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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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陌環胸沉吟,未等他給出頭緒,這時候他突然又變了神色。 “怎么了?”蘇婼也跟著停下來。 “前方有人來了!” 蘇婼迷惑:“什么人?” 今夜街頭到處是人,甚至因為騰挪南城官倉其余庫房物資的原因,南城門也開啟了,所以他這句前面有人來了實在讓人費解。 “是一大批人!” 他話音落下,只見正前方果然就出現了一隊騎兵,說是騎兵也不準確,因為沒有穿營服,而是身著黑衣,頭載面巾,他們騎著高頭大馬,從街道兩旁的巷子里沖出來,如一團黑霧,瞬間聚攏在了八車的前方! “這是什么意思?” 蘇婼懵了,先前說錢信他們是打劫地庫的劫匪,不過是出于氣性,可眼前這伙人卻活脫脫就是一副劫匪的模樣! 這難道就是所有人言語里所說的那些趁火作亂的亂子么?! 第294章 慶功酒 “……全拉走!” 黑衣人的首領不知與錢信交談過什么,他突然振臂一呼,身后二三十個人便齊刷刷地舉著雪亮大刀沖上來圍住了這八車! 說時遲那時快,這裝著滿滿兵器的八輛馬車,就被他們呼啦啦一股風涌上來接了手,隨后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地牽著這些車朝開啟的南城門疾駛而去!錢信這個中軍營下屬的高階將領,居然跟個草包似的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世子,他們把兵器劫走了!” 跟隨的兩名侍衛著急低呼。 蘇婼瞬時也頓住了。 一切都這么巧,錢信有那么大的膽子夾帶一百張駑箭出庫,又那么巧,就在兵荒馬亂的南城,即將抵達官倉的地段,一伙一看就很利害的“劫匪”突然劫走了這八輛車! 而一群朝廷精良部隊里出來的將領,居然完全無力抵擋這伙劫匪,簡直就跟商量好了交接似的束手就擒,這特么就算不是公然造反,不也跟造反差不多了么?! 如果先前蘇綬沒有提醒韓陌要防范防衛署,那么回頭上報到朝廷的,是不是就會是方副都督憂心五百將士手無寸鐵,特派錢將軍勉力押送兵器反被劫?各個環節他們都配合得如此周到,是不是更加還能證明今晚失火的的確確有匪徒在趁機作亂,方枚此舉是絕對有必要?! “追!” 韓陌蹦出這個字眼,率先到了城門。 …… 燈火通明的常家,常賀匆匆跨進正院,腳步不停地朝迎來的家丁問:“老爺呢?!” “老爺出去了!” “出去了?”常賀急得跺腳,“這當口怎么出去了呢?他去哪兒了?” 家丁搖頭。 常賀咬牙,又奔了出來。垂花門下與一人撞了個滿懷,來人道:“跑什么跑?” 常賀橫眼瞪他:“大晚上的你不來我二房,我也撞不到你!你當我二房是什么了?是大街?是市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常赟哂道:“縱然不是大街市集,這二房我也隨意來得。它將來也是我的,這常府地盤全都是我長房的,待祖父過世分家,你二房再能耐,也得給我灰溜溜搬出去另立門戶!你住著我的地盤,有什么資格管我來不來?” “畜牲!”常賀一把揪住他衣襟:“這些年你長房受了我們多少好處,我父親里里外外幫襯了你們多少,包括為了促成你的婚事,我母親都在動用娘家關系幫你,我們二房給你們長房的好處何止幾間屋子? “今時今日你竟然還以這個跟我討價還價,我警告你,你別太過份,否則不光你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時候你們長房還能不能存在也未可知!” 常赟二話不說,一拳打在他臉上,看著松手打起了踉蹌的他咬牙:“你還有臉跟我提這個?要不是你爹害我父親斷了腿,我長房用得著你們幫襯?你們所做的,那都是該我們的!因為你爹,我父親丟了官兒,我長房在外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你們給長房的那是賠償! “你們欠我父親一條腿,有本事你讓你爹把那條腿也砍下來,你我就扯平!明明是欠的,偏說成施舍,你們全有上下都不要臉!你們才是畜生!” 常賀捂著臉,雙眼變得血紅,接而cao起一旁的花架便掄過去。 “二爺!” 小廝們紛紛上來勸止:“仔細老爺回來看見!” 常赟見狀更加狂起來,指著常賀道:“你讓他打,讓他打!今兒要是打不死我,我明兒就讓他好看!我讓他二房全家都好看!我要告到都察院去,讓世人知道二叔是怎么把我爹的腿弄斷的……” 常賀望著叫囂的他,血紅雙目里迸出了陰毒的光。 他回過頭,沖身后小廝大吼:“去看老爺在哪兒!……” …… 南城郊外山崗上,今夜只有星光。 山頂上守山人用以過夜的草棚里,點著一盞油燈。油光從茅草縫隙里透出來,微弱得如同繁星。 常蔚與方枚對坐在擺著滿桌酒菜的方桌兩端,聽著黑衣人回話:“……一共八輛馬車拉著,已經順利出了城門,正由龍將軍一路護送前往山腳而來。預計腳程不過半個時辰左右便能上山抵達!” 常蔚微微頷首,揮手道:“再去探?!?/br> 說完后他舉起酒杯,朝方枚道:“計劃已將成功,方兄功不可沒,這是慶功酒,常某敬方兄一杯!” “常侍郎客氣!”方枚也舉起杯來,面上得意非常,“方某人好歹也是一軍之首,這點小事,還算不得什么。反而要佩服常侍郎的妙計,一則坐實韓靖罔顧王法,擅自調兵之罪,二則地庫丟失八車兵器,還有一百張駑箭與出庫數目對不上,足以證明他監管不力。 “等八車兵器到了咱們手上,不管皇上多么信任韓靖,也經不住自己的家當受損,”說到這里方枚又笑了一下,“哪里真有什么不揣私心的明君賢臣?都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哪里還會管什么昔日的救命恩人不救命恩人? “何況,自古君王本性多疑,八車兵器不知下落,皇上當真不會對韓家產生疑心嗎?只要這時候朝中再來幾個人苦諫,韓靖就必定下獄不可! “反觀昔日人人稱頌的賢良之臣薛容,那時誰不敬他三分?去到民間,還四處有人為他歌功頌德,一旦定罪,天下人不也信以為真,齊聲討伐起來了嗎?愚民愚民,小老百姓不識字不開化,有幾個不是聽風就是雨的?” 聽到末尾,常蔚眼底有了一簇難以察覺的火苗。但下一瞬他又舉起杯來給方枚斟酒:“方兄所言極是,韓靖若不是好大喜功,又怎么會放棄東林衛,轉而到中軍營來?他若不是為圖名聲,自然也不會調取兵馬去滅那場火。他若不這般,自然也就不會上咱們的當。常某人也恭賀方兄,韓靖一除,此后中軍營便是方兄獨大了!” “來!” 二人仰脖。 “大人!” 杯方落下,棚外忽有人快步邁入:“方才弟兄們自火場處探得消息,一個多時辰前,原本在火場的韓陌突然離開,不知去向!” 常方二人聽聞此言,倏然間朝對方看去。 第295章 好好上路吧 “韓陌能去哪兒?” 發問的是常蔚。 方枚思索:“不管去哪兒,都不應該是找到這兒來。連他老子都沒提防咱們會沖防衛署下手,他不可能知道這一切!” 常蔚微微松氣:“沒錯,至今為止,還沒有能摸清楚咱們的目的。他不可能,他老子也不可能。哪怕是他真的從袁清那里拿到了什么證據,那也不足以證明我們當下正在辦的事。他不會知道我們會沖防衛署下手?!嗯蓭讉€人守住山下!” 扭頭吩咐了下去,他又舉起酒壺,給方枚滿上。 方枚把目光從黑幽幽的山下收回,忽然道:“你今夜在此埋伏了多少人?” 常蔚手微頓,放下酒壺后,他揚唇道:“方兄也知道,常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不弄點保障,這黑燈瞎火的,還真不敢多呆。不過,也只是剛好夠能護住安危而已,方兄不必多慮?!?/br> 方枚看著他這副作派,眉頭深凝望著山下并不能看見的四處,又道:“此地屬南郊鎮的伍兒屯,我若記得不錯,此地民宅甚多,常侍郎不把兵器帶去偏遠之地,卻帶來此處,看來你對這里很熟?!?/br> “方兄真是睿智過人,”常蔚道,“方兄對此地印象深知,想必也是回想起了當初捉拿薛容次子的時候吧?” 方枚緊凝的雙眉之下倏地迸射出精光。 常蔚卻似沒看到,兀自往下道:“那位在其四兄弟里最為出類拔萃的薛家二爺薛昭,是作為薛容仕途上的繼承者來栽培的,他很聰明,學貫古今,文章如珠如玉,為人謙遜誠懇,這樣的人材死的卻十分可惜。就是在此處往北不過三十丈的山洞里,方將軍帶人割下他的首級,剖開了他的胸腹,挖出了他的心肝丟棄山野?!?/br> 方枚面容開始扭曲。 常蔚的聲音卻還在繼續:“方將軍這么做,不過是因為你的女兒癡心于他,卻愛而不得,以至于尋了短己。只可惜呀,這薛昭死的時候,被他緊緊護著的三歲稚兒還在旁側看著,——當然,方將軍也沒讓這稚兒活下去,你將他一劍穿胸,踢下了懸崖?!?/br> “常蔚!”方枚騰地站起來,“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蔚微微含笑:“方將軍做完這一切,對朝廷說的卻是薛昭死于猛獸之口,原本皇上還待留薛昭活口再行審問的,自此也沒了機會。當然,也有勞方將軍此舉,斷去了我所有后患,這才使得我在朝堂一戰成名。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方將軍這番瘋狂的行徑,還是傳到了我耳里?!?/br> 方枚望著他:“你是說,薛容其實是被你誣陷的?” “這個與今夜之事無關,就不深究了,”常蔚擺擺手,“還是回答你先前的問題吧,與行事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將軍共事,常某人又豈能不留些后手呢?方大人,喝完這杯,好好上路吧?!?/br> 一只斟滿的酒遞到了方枚面前,隨后茅棚四周唰啦啦地站起來幾十個手持弓駑的黑衣人! 方枚震驚環視,只見自己帶來的那十二名帶劍護衛在這樣的陣仗面前竟然如同擺設一般,全然不是對手! 他倏地轉身,瞪身常蔚:“我乃堂堂一品大員,你敢殺我?!” “一品大員也是人,怎么不能殺?”常蔚緩緩站起來,“這些弩箭,與今夜從防衛署地庫出來的乃是同一批。你想想,用它們來穿透你的身子,會是什么后果?” 方枚臉色瞬間變成青白。 常蔚笑了下,負手踱步:“你是被這批兵器殺死的,不會被認定滅口,而會被認定是你與匪徒分贓不勻進而被殺?!?/br> 他停步:“對不住了方將軍,我知道你很想把韓靖壓下去,自己成為大梁的第一武官,可是誰讓你連我也不服呢?薛容是我的瘡疤呀,你不該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提他有多么賢良,多么忠誠,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愧對朝廷,愧對皇上! “今夜里去地庫提取兵器的文書是你下的,錢信又是你的人,你與韓靖互為左右都督,具備狼狽為jian的前提條件,總而言之,你死在此處,比活著回去更能夠使這場戲看起來像真的。所以,我也只好犧牲你了?!?/br> “常蔚!” “噓!” 常蔚比出一根手指頭,“安靜,這樣喊錢信也是聽不到的,他還在山腰。你冷靜點,不然到時候一驗血,仵作發現你死前血脈賁張,看起來就更像是分贓不勻導致的沖突了?!獊?,我常蔚最后再敬將軍一杯?!?/br> “大人!” 剛端起酒杯,外頭的探子就越過弓弩手闖了進來:“大人!載著兵器的八輛車已抵達山腰,但是方才城門下弟兄探得,一隊宮中禁衛軍正由親軍衛統領率領往這邊趕來了!” 常蔚遞杯子的手倏然收回:“禁衛軍?!” “正是!打前頭的還有十幾名東宮侍衛!” 常蔚面色倏變,他扔了杯子:“確定是往這兒來的?!” “他們隊伍不曾猶豫,乃是快馬追著這條路線來的!” “哈哈哈哈!……” 方枚仰首長笑起來。他眼瞪著常蔚:“這可真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看來韓陌半路消失,是早就有了黃雀在后的計劃,姓常的,你殺了我,離死也不遠了!” 常蔚咬牙,快步走到棚門處,遙望了下山下,而后轉回來道:“放箭!其余人跟我撤!” “你想往哪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