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來二十九(達達利亞)
女性多生孩子的好處,冬都專家建議,每個至冬女人一生中至少要生六個孩子…這是哪門子的專家?養殖戶還差不多?!?/br> 一,痛經都是因為宮頸口太小,多生幾胎把宮頸撐大就能有效減輕疼痛。 二,生孩子可以平衡激素,促進夫妻生活和諧,孕期激素能促使女性腦部結構發生進化,不生孩子的女人都是不完整的原始人類。 叁,孩子是家庭的紐帶,即使夫妻中的某一方沒有生育能力,也建議雙方在協商后至少以「其他手段」生育一個或以上的孩子。 專家甚至還建議讓四胎以上的父母公務員考試降分錄取,如已在職,則算入年度考核。 但都四胎了,哪個女人還有精力考公務員?這好處自然全落到了她們丈夫頭上。 這寫的什么鬼東西,拿來墊宵夜吐骨頭渣都嫌晦氣。 “我瞅瞅,噫…看一眼都感覺腦子被污染了,”尤利婭厭惡地往那專家的肖像上丟了塊骨頭,“安排人寫這種稿子,冬都那群富商政要為了生育率真是連臉都不要了?!?/br> “他們什么時候在乎過了,之前不還提倡過單身稅和墮胎入刑嗎?”薩莎忽然低聲道,“聽說上周有個政府官員在私人聚會上酒后發表了一些關于少生優生的言論,被人偷偷舉報了,現在不僅丟了工作,還要面臨幾百萬摩拉的巨額罰款?!?/br> 達尼拉長嘆一聲,又喝了口酒:“這還算好的了,去年有個寫文章傳播不婚不育思想的學者,直接被拖去打靶了?!?/br> “達尼拉,有沒有別的片子?換一張?!?/br> 看到片中主角為了丈夫犧牲事業回歸家庭的橋段,薩莎忍不住嚷嚷道。 “國營制片廠天天就知道寫些女人遭受背叛仍不離不棄無私奉獻最后換得浪子回頭的戲碼,這不是和《忠犬○公》一個塑造手法嗎?怎么不見他們寫工人給資本家無償義務勞動?” 達尼拉應她的要求起身換了部片子:“還能因為什么?他們不僅不怕得罪女人,還能借此讓那些「好」女人向她們的好丈夫邀功表忠心?!?/br> 婚姻也不過是至冬當局為了轉嫁風險、維護社會治安穩定的一種手段,它從來都與愛情親情無關。 在這層光鮮亮麗的遮羞布之下,不知道掩藏了多少社會問題:低收入高物價、養老保障制度不完善、階級固化、教育資源分配不均…… “但愿我們今天在場的諸位中沒有激進分子,”薩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已經被舉報過一次了,可不想再因為發表不符合冬都政府心意的言論被發配到雪原挖土豆去?!?/br> “薩莎,你之前被人舉報過?”熒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事。 “嗯哼,當時我和單位里一個男的競爭同一個崗位,他考核成績不如我,眼看著崗位就要被我得手時,他居然讓他妻子來單位誹謗我作風不正,勾引她丈夫……”薩莎說著,還挺了挺自己豐滿的胸脯,自嘲道,“看,任誰都會覺得我是個能做得出這種事的賤貨吧?要不是嫌縮胸手術費太貴,我真恨不得去醫院割了它?!?/br> 又不是她想長成這樣的,那些性癖畸形的人見了她這身材就起歪心思,非要往她頭上扣「sao貨」的帽子,只有本人才知道這兩坨累贅的脂肪掛在胸前有多痛苦,她連運動和平躺時都會感到胸悶不適。 戀愛也因此遭到了很大的阻礙,那些男人無一例外都是沖著她的身材來的,漸漸地,她找對象的心思也就淡了。 “但薩莎,我們都清楚你不是那種人,”達尼拉忽然開口了,“你熱情又善良,不要因為那些人的偏見而遷怒自己的身體?!?/br> “達尼拉,你是男人當然不能體會這種痛苦,你試著想象一下,自己長了對五六斤的睪丸……”考慮到還有孩子在場,薩莎及時收住了嘴,“咳咳,總之,它們給我帶來的從來都只有負擔和困擾,就行行好讓我抱怨幾句吧?!?/br> “確實,”熒也深有同感,“晃起來真的會很不舒服呢?!?/br> “你們二位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加練吧,”尤利婭目光炯炯,“會晃是因為脂肪太多rou太軟,只要把胸部的肌rou鍛煉緊實就好了?!?/br> “…饒了我吧,”薩莎痛苦地呻吟著,“我已經過了叁十歲了,可以頤養天年了?!?/br> 熒則忽然開始遠眺夜空:“哇,今天的月亮好圓哦?!?/br> 尤利婭無奈:“…你們兩個,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啊?!?/br> 酒過叁巡,眾人的話匣子也越打越開,徹底收不回來了。 “今天那幾個人也…嗝,太過分了,居然那么說……” 奧列格向來是最藏不住心事的那個人,就算現在問他銀行賬戶密碼,他怕是也能如實作答。 “副班長,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敬佩的英雄,不要聽那些人鬼扯,他們那是嫉妒你……” 顧及到有不抽煙的人在場,達尼拉沒有把煙摸出來點上,他嘴里叼著根酸黃瓜解癮:“嗯嗯,聽到了,聽到了?!?/br> 他倒也沒太往心里去,這幾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些冷嘲熱諷的視線。 “薩莎jiejie,你也是個很好的人,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真心喜歡你的,比如副班——嗚嗚嗚嗚嗚嗚!” 達尼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奧列格的嘴,他尷尬到不敢看薩莎的臉色:“哈哈,今晚這月亮真漂亮啊?!?/br> 薩莎饒有興趣地看向達尼拉,笑得不懷好意:“哦?我聽著呢,怎么不繼續讓他說下去?” “無法實現的事情,就沒必要說了吧,”達尼拉苦笑著用另一根酸黃瓜堵住了奧列格的嘴,“我是個在壁爐之家長大的孤兒,我無法想象和人建立起友誼以上的親密關系…我也沒自信能成為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所以…還是不要說出來耽誤人家了?!?/br> 薩莎撇撇嘴,似乎對此失去了興趣:“哼,你就等著過幾年和我一起繳納單身稅為我們偉大的至冬國添磚加瓦吧?!?/br> “哈哈,薩莎,咱倆打個賭,要是等到政策下來了你還單身,我就……”達尼拉頓了頓,“我就替你繳了你那份該死的單身稅?!?/br>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大家可要幫我作證,到時千萬別讓他耍賴!”薩莎大笑著舉起酒杯,“干杯干杯~!今夜不醉不休!” “怎么都喝成這樣了?”葉蓮娜阿姨端來好幾杯醒酒茶,“來,一人一杯,管保明天不宿醉?!?/br> 奧列格哆哆嗦嗦地接過醒酒茶:“謝謝…謝謝mama……” “這孩子,醉得連媽都認錯了?!?/br> 擔心他拿不穩杯子,葉蓮娜阿姨索性直接給他灌了下去。 熒也跟著喝了一口,被這醒酒茶辛辣的味道嗆得瞬間精神了不少。 “嘿嘿…葉蓮娜阿姨和我mama,真的很像嘛,”喝完茶,奧列格仰起臉任由葉蓮娜阿姨提起圍裙替自己擦掉下巴上溢出的茶水,“和副班一樣,我小時候心臟不太好,也是被人拋棄的孤兒,但我很幸運地被mama撿到了,mama很辛苦地賺錢幫我治好了病……” “他們總是造謠說我是我mama和有婦之夫生下的私生子,可我和mama長得根本一點都不像,她那么健康強壯,而我…失去邪眼后,又變回了現在這副孱弱的樣子?!?/br> “我以前總是想著出人頭地…進入愚人眾也是為了想讓我mama過上好日子,要是我有出息了,也能向那些看不起我們母子的人證明,就算單親家庭也有撫養好孩子的能力…結果…給mama丟臉了?!?/br> “還完債以后…我要攢很多很多錢,然后帶我mama環游提瓦特,她年輕的時候一直想成為冒險家,可是后來撿到了我…理想就這樣被耽誤了…呼……” 說著說著,奧列格鼾聲漸起,熒湊過去看了眼,他竟就這么直挺挺地坐著睡著了。 達尼拉正愁找不到借口離場,他晃晃悠悠地扛起奧列格:“你們慢慢喝,我先帶他回宿舍了,省得一會活過來又胡說八道?!?/br> “哎,悠著點,別摔了,”熒幫忙扶了一把,“去吧去吧,放映機我等會替你收著?!?/br> “嗯,謝了?!?/br> 見葉蓮娜阿姨重新入座,熒好奇地問了句:“葉蓮娜阿姨也有孩子嗎?” 她剛才照顧奧列格的時候,真的很像個mama。 葉蓮娜阿姨溫柔地笑笑:“有啊,是個女孩,說不定你還在布法蒂公館見過呢?!?/br> 上周女兒的信中提到這位旅行者可能要來新兵營,還特意拜托她萬一遇上了要多加照顧。 “啊…?”熒一時反應不過來。 壁爐之家的,不都是孤兒嗎? “因為,我就是他們口中那個殺了自己丈夫的「黑寡婦」啊,”葉蓮娜阿姨的表情很坦然,“我坐牢期間,女兒被送進了壁爐之家,第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后,「仆人」大人問她想要什么禮物,那孩子跟「仆人」大人求情,申請到了案子的重審,大人還為此專門找了律師,最后改判了防衛過當,減刑到了叁年?!?/br> 出獄后有案底不好找工作,她年紀大了,文化水平也低,還好燒得一手好菜,就被「仆人」大人介紹到了軍營。 軍營這群年輕人嘴刁得很,換了她之后安分了許多,再也不故意剩飯浪費糧食了。 熒聽完后也松了一口氣,還好現任的「仆人」是阿蕾奇諾。 “能逼得葉蓮娜阿姨你這么溫柔的好人動手,絕對是那個人的問題?!彼敛华q豫地站隊。 “我溫柔嗎?”葉蓮娜阿姨看著手里的杯子,“或許…我只是比較麻木,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 起初,她的父親為了給她哥哥抵賭債,把她賣給了另一個認識的酒友,那人是二婚,帶著個前妻留下的孩子,她對此沒有意見,將那可憐的女孩視如己出。 她那時很懦弱,沒有自己的主見,覺得到年齡了就該隨波逐流地找個男人結婚——大家都這樣,光是想到如果不結婚,她將孤獨地度過余生,就很害怕,因為沒有人告訴過她接下來的路一個人該怎么走下去。 沒有屬于自己的家,家里的田產和房屋以后都是要留給兄弟的,幾位jiejie也都各自出嫁有了自己的家…或者說是,能夠讓她們寄人籬下的棲身之所。 所以,她對這樁婚事既不期待,也不抗拒,就這么嫁了過去。 剛結婚的時候,男人們都會裝得人模人樣,漸漸地,就懶得裝了,酗酒、暴力…她都忍耐下來了,因為身邊人都勸她,哪個至冬男人不喝酒,哪個至冬男人喝了酒能控制住脾氣,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忍一忍,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身邊人又換了套說辭勸慰她,等他年紀再大一點懂事了就知道疼人了——但要等到一個男人成熟懂事,到底是要等到四十歲,還是七十歲? 等到他打不動為止嗎? 他的前妻,真的是自己身體不好病死的嗎? 至于為什么殺他…… 那天,他喝了酒又開始找茬對她施暴,女兒不過是護在她身前哀求他不要再打mama了,那賤人就覺得自己權威受到了挑釁,竟然掐住了自己親生女兒的脖子。 瘦小的女兒無力掙脫父親的桎梏,臉色憋得紫紅,隨時都要窒息昏死過去。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cao起門背后的斧子,朝著他的后腦勺狠狠地劈了下去—— 為什么人們總是嫌經血污穢、不詳呢? 當時彌漫在空氣中的,來自那人血液里的腥臭味,明明比經血還要難聞一百倍、一萬倍。 尸體都還沒開始腐敗,怎么就已經爛掉了呢? 他仿佛不是剛剛死去的,而是一具在魚塘淤泥里埋藏多年的腐尸,沒有溫度,沒有思想,只有無窮無盡的的怨恨和戾氣。 尤利婭“啊”了一聲:“這個案子我在報紙上看到過,當時鬧得挺大的,社會各界的知名人士都跳出來表態了,吃相可難看了?!?/br> 當年這起案件因為社會影響極其惡劣, 激起民憤,這個可憐的女人被嚴判了二十年以儆效尤,但諸多民眾都希望直接判這個向丈夫揮起斧頭的毒婦死刑。 此舉為女人立了壞榜樣,以后女人們個個都學她拿起斧頭來自衛,還有誰敢安心打女人? 因為壓力大「偶爾」喝醉酒下手「重」了點,就要被殘忍地殺掉,男人們可真是無辜又可憐。 男人們總是嘴上嚷嚷著女性在婚姻中占盡便宜,壓力全讓他們來承擔,但精明如他們,為什么又要去積極地維護這種腐朽的制度呢?大家都抵制不就好了嗎? “奴隸不需要奴隸制,女人也同樣不需要婚姻。我們想要的從來都是可以不結婚不生育、平等得到工作機會、工作報酬的權利,而他們想要的,是可以肆意毆打、驅使奴隸的自由?!?/br> 薩莎嘴角掛著鄙夷的冷笑:“女人在他們眼中,和家里的奶牛、家里的雞也沒多大區別,不產奶、不下蛋,就毫無價值?!?/br> 這樣不平等的關系,注定了彼此無法成為真正相愛相敬的家人、伴侶。 試問,誰會愛上家里拉磨的驢子呢? 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吧? 女人自以為的為家庭犧牲小我,實則是對她女兒、乃至所有同性權益的戕害,她們間接地成為了幫兇。 誰家的女人不生孩子,誰家的女人不顧家…… 是無數輩女人的沉默和忍耐,鑄就了至冬如今約定俗成的社會規則。 家庭婦女這個不被尊重的職業一天不從主流視野中消失,女性就一天無法從失權的桎梏中逃離,哪怕是有工作的女性,也會被「家務和管教孩子是女人的義務」等落后觀念所束縛住。 女人能得到的,只有孩子的保健卡——一般這種證件都是默認發給負責照看孩子的母親,用于帶孩子們上醫院看病。 “那女人也不做家務專注自己事業不就好了么?”熒問。 “獨居還好,但凡和個邋遢點的男人一起住過你就知道他們的衛生狀況有多惡劣…床單睡一個月下來上面都能留下人形的油印子…不做家務根本無法在那種環境下存活?!?/br>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場景,薩莎夸張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抖了幾下。 …好可怕,聽起來簡直就是孤獨死現場。 熒忽然無比慶幸哥哥和達達利亞都是愛干凈到有些潔癖的性格,她自己可以邋遢,但她可受不了別人邋遢。 “結了婚就算不為了自己的生活質量著想,也會為了孩子讓步,讓步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了,你的底線只會一再被他們拉低——他們有的是辦法。有些當爹的為了逃避給孩子喂奶的差事,故意在奶粉里加冷水害孩子竄稀都是常事了,更喪心病狂的,為了不用哄孩子入睡,甚至敢在奶粉里兌感冒藥、兌火水?!?/br> 葉蓮娜都不知道這些男人是怎么有臉把這些事情當作督促女人勤快干活的生活小妙招分享出來的。 “…天哪,火水,我一個大人都受不了,小嬰兒喝了不得直接酒精中毒?”熒瞠目結舌。 “可不是,這些人真是又蠢又壞,根本沒有當父親的資格,我爸當年…算了,不提了?!?/br> 薩莎搖搖頭,不愿再回想自己的童年是如何憑借著命大活下來的。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她被送進壁爐之家也沒什么不好的,至少…她再也不用回到那個落后的村子,再也不需要面對各種惡意的審判和眼光,”葉蓮娜阿姨微醺的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她上次還寫信來說,「仆人」大人很看好她的能力,要讓她升職當小隊長呢?!?/br> “升職…我也好想升職……” 尤利婭像是被觸發到了什么關鍵詞,竟像個小孩子那樣哭鬧起來:“我也想建功立業…我也想當大將軍大元帥……” 熒安慰她:“不急不急,你還是個新兵呢,以后一定有大把的升職機會?!?/br> 這孩子才十六歲,不憑借神之眼和邪眼就能有如此非凡的身手,已經很厲害了。 “那天和你比試完之后,我被政委帶去見了特遣隊的長官……”尤利婭頂著紅通通的眼圈,“但…他好像有些介意我是女的……” “他長什么樣?叫什么名字?” 熒摩拳擦掌,打算今晚就潛入那人的宿舍把他套麻袋揍一頓。 “不是長官的問題,是他身邊的同僚說了幾句…說什么…女兵再過幾年就會因為成家的事分心,沒辦法擔任重要的崗位……” 尤利婭越說越委屈:“但我就是因為對男人沒興趣也不想結婚只想建功立業才瞞著家里混進了征兵的隊伍…我的偶像是「隊長」那樣的軍人,從小到大都是以他為榜樣在堅持訓練……” 但就算在至冬軍隊里,真正能爬到最頂層的也就只有那寥寥幾位擁有神之眼的女將領。 而其他的女性軍人,大多在二十五歲后就自愿或非自愿地以各種理由退居幕后,調職成了文職之類的工作。 真的是她們吃不得苦嗎?她們連婚姻都能忍受下來,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什么苦是她們吃不得的了。 薩莎擔心地皺起了眉頭:“那你現在……” “長官說,如果我下次考核能超額完成任務就讓我留下,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尤利婭用手背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痕,“我明明做得比他們都要好,比他們都要努力,憑什么…嗚……” 熒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好努力將個頭偏高的她擁入自己低低的懷中:“不哭不哭啊,來,給你夾個大大的牛蛙腿吃,啊——” …今晚果然還是得順道去把那些嘴碎的人全揍一頓。 順著名單挨門挨戶地揍完人后,熒神清氣爽地來到了高級軍官公寓樓下。 酒氣應該散得差不多了,不至于會把他熏醒。 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經常爬的那根水管,順著水管麻利地爬到了叁樓的某扇窗戶前。 屋內沒有開燈,一切陳設都隱沒在黑暗之中,公寓的主人顯然還沒有回來。 掏出隨身的工具將窗戶不留痕跡地撬開后,熒悄無聲息地從窗口翻了進去。 她已經熟悉屋內的一切布置,不需要等眼睛適應黑暗,她摸著黑都能順利藏進床底下——她再一次慶幸這人是個潔癖,打掃起屋子來連床底都不放過。 高級軍官公寓的房間大約有叁四十平米,采用了集開放式廚房、起居室、臥室為一體的設計,還自帶獨立衛浴,這可比她那毗鄰豬圈的老破小的平房奢華多了。 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今天因為和大家一起喝酒吃宵夜,她可是來得比平時都要晚一些。 正想著,門外就傳來鑰匙插入鎖芯的細微聲響,熒心頭一震,立刻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門開了,達達利亞走了進來,他不喜歡將外面的塵土帶進房間,習慣在玄關換好拖鞋再進入室內。 今天的步伐略顯沉重,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嗎? 從床底的角度,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一雙穿著襪子拖鞋的腳。 換完鞋,達達利亞解開斗篷,將它掛到了門口的衣帽架上。 接下來是打算進浴室洗澡了吧? 幾聲布料摩擦的動靜過后,一件襯衫掉落在了她的附近,似乎是達達利亞將它丟進臟衣筐時用的力氣太大,不小心讓它滑進了床底下。 …以前不都是進了浴室才開始脫衣服嗎?今天居然在臥室就開始脫了。 免費的成人脫衣秀,不看白不看。 但無論熒在床底下再怎么努力伸長脖子,也就看到了一截光裸的小腿和腳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浴室,很快,里面就傳來了淅淅瀝瀝的淋浴聲。 …可惡! 看著近在咫尺的襯衫,她突然惡向膽邊生,忍不住向它伸出了自己罪惡的爪子。 襯衫上還殘留著達達利亞熱烘烘的體溫,沒有汗臭和不好的體味,只有一股來自他身上、足以讓她失常的清爽氣味,她毫不客氣地將臉埋進布料里猛吸了一大口。 啊,這簡直就是變態跟蹤狂才會做的事情…… 等等…她現在好像已經是變態跟蹤狂了。 旅行者啊旅行者,你怎么能變得如此墮落?! 十幾分鐘后,浴室的水聲漸漸小了下來,達達利亞圍著浴巾走到床前,她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他似乎在擦頭發,不時有水從他發梢滴落在地板上。 她幾乎已經能聞到他身上沐浴液的香味了,今天居然換成了她最喜歡的那種。 達達利亞最近喜歡在睡前喝酒助眠,坐在床邊喝了幾口酒后,他再次起身進入衛生間刷牙,直到將今天換下來的臟衣服洗干凈晾曬好才關燈回床上躺下。 現在是一天中,她和達達利亞離得最近的時候。 這一周來,熒每天都秘密潛入達達利亞的宿舍,在他床底下待到凌晨四五點天快亮的時候才離開。 但今天她喝了點酒,又在食堂和他搭了話,甚至還聞到了他襯衫上的氣味…她對他的思念,已經發作到無法抑制的地步了。 待達達利亞沉沉睡去后,熒才壯起膽子從他床底下爬了出來。 借著由窗戶瀉進來的月光,她看到達達利亞毫無防備地躺在床上,此刻的他,全然失去了白天時那股屬于執行官的凌人氣勢,整個人變得乖巧又無害。 他體溫高,一個人睡的時候被子總是蓋得很敷衍,一動就從身上滑下來了,睡衣的扣子也只是應付式地扣了中間的那顆,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胸口和腹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給他打飯時都偏心打了很多,他臉頰上的rou又重新長了回來。 熒下意識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是活的,真好啊。 平穩的鼻息,有力的心跳,熱乎乎的體溫…她熱愛著他可愛的、頑強的生命力,心里頓時感到無比的踏實。 看著他與那孩子如出一轍的睡臉,心中某處的空缺似乎也漸漸被填補了。 之所以夜夜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來找他,不僅僅是因為她色令智昏,還因為…她無法一個人入睡。 哪怕用上去醫療站開的助眠藥物,也一定會在凌晨叁四點鐘被同一個夢驚醒。 那不算是噩夢,但那夢境給她的感覺,就像陷入了黑沉沉的泥沼之中,整個人都被絕望、孤獨緊緊包裹。 “嗯……” 興許是夢到了什么好吃的,睡夢中的達達利亞咂巴了幾下嘴巴。 熒的注意力瞬間被這動靜牽引到了那雙健康紅潤的嘴唇上。 她又想起了白天他嘴角上的那滴醬汁,以及他柔軟而靈巧的舌頭…… 絕對是故意的吧…? 哼,一邊用各種手段勾引她,一邊又對她這么冷淡。 他先不仁,就別怪她不義…… 咽了口唾沫后,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瞄準那張微張的嘴唇親了上去。 與其說是吻,其實也不過是兩雙唇瓣輕輕觸碰、摩擦,她不敢過多深入,在這個吻持續了十幾秒后就迅速地直起身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重新鉆回了床底。 過了幾分鐘,沒聽到達達利亞起來的動靜,她這才又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被她一記親吻褻瀆過的睡美人依舊無知無覺地沉眠著。 …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警惕性還真是有夠差的。 該不會是在裝睡吧? 測試一下。 “唉,下個月馬斯克礁約誰去好呢?”她故作苦惱地自言自語,“我認識的人里面,打架最厲害的應該就數那維萊特和阿蕾奇諾了吧?約他們一起去好了?!?/br> 這都不醒,看來是真的睡了。 “真羨慕你的睡眠質量……” 床邊鋪著厚厚的地毯,熒索性直接坐了下來。 “自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在做著同一個夢,我夢到了那列長長的蒸汽列車?!?/br> 她抓起達達利亞放在床邊的一只手,將自己的臉貼進他略帶薄繭的掌心里,眷戀地摩擦著。 “夢里有很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和我一起坐在那節車廂里,但后來他們都各自在某一站下車了,最后留在車上的只有我一個人?!?/br> “…我很害怕?!?/br> “直到來軍營見了你,這個夢才有了新的結局?!?/br> 光這樣用臉蹭蹭已經完全無法滿足她,她把他的手當成是他的嘴唇,在手心、指腹上密密麻麻地留下了無數個濕漉漉的親吻。 “夢的結尾,總會有那么一個人推開車門硬闖進來,不由分說地拉著我離開那趟列車,”她試探著伸出舌頭,在他指縫間慢慢舔舐著,“哈啊…那人一頭橘發,看不清容貌,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你……” 一股股燥熱涌到熒的臉上、身上,她覺得自己的體溫高到仿佛正在發燒,就連小腹深處都在微微地震顫…… “達達利亞、達達利亞…阿賈克斯……” 一陣超出控制的抽搐過后,她喘息著,再次把臉深深埋入了他的手心里。 凌晨四點的生物鐘準時讓熒醒了過來。 昨晚果然是喝多了…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作為一個非法入室的跟蹤狂,居然膽敢趁達達利亞睡著爬出來抓住他的手又親又舔的,最后還把他的手當做枕頭,枕著睡了大半晚…… “…我該走了,今天還得早起,不知道哪個吃飽了撐的突發奇想,居然要炊事班也跟著一起訓練?!?/br> 還好聽說只是早上跟著跑圈,要是讓她站上一整天軍姿,她真想收拾包袱直接走人了。 活動了幾下酸痛的筋骨,縱有萬般不舍,她還是像來時那樣悄然無聲地翻窗離開了。 快到宿舍時,熒遠遠就看到薩莎的身影出現在宿舍門口,她正一邊系皮帶一邊往屋外走。 “薩——” 她剛想和薩莎打聲招呼,問她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時,突然意識到了哪里不對勁——薩莎是從達尼拉那屋走出來的。 但…里面應該還住了個奧列格啊? 叁、叁個人?! 正當熒躲在角落里滿腦子胡思亂想頭腦風暴的時候,薩莎回頭沖屋里的人低聲罵了幾句。 “你說剛才那是你的第一次?!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可不會對你的貞cao負責,休想訛我跟你扯證!” 她立刻豎起了耳朵。 “…給我存折干嘛?哈…?!單身稅基金?那都多少年后的事情了,你自己留著吧!” “…我懷疑宿舍鬧鬼?!?/br> 奧列格叼著牙刷,一臉嚴肅地說道。 “什么鬼…?”熒剛洗完臉,正在用毛巾擦拭脖子上的水,“你把牙膏沫子吐干凈再說話?!?/br> 炊事班宿舍沒有獨立衛浴,刷牙洗臉都是在公共的露天洗漱區解決的。 “我昨晚明明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結果今天早上一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躺在牛蛙棚子里!”奧列格越說越激動,把自己都給說害怕了,“這么詭異,除了靈異事件還能是什么?!” “噗…!”熒立刻聯想到凌晨窺見的那一幕,但她還是忍住笑把他引導向了另一個更科學的答案,“是你自己昨晚喝多了夢游吧?” “怎么可能?我酒品很好的!” 他好意思說這話嗎? “或許是牛蛙之魔神垂涎你的美色,趁夜把你馱回去打算娶你過門?” “…饒了我吧,這還不如鬧鬼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