血點，霍宗青看了眼，還是覺得心疼。

    “還疼不疼？”他問道。

    “不疼?！绷赝耆辉趺丛谝膺@一點疼痛, 他十四歲之前在宋樂山那里挨了不少打。

    而且霍宗青身上可比他慘多了。

    “我給你上過藥了, 你要是還疼的話我再給你抹點？”霍宗青問道。

    “不用?！绷赜謶袘械靥苫卮采?，抱著被子看著霍宗青。

    現在已經是七月初八的下午, 霍宗青明早就該離開。

    但柳池心中卻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平靜，之前那些一直壓抑在心里的煩悶情緒全部消失了。

    霍宗青大概也是如此。

    他們兩個這一天也是什么都沒干, 但是到了晚上的時候, 霍宗青不知道從哪里拿了挺厚的一沓銀票給柳池。

    柳池粗略看了一眼, 大概有兩三萬兩。

    這對于那些老官員來說確實不多, 但是對于霍宗青這樣剛剛發家沒幾個月的“新貴”而言就幾乎是全部家當了。

    “這是做什么？”柳池接過來, 笑吟吟地問道。

    “把我的錢給你，”霍宗青很認真地道，“反正我出去打仗用不著錢，你自己在這邊不能沒錢花?！?/br>
    柳池很想告訴他自己的錢比他要多得多，但他并沒有說，只是笑著收下了。

    霍宗青又去拿了當初柳池從他那里見過的那把馬刀，遞到柳池手里。

    這態度比剛才他把自己的全部家當遞給柳池的時候要鄭重得多。

    “這個你也拿著?！?/br>
    柳池就不笑了。

    他知道這把馬刀是祝正騫認霍宗青為義子的時候，祝正騫給他的佩刀，柳池還從來沒想過能從霍宗青手里拿到這個。

    柳池沒伸手，他覺得自己不能要這東西。

    霍宗青拉過他的手，把馬刀按在他的手上，低垂著眼睛，道：“你帶著這個，在京城，沒人敢欺負你?！?/br>
    柳池的眼睫顫動了一下。

    他明白霍宗青的意思。

    這是祝正騫的佩刀，這是祝正騫送給自己義子、給自己地位真正的繼承人的東西，按照祝正騫的地位來說，其效果不亞于皇帝的尚方寶劍，只要祝正騫還活著，帶著這把刀的柳池，確實就擁有一個近乎無敵的護身符。

    “這是你義父給你的?！绷剌p輕地道。

    霍宗青摸了摸他的頭發：“所以我才留給你?！?/br>
    柳池接下了這把馬刀，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

    兩個人相對著沉默了一小會兒，柳池突然笑了笑，小聲道：“其實你不去伐趙也可以，留在家里我也可以養你啊?！?/br>
    “說什么胡話，”霍宗青樂了，捏了捏他的臉頰，“而且義父會打死我的?！?/br>
    他顯然沒有把柳池的這句話當回事。

    畢竟從認識開始，柳池就一個勁兒的跟他要錢、要黨派支持、要這個要那個，霍宗青始終覺得自己應該更嚴密地保護柳池。

    柳池也笑了笑，自己這個提議確實并不現實。

    “那就等你伐趙回來，我養你，怎么樣？”他又道。

    霍宗青就開心了，一口答應下來：“到時候我要封侯，鎮東候怎么樣？到時候整個鎮東候府都是你的，你來養我?！?/br>
    “好啊?！绷匦σ饕鞯乜粗?。

    霍宗青真的愛極了柳池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漂亮的一雙眼睛，里面盛滿了柔軟又熾熱的情意，毫不掩飾地替著它們的主人在告訴霍宗青他有多愛他。

    他就沒忍住親了親柳池的額頭，輕聲道：“義父叫我今天晚上之前過去一趟，他有事情要囑咐我，晚上大概不會回來了?！?/br>
    柳池的嘴唇動了動，然后笑了笑：“那你快去吧，武威王肯定是有要事跟你說?！?/br>
    在略有些匆忙的送走了霍宗青之后，柳池站在庭院里，天還沒黑，他卻突然感覺到周圍一下子冷了下來。

    這座一直熱熱鬧鬧的將軍府，像是驟然間失去了人氣。

    柳池抱著那把馬刀，在院子里那把他經常和霍宗青擠在一起的躺椅上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