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重生) 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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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去時瞥了眼宋絮清,宋絮清依稀能夠察覺到他眸光中意味不明的色彩,塵封在心中的疑惑呼之欲出。 這時候, 祈安道:“公主, 宋姑娘, 請隨我來?!?/br> 陳深是去宣讀圣旨的, 非王府之人不宜在側。 兩撥人去向不同之處的鵝卵石走道,潺潺流水聲丁零悅耳,鵝卵石小道兩側砌起了流道,清澈見底的泉水潺潺流去匯入池中,又從池中的另一側緩緩流出,循環往復。 然而不管是往哪兒去,勢必都會經過正廳。 裴牧曜不疾不徐跪下領旨的模樣刻入宋絮清的眼眸,遠遠地望去,他神色如常并未見有任何異常。 想起裴徽瀾適才所說的事情,但那晚她來王府時,他并未和自己提過分毫,怪不得翌日裴翊琛入宮請旨,宮中久久都沒有消息傳出。 身側的裴徽瀾還在追問著祈安,為何這幾日不見他們幾人入宮的,宋絮清心中裝著事,并未將祈安的回答落在耳中。 裴徽瀾追問了好久,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頓時xiele氣。 斜眼看到宋絮清若有所思的眼眸,她又問:“想什么呢,如此安靜?!?/br> 倏地被點到的宋絮清有些恍神,怔愣須臾后道:“只是在想皇上的話是什么意思?!?/br> 讓她日后不要再去國子監,必當是要將她的婚事定下,可此刻送來王府這道圣旨是什么,又是何意,她搞不懂。 在這件事上裴徽瀾也猜不準父皇的意思,一聽是在想這件事,也沉默了下來。 直到祈安的聲音響起,“公主,宋姑娘,綏薈院到了?!?/br> 宋絮清抬眸,門匾上利落飄逸的字眼映入眼簾。 裴徽瀾見她有些失神,解釋道:“這兒是書院,也是父皇題的字?!?/br> 宋絮清頷首,怪不得覺得這個字有點兒熟悉,原來是之前曾在東宮見過。 綏薈院長廊盡頭坐落著一處廊亭,還未走近就看到了傅硯霽坐在那兒,慢條斯理地沏著茶水品茶,在他左手邊的茶盞中只剩半盞茶水,這兒適才有人坐過。 可見祈安匆匆跑出王府所說的,并非在撒謊。 走近后宋絮清才發現,這座廊亭與南澗寺清河院那處幾近相似,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把懸掛在側的長劍,這兒并沒有。 傅硯霽似乎是知道她們的到來,對于她們二人出現在這兒并不驚訝,起身對裴徽瀾行了個禮,道:“聽說陳深公公來了,王爺怕是還要會兒才能回來?!?/br> 他將已經沏好的茶水倒入杯盞中,遞到她們跟前。 宋絮清指尖落在杯盞上,眸光對上他的眼神,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似是好奇,又好似揶揄。 她抿了抿唇瓣,只當作沒看到,呷了口茶水。 身后傳來陣陣腳步聲,沉默不語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去,看到來人時又不約而同地收回了眸。 倒是裴徽瀾,收回注意力后覺得不大對勁,又轉頭看了過去。 來人出示了宮牌,守在長廊兩側的王府侍衛垂眸退了下去。 等來人走近后,宋絮清才看清他的身影,來人竟然是陶太傅身邊的侍從。 裴徽瀾也認出了他來,神色一凜,半信半疑地問:“我怎么覺得,是來找我的?” 不等宋絮清回答,侍從就已經走到了廊亭外,他并沒有走進來,只是垂頭站在外頭,道:“公主殿下,太傅在尚書堂等您,說若您今日不回去,他也便在尚書堂不離開?!?/br> 裴徽瀾:“……” 怎么就忘了,她是逃學來的。 在教導課業一事上,皇帝給了陶太傅極大的權利,是以陶太傅也未曾畏懼過他們,只當他們是普通學子看待。 宋絮清目光垂下,落在侍從身上,聽他的意思陶太傅只是找了裴徽瀾回去,“太傅沒有尋我?” 侍從仰眸看了眼,而后搖頭。 得到確定答復后宋絮清心驚了一瞬,沒想到皇上的消息那么快就傳到了尚書堂。 “你似乎變了許多?!?/br> 裴徽瀾走出綏薈院不過一息,傅硯霽清清冷冷的嗓音響起。 話中帶話的話語令宋絮清環著茶盞的白皙指尖緊了幾分,她抬眸定定地看去,佯裝不懂:“嗯?” “在我的印象中,你還是個和傅琬搶糖吃的小丫頭?!备党庫V不急不慢地說著,想起好友背脊上的青紫不一鞭痕,幾處綻開的皮rou被清水泡過有那么些發白,他聲音沉了沉:“我前幾日見傅琬整日亂竄,想著她也是個大姑娘,要是像你近日一般沉穩下來,也不錯?!?/br> 昨日祈安匆匆趕到國公府時,就差當場給他跪下了,求他幫忙勸說裴牧曜,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禁不住他這么作。 傅硯霽跟他趕來王府才知道他傷得極重,躺在床榻上臉色冒著不正常的紅,額間摸上去燙得他不由得收回手,跟被火灼過似的。 追問之下,祈安才硬著頭皮將在宮中發生的事情去頭去尾和他說了遍,大意就是裴牧曜入宮請旨賜婚,被圣上抽了滿身的鞭痕回來,昨夜又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出了苦rou計這一招。 傅硯霽一聽就明白了,裴牧曜這使的可不是什么苦rou計,他只是在側面的告訴皇上,在這件事上他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只是昨日轉念一想,哪有人是無緣無故變得沉穩的?!备党庫V頓刻須臾,垂眸瞥見她泛白的指尖,繼續道:“你兄長還在京中時,我和他也算得上是好友,日后……” 說著他忽而笑了笑,“算了,也用不上我幫忙的地方?!?/br> 宋絮清聽明白他的意思,捏緊的指尖也漸漸松弛下來,知道他和裴牧曜的關系不錯,或多或少是聽說過自個的事情。 思及此,她視線落在傅硯霽沏茶的動作上,道:“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世子?!?/br> 傅硯霽用木制的寶鑷夾著茶盞,不疾不徐地放入冒著熱氣的水盆中,“你說?!?/br> “王爺身上的傷,何處來的?!?/br> 宋絮清慢條斯理地問著,細細地丈量著他的動作,但說完也不見他有任何的差錯,甚至一絲停頓也沒有。 來的路上她就在想,前幾日無意間瞧見的鞭痕到底是何處來的。 裴牧曜并非左利手,自然是右手執長鞭,如此怎么揮也不會揮到右手手背上,并留下依稀發紫的痕跡。 那時候她心中裝著事情,他隨口一說她也不會懷疑,今日見茗玥反常的動作以及進王府后,澤川視線掃過她時的停頓,她就知不對。 滾過燙水的杯盞被放在帕子正中間,茶盞散著熱氣。 傅硯霽狹長的鳳眸微微挑起,道:“他去求賜婚圣旨,被抽了一頓?!?/br> 祈安深吸口氣:“……” 他在這兒憋了許久,尋思著到底要不要說,沒想到傅硯霽如此干脆利落。 宋絮清愕然看他,“鞭刑?” 還是皇上親自動的手??? 傅硯霽‘嗯’了聲:“整整十鞭,落在他的背上,我聽別人說他是一聲也不吭,我聽著都覺得心顫?!?/br> 宋絮清:“……” 他口中的‘別人’:“……” 祈安差點兒就要站不住了,想要過去捂住他的嘴或者將他拉走。 傅硯霽不緩不慢地往茶盞中注入新的清泉:“他這人也軸,前天夜里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命祈安和澤川兩人往他身上倒涼水,他那時昏睡醒來不過兩個時辰,當夜又發起了高熱,今日這道圣旨,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送些東西來安撫他的?!?/br> 宋絮清倏地站起身,就聽到他說。 “不過你也別著急?!备党庫V揚揚下頜,示意她坐下,“他這人皮糙rou厚的,死不了?!?/br> 宋絮清緊抿的唇瓣抽了幾息,想起裴牧曜此時還在正廳領旨,欲言又止地坐下了。 眸前閃過前夜看到的鞭痕,應該是抽在背脊上是無意間帶到的,可若是無意間抽到都能留下刺眼的痕跡,背部呢…… 宋絮清呼吸一滯,不敢想象。 他前天夜里搭錯了筋,是因為她來和他議親,所以才出此下策嗎? 自己何德何能,得以他如此對待? 宋絮清垂眸怔怔地凝著沉在茶盞下方的點點茶渣,心底漸漸涌上股別味的異樣感,酸酸的澀澀的,就好似被人拽住了心口,狠狠地往上拉扯。 見狀,祈安擔憂地看向傅硯霽,又覺得這話是不是重了點。 傅硯霽挑眉,他可什么重話都沒說,不過是講了實話罷了。 不過余光瞥見裴牧曜走來時,他還是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寶鑷,整了整衣裳長擺往他的反方向離開。 祈安眸光詫異地隨著他的身影移動,又落在宋絮清沉下的嘴角上,眼皮子抽了幾次,小聲提醒:“宋姑娘,王爺來了?!?/br> 宋絮清抬眸,清澈的眼眸中滿是茫然無措,環視了下四周才看到邁步不疾不徐走來的裴牧曜。 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她似乎都能看清他微微揚起的嘴角。 可不論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宋絮清從未聽人提起過裴牧曜是個溫沐之人。 都只言三殿下看似容易接近,可稍稍靠近幾步就會發現,他就像深夜倒影在池中的月色,皎潔地讓人心神愉悅想要靠近,可靠近后就會發現不過是鏡花水月之景,指尖觸碰到水面的剎那,月色便會消失無影。 宋絮清實在無法想象得到,裴牧曜跪在大殿中的表情,也不知長鞭抽在他身上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牧曜邁步走近,對上她沉沉的眼眸,頭一次見她眼眸如此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他挑了挑眉坐下,掃了眼話都沒說就離去的傅硯霽,“今日不是國子監開課的時日,你怎么跑來了?!?/br> 宋絮清沒有回答他的話,少頃之間她倏地站起身,指尖環住裴牧曜的右手,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將袖擺往上一拉,青紫不一的鞭痕刺入她的眼簾,刺得她都忘記了呼吸。 手臂處的鞭痕要比手背上的要重上幾分,就連痕跡也比手背上的要寬上些許,足以見得那鞭子得有多么粗.大。 宋絮清抬起的指尖輕顫著,不敢落在傷口上,生怕刺到了他。 裴牧曜沒想到她會來上這么一出,直到一滴清淚砸在他手臂上時,他眸子緊了緊,拉下袖子,“鞭痕看著嚇人而已,早已經好了?!?/br> 宋絮清眼前滿是霧氣,啞著聲:“抱歉,我不知道——” “是我自己的想法,和你無關?!迸崮陵捉舆^澤川遞來的帕子,微微靠近些許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擦去盈睫的淚珠,“我知道用什么樣的方式最有效,與其彎彎繞繞不得解,都不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行之有效?!?/br> 他嗓音溫和安撫著,落在宋絮清心中猶如千金,“可你還用水染了傷口,你可有想過,若出現一絲絲意外,那便是喪命的事情!” 裴牧曜幽深的瞳孔微微掀起,不輕不重地落在祈安身上,溢出口的語氣卻要比適才還要柔和上幾分,“且不說我是個男子,還有太醫守著,不會有意外發生的?!?/br> “這話不對?!彼涡跚迳钌畹匚丝跉?,擦去縈繞在眸中的水光,垂下眸定定地看著裴牧曜,“不管此事最終如何,王爺的恩情,我此生都無法償還,來世若是……” 男子的大掌捂上她的唇瓣,嚇得宋絮清瞪大了眼眸,呼吸都停了。 裴牧曜沒想到她在感情上是如此的遲鈍,呼吸盈盈環繞著他的手心,帶著點溫熱,他收回了手:“別來世了,就這世還清就行?!?/br> 他松開手的瞬間,宋絮清悄悄地呼了口氣,“怎么還?” “以后你就知道了?!迸崮陵椎?。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的,但宋絮清擱下手中的帕子,應下了。 不過她瞥著裴牧曜手背處的鞭痕,耳中浮過傅硯霽口中的十鞭都落在背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