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小女官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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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戡雖是個做起事來風風火火的小子,他的馬卻很沒脾氣,根本不挑人,遇到獵戶這么個陌生人它也隨便讓騎。 瞧見三娘一行人借了匹這樣的好馬給新郎迎親用,村人待她們的態度頓時有些不同,熱情還是那么熱情,但不像一開始那樣連說話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而是漸漸透出幾分由衷的歡迎與歡欣來。 人心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這樣,你的身份擺在那兒,旁人興許表現得敬你畏你,但絕不可能把你當自家人看待,也不可能因著你的身份打心里服氣你。 三娘還是第一次參加農家婚禮,看什么都覺得新鮮,只覺這次真是來得巧了。要是改個日子過來,村人恐怕不會聚得這么齊! 士人與農家的擇偶情況以及婚禮習俗是不一樣的。 士人為了娶到名門出身的妻子可謂是不辭辛苦,像李白那樣不遠千里跑去岳家娶親的情況并不罕見。 只要岳家是有底蘊的人家,路途再遠他們都不會嫌累。 比如杜甫在夔州閑著沒事想當次媒人,決定把自己姨母家的表侄女介紹給大理主簿封五郎。 杜甫這位姨母嫁的人家可不簡單,乃是滎陽鄭氏。能娶到滎陽鄭氏女,哪個士人能不激動! 杜甫這么提了一嘴,人家就巴巴地跑到夔州和杜甫商量怎么納采了。 可惜這樁婚事最終沒能說成,因為人鄭家那邊來信說女兒已經許給別人了,那位主簿只能轉道去夔州隔壁的通州探個親。 相比于這些讀書人看重門第、跋山涉水也要娶到名門之女的執著,農家嫁娶就比較務實了,大多都是近嫁近娶。 所謂的“一村唯兩姓,世世為婚姻”,說的就是一個村子大多才兩個姓氏,你娶我家女兒,我娶你家女兒,世世代代都如此,素來有“婚嫁不離村”的風俗。 像今兒獵戶這樣跨村結親的都算是稀奇事。 為了不叫鄰村把自家村子看輕了,村人們可不就卯足勁把村里村外都給裝點起來了嗎? 三娘把這個村子了解了個七七八八,新郎便要去鄰村迎親了。 作為一個最愛看熱鬧的人,三娘當然興致勃勃地跟了過去。 新娘雖然同樣無父無母,但族中兄弟姐妹不少,祖父又是個在村中素有名望的村醫,那邊對這樁婚事也是很看重的。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孩子不外嫁還好,外嫁那肯定得把排場搞出來,人家女方家的青廬搭得老實在了,青廬下的擺滿喜糖、喜餅、瓜果,看起來十分豐盛。 到了迎親這一步,聘禮和嫁妝都已經走完了,剩下的就全是儀式上的東西了。 遠遠瞧見高大威武的新郎騎著匹神駿無比的馬來迎親,鄰村的人都驚了一下,從村頭開始就有不少人發出驚呼連連,忙跑回去與女方家人說了此事。 要說騎馬迎親稀罕吧,那也不算特別稀罕。合舉家之力,誰還弄不來一匹馬? 可這般神氣的馬可太難借了! 別看他們都是農人,可他們村子挨著可是“名利路”來著,誰沒遠遠看過官兵與官老爺們騎著馬在官道上雄赳赳氣昂昂地經過?馬好馬壞,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 男方的迎親隊伍來得隆重,女方自然也覺得面上有光。 女方那負責主持迎親的媒人也是個會來事的,當即帶人出來對著抵達門前的新郎念起了“請下馬詩”。 本來農家成婚沒這一出,可這不是男方先弄來匹這么神奇的馬兒嗎?簡單有簡單的流程,鄭重有鄭重的流程。 自己寫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媒人的嘴巴可能說得很,寫不了她們還可以背現成的! 村中的老秀才見有這一出,便站出來對下了馬的新郎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該輪到你們這邊來首催妝詩了?!?/br> 新郎一下子呆住了,叫他彎弓射箭他一射一個準,叫他寫詩他哪里寫得來??! 新郎環顧左右,陪同來迎親的親友都是一臉為難,他們大字不識一個,怎么變出那什么催妝詩來? 三娘一行人本來混在人群里看熱鬧,見新郎一行人被難住了,蕭戡推了推身旁的三娘,擠眉弄眼道:“該你上場了?!?/br> 要不怎么說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呢,三娘正好就會寫詩。 三娘也不推辭,與蕭戡一同上前對新郎說道:“要不我來試試看?!?/br> 同村的人登時想起來了,他們這位新縣尉可不是尋??h尉,人家可是今年進士科的狀頭,可有名了! 新郎也如逢救星,忙不迭說道:“少府您愿意幫忙當然最好!” 女方的人一聽新郎這稱呼,又是震驚不已:這位就是藍田縣新來的郭少府? 本來三娘不想喧賓奪主,并沒有跟得太近,只有少數離得近的人感慨于她們一行人相當不凡的衣著打扮。如今她走到前頭來,眾人才驚覺自己村里來了個多了不得的小娘子。 不說人家三榜第一的文采,光是這艷若驕陽的相貌便叫人一見難忘。 更難得的是人家不僅來參加他們兩個村的婚禮,還要幫忙寫催妝詩! 這是何等的榮耀??! 這件事他們可以吹上十年八年! 催妝詩這種事對三娘來說當然沒什么難度,這東西圖的就是一個喜慶,只要尋些與夫妻情深對應的典故寫進去就差不多了。 三娘能一口氣寫幾十首都不帶停的! 今兒只需要一首,三娘讓鄭瑩取來紙筆,她寫一句,鄭瑩便念一句,迎親隊伍里的人甭管聽沒聽懂,也跟著鄭瑩念。 來迎親的都是和獵戶玩得好的年輕漢子,嗓門吼起來響徹云霄,屋里屋外的人全都聽到了。 那叫一個中氣十足! 那提出要男方寫催妝詩的老秀才臉都僵住了,沒想到自己一個提議居然會引出這么一位人物。 事實上老秀才提出讓這件事其實是有點私心在的,因為他也挺喜歡老村醫家這個孫女兒,一直有心想把人娶來當續弦,自覺當秀才娘子也不算辱沒了對方。 結果他還沒提這件事,鄰村這獵戶就來提親了。 老秀才心里酸溜溜的,逮著機會想為難為難這獵戶。 沒想到人家居然把今年的女狀元給帶來了! 新娘的堂妹悄悄出來看是什么情況,知曉是秀才提議讓新郎寫催妝詩后馬上跑了回去,氣憤地湊到新娘耳邊說起外頭發生了什么事,最后還忍不住罵起人來:“呸!他都五十好幾了,還想娶六姐你當續弦,不要臉!” 都是一個村的,秀才即使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旁人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他存了什么心思。 新娘無奈地戳堂妹額頭:“大好的日子,你胡說八道個什么勁,可別被旁人聽了去?!?/br> 村里的孩子們全都仰仗老秀才來啟蒙,村里人平時都敬著他。 五十好幾又怎么樣?說不準在人家心里她們家還是高攀了呢。 第84章 這老秀才雖說被村人尊稱為“秀才”, 實則并沒有功名在身,他吹噓最多的就是自己曾進縣學讀書且得過學官夸贊,那都是好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就這樣, 他仍是村里少有的能識文斷字的能耐人。 前兩年老秀才妻子病重,當時才十三四歲的新娘子——也就是康家六娘康麗娘隨祖父一起去為秀才娘子瞧病,最終還是沒留住cao勞半生、滿身積疾的秀才娘子。 本來生死這種事就是很難改變的, 老秀才也沒說什么,反而莫名開始對康麗娘說教,碰上了就要說上兩句“女孩兒出去行醫不太好”之類的話。 一開始康麗娘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直至老秀才有次和人喝酒說漏了嘴, 對方私底下把事情告知康家祖父, 她祖父才曉得老秀才竟是早早就相中了她,氣得關起門來罵了好些天。 康麗娘祖上是從西域康居一帶遷來的, 當時她們先祖跟著一大批鄉人來藍田縣定居。經過兩百多年的扎根, 她們家在藍田縣也算有不少同宗,何況她長得膚白賽雪、貌美如花, 豈愿嫁給一個年近六旬的老東西? 于是在見識過獵戶精湛的箭術以及年輕而強健的體魄后, 康麗娘便決定嫁給他。等通過熟人打聽清楚獵戶的為人,她就更是生出非君不嫁的決心! 康家祖父也怕夜長夢多,真叫那老秀才把他那娶麗娘當續弦的想法宣揚出去,很快便把這樁婚事敲定下來。 這才有了這次的跨村婚事。 沒想到都要迎親了,這老東西還出來摻一腳,得虧她夫君那邊有能人相助。 碰上人家真進士出身的狀元, 看他還敢不敢自稱秀才,呸! 老秀才確實不敢吱聲, 早在三娘前兩句詩被迎親隊伍念出來以后他就灰溜溜地退開了,心里簡直是既懊惱又害怕, 生怕這位新來的郭少府找自己麻煩。 沒想到隔壁村老張家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居然還能把他們藍田縣的新縣尉請來! 惹不起,當然得躲。 三娘壓根沒注意那個老秀才悄然跑了,與迎親隊伍一起進了新娘家大門。 因為知曉了三娘的身份,女方家待她們一行人也十分熱情,邀她們到青廬入座,等著看新郎進屋把新娘接出來。 三娘在眾人熱情的招呼下喝了一碗香醇的米酒,又吃了些米糕。 這才看到新娘新郎從屋里走出來,大唐的喜服講究“紅男綠女”。 “紅”是庶人可以在成婚當日“假絳公服”去迎親,絳色公服可是五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穿的。這意味著小老百姓一生至少有這么一次機會穿上絳紅的官袍,光明正大假裝自己是官老爺去迎娶心上人! “綠”的范圍則很寬泛,淺綠深綠都是綠,最深能深到近乎紫色,畢竟“以青亂紫”正是近些年低階官袍更換成碧色的原因。 今兒新娘所穿的喜服就是青綠色,與身穿喜袍的新郎站在一起顯得十分般配。 三娘看到新娘子康麗娘,只覺自己的催妝詩真沒白寫,這新娘子長得當真貌美! 蕭戡倒是對新娘的長相興致缺缺,只興致勃勃地和三娘討論起村中的婚俗來。 新郎那邊殺雞宰鴨、殺豬宰羊,新娘這頭也沒差到哪里去,當真是火熱至極!以前他到處游歷(游蕩)的時候也見過人成婚,可惜從沒碰上過這種熱火朝天的氣氛。 三娘道:“都是這兩家人平時廣結善緣才會有這么多人為他們忙里忙外?!?/br> 蕭戡聽后覺得很有道理。 他還小,對成親是沒這么多想法的,娶媳婦這種事對他來說還不如他的寶貝劍來得重要。只不過少年人嘛,總是愛湊熱鬧的,瞧著別人忙活得起勁,自己莫名也跟著歡騰起來。 這時新娘新郎在青廬外站定,要拜別岳家。這個拜是新娘只需要站著揖別,而新郎需要跪下鄭重地叩首,以表示自己對岳家養大妻子的感激。 康麗娘父母早逝,張獵戶拜的便是康家祖父,一旁都是來觀禮的康家族人,里三層外三層圍得分外嚴實。 三娘因著剛才幫新郎寫了催妝詩的緣故,被康家人友善地簇擁到最里面,可以清楚地瞧見這對相當般配的新人如何向岳家行拜別禮。 迎親的一行人已經在外頭吃過一輪酒食,這會兒便吹吹打打地護送新人回村去,力求讓田里每一株麥苗都能分享他們的喜悅。 正兒八經的婚禮一般在黃昏舉行,三娘一行人在鄰村觀摩完迎親,又跟著迎親隊伍回到張家村。 這時候滿村人都已經把自己家的桌案坐席都搬了出來,拼在一起方便大伙圍坐吃席。 裊裊炊煙也從每家每戶的廚房里飄了起來,家家戶戶的大鍋都洗刷干凈貢獻出來籌備今晚的婚宴。 像這種婚慶喜事,哪怕是在長安城里也是可以遞文書破例開宵禁的,何況村里并沒有那么多講究,他們可以歡飲到夜深再散去! 比起她們跟出去迎親前,村里又更添了幾分煙火氣。 三娘從小就屬于看什么都好奇的性格,眼下更是從這家看到那家,一時瞧瞧人家燉雞燉鴨的,一時又瞧瞧人家做羊羹的。 所謂的羊羹,其實和羊rou泡饃已經差不離了,算是今晚的主食,鮮美的羊rou煮爛在湯里,等到要上桌時再端上一碗碗白面烤餅,放入熟rou與rou湯。秋日的傍晚涼風徐徐,來上一碗羊羹簡直整個人都暖和了。 若是擱在冬天,那更是叫人渾身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