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來二十六(達達利亞)
“哇哦——好大的蒸汽列車頭!” 一從檢票口出來,托克就挎著自己的隨身小包風風火火地跑上了月臺,見家人沒立刻跟上來,他又興沖沖地回身沖他們拼命揮手:“mama!你們快來看!托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帥氣的列車!” “托克!出門前才答應過我不亂跑的,這么快就忘了?” 冬妮婭急匆匆地從后面追上來拽住托克的挎包帶子,一把將他拉回了安全黃線內:“離得這么近,當心被卷進去車輪子里?!?/br> 托克被抓了個現行,只好主動低頭認錯:“托克知道錯了,冬妮婭jiejie?!?/br> “不就是蒸汽列車么,有什么稀罕的,等回去大哥幫你焊個一模一樣的…呃,模型?!?/br> 達達利亞的哥哥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的手提箱,生怕它被月臺上熙熙攘攘的傀儡旅客磕到碰到。 “你做的最好真的是模型,”達達利亞的jiejie忍不住朝自己的笨蛋兄弟翻了個白眼,“行行好,可千萬別再給他焊個一比一大小的列車頭出來了,家里院子已經擺不下了這么多破銅爛鐵了?!?/br> 再這么縱容下去,他們家都要成廢品回收站了。 哥哥嗤之以鼻:“我又不會像阿賈克斯那個笨蛋一樣溺愛孩子?!?/br> “…那他倆窗臺上那堆鐵皮小蛤蟆、子彈殼小兔子是從哪來的?又是哪個笨蛋哥哥的杰作?” jiejie毫不客氣地譏嘲道。 這人聽不得半點吹捧,倆孩子嘴又甜,把他哄得高興了什么都給做。 那些鐵皮玩具多到連他們自己的窗臺都擺不下,已經開始朝著她的房間無限增殖了。 有次,她甚至在自己釀酒的橡木桶里打撈出來一只不知道誰放生的鐵皮金魚。 哥哥忽然作恍然大悟狀:“哦,我知道了!你還在記恨小時候我沒把那輛戰車送給你的事!你早說嘛——” “哈?都十幾年的事了誰還會計較?!” “哎!你別拿箱子砸我…!會走火的!” “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啦!這樣太丟人了!…哥哥快住手!你打不過jiejie的!mama——!” “冬妮婭你別拉偏架,明明是她先動手的!哎喲??!” 熒對達達利亞家日常的這些打打鬧鬧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她刻意放慢了腳步,和落在最后面的達達利亞并肩而行。 他已經習慣這樣一個人躲得遠遠的,然后偷偷用棄犬一樣可憐巴巴的眼神向往地望著他們。 “昨晚沒睡好?” 她碰了碰他的手背。 達達利亞回過神來,搖搖頭,露出一抹帶著些許憂郁的笑容:“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了,還有點犯困?!?/br> “后悔了?” 熒半是玩笑,半是試探地問道。 “不后悔,”達達利亞低垂下長長的睫毛,“答應過你的事,我都會做到?!?/br> “量力而行就好,”熒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輕松地伸了個懶腰,以掩飾自己此刻心中的忐忑不安,“先說好了,不許逞能,一起來的,就要一起回去?!?/br> “嗯,我保證,”達達利亞突然在原地站定,朝著她伸出了自己的尾指,“需要我拉勾勾發誓嗎?” “幼稚,”熒嘴上這么說,手指卻已經勾了上去,“拉勾拉勾不許變,變了丟他去冰川……” “冰川冷,雪原寒,撒謊的舌頭全凍爛,”達達利亞托起她的手舉到唇邊,在手背上虔誠地印下一個吻,“我發誓,我一定會和你一起回去的?!?/br> 對海屑鎮及其周邊狀況的探索最終以失敗告終。 這個世界存在著一些無形的邊界和規則,一旦觸犯,就會被立刻傳送回起點。 已經沒有繼續滯留在海屑鎮的價值了,必須想辦法盡快離開這里。 以探親為由,熒和達達利亞一家坐上了前往冬都的列車。 這趟列車從最開始就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它是起點,也理應是這場鬧劇的終點。 進入包廂后,小孩子們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他們自小就被大人教育過不許在車上吵鬧,所幸列車駛出后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足以給他們提供無限的新鮮感。 同一個包廂內坐不下那么多人,爸爸、安東和哥哥jiejie他們被分到了隔壁的包廂,派蒙則負責保護大家的安全——盡管這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至少能當個警報器。 冬妮婭從行李箱中取出了一本懸疑小說,安安靜靜地看了起來,小說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為了圖個好彩頭特意挑的——《全員生還》,但從她翻動書頁的頻率來看,明顯心思沒放在這上面。 …還好,這姑娘沒拿什么《至冬列車謀殺案》、《白色列車之謎》之類的。 “噗嚕?!?/br> 托克在巧克力涂層餅干的兩端各咬了一口,把它當作喝香草奶昔的吸管,這樣下來,喝到奶昔的同時,也將香醇的奶昔注入了餅干的內部。 …小孩子真是無憂無慮啊。 “好人jiejie要吃嗎?啊——我喂你!” 見熒打量自己,托克立刻大方地將餅干盒子推了過來,似乎是擔心她跟他客氣不好意思拿,他還特別熱情地舉起餅干喂到了她嘴邊。 盛情難卻,她只好張嘴吃下:“謝謝托克?!?/br> 冬妮婭目光灼灼地看了過來。 “冬妮婭也想吃嗎?” 熒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冬妮婭移開嫉妒的視線:“…不想?!?/br> 可惡,她也想喂,怎么就被這小子給搶先獻上殷勤了。 …早知道剛才就把他丟到隔壁包廂了。 “嘿嘿,要試試用奶昔蘸著吃嗎?很好吃的?!?/br> 見熒乖乖吃完自己親手喂的餅干,托克露出了小天使一樣的笑容。 這孩子…意外地很有母性呢。 “好——那就拜托你了?!?/br> 對付這種活潑好動的小孩子就得多給他找些事干,讓他有東西可玩,消耗掉那些多余的精力,不然一轉眼就不知道竄哪去了。 這些餅干是昨天大家一起烤的,除了餅干,他們還做了蛋糕和冰淇淋。 冰淇淋雖然比不上冬都那些用專業機械制作出來的細膩絲滑,但也還算得上好吃。 達達利亞也跟著一起吃了很多,他用食物將兩頰塞得滿滿的,一邊咀嚼一邊露出幸福的表情。 熒看得心生憐愛,有種想把世界上所有好吃的都拿來喂他的沖動。 達達利亞的mama卻趁孩子們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偷偷背過身擦起了眼淚。 她默默地遞了塊手帕過去。 「我問這孩子有什么想吃的,居然說想吃什么土豆泥蛋糕……」 「看來以前用土豆泥充當奶油糊弄他們的事情早就被識破了啊……」 mama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果然也是我的孩子……」 熒沒將他對達達利亞做的那些壞事告訴mama,手心手背都是rou,就算說了也只會讓她徒增難過。 但就算知道了,熒覺得作為母親的她或許也能理解他的這種心情,她不認為mama會就此討厭他,大概會和她一樣為他的遭遇而感到痛惜吧…她的心地是那么地善良…… …達達利亞本人會怎么想? 她光是想到達達利亞看到他時的反應,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光是他,就連她也要一起被收拾吧。 熒捫心自問,如果在哥哥身邊出現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她絕對會非常膈應——有種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了的感覺——光是想想就已經氣得想把空揍一頓了。 想到這里,她突然滯住。 差點忘了,空已經…但現在不是該難過的時候,她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他,強行將自己的思路固定回剛才的問題上。 但她一時半會也想不到什么有好方法能夠制衡這種微妙的關系,還是先盡量不要讓他們見面了。 他們之中無論誰受傷,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結局。 只要能帶著大家順利離開這里,她就遵守承諾把他藏起來,藏到達達利亞永遠都發現不了的地方——比如塵歌壺,那里邊可不止一個洞天,藏個人綽綽有余。 mama拿起手里織了一半的毛衣往達達利亞身上比劃:“喜歡寬松的還是緊身一點的?” “…都可以的,這是…給我的嗎?” 達達利亞不可置信地觸碰著搭在自己身上的毛衣,羊絨的質地既綿軟又細密,和他想象中的手感一模一樣。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還在夢里。 但這并不是夢,也不是那個人的經歷,這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記憶。 “就是給你織的,傻孩子,這么冷的天里面也只穿一件襯衫,真是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你們幾個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冬妮婭離書本遠一點,眼睛還要不要了?還有那兩個吃餅干的,拿手在下面接著點,餅干碎屑掉地上容易招老鼠蟲子,人家列車員不好收拾?!?/br> 倆吃餅干的乖巧地異口同聲:“知道了,mama?!?/br> mama嘴上絮絮叨叨,手中的活計一點沒耽誤,毛線像蜘蛛吐出來的絲一樣在她指間鉆來鉆去。 達達利亞身上穿的還是他來時帶的那些換洗衣服,在至冬這種地方穿確實薄了。 “真的可以收下嗎…?我……” 達達利亞還要再說些什么,被mama打斷了。 “行了行了,想快點穿上新衣服就幫忙一起纏毛線,兩只手伸出來,對,就這樣別動?!?/br> mama也不跟他見外,毫不客氣地使喚道。 “好、好的……” 達達利亞兢兢業業地伸直了手,生怕自己表現得不夠好惹mama不高興。 離冬都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在那之前,他們還能在列車上悠閑地享用一頓豐盛的午餐。 跟著長輩一起出門從來不用考慮吃什么,亦毋須跟其他旅客一起擠餐車,他們自己就帶了許多吃食:有爸爸重新做的紅腸熏rou,mama烤的面包和餡餅,哥哥提前洗凈并分裝好的各類蔬菜水果,jiejie獨家特調的飲料…… 托克自告奮勇地舉著他的小留影機咔咔給大家合影留念,結果拍出來的照片里,每個人要么五官亂飛,要么模糊成抽象畫,各有各的丑法,冬妮婭絕望地表示等回去一定要拿貼紙將自己的臉全擋上。 被家人環繞在其中的達達利亞顯得既靦腆又局促,但不難看出的是他滿心滿眼的幸福。 “mama,我們去餐車那邊逛逛,消消食?!?/br> 午睡后,熒拉著睡眼惺忪的達達利亞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也跟著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會,臉上被冬妮婭的書本壓出了紅色的印子。 “是要買零食嗎?” 達達利亞的mama習慣性地從口袋里掏出用手帕包著的零錢,從中取了一些分別遞給二人:“拿去用吧?!?/br> 熒厚著臉皮接過了零花錢:“謝謝mama?!?/br> “…謝謝?!?/br> 達達利亞很珍惜地將屬于他的這幾枚摩拉緊緊攥在手里。 “不要亂跑,買完東西就馬上回來,答應mama好嗎?” mama的眼眶有些發紅,她隱約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大jiejie!我跟你們一起去!” 冬妮婭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的眼睛同樣蓄滿了淚水,鼻子也紅紅的。 “冬妮婭,聽話,不要把托克給吵醒了,”熒輕輕地擁抱了她,把嘴貼到她耳邊,“留在這里跟派蒙一起幫我保護大家,好不好?她一個人我不放心?!?/br> “嗯…嗚…好……”冬妮婭用手背擦干眼淚,抽抽搭搭地哽咽著,“等到了冬都…我們說好要一起去廣場吃冰淇淋的,不許說話不算話?!?/br> 她也知道出發前說這種話不太吉利,但她就是想說點什么來威脅她,好讓她向自己保證絕對會平安回來。 熒憐惜地刮了刮冬妮婭哭紅的小鼻頭:“嗯,我保證,你要幾個球都給你買?!?/br> 正當熒將手握在車廂門把上,準備擰開它出門時,一股力量從身后抱住了她。 “要不…還是不要去了吧,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隔著厚厚的外套,她都能感覺到mama在她背上的顫抖。 “您放心,會沒事的,”達達利亞微笑著柔聲安慰道,“馬上就能回家了…啊……” 話音未落,就被一同拉進了屬于mama的懷抱里。 “…mama?!?/br> 他無意識地喃喃了一聲。 mama慈愛地撫摸著他同樣橘紅色的頭發:“嗯,我的好孩子?!?/br> 冬妮婭也默默擠了過來,就這樣,四個人抱成了一團。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從外面拉開了,另外五張同樣憂心忡忡的臉出現在了門外。 “我們來的…是不是正是時候?” 哥哥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也打算隨波逐流地一起抱上來。 jiejie一把拽住他的圍巾:“回來,一個個輪著抱,包廂里擠不下這么多人?!?/br> 悲傷的氛圍被他倆這一唱一和破壞得頓時消散了大半。 與每一個人擁抱并保證過后,熒才帶著達達利亞從豪華車廂成功脫身。 熒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yingying的,剛才哥哥似乎偷偷往她兜里塞了什么,從形狀上來看,估計是把手槍。 兜里除了手槍之外好像還有什么別的東西,估計是用來補充的彈匣吧。 …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擔心著他們啊。 走到車廂連接處的隔間時,達達利亞突然停了下來,熒沒留神,一頭撞到了他的背上。 “…你回去保護他們吧,我一個人去就好?!?/br> 達達利亞面向著餐車的方向,沒有回頭。 他能覺察到她在不安。 “哈?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么蠢話?”熒直接繞到達達利亞面前,他像做錯事的孩子那樣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她,“你是想害我一個人回去挨罵嗎?” “但……”他還要再說些什么。 “閉嘴,不是說好了什么都聽我的嗎?快到站了,沒時間耽誤了,走吧?!?/br> 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熒率先拉開了餐車的車廂門。 ——要開始了。 熒一進入餐車,就被這里的豪華程度給震懾到了。 真不愧是豪華車廂專屬的餐車,車廂大到就算并排放下兩排桌子,也仍能設有一條寬敞到足以讓廚師和服務員推著送餐小車從中輕松穿梭的過道。 每張餐桌都鋪好了潔白的桌布,擺著溫馨的臺燈和插著鮮花的花瓶,若不是兩旁車窗上不斷倒退的景色,熒還以為來到了冬都的哪間高級餐廳。 …還真會給自己挑地方,她內心不屑地嗤笑道。 碩大的車廂內空空蕩蕩的,只有最角落的位置上坐了個人,是位穿著乘務員制服的女性,她正拿著把叉子漫不經心地戳著桌上的蛋糕。 淺藍色的披肩卷發,細長嫵媚的紅色雙眸…… 她見過這個人,在第一次登上這趟列車的時候—— 當時怎么就沒有注意到呢? “你好,打擾了,可以給我一些茶包嗎?” 熒徑直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在那乘務員對面坐下。 “呵呵,當然可以,要一起享用下午茶嗎?小姐?!?/br> 那乘務員嘴上這么說著,卻沒有起身拿茶包的意思,只是微笑著將桌上另一碟蛋糕切件推到她面前:“請用?!?/br> 盡管蛋糕看起來很美味,但熒完全沒有想要碰它的念頭:“不了,一會還有正事要辦?!?/br> “有什么正事比陪我下午茶還重要?” 乘務員笑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她用向戀人撒嬌般的語氣說道:“這個蛋糕很好吃,是我特意從外面帶來的,您確定真的不嘗一下嗎?” 熒失去了和她周旋的耐心:“你到底有完沒完……” “還是說,您想讓我親——手——喂?” 原本柔美的女聲驟然轉變成低沉的,屬于成年男性的嗓音。 轉眼間,對面的乘務員已經換了另一副模樣,露出了畫皮之下的真容。 兩鬢略長的淺藍色短發,鳥喙一般的半臉面具…… ——愚人眾十一執行官第二席,「博士」多托雷。 “…真是拙劣的偽裝?!睙衫淅涞攸c評道。 多托雷沒有因為她的冒犯而感到惱火,他放下手中的叉子,饒有興味地交迭起雙手:“你是怎么猜到我在車上的,有人告密了嗎?” 說到這里,他微微揚起他那長得還算不錯的尖下巴,似乎掃了一眼站在熒身后的達達利亞。 熒不答反問:“你有沒有聽過這么一句話,「如果想讓一只好奇的烏鴉主動踏入陷阱,最好自己先走進去」?” “沒有,請問這是出自哪一本曠世奇作呢?” 許是一個人在列車上憋久了,他現在格外有同她攀談的興致,做出了虛心請教的姿態。 “倒也不是什么名著,只是我剛才隨口編的?!?/br> 想要抓住他,飛馳中的列車無疑是最為便捷的密室。 “像你這種誰也不信任的人,又怎會放心讓他一個人來執行計劃?!?/br> 就憑他什么事都要親力氣為,甚至不惜把自己做成二十幾個切片的勁頭就能斷定。 多托雷仿佛沒聽見熒的挖苦,他不緊不慢地摘下自己的手套,向她展示手背上一道淺淺的牙印:“瞧,眼熟嗎?這是你第一次逃跑時留下的?!?/br> 他似是與她敘舊情,又似是在翻舊賬。 “不服氣的話你也咬回來啊,沖著同僚無辜的家人下手算什么?…卑鄙!” 她只恨當時沒把他整只手咬下來。 “執行官管理手冊里只說不許執行官之間進行私斗,可沒說不能對同僚的家人下手,”多托雷輕輕笑了下,“末席要是愿意,也可以對我的家人下手啊?!?/br> 熒被他毫無人性的言論驚呆了:“…你這種人還有家人?” “當然有,就算是怪物,也是需要借由母體才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不過他們埋在哪座山上我如今記得也不是很清楚,需要他自己慢慢去找了?!?/br>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將矛頭指向了達達利亞。 “T-11,看來你沒能讓她喜歡上你啊,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來了呢?!?/br> 不忍看達達利亞難堪,熒立刻護在他身前為他解圍:“誰說我不喜歡了?你少在這挑撥離間?!?/br> “說謊,你如果真喜歡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趟列車上。T-11,你似乎對她有所隱瞞——這樣真的好嗎?” “…隱瞞?” 熒回過頭,問詢地看向達達利亞。 “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只是在故弄玄虛擾亂人心罷了…你知道的,這是他的拿手好戲?!?/br> 達達利亞的神色沉著而鎮定,沒有半點被人揭穿的慌亂,看到他這樣,熒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是啊,他怎么會害她呢? 他已經是她的同伴了,她應該多信任他一些…… 多托雷用玩味的目光審視著面前神色各異的這兩個人。 如果她知道這么做的后果,還會做出相同的決定嗎? “像這樣只屬于你一個人的達達利亞,有什么不好?” 他一只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聲音里仿佛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你心里其實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吧,希望他和你一樣孤獨,一樣被親人拋棄…他的世界只圍繞著你一個人轉,每天像只黏人的小狗狗那樣依附著你……” 熒臉上的憤怒的表情一瞬間僵住了,幾秒后,她才僵硬地反駁他:“這種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 ——不好,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你做出這種事,就不怕女皇知道?” 她定了定神,決定搬出至冬女皇來威懾他。 “不知道女皇若是得知這件事,是會立刻把你驅逐出境,還是直接徹底抹消?” “你覺得我會怕冰神?呵…不過是互利互惠的關系罷了,你見誰打工會對著雇主死心塌地呢?”多托雷夸張地嘆了口氣,像是在為她的幼稚愚蠢而感到悲哀,“你好天真,看來你被你哥哥保護得很好?!?/br> “你——” 他居然還有臉提哥哥…光是想到哥哥的身體不知道被他用來做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實驗,熒就氣得全身發抖。 “反正大體上看起來都一樣,就算換掉了女皇也不會有什么意見,”他笑容里帶著惡意的譏諷,“至少,T-11的腦子很好用,不是嗎?” 顧及到身后達達利亞的心情,熒沒有馬上反駁他對達達利亞本人的貶低。 一口一個T-11的煩死了,是想要時刻提醒他,他不過是自己手底下的復制品嗎? “他不叫T-11,別用那種物化人的代號來稱呼他,”熒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有自己的名字了,他叫亞歷克斯?!?/br> 說完,她回過身鄭重地看著達達利亞:“抱歉,自作主張說了這些話,本來打算等回去開歡迎會的時候再正式告訴你的,這是我和大家一起為你準備的禮物——如果你愿意收下這個名字的話?!?/br> “亞歷…克斯?” 達達利亞的身子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反反復復地將這個名字輕聲念了幾遍后,他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甜甜的笑容:“謝謝…我很喜歡?!?/br> 他有名字了…亞歷克斯…… 以后,他就叫亞歷克斯了。 對面的多托雷已經無聊到又開始敲桌子。 “特意跑到我面前上演這種無聊的戲碼拖延時間,是在等誰來救你們?——末席嗎?抱歉,可能要讓你失望了?!?/br> 他忽似想起了什么,沒頭沒尾地感慨道:“海屑鎮…不錯的地方,如果不是特意去查,我還不知道至冬有這么一個祥和的小鎮?!?/br> 他突然提到海屑鎮…是什么意思? 熒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下意識抽出隨身的佩劍,將手中的劍尖指向了多托雷的咽喉:“…你對海屑鎮做了什么?!” 雖然達達利亞家人的意識體都聚集在這里,但他們的軀殼還都在海屑鎮。 面對她的無禮舉動,多托雷只是頷首一笑,右耳上的耳飾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曳,晃得她愈加心煩意亂。 “「我和你家人同時掉進水里,你會救誰?」,”他稍稍前傾身子,主動將喉結貼到她的劍尖上,“你難道不好奇面對這種問題時,末席的選擇嗎?…算算時間,估計他已經在趕往海屑鎮的路上了?!?/br> “你瘋了?那都是女皇的子民,她絕對不會放過你的?!?/br> 熒用眼角余光迅速瞟了眼車窗外迅速閃過的里程標志牌,距離冬都站還有五千米,這里是離夢境邊界最近的地方,只要在經過前方的跨湖大橋時動手—— “不不,不是我,而是來自「深淵」的那些邪惡生物,”多托雷搖搖頭,說話的口吻自然得就像在解答學生提出的各種疑問,“深淵教團和我們愚人眾向來不對付,偶爾放幾條狗過去亂咬人也是很正常的吧?沒人會知道背后是誰在cao縱,就算是末席,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去他們的神面前告發我?!?/br> “夢終究只是夢,不管先前發生過什么,醒來之后都是會忘掉的?!?/br> “他只會永遠記得,在今天,他最愛的家人,他從小長大的海屑鎮,人生中所有最重要的一切都毀于深淵之手?!?/br> 他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她臉上變幻不定的表情,繼續往她的憤怒上倒油。 “猜猜看,如果因為和深淵的恩怨而導致他失去他所有最在乎的家人…你說,末席會不會就此遷怒于你這個深淵教團首領的血親?跨越血海深仇的愛情…啊,想想還挺浪漫?!?/br>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熒壓抑著不斷上升的怒火,“區區一個「海勒西斯」,就這么讓你耿耿于懷嗎?” “區區一個「海勒西斯」?”多托雷又笑了起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不是你第一次弄壞我的玩具了吧?” “你是說璃月那個用來研究遺跡守衛的研究所?不是早就荒廢了嗎?” 熒心頭暗暗一驚,胡亂地搪塞了過去。 難道…他還保留著關于散兵的記憶? “裝傻也沒用,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面具后的多托雷似乎白了她一眼,“把別人玩具弄壞了,難道不需要賠嗎?” “賠?我拿什么賠給你?哦,想要讓我當你的玩具?好啊,”她面色一厲,低聲喝道,“…亞歷克斯!” 亞歷克斯心領神會,他略一抬手,一個透明的結界在座位上憑空出現,將多托雷整個人罩在了里面。 蒸汽列車正在朝橫跨湖面的鋼鐵高架橋上開去,在亞歷克斯的cao控下,這個世界的邊界正在緩緩裂開一條縫隙。 來不及跑到車廂的銜接處了,熒當機立斷用劍劈開餐車的車廂,讓它跟著達達利亞一家所在的那節車廂一并離開。 只要她立刻用口袋錨點傳送回海屑鎮,一切都還來得及! 隨著她一劍劈下,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半截車廂也跟著四分五裂,依著慣性前行了數十米后方才停下。 二十米,十米,五米…… 眼看著列車頭即將帶著豪華車廂沖向現實世界,一直安分地坐在座位上的多托雷忽然打了個響指,橋的另一端便從她視野中隱去了。 …不好! 全速前進的列車頭失去橋梁的支撐,帶著后面的兩節車廂直直地往湖中墜去! 不等熒這邊有所動作,一條金色的巨蟒突然破空而至,它張開自己大大的嘴巴,輕而易舉地將列車頭和車廂囫圇吞進了肚子里。 沒有停留超過一秒,巨蟒一吞完車廂,便像來時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派蒙…mama…冬妮婭…托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甚至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伴隨著邊界的開啟,這個由夢境編織而成的虛擬世界也在逐漸坍塌,不多時,身邊場景已經由殘破的車廂轉換成了另一處有些眼熟的荒漠,再也找不到剛才的半點痕跡。 這里看起來似乎是須彌荼泥黑淵附近。 “啊,真是遺憾,差一點就脫逃成功了呢?!?/br> 聽到背后傳來一聲虛情假意的嘆息,熒立刻從無盡的悲痛中清醒了過來。 …現在還不是認輸的時候,只要找到那條巨蟒殺掉它,也許還有挽救的可能。 “忘了嗎?就連控制這里的權限都是我給你的呢?!?/br> 趁著他們分神的功夫,屏障內的多托雷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了亞歷克斯背后。 “亞歷克斯,小心背后——” 熒當即揮手一個風刃劈了過去,但都已經無濟于事。 “唔…!” 多托雷離得太近,出手又極快,亞歷克斯閃躲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只戴著藍黑色手套的手直直貫穿了自己的身體。 “…嗯?” 多托雷收回手,有些疑惑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亞歷克斯的臉白得像雪一樣,沒有半點血色,他脫力到一頭栽進熒的懷里,在她攙扶下才能勉強站穩身子。 “你怎么樣了?” 熒擔心地看著他的胸口,那里雖然沒有留下任何受傷的痕跡,但他的臉色看起來糟糕到仿佛隨時都會死掉。 亞歷克斯的聲音還有些虛弱,像是用盡了全力一般地說道:“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他這個樣子哪里像沒事了? “…原來如此?!?/br> 多托雷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再次看向亞歷克斯,語氣中帶著的不知是調侃還是譏誚。 “隨隨便便就將自己賴以生存的神之心送了出去,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她?!?/br> “神之心…?” 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果然,除了手槍之外,還多了一枚像棋子一樣的東西。 …他什么時候放進來的? “這本來就是屬于她的東西?!?/br> 亞歷克斯剛恢復了些氣力,就站起來將熒護在身后,他手腕一轉,一柄由冰凝結而成的雙頭長刀便立刻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我算是知道民間那些愚蠢童話的受眾都是些什么人了?!?/br> 多托雷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他背著手,從容不迫地踱著步子向他們走來。 “多么天真的小美人魚,隨便輕信這種壞女人的承諾可是會變成泡沫的。你能得到些什么?不滅的靈魂?那不過是男人用來教化規訓女人小孩的手段?!?/br> “就算…變成泡沫也無所謂!”亞歷克斯絲毫不畏懼這個曾主宰著自己生殺大權的上司兼仇人,“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br> “這枚神之心由你哥哥的遺骨制作而成,里面蘊含著不亞于七枚神之心的力量,”他側過臉,對熒露出一個像是快要哭出來的,無比凄楚的笑容,“我答應過要把哥哥還給你的,用這枚神之心去救mama他們吧,這里我來應付就好?!?/br> “不行,一起來的就要一起回去,這里不需要你來殿后!”熒使勁拉拽著亞歷克斯的手臂,可是他就像焊在地上了一樣紋絲不動,“聽話!不要意氣用事!” 把他一個人留下就是讓他送死。 她已經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該死,傳送錨點怎么用不了了?全都失效了嗎?還是說,有別的因素在干擾著地脈—— “…抱歉?!?/br> 不動聲色地在熒背后設下一個傳送陣后,亞歷克斯狠下心一把甩開了她緊緊拉住他的手,又用盡全力往她肩膀上重重一推。 “不要…!” 被他這么猛地一推,熒驟然失了重心,后仰著摔進了傳送陣內—— 然而,她沒有如亞歷克斯所期望的那般消失在傳送陣內,而是直接踉蹌著跌倒在了沙土地上。 “我什么時候說過你們可以離開了?” 多托雷游刃有余地應對著亞歷克斯對他發起的一次又一次攻擊,悠閑得仿佛只是在逗弄自家養的小狗:“一換一的垃圾戲碼我這五百年里早已經看膩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走?!?/br> “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走,”熒一個翻滾從地上躍起,趁勢與亞歷克斯一左一右夾擊多托雷的兩側,“這次…我不會再逃了!” 隨著滾滾煙塵揚起又落下,亞歷克斯純白色的魔王武裝變身自動解除了,他似乎正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傷痕累累的身體像壞掉的發條人偶那樣在地上微微抽搐著。 “亞歷克斯…!” 顧不得自身的安危,熒撲到亞歷克斯身邊,將他扶了起來。 亞歷克斯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不用…管我……我沒事的……” 話都還沒說完,他就控制不住地吐了一口積血。 “沒事?他在哄你呢?!?/br> 多托雷倒也也不急著過來解決掉他們,他交叉雙臂,跟只報喪的烏鴉似的立在一旁幸災樂禍。 “呵呵…心臟都被摘除掉的家伙,現在也就憑著神之心殘余在胸腔的那最后一點力量在強撐著了吧?!?/br> 熒連想也沒想,一把扯開亞歷克斯的衣襟,掏出口袋里的神之心就往他胸口戳:“怎么回事…為什么放不進去……” 她急得手直哆嗦,但無論她怎么塞,那枚象牙色的,泛著柔和白光的神之心還是好好地待在她手心里。 ——似乎有一股阻力正在將它往外推。 “沒用的,它一直排斥著我的身體,出來了就不想回去了,”亞歷克斯顫抖著握住了她的手,她手里一空,那枚神之心被抽走了,“只有和它同源,被它認可的你,才能發揮出它真正的力量?!?/br> 白色的神之心閃閃爍爍,仿佛是對他剛才的話表示贊同。 …怎么連哥哥都跟著一起胡來? 熒死命掙扎,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不行,你沒有它會死的——” “聽話,”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不顧她的抗拒,硬生生地將神之心按進了她的胸口,“mama他們…就拜托你了?!?/br> 沒有疼痛,也沒有任何不適,神之心如匯入大海的支流那般自然地進入了她的胸腔。 身體里,一股久違了的力量正在翻涌、沸騰。 她太久沒使用過這種力量,久遠到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果然是哥哥。 “…在這里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回家?!?/br> 讓亞歷克斯靠坐在一旁的石頭上休息后,熒再次站了起來。 “看夠了嗎?”她轉過身,迎上了多托雷看熱鬧一般的視線,“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只禿鷲?!?/br> “謝謝…?”多托雷單手托著下巴,聞言輕笑了一聲,“但比起食腐的禿鷲,我還是更愿意當一只充滿好奇心的烏鴉?!?/br> 多托雷脫掉外套,將它隨意地丟棄到一旁。 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如繭蛹般自身后將他緊緊包裹起來,再度展開時,多托雷已是換了另一種姿態。 比起人類,現在的他看起來更像一只黑色的怪鳥。 “中場休息時間結束,現在,就讓我看看你真正的實力吧?!?/br> 怪鳥的鳥喙開開合合,用著多托雷的聲音說道。 “…什么鳥人?!?/br> 熒冷哼一聲,也不甘示弱地張開自己那雙發出耀眼白光的淺金色翅膀,傾盡全力持劍迎面朝他劈去。 但那道黑影卻如鬼魅一般,每每在劍鋒落下之前便沒入了重重的黑色霧氣之中,幾個回合下來,她屢屢撲空。 黑霧迅速往四周彌漫開來,熒一時不察,竟被它團團包圍住了。 一股無形的力量像絲線般緊緊纏繞住了她的翅膀和四肢,她失去行動能力懸停在半空中,宛若一尊一動不動的提線人偶。 “…熒!” 亞歷克斯掙扎著想去救她,但空氣仿佛注了鉛,壓得他喘不過氣,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熒被那團黑霧包圍。 窒息。 視野一片赤紅。 隨著束縛的不斷勒緊,能夠進入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鐵銹的腥氣順著喉管逆流而上。 一只只無形的觸手像螞蟥一樣,正在大口大口地汲取她體內的力量! “這樣的你是無法打敗我的?!?/br> 耳鳴的間隙中,她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了多托雷的低語。 “——一起成為怪物吧?!?/br> 手中原本一直握著的劍不見了。 熒勉強睜開已經渙散的雙眼,在離手邊不遠處找到了它,她本能地想要將它撿起來。 但僅憑兩條已經麻痹到失去知覺的腿無法支撐站立,她只能匍匐著一點一點挪動過去。 正當她即將觸碰到它的劍柄時,一只穿著黑色尖頭長靴的腳突然出現,故意一腳將劍踢到了她夠不著的地方。 在她昏迷的這一小會兒,多托雷恢復了人形。 “你剛才的表現實在是太糟糕了,甚至都沒能發揮出它百分之一的力量,看來你還沒學會該如何使用它,真是辜負了我們小美人魚的一片苦心?!?/br> 下巴被人用鞋尖傲慢地挑了起來。 “為什么不反抗?是已經放棄掙扎了嗎?真是讓人失望?!?/br> 多托雷正欲再說些什么,忽然,他身形一晃,再站定時,一柄晶瑩剔透的長刀已經深深扎進了他剛才所站的沙土地里。 “不許你…侮辱她……” 遠處的亞歷克斯喘息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方才用來投擲長刀的那只手還未來得及放下。 “嗯…?原來還沒有斷氣嗎?看來你繼承了末席皮糙rou厚的天賦?!?/br> 轉瞬間,多托雷便已移動到了亞歷克斯面前,熒甚至都沒能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亞歷克斯就倒了下去。 “但我記得應該有教過你——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子最好不要插嘴?!?/br> 他一腳踏在少年的手背上。 “不要…!” “咔嚓?!?/br> 風中依稀傳來了骨頭碎裂的聲響。 一起碎掉的還有熒的心和理智。 她沒有聽到除這以外的任何動靜,那孩子連一聲悶哼都沒發出來,不知是強忍下了劇痛,還是直接疼暈了過去。 他還活著嗎?還是說,他已經—— 她不敢繼續往下想。 “不要…?”多托雷歪著頭惺惺作態,“這可不是一個拯救過世界的大英雄該說的臺詞啊?!?/br> “我從來…就不是什么英雄……”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眼里窩囊的淚水,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失敬,是我疏忽了,那種帶著性別色彩的稱呼太過于狹隘了,應該稱呼你為英杰?!?/br> 他嘴里雖然一直在捧著她,但語氣中卻不帶一絲歉意和尊重。 熒的心中滿是屈辱和不甘,指甲深深地摳進了沙土地里,但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亞歷克斯在她面前被殺。 “現在才談合作,會不會太遲了些?” 多托雷笑了,仿佛剛才聽到的只是一個有趣的笑話。 “如今任人宰割的你已經失去了與我談判的資格,與其擔心別人,還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以后?!?/br> 她腦子里“嗡”的一聲,整個人如同掉進了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徹底冷卻了。 為什么…為什么她總是保護不了身邊這些重要的人? 最開始是空,然后是達達利亞一家,現在就連亞歷克斯都被她的無能所拖累牽連…… 自從失去力量和空后,熒就像得了某種創傷后應激障礙——她不再是那個有著哥哥陪伴,在宇宙間縱橫無阻來去自如的旅行者了。 雖然一直努力在大家面前表現得沉穩可靠,但曾經作為高維度者的自我認知早已徹底顛覆坍塌。 不再是所向披靡的異星過客,而是命運被牽扯進時代洪流中的一片小小落葉,遇上漩渦只剩下粉身碎骨一個結局。 為什么死的不是她? 她寧可親自為自己的無能付出代價。 ——她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 似乎已經對沒有反應的亞歷克斯失去了興趣,多托雷的腳步聲正在朝她迫近。 他走得很慢,踩得沙地沙沙作響,像是為了細細欣賞獵物瀕死前的掙扎。 然而,她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難道…就要像這樣窩囊地死去了嗎? 來這里之前,其實她心里也特別沒底,但為了讓大家安心,她還是強裝出了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不去挑戰無法戰勝之人」。 但沒辦法,除了戰斗,她真的找不到第二個選項了。 可是…她還不想死。 她還沒有向殺掉哥哥的人復仇,還沒有將mama他們從那條巨蟒口中救出來……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回真的活不成了,也必須在死之前拉上多托雷墊背。 怦怦、怦怦、怦怦…… 就在這時,胸腔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微弱的,不屬于她自己的心跳聲。 是那枚神之心。 哥哥,是你嗎? 熒的理智稍微回復了一些,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用心聲問道。 神之心不會說話,但跳動的頻率明顯加快了,不知是在為和她的重逢感到高興,還是在為她的消極絕望而感到擔憂。 往日和空一起旅行的點點滴滴在她腦海中不斷流淌。 熒能感受到,自己和他的心跳正在逐漸趨于同步,她再度與他的靈魂產生共鳴了。 就像他還在她身邊那樣。 ——像以前那樣一起并肩作戰,合擊殲滅敵人吧,哥哥。 距離熒還有幾米遠的時候,多托雷停住了腳步。 他瞇起眼睛,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變化。 終于——開始消化了么?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和新生過后的她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