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來二十五(達達利亞)
熒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她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連穿著的睡裙都汗濕了。 身旁側臥著的達達利亞卻像是一宿沒睡:他眼圈紅紅的,臉色看起來也有些憔悴,那雙憂郁的鈷藍色眼睛正直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哭過了? 過了好幾秒,達達利亞才留意到她的視線,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抬手撩開她臉上睡亂的幾縷頭發:“還早呢,再睡一會吧?!?/br> 熒搖搖頭不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沒有回避她審視的目光,達達利亞繼續耐心地柔聲問:“是不是餓了?想吃什么?我去做?!?/br> 他說完便準備坐起身。 “——想吃你?!?/br> 熒順勢攬住他的脖子不讓他走,翻身用自己的體重壓了上去。 不知道他又在一個人憂郁什么,問他想必也不會輕易說出口,她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了。 “唔…!?…唔嗯……”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襲擊,達達利亞錯愕到睜圓了眼睛。 緊接著,濕漉漉的,像軟體動物一樣的吻從他的嘴唇滑向他的耳垂、脖子,又再到他的鎖骨…一陣又一陣令他為之淪陷的戰栗從身體里掠過…… 一開始達達利亞的身體還有些僵硬——他連呼吸的律奏都忘記了,兩只手也無措到不知道該放在哪里,直到過了好幾秒,他才逐漸恢復鎮定,將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后腰處,順從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粗魯地留下各種痕跡。 如果她想要…那他也愿意將自己交給她。 不滿足于隔著衣服撫摸,正當熒準備將手伸入他的衣襟,卻被礙事的扣子阻礙到時,才終于發覺有哪里不對勁。 “…是你啊,抱歉,認錯人了,我不是故意的?!?/br> 熒輕輕嘖了一聲,從他身上又滾了下來,懊惱地用小臂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還納悶這人今天吃相怎么突然這么文靜。 “為什么停下?就這么將錯就錯下去…不好嗎?” 達達利亞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臉上殘留著一層薄薄的、尚未來得及褪去的紅暈,漂亮的眼睛不滿地濡濕著,不知是被挑起了情欲,還是因為委屈。 “就算你真的對我做了什么,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身體…你可以隨便使用,只要你想?!?/br> “我不想問心有愧,他會哭的——我不信你不會借此要挾我?!?/br> 熒頗為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好險,差一點就…… “好過分…居然這么說我,明明剛才還…那樣對我……” 達達利亞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 “都說了是誤會…!”熒一看到他這副委屈樣就火大,“覺得過分就推開我啊,傻不傻啊,你剛才差一點就要被當成達達利亞上了,為什么不吭聲?你也不想這樣吧?” 她也是睡昏頭了,一看到這張臉就習慣性地莽上去了,差點忘了自己此時的處境。 她如今正和達達利亞的家人一同被軟禁在這個由無數個夢境構成的世界里。 面前的達達利亞并非達達利亞本尊,而是「博士」多托雷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復制」出來的,一個和達達利亞外觀一致,有著相同記憶的人。 “…我愿意的?!?/br> 達達利亞囁嚅著。 他沒有不愿意,只是還有些不甘心罷了。 但如果能因此從她這討到一點甜頭…… 即使是被當成那個人…也沒什么不好吧? “我不愿意!”熒沒好氣地說。 她好不容易才把達達利亞哄好了,這邊要是再惹出點什么亂子來就前功盡棄了,她早就知道這小豺崽子和他那原件一樣,都不是個省油的燈。 一個就夠她煩了,兩個同時哭鬧起來她絕對招架不住,她反正是無福消受了。 “怎么看出來的?” 達達利亞不服氣地抿了抿嘴唇,或許是想掩飾些什么,他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腹部。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絕對不會像你這樣把睡衣整整齊齊全扣上的,”她面無表情地揭露真相,“他肯穿睡衣就不錯了?!?/br> 那家伙通常只扣中間那一兩顆扣子,然后超經意地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口和腰腹,生怕她看不到似的。 “…真不要臉?!?/br> 達達利亞聽得目瞪口呆,用極低的聲音罵道。 他雖然擁有和達達利亞相同的記憶,但由于成長環境和經歷的事情不同,二者在生活習慣和處事細節上還是有著不少的差異。 就比如撒嬌這種事,被家人疼愛著長大的達達利亞做起來總是得心應手,他很確信自己只要這么做了,就能理所應當地得到她更多的寵愛。 而這個孩子,則是小心翼翼、近乎諂媚的討好,祈求著這一份不屬于他的關注。 意識到這種差距的同時,熒感到有些心疼。 “他呢?” 熒壓下心中不適時的憐愛,達達利亞生死未卜,她怎么還有閑心在這心疼這個迫害他的人。 那個夢中最后的記憶…還定格在警匪游戲的槍戰環節,難得有這種機會放松緊繃的心情,他們二人在槍林彈雨中追逐穿梭并肩作戰,仿佛只是在躲一場最尋常不過的大雨。 達達利亞聽后很是不滿:“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擔心他?!?/br> “…你把他怎么了!?”熒惡狠狠地豎起眉毛。 見她一副隨時要上來和自己拼命的樣子,達達利亞只好扁了扁嘴:“我沒把他怎樣,只是把他丟回之前那個夢里面了,我才不要讓這種人繼續污染我的世界?!?/br> 他還有些宿醉,說話的語氣就跟小孩子賭氣似的。 只要那個人一出現,她的心就全往他那邊偏了。 昨晚,爸爸和jiejie就連看映影的時候都不放棄小酌幾杯的愛好,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酒氣濃烈到把他都給熏暈了,他不知不覺就靠在她肩膀上睡了過去。 「博士」覺得喝了酒人會變蠢,嚴令禁止研究所里的人帶酒進來,他從沒接觸過醫用以外的酒精。 ——后來發生的一切都是意外。 他原本沒想著讓他們見面的,但他睡著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他的世界也變得情緒化起來。 如果讓那個人變得頹廢墮落,做出一些她討厭的舉動,她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他了?他任性地想道。 憑什么…憑什么他就能在家里幸福地長大?而他卻要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日日飽受折磨…明明他們都是一樣的。 ——但事與愿違,這似乎起了反效果,她好像更喜歡了。 “太過分了…居然在我的世界里做這種事,明知道我在看……” 達達利亞看起來氣鼓鼓的。 他剛清醒一些,睜眼就看到她把人按在洗禮池里親。 …果然在看啊。 熒一時語塞,他一個偷窺的還好意思說別人。 “還有!剛才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就要被子彈射中了!” 達達利亞光是想起剛才那一幕就覺得后怕,他當時意識并不算特別清明,只一心想著要分開他們,若想讓世界中的角色提前「退幕」,必須有合理的「突發事件」才能介入。 能cao控元素力的人精神力都非常強大,在這個世界中,他無法真正攻擊到那個人的精神和rou體,但給他制造些麻煩還是做得到的。 “在夢里被射中又不會死?!睙蓾M不在乎地回道。 那些子彈跟長了眼睛似的光盯著達達利亞一個人飛,他都要被射成漏勺了,她看不下去才幫他擋的。 要是他真的有能在夢中殺掉他們的能力,達達利亞本尊怕不是已經死好幾十回了。 “雖然不會怎樣…但還是會痛啊?!?/br> 達達利亞知道子彈進入身體后會產生怎樣的破壞力,他在別人尸身上看到過,也親身體會過。 “你好像變了,之前在浴室遇到那次你可不會關心我的死活?!?/br> 熒忽然回想起兩人第一次在浴室見面,那時的他雖然沒對自己動手,但態度遠沒有現在這般熱絡親近。 “…不是不關心,只是覺得你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那種程度的傷我平時也經常受?!?/br> 突然被翻舊賬,達達利亞不好意思地垂下目光。 “…我那時其實是希望你直接死掉的,”他坦然地輕聲說道,“讓你活下來,變數太多了?!?/br> 一見到她,他的行動就不能由他自己掌控了。 一想到她和那個人是那種關系,他就嫉妒到發狂。 “但我后來越想越后悔,怕你真的死掉,所以才帶著藥去須彌找你?!?/br> 達達利亞沒有說的是,那天他剛送走她便經歷了一場早就安排好的移植手術,「博士」本人主刀,他根本沒有救治她的時間。 術后,幾乎是一清醒他就往須彌趕去了,生怕錯過救她的最后時機。 研究所的藥物管理很嚴格,就算是他也無法隨時拿到那些藥劑,等到申請下來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好把自己剛領到的術后恢復藥品全給了她,他體質很好,用以前剩下的普通傷藥就足夠了。 …還好,還好趕上了,一切都還來得及。 “怎么會有人對神父感興趣啊?!” 盡管已經親眼所見,達達利亞還是無法釋懷。 他就是覺得神父這個身份最最乏味無趣,才特意這樣安排的。 熒尷尬地輕咳一聲:“…所以說你還是小孩子,我要的就是神父!” 他要是不把達達利亞搞成那副讓人欲罷不能忍不住想要去褻瀆的禁欲模樣,她還不至于那么來勁。 聽她這么一說,達達利亞的臉色rou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你剛才該不會是在考慮「干脆把他毀容」這種陰暗的事情吧?”熒捏住他的臉頰往兩邊扯,皮笑rou不笑地警告道,“不可以哦?!?/br> “我、我才沒有那么想!頂多會把他變成叁百斤的大胖子……” 達達利亞眼淚汪汪地矢口否認,一張俊俏的臉蛋被她捏到變形。 “…就算胖到八百斤,他也會自己瘦回去吧?” 熒完全無法想象達達利亞胖起來的樣子。 那個精力旺盛永遠閑不住的家伙,估計不到半年就能把自己折騰到瘦下來。 “那種又老又頹的神父有什么好的?”達達利亞咬著牙憤憤不平,“他、他還趁人之危逼婚!” 熒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人阿賈克斯神父才二十八歲,哪里老了,再說,你也遲早會老的,小朋友?!?/br> “…我才不會老,”達達利亞抱著膝蓋靠坐在床頭,身形像融化一樣漸漸縮小,直到變成了一個纖細嬌小、和她身量差不多的少年,“只要你喜歡,我可以是任何樣子?!?/br> 他有些羞澀地迎上熒驚艷的目光,在她的注目下解開自己上衣的扣子,露出了雪白的胸腹。 “我…想成為只屬于你的東西?!?/br> 不是愚人眾的試驗耗材,也不是什么人的復制品——是只屬于她的東西,他迫切地想在自己身上留下她的烙印。 盡管這種手段并不光彩,但如果這樣能使她喜歡他多一點,他愿意在這方面努力讓她滿意。 熒捂住鼻子連連擺手:“去去去,我對還沒通精的臭小鬼不感興趣?!?/br> 糟糕,感覺有什么東西快要從鼻腔里流出來了。 “我的身體已經成年了?!?/br> 話音剛落,他的個頭便迅速躥高,身形在二十八歲和十八歲之間來回切換,最終停留在了少年體型——這個形象顯得相對人畜無害,她似乎也很喜歡。 “那更不行了,會懷孕的?!彼迤鹉樂藗€身,一本正經地婉拒道。 “……” 達達利亞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本想解釋意識交合并不會孕育出新的生命,但這無非也只會讓她編出更多糊弄他的理由讓他傷心。 熒背對著他,暗暗松了口氣。 這頭小豺崽子還是修煉得不到位,沉不住氣,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她聽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動靜,一雙白凈修長的手穿過她的胳膊和腰,從后面環抱住她,將臉貼在了她的后頸上。 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漸漸透過薄薄的布料滲了過來。 “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 達達利亞不高興地咬住了她的一綹長發,他不舍得真的咬她,只好沖她頭發撒氣。 “…不許吃我頭發!” 熒之前被達達利亞家的羊嚼過頭發,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她忍無可忍地坐起來掐住他的下巴,直接用大拇指摳進他的嘴里,粗暴地將自己的那綹頭發解救了出來。 “唔呃…!” 達達利亞的舌頭被揪了個正著。 她惡意地撥弄著他尖利的犬牙,語氣里帶了些威脅的意味:“再亂咬人,就把你的牙拔了?!?/br> “豬道了……” 達達利亞含糊不清地回答道,舌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頻頻從熒指腹上掃過,她感到一陣酥麻,連忙慌亂地從他口腔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指。 …果然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我和他…明明哪里都一樣,為什么就不能是我?” 達達利亞有些悵然,似乎仍在對她的拒絕耿耿于懷。 “他不挑食?!彼疵套⌒?。 “…我以后會好好吃蔬菜的,”宿醉時的達達利亞話格外多,他口里哼哼唧唧地抱怨,“我比那個結婚狂聽話,我不喝酒也不釣魚,他…他還打過你!我就從不對你動手!” …這個確實無法反駁。 黃金屋一戰后,她原以為兩人間的這種宿敵關系還要再持續上好一陣子,沒想到后來的每一次重逢,達達利亞都自來熟地湊了過來——就好像他們是認識多年的知己好友——他單方面決定的。 “他做不到的,他忍不了的事情,我都可以忍?!?/br> 達達利亞敏銳地捕捉到了熒這幾秒的沉默,他悄悄地往她身邊挪了挪,見她沒反對,又壯著膽子跟個無助的小孩子似地將腦袋依偎在了她肩膀上。 “想要讓我收下你?”熒像撫摸大狗那樣一下下地摸著他毛茸茸的腦袋,“行啊,前提是你把我哥哥復活,或者幫我把害他的人弄死——我是說現實中,做得到嗎?”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會努力的?!?/br> “笨蛋,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把自己搭上,只有不珍惜你的人才舍得讓你隨隨便便送死?!睙奢p輕嘆了口氣。 就連她自己有時候都在迷惘,到底誰才是謀害哥哥的真兇?她又該向誰復仇? 是拆散他們兄妹的罪魁禍首天理維系者?還是居心叵測的多托雷?抑或是那條發出悲鳴形跡可疑的金色巨蟒? 肩膀上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抖動,達達利亞笑盈盈地仰起頭望著她:“這么說…是不是代表,你已經開始珍惜我了?” 熒無法再對這樣的達達利亞說出什么狠心的話來。 此時的他,就像一只受盡虐待,卻仍舊傻傻冀望主人回心轉意垂憐的大狗。 “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br> 除了仇人,她已經不想再觸碰到任何人失去溫度的軀體了。 “我知道,我送過很多人上路?!?/br> 作為批量生產出來的殺人機器,達達利亞對這些事情已經習以為常,最開始是那些和他一模一樣的義體,再后來是一些多托雷覺得礙眼的人…他自覺這些事與他那本體日常所干的別無二致,故而也沒有什么多余的負罪感。 都是工具,還分什么高低貴賤? 但現在不同了,他想將自己的刀柄遞交到她的手上,只有她才有資格使用。 “剛剛在那兩扇門之間,你也先選擇了我…比起他,果然還是更喜歡我吧?” 達達利亞似乎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某種幻想中。 “少臭美了,只是見不得小孩子哭?!?/br> 熒不知道他都誤會了些什么,反正他說服了他自己。 “達達利亞?!?/br> 她頭一次在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情況下這樣喊了他,即使這不是他真正的名字,而是他曾經錯誤的自我認知。 “好久沒聽你這么叫過我了?!?/br> 達達利亞怔了一怔,臉上隨即出現了一種無比甜蜜的笑容。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讓你等了這么久?!彼K于說了出來。 他對達達利亞的怨氣,或許也是源自于對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吧。 “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讓你永遠帶著對我的虧欠,”達達利亞像狐貍一樣瞇起眼睛,“其實…你不來也挺好的?!?/br> “為什么?” “要是你一次性救下那——么多的達達利亞,你一定不會留意到其中最普通的我?!彼行┫恋卮鸬?。 熒極力遏制住自己想把他摟進懷里安慰的沖動:“你不是贏到最后了嗎?那你應該算得上他們之中最強的了吧?!?/br> “…也有運氣的成分,”達達利亞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還好,還好是我活下來了,要是還沒見到你就死掉了,那我一定會死得很不甘心?!?/br> “小孩子家家不要天天把死字掛在嘴邊?!?/br> 熒沒忍住,往他頭上又摸了幾把。 “你對我好…并不只是為了利用我,對嗎?” 達達利亞握住了她亂挼的手,將她的手心貼向自己的臉頰,他像是求證,又像是煽動般地問道:“你其實…也有一點喜歡我了吧?” 說一點也不喜歡是假的,說喜歡卻又沒有對達達利亞時的那種心情。 “…你和他這么相似,喜歡上你也是很正常的,但也只是像喜歡托克那樣,把你當作他的孿生弟弟一樣喜歡,別的真的沒有了,那個人會吃醋的?!?/br> 熒直覺自己今天如果再不說實話,就會被他一直用這種黏稠的目光追著。 本以為是只拱蛋的小杜鵑鳥,現在看來,不過是只沒了容身之所的小鴨子。 這下麻煩了,不能像原定計劃那樣把他利用完就找個地方安置了。 自己想要利用他的這點小心思,早就被察覺到了吧。 “只是弟弟嗎?”他不死心地追問,“你想讓我做你的寵物?玩具?還是家畜?我們偷偷地,不讓他知道?!?/br> “…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她的頭好疼。 “我又不是真的傻,”達達利亞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以前是故意和他不像的,如果你愿意要我,我保管和他一模一樣…不,比他還要好?!?/br> “真不用,你這也太客氣了,”熒再次婉言謝絕,“你現在這樣就挺好,不用學他?!?/br> “呵呵…好高興,不是作為那個人的替身,而是作為我自己被你喜歡了,”少年眼睛亮晶晶的,他雖然涉世未深,但達達利亞那個年紀該懂的事他也都懂了,“只要你喜歡…對我做什么都可以?!?/br> 說著,便又要貼過來。 …真是說不通了。 “真的什么都可以?”熒從床上坐起來沖他招了招手,“那你過來?!?/br> 達達利亞高興地湊了過來。 “把褲子脫了趴上來?!彼牧伺淖约旱拇笸?。 “嗯……” 達達利亞的臉迅速變紅了,他輕輕地應了一聲,光著兩條白皙纖細的長腿膝行了過來。 雖然不清楚她想要對自己做什么,他還是乖巧地趴在了她的膝蓋上。 熒隨意地卷起他睡衣的下擺,他雪白的臀部立刻暴露在了她的視線之下。 還好現在他們個頭差不多,要是平時那副模樣她還不一定能按得住他。 熒做了一個深呼吸。 然后,她高高地揚起了一只手,又重重地落下。 隨著“啪”的一聲脆響,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出現在了他白生生的臀瓣上。 “小小年紀不學好,從哪里學來這些亂七八糟勾引人的路數?” “嗚…!” 達達利亞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得悶哼了一聲,他也不反抗躲閃,只是咬著牙趴在她的大腿上輕輕顫抖。 “我沒有……”他只是想讓她高興。 這火辣辣的一巴掌比起他所受過的那些虐待和折磨都不算什么,但她的斥責令他心里一下子充滿了委屈。 “還有,誰教你用別人家人的遺體來惡作劇的?那不也是你的家人嗎?” 雖然知道打孩子沒用,但熒現在有一肚子火需要發泄,還在夢里時她就想這么做了,現在剛好跟他算算總賬。 “為什么把mama他們這樣的普通人也牽扯進來當人質?手段太下作了?!?/br> 又一巴掌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對不起……”達達利亞一邊挨打,一邊斷斷續續地回答她,“但…只有在這里我才能保護他們……” 雖然意識被剝離,但他們的身體還能在海屑鎮維持著基礎的日?;顒?。如果等到「博士」親自出手,就不只是囚禁意識這么簡單了。 保護…? 熒試著從他嘴里套話:“你到底想做什么?事到如今,大家都這么熟了,再隱瞞下去就生分了?!?/br> 達達利亞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不能說?!?/br> 她不解氣地又扇了幾巴掌:“不能說?那達達利亞呢?你把他關在哪了?” 一提到達達利亞他就不吭聲了,倔強地硬捱了她好幾下。 意思很明顯,他不后悔自己對達達利亞犯下的一切惡行。 直到雪白的屁股紅得發紫,熒打得手都累了,達達利亞還是油鹽不進,她只好使出對付小孩子的絕招:“你——你再不乖乖聽話放人,我就——我就再也不喜歡你了?!?/br> 達達利亞吸了吸鼻子,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感覺到有幾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自己腿上,她馬上意識到這么說不對,這小豺崽子雖然看起來個頭大,但實際上還是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只好又放軟了語氣:“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心里委屈,但這不代表你可以有理由傷害別人,把他放回去好不好?mama他們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心疼的?!?/br> 她也不知道這套說教管不管用,但能撈一個是一個——縱使他對她和達達利亞的家人再怎么友善,面對他深深嫉妒的達達利亞時,也絕對是怎么狠怎么來。 “如果是他要殺我呢?”達達利亞轉過頭,用紅通通的眼睛哀哀地看著她,“他同樣不會容忍我的存在,絕對不會!” 確實。 「要是某一天,我遇見了自己的義體…哈,肯定得和對方決出真正能活下去的那一個?!?/br> 以前向達達利亞本尊打聽「博士」時,他就曾這么說過。 哪怕在自然界,狐貍和豺也是不能共存的吧。 更何況…這次的事還涉及到了達達利亞家人的安危,達達利亞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保護你,”熒剛說完這句話,便又瞥見了自己在他屁股上留下的那些紫紅色巴掌印,她心虛得輕咳一聲,“我保證不讓他有機會報復回來?!?/br> 如果他愿意成為她的同伴,讓她和達達利亞的家人平安從這個世界脫身,她一定會信守承諾。 “真的?” 達達利亞用將信將疑的眼神斜睨著她。 “真的,我發誓,”她干笑幾聲,裝模作樣地安撫了下他被打紅的部位,“很疼?” “不疼,你還生氣嗎?生氣的話再打一會吧?!?/br> 他倒是慷慨。 “不打了,手疼?!?/br> 她的手都打麻了。 “那,用刀子捅我也可以…不要討厭我……” 達達利亞從她膝蓋上爬起來,解開自己上衣的扣子,露出之前被她手指捅過的地方,傷口結痂了,但似乎又被他撓破了…大概是無法忍受皮rou生長所帶來的癢意吧。 “不要,好惡心?!?/br> 肌rou和血脈在指尖跳動的感覺,熒至今記憶猶新。 她又不是真的虐待狂,并不會因此感到愉悅。 “…對不起?!彼⒖痰皖^道歉。 “怎么又道歉了,不是說你惡心,只是在說這種行為本身,”熒把他上衣的扣子一顆顆扣好,“好了,我不生氣,那你也要按照我說的做,放了他好嗎?” “…知道了?!?/br> 達達利亞輕輕點頭,又抽了抽鼻子。 她松了口氣,順手捏了捏他滿是淚痕的臉頰:“怎么這么愛哭?再哭下去要變小兔子了…這下倒是容易區分開你們兩個了?!?/br> 達達利亞用袖子用力抹干凈眼淚:“你討厭我哭,那我以后就不哭了?!?/br> “倒也不是討厭?!?/br> 他哭起來其實還挺好看的,有種凄艷、妖異的美,這是達達利亞本人臉上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但他沒有達達利亞的堅韌和驕傲,他脆弱而敏感,像一塊隨時都會碎掉的冰面。 童年的記憶終歸也只是植入大腦里的一段影像,他真正的童年是在那個冰冷的研究所里度過的,原生家庭所賦予的安全感和自信心,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一絲一毫。 “想哭就哭吧,但——人在只有在傷心難過的時候才會想哭吧?我不想看到你難過?!?/br> 熒不得不承認,在得知他的來歷后,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將他當作一個被策反的普通敵方干部看待了。 盡管知道這不是自己的過錯,但她的心中還是充滿了對他的愧疚和保護欲——在她不知道的無數個白天黑夜里,有這么一個可憐的孩子在希冀著她來拯救。 或許不僅是他懷揣著這種愿望,還有更多和他一模一樣的孩子也曾這么期盼過…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角逐和爭斗中化作了稿紙上一組組蒼白單調的實驗數據。 熒下意識緊握住雙拳,沒留意到指甲已經深深陷入手心里。 …多托雷。 “哥哥,起來吃飯了——托克!今天!有幫忙下廚哦??!” 門邊傳來了托克歡快的敲門聲,經過昨晚的家庭聚會,他已經沒那么害怕這個和自己哥哥長得一模一樣的大哥哥了,大哥哥雖然不會像阿賈克斯哥哥那樣喜歡摸他的腦袋,但對他也還是很溫柔的。 況且,他們一家都是樂觀主義者,不管發生什么,不管面臨怎樣的困境,都要好好生活。 只要活下去,就還有希望。 “好——哥哥洗漱完就來?!?/br> 達達利亞恢復了成年人的身形,泰然自若地應答著,與此同時,他細心地掰開熒捏緊的拳頭:“啊,都掐出指甲印了,還好沒有受傷?!?/br> “沒事……” “好人jiejie——好人jiejie!你起床了嗎?下樓吃早餐咯!” 熒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糟糕,忘了托克早上要來敲門,她還沒來得及提前回房間。 “已經起來了,謝謝托克,我馬上下去?!?/br> 對面的房間里傳來了她自己的聲音,語調和她平日同托克說話時分毫不差,甚至還是那種為了哄小孩刻意捏出來的嗓音——她也不想的,但一看到可愛的小動物小朋友就總會不自覺地這樣說話。 第一次這么直觀地從第叁方視角聽到自己捏出來的嗓音,還真是羞恥。 一旁的達達利亞滿眼期待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的表揚和夸獎。 …看來是他出的手。 算了,該夸還是得夸的。 熒只好撥開他的前發,親了親他的額頭。 達達利亞卻好似不滿意這個獎勵,賣力地努了努嘴。 她狠下心來假裝沒看到,站起來在他腦袋上亂揉一通:“不鬧了,該起床了,托克的愛心早餐還在下面等著呢?!?/br> “小派蒙,你試試用這瓶果醬配卷餅,特別好吃!多吃點才能長個!” “唔!好好吃!這是至冬才有的牌子嗎?等回去我們也買幾箱放壺里!” “安東!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把煎餅里的蔬菜挑出來扔得到處都是!” “…知道了,冬妮婭jiejie?!?/br> “老媽,幫我遞一下黃油刀?!?/br> 達達利亞家的餐桌上總是這么熱鬧。 大人們喝著茶,偶爾閑聊幾句,孩子們嘰嘰喳喳的,永遠有說不完的話題。 今天早上的主食是薄煎餅和雜糧燕麥粥,每個人面前的餐盤都被各色配菜堆得高高的。 如果忽略掉旁邊附贈的那份焦炭狀的小甜點,這將是開啟全新一天的完美早餐。 “好人jiejie你聽我說!托克昨晚!夢到在沙漠里面開獨眼巨寶!你和哥哥也在!” 熒笑著聽托克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堆他昨晚夢中的所見所聞,心中的焦慮頓時減輕了不少。 “就是可惜沒有打到那只鳥!不然我們還可以烤小鳥吃!”托克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看起來很遺憾的樣子。 “咳咳咳……” 熒正在喝牛奶,聽了托克這話被嗆得連連咳嗽,一旁的達達利亞立刻體貼地幫她拍背順氣,拍完還順手替托克擦掉了他臉上沾到的果醬。 她凜然正色道:“咳…不可以打小鳥,小鳥是大自然很重要的一部分,小鳥保護了森林植被,是我們人類的好同志?!?/br> “知道了,托克以后一定好好保護小鳥!” 托克眨巴了下眼睛,他聽哥哥說過,好人jiejie的包里有好多好多禽rou,都是她平日里的勞動成果,但他要做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不能在這個時候拆她的臺。 爸爸平時沒少教育安東要多吃蔬菜,但托克知道,要不是mama盯著,爸爸也不會主動吃完沙拉里的蔬菜。 好孩子托克熱心地巡視著餐桌上眾人的餐盤杯子,視線停留在了派蒙的餐盤上,他關切地催促道:“派蒙,餡餅已經不燙了哦,再不吃就涼了,別客氣多吃點,不夠還有!” “呃…好……” 派蒙猶疑了許久,還是勇敢地做出了第一次嘗試。 嗚呃——她總算明白旅行者剛才那憐憫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 “借過借過,煎蛋來咯——!” 達達利亞的哥哥端著guntang的平底鍋走到餐桌前,往每個人的盤子里都盛了一只漂亮的荷包蛋。 熒偷偷留意了下達達利亞的反應,他這次沒有抗拒來自家人的好意,道完謝后就老老實實地低頭吃了。 不僅是煎蛋,就連托克的黑暗愛心早餐,他都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太好了,他終于開始試著接納他們了。 她欣慰地想道。 “原來…我們真的在另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里……” 聽完熒的講解,冬妮婭神情還有些恍惚,她正值熱愛閱讀冒險故事的少年時期,很容易就理解了他們當下所面臨的困境。 冬妮婭用手支著下巴,仿佛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她清了清喉嚨開口分析道: “大jiejie,「博士」這個人我也略有耳聞,哥哥說他熱衷于制造一堆自己的義體從不同時間、不同角度來觀測事情,你說…這樣一個什么事都親力親為,疑心病重的人,會放心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叛變的人嗎?” “你的意思是…「博士」在這個世界里也布置了自己的眼線?” ——他們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正在被人從暗處監視著。 光是想到有這種可能,熒就感到毛骨悚然。 就算不是為了監視,就憑多托雷自身的惡趣味,他出現在這里的可能性也還是很大的。 “大jiejie你不也用太過擔心,我們大家都會幫忙的,明天我就和jiejie他們一起出門分頭探查,”冬妮婭輕輕握住她因不安而變得有些僵硬的手,“沒有人比我們還要更熟悉海屑鎮的一草一木,多出去走走說不定會有新發現,放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絕對不會拖后腿的?!?/br> 阿賈克斯哥哥不在,大jiejie和大家就由她來守護了。 “冬妮婭,你剛才認真分析時的表情真的超酷的?!?/br> 熒終究還是沒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這小姑娘一本正經起來,連說話都不磕巴了。 “大大大jiejie你你你突突突然說什么啊啊??!” 冬妮婭唰啦一下紅了臉,險些從沙發上跳起來。 “啊,卡殼了?!?/br> “都、都…都是大jiejie的錯啦??!” 熒從冬妮婭的房間出來時,正好撞見一頭棕熊在走廊上鬼鬼祟祟地直立行走。 她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定睛仔細觀察了好一會才辨認出來:“達達利亞…?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不小心掉池塘里了?!?/br> 渾身裹滿泥巴的達達利亞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腦袋,他頭發上全是結塊的泥,一動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你是在泥里打滾的豬嗎?”她走過去想拽住他,卻又不知該從何下手,“頭上都是泥…過來,我幫你洗?!?/br> “好人jiejie…不要罵哥哥,是我不小心掉池塘里,他才下來撈我的?!?/br> 另一只小泥人從他背后怯生生地繞了出來,是托克。 今天的天氣很好,就像春天一樣,即使mama囑咐過不許亂跑,他還是沒忍住偷偷跑出去玩了。 “托克…?你沒受傷吧?” 熒連忙蹲下仔細檢查托克身上,還好,只是臟了,沒看到有明顯的外傷。 她今天一上午都在冬妮婭房間陪她看書說話放松心情——這姑娘聰明而敏銳,已經為他們如今的處境焦慮好幾天了,連托克什么時候跑出去都不知道。 要想盯著家里的這兩個小鬼頭,光靠派蒙一個果然還是不夠啊。 “沒有…哈、哈啾!” 托克話音剛落,就忍不住連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熒無奈地嘆了口氣。 趁mama沒發現,還是趕緊把他們兩個推進浴室里刷洗干凈吧。 在浴室里忙活了半天,熒好不容易才將二人身上的泥全搓了下來,她脫力地靠在墻上,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只橘毛頂著滿頭滿身的泡泡在浴缸里嬉水打鬧,再次體會到了當家長的不易。 好累,感覺像洗了兩頭大型犬。 “好人jiejie,你也一起下來玩??!” 不知道是這兩只大型犬中的哪一只朝她身上甩了幾滴水。 熒已經不想追究了,她全身上下就沒有一塊是干的,她麻木地擰干自己的裙擺:“不了,水都涼了,你們也別泡太久了,洗完就趕緊上來擦干身體,衣服我放床頭了?!?/br> 洗狗洗出了一身汗,她也該回屋給自己洗個澡了。 “好——” 兩只橘毛異口同聲地回道。 熒換完衣服回來,發現房間里空無一人。 她心里一緊,立刻朝托克的房間走去,直到打開門看到這二人坐在地上一起玩積木,緊繃著的臉色才稍微放松了下來。 他剛剛才救了托克,應該…可以信任他了吧? “哥哥好笨,那個零件不是用來插的,”托克老練地接過達達利亞手中的幾個零件,“要這樣扭進去?!?/br> “啊…原來是這樣嗎?哇,真的銜接上了?!?/br> 在托克的指導下,達達利亞成功拼裝好了自己手里的小拖拉機。 托克已經搭好了一個帶著院子的大房子,正在布置房子里每個房間的細節。 達達利亞似乎是第一次接觸這類玩具,就連拼裝積木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力氣太大弄碎零件。 一旁的地毯上還堆了不少縮小版的鍋碗瓢盆,看來他們剛才還玩了做飯游戲。 “好人jiejie你來啦?托克正在給大家蓋新房子!你要哪一間?這次讓你先選!” 托克一見到她,馬上熱情地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地毯,示意她快點坐下來一起玩。 盛情難卻,熒只好走過去抱膝坐下,她用手指指了指其中一間主色調為淺藍色的房間:“那,我要這一間?!?/br> “好,那這間就是好人jiejie的,這間的左邊給阿賈克斯哥哥住,右邊給好人哥哥住,”托克看了眼達達利亞,指了指對面的房間,“大哥哥住這間可以嗎?” “我…也有份嗎?”達達利亞有些受寵若驚。 “當然!”托克信誓旦旦地說,他掰著手指數了下,“現在的家有點小,房間不夠十二個人一起住,等以后托克賺錢了要給大家蓋個比現在還要大的房子,雪球和我的大鵝,冬妮婭jiejie的小羊羔也要有更大的院子,院子里還要有能加熱的游泳池,放在室外也不會結冰!” “那得花很多很多錢吧?托克要好好努力了哦?!彼掍h一轉,“托克,今天的功課完成了嗎?” “完成了……” 總感覺這孩子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心虛。 熒微笑著伸出手:“拿來給我檢查一下?!?/br> 她也不想做這個壞人,但看小孩子為難時的表情很好玩。 托克磨磨蹭蹭地將他的作業本遞了過來。 “唔,不僅全寫完了,答案也都全對,就是……”熒扭頭看向另一個心虛到不敢看她的人,“這個字跡怎么不一樣?” 眼看瞞不住了,托克只好哭喪著臉老實交代:“是哥哥幫我寫的…因為托克想快點和他一起玩積木……” “你怎么能幫他寫作業?”熒難以置信,卷起作業本往達達利亞頭上猛敲了好幾下,“你以為這是在幫他,你這是在害他!” 不愧是多托雷地下黑心補習班培養出來的好苗子,要換做是達達利亞本人,絕對一道題都寫不出來。 “對不起…我們知道錯了……” 一豺一狐貍齊刷刷低頭認錯。 “咳,作為懲罰,從今天開始,安東和托克的功課輔導都由你來負責!”她趁機甩鍋。 小孩子的問題就由小孩子來解決,至于她自己嘛,當然有大人的事情要干。 為了實時監視達達利亞,熒再一次在夜里來到了他的房間。 按照她的要求,達達利亞又變成了少年達達利亞的模樣,但她還是不滿意。 “再變小些?!?/br> 雖然他目前表現得很老實,但熒擔心自己睡迷糊了又對他動手動腳。 最后,她終于如愿以償地抱到了四五歲的小達達利亞。 “你身上好暖和,”仗著自己體型嬌小,達達利亞往她懷里又縮了縮,“可以再抱抱我嗎?” “當然?!?/br> 這么小的孩子熒抱起來完全不會有出軌的負罪感,她輕輕撥弄著他柔軟的頭發,手感細膩到就像在撫摸達達利亞家那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羊羔。 “喜歡…好喜歡…喜歡……” 半睡半醒之間,熒聽到有人在自己耳朵邊上含糊不清地輕聲念道。 “…大晚上不好好睡覺,念什么洗腦咒語呢?” 熒忍無可忍,出聲制止了達達利亞對自己脆弱神經的摧殘。 “嘿嘿,當然是給你施加「超喜歡達達利亞」的魔法?!?/br> 明明沒有喝酒,今晚的達達利亞卻顯得格外興奮:“你有沒有感覺突然變得更加喜歡我了?” “還算喜歡吧?!?/br> “那明天、后天呢?”他撒嬌般地追問,“也會更喜歡我嗎?” “…看你表現?!?/br> 熒被他這么一問,睡意也退去了不少。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一有人陪他玩就高興成這樣。 “你其實…很喜歡他們吧?” 她指的是達達利亞的家人。 “你了解他們的性格喜好,還清楚地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習慣?!?/br> 就連這棟房子的每一處布置,他也都記得分毫不差,一如他記憶中兩年前最后一次離開家時那樣。 他擁有著和達達利亞相同的記憶認知,卻永遠回不了記憶中的那個家。 ——就像是被遺棄了一樣。 “…我喜歡你?!?/br> 達達利亞沒有否認,只是狡猾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怎么又說這種話?”熒掖了掖兩人身上的被子,語重心長地說,“你對我有好感,是基于達達利亞的記憶,但那是我和他的共同經歷,不是你?!?/br> 雖然知道這么說很殘忍,但既然要把他當成同伴,就不能再讓他繼續沉浸在對親密關系的幻想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喜歡你,只是我的錯覺嗎?” 今晚房間里沒有點燈,朦朧的月光下,依稀能看到達達利亞臉上閃爍著的淚光。 “但現在…我和你也有了共同的經歷啊,我變得…比以前還要喜歡你了……” “或許你只是把對家人的渴望轉移到了我身上……” 狠下心說出這些話后,熒覺得自己就像做了壞事一樣。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急于否定他的感情,是害怕自己的心也跟著一起動搖嗎?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你…和那個人沒有關系,就算我不是達達利亞,沒有他的記憶,我也還是…喜歡你……” 睡裙的前襟洇濕了一大片。 “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窗外有閃電劃過,幾秒后,又傳來了打雷的聲音。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熒萬般無奈,只好抱著達達利亞坐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里,“不許打雷,不許下雪,憋回去?!?/br> “嗚……”達達利亞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哭起來怎么跟條小狗一樣嗚嗚嗚的?” 這人在研究所里不是威風得很嗎,怎么一到她面前就窩囊兮兮的。 “因為…我最喜歡你了?!?/br> 達達利亞眷戀地依偎著她:“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了…比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要喜歡………” 如果他的眼淚能換來她的心軟,那要他哭多少次都可以。 他本以為自己能像對待「親情」那樣漠視掉「她」的存在,但他第一眼就對現實中的她產生了好感。 她會喜歡他嗎?就像喜歡那個人一樣喜歡他…… “所有屬于我自己的情感…記憶都是關于你的……” 第一眼?是指在浴室嗎? 熒不覺得那種場景下能有什么一見鐘情的氛圍和契機。 “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那幾個人里面,只有你和我沒有血緣關系,”趁熒不注意,達達利亞又偷偷地抿住了她垂在胸前的發梢,他不敢擅自吻她,只能以這種方式親吻她了,“你一定,一定能重新接納我……” “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愿意接納你?” 熒努力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陰影,權當沒發現他的小動作。 “我不是這個家里的小孩,他們不會像愛他那樣愛我的,對于他們來說…我根本就是個怪物,一個想殺掉他們親生兒子取而代之的怪物……” 親情,榮耀,于他而言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和映影沒什么區別,只有眼前的她才是唯一的真實。 “他們…不需要我?!?/br>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嗎? 但她認為,血緣對于真正的家人來說,并不是多么重要的東西。 只要真心相待,哪怕對方只是一頭龍,一條狗,一只貓…都是可以成為家人的。 “就算他們都不要我也沒關系,想到還有你…就安心多了?!彼囊陆?,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這樣的吧?”熒打斷他,“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釋懷,就不會把他們也拉進這里了,正是因為對他們還抱有期待,所以你才會怨恨?!?/br> “我已經…不恨了?!?/br> 達達利亞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他有什么資格怨恨毫不知情的他們呢? “我倒是覺得,mama他們早已經接受你了?!?/br> 不管是吃飯還是看映影,他依戀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偷偷追隨著他們,不僅她注意到了,他們也早就發覺了吧。 沒有人能拒絕一個孩子這樣的眼神。 達達利亞止住了抽噎:“…真的嗎?” 孩子就是這樣,即使有過再多的怨恨不滿,在得到認可和善待的那一瞬間,便又會立刻對父母充滿依賴。 “你不信就自己去問呀,”熒逗他,“問她,「mamamama,我和阿賈克斯同時掉水里你會先救誰」?” 達達利亞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我才不會問這種無聊的問題?!?/br> “哭夠了?”她把他重新塞回被子里,翻身從床上下去,“哭夠了就睡吧?!?/br> “你去哪?”他不安地拉住了她的裙擺。 “…去換被你哭濕的睡裙?!?/br> 深夜,須彌城的某處旅館房間。 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床前。 床上的青年并未察覺到屋內多了個人,他睡得并不安穩,兩道勻稱的眉毛被夢魘著了似的,焦灼地緊蹙成一團。 來人等待片刻,終究還是失去了耐心,直接將手懸于青年額頭,開始讀取他的意識。 幾秒后,他忍無可忍,勃然大怒揮劍砍向他。 居然…敢這樣對她…!這個野狗一樣的男人! …都是他的錯,如果他當時沒有被天理維系者困住…如果他一直讓她處于自己的視線之內…… 察覺到一股勁風帶著殺意襲來,達達利亞還沒睜開眼便翻滾躲了過去。 一柄縈繞著黑紫色劍氣的金色長劍深深刺穿了他剛才躺著的位置。 深淵教團的首領黑著一張臉站在自己床前,一副要殺了他的樣子。 達達利亞從床上坐起來,他的太陽xue疼得厲害,罕見地有了些起床氣:“…是你啊?!?/br> 他好像,做了個一直醒不來的噩夢,但夢中的內容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空余怒未消,寒著一張臉抽回了自己的佩劍:“…她不見了?!?/br> 達達利亞沒好氣地掀開被子給他看:“她不在我這?!?/br> 他還想知道她去哪了呢,下午一眨眼的功夫就跑不見了,反偵查意識上升了不少。 空不耐煩地重復道:“我知道她不在這,我找不到她了?!?/br> 聽他這確信的口氣,顯然是在她身上做了什么可以隨時精準定位的標記。 …跟蹤狂啊。 但濫用職權安排部下監視她的自己也沒有資格說什么。 “是不是鉆壺里去了?哈,抱歉,忘了你沒有進塵歌壺的權限?!?/br> 意識到她有危險,達達利亞的一顆心頓時被提了起來,他大腦高速運轉的同時,還不忘趁機挑釁他。 如果連深淵教團都找不到她…那是不是說明她不是在鬧脾氣故意躲他,而是真的出事了? 她會在哪?是誰對她動的手? 難道又是那些來自不同世界,不同時間節點的「哥哥」干的? “情況很緊急,我沒時間跟你廢話,”空毫不在意達達利亞的挖苦,他剛才已經從他的大腦中讀取到了關鍵的線索,“她現在…被困在一枚神之心里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