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

    “不……喜歡?！毙∧桃粲幸凰查g的停頓。

    唐旭抬了抬眼：“遲疑了，那就是喜歡。摘一朵下來吧，送你母親?！?/br>
    最后一句話，成功打動了云霖。他瞅了一眼母親，便重新轉過頭去，就著唐旭舉著他的姿勢，伸手摘了一束紫藤花。

    見他把花摘到手里了，唐旭才將他放下來了一些。沒有放到地上，只是從舉著，改為了抱著。

    云姝敏感地察覺到了他對云霖態度的變化。

    大約是察覺到了她探究的眼神，唐旭與她對視了一眼。

    一面對她，男人臉上的嚴肅就自動褪去了一些，甚至不自覺帶上了笑意。

    他其實確實還是沒有那么喜歡這個孩子，實在是因為這孩子身體里還流淌著那個討厭鬼的血。

    只是他想到云姝都能接受他的家人，他當然也要接納這個孩子，從心底接納。

    只可惜云姝能叫他爹為爹，自己卻不能讓這臭小子叫一聲爹。

    真叫也不是不行，最好是讓楊珩聽到，說不定能快點送他上路。

    他這么想的時候，懷里的云霖已經轉過頭，將手里的花遞給云姝。

    “娘親?！?/br>
    云姝的心微微一動。

    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里有些感慨，這注定敵對的兩人，注定一場孽緣的君臣，不知若干年后，還會不會記得今日，這一刻的溫馨。

    她從云霖手里接過花束。

    “謝謝云霖，”她放在鼻尖處嗅了嗅，“娘親很喜歡?！?/br>
    云霖露出靦腆的笑容。

    云姝示意唐旭將他放了下來。

    三人一起用了晚膳后，云霖還舍不得走。

    楊珩經常會給他有意無意地灌輸一些想法的，比如是這個大壞蛋搶走了娘親，比如他們成親以后，很快就會有新的小寶寶，這個大壞蛋會慫恿著娘親偏愛新的寶寶。

    對于早就開始讀賢書的云霖來說，母親有了孩子，那就是自己的弟妹，他作為兄長，定要愛護的。

    但到底是個孩子，心里還是忐忑不安。

    云姝察覺到了兒子的不舍，她也有些心軟了。

    她看向唐旭：“今晚就讓云霖留宿一晚如何？”

    與娘子分離了一整天就等著夜晚可以毫無顧忌地親密的唐旭，第一時間當然是想拒絕的。

    可看著那兩雙相似眼眸中同時露出的期待，唐旭只能告訴自己，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故作大方地點頭應允了。

    這苦他不能一個人吃，所以唐旭馬上就差人回宮里報信了，還吩咐，若是皇帝問起，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陳述。

    不出他所料，聽到云霖不能回宮時，楊珩勃然大怒，這幾天有意收斂的脾氣也崩不住了。

    “真是膽大包天！混賬！太子怎么能留宿宮外？”

    那混賬東西霸占著他的皇后還不夠，如今連他的兒子也要霸著。想到那三個人其樂融融的場面，說不定兒子還會對唐旭產生依賴，楊珩頓時一陣氣急攻心。

    “廢物！”腦袋都快要被憤怒沖得失去理智的男人發瘋般地將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廢物！怎么連太子都帶不回來！”

    一群人跪在地上什么也不敢說，那是唐將軍，皇上都只能在這里一個人發火而已，他們能怎么辦？

    氣急攻心的楊珩喉間涌上一陣腥甜，讓他再沒力氣發怒，終于失神地坐回了椅子上。

    地上已經一片狼藉。

    他閉眼緩了好一會兒，才問：“太子在那里，都干了什么？”

    “太子殿下與將軍夫人……還有將軍，一同賞了花、用膳，將軍……教了太子殿下練武?！?/br>
    楊珩已經聽不下去了：“行了，行了，滾滾滾！”

    宮人們低著頭，小心翼翼退了出去。只留著楊珩躺到地上，面對一室的孤寂。

    云姝，這里好寂寞，真的好寂寞。你怎么還不來看看我？

    楊珩再睜眼的時候，對上的就是一雙帶著稚氣的眼睛。

    云霖正站在那里，彎腰探著腦袋，觀察著躺在地上的人。

    楊珩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大一小的目光就這么對上了。

    男人眼里馬上迸發出了光亮，他幾乎是瞬間，便從地上爬了起來。

    “云霖！云霖，你回來了？”他激動地將小人人拽入懷中擁抱著?！霸屏?，你娘親不要我了，爹爹只有你了，爹爹只有你了?！?/br>
    他像是夢魘了一般，只會重復著這一句話。

    他喜歡叫云霖的名字，不是太子，不是楊霖，云霖這個名字，是云姝給的，是云姝的姓氏。

    他喜歡得不行。

    像是溺水之人，徒勞無功地抓住這最后一根浮木。

    云霖依舊是冷淡又嚴肅的表情，他推開了楊珩。

    “你不是說不發脾氣了嗎？”

    楊珩一愣，剛想說自己沒有，突然看到這一地的凌亂。

    “沒有，”他還是趕緊否認了，“父皇只是在找東西，才翻亂了?！彼麑χ鴥鹤佑懞玫匦χ?，“父皇等會兒自己整理好，好不好？”

    但是云霖的小臉，依舊沒有舒展開。

    “方才，我碰見了一個人，她說，是你的妃子。還說……我在娘親肚子里的時候，你想殺了我，是嗎？”

    楊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異常慘白，他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該死的？誰？誰在他的兒子面前嚼口舌？

    “云霖！”他急了，想要解釋。

    然而云霖又問了：“妃子是什么意思呢？她說，你有很多妃子。娘親，以前也是你的妃子嗎？”

    “不是……”

    “我討厭你！”小家伙不等他的解釋了，突然變得惱怒起來，“你肯定讓娘親很不高興了?！?/br>
    他還小，懂不了那么多。

    只是直覺地知道，娘親曾經一定很辛苦。

    這樣的直覺，讓云霖很是生氣，曾經對楊珩的所有可憐，也都消失不見了。

    小家伙陌生冰冷的眼神，與他的母親如出一轍。

    心口在劇烈地疼痛，楊珩想說不是的，想說他會做一個好父親，可是眼前卻突然變得模糊了，整個人向下倒去。

    “皇上！”

    昏迷前最后的意識，是宮人們驚慌的眼神。

    第62章 后路

    （他想要她對顧淮安那樣的愛。）

    皇帝突然昏迷的消息, 自然是朝廷的大臣們自唐旭成親以后，最轟動的事情了。

    皇上病重，小太子代為監國。

    唐旭聽了這事倒是沒什么想法，楊珩有這樣的結局也不意外, 事到如今還想父慈子孝走完最后, 也太厚待他了。

    那個瘋子就挺適合這樣的結局的。

    但隨之而來的, 還有更有繁忙的事務。

    所有人都默認, 如今這個朝堂, 是他做主了。小太子年紀太小，即使坐在朝堂上，也不能聽懂眾人是在議論什么, 更沒有人會去問他的意見。

    唐旭早就已經實際把控了朝政，所以政務上倒是沒有太大的區別。

    唯一多了個每日下朝后還要專程教導云霖。

    “皇上會死嗎？”

    這日，他教導的課程結束后, 云霖這么問了他。

    云姝前幾日就叮囑過他了, 要好好跟云霖說這個問題, 不要讓他覺著是自己害得楊珩變成這樣。

    “日后，怕他心有愧疚?！?/br>
    云姝是這樣說的。

    可是唐旭看著那雙眼睛，實在看不出半分愧疚之意。

    提起楊珩, 他顯得很冷漠。

    他終究是會長成一個，合格的帝王。唐旭心里這么想著，目光在微微一瞥后已經收了回來。

    “人都會死的?！?/br>
    云霖不說話了，繼續看自己的書。

    唐旭教過他了，在沒有成長起來，太早地鋒芒過露, 只會讓他更加容易被摧折。

    他如今要做的, 是韜光養晦。

    ***

    楊珩醒來的時候, 寢宮里一片黑暗。

    “來人！”他沙啞的聲音幾乎出不了聲了，好在李公公一直在旁邊候著，聽了聲音后立刻上前。

    “皇上！”他滿臉驚喜，“您醒了？奴才這就叫……”太醫兩個字還沒說完，被楊珩一把拉住了手。

    “皇后呢？”楊珩睜著一雙赤紅的眼睛，骨瘦嶙峋的手，仿佛只剩下了骨頭，緊緊地箍著他的手。

    宛若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