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2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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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們觸目所及最高的山峰,往西再行百余里便可看見了?!蓖了痉蛉肆⒓闯鞣揭恢?,道,“神女山傳說是天上的神女所化,常年積雪不化,沒人能爬得去?!?/br> “天上神女……”阿南向著西面看去,若有所思。 朱聿恒與她心意相通,拉著她去溪邊洗手,壓低聲音問:“或許,神女山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座山,而壓在雪山上的那團猙獰黑氣,就是疫???” “嗯,其實我之前一直在想,西南山區閉塞,又并沒有什么能影響中原的地勢,就算發生了什么動亂,也不可能影響到大局。那么,為什么傅靈焰在設置顛覆北元政權的大陣時,會選址于此處呢?” 朱聿恒緩緩道:“因為,常年不化的冰雪,可以讓封存于其中的疫病永遠存在,只需要開啟陣法,便能融于汩汩雪水中,流經下方所有叢林……” 六條奔騰如怒的江河,會將這可怕的疫病帶到下游所有的聚居地,再從聚居地向四周而擴散,一傳十,十傳百,從人煙稀疏的茶馬古道到都市繁盛的云南府,屆時再南到廣州府,中至應天城,北上順天、西往江城,只要有人、甚至有活物的地方,便能將瘟疫帶往九州各地。 屆時,這可怕的疫病將迅速蔓延。此病發作如此迅速,又只要接觸便能置人于死地,死相又如此恐怖,大夫也必將束手無策,怕是會成為滅絕大禍。 “難怪……”阿南望著面前奔流的江水,想起昨夜她去探望司鷲之時,竺星河對她所說的話。 他說,這次的陣法,就算來億萬人,也只能是來得越多,局面越可怕。 越多的人,便能攜帶越多的疫病,傳染的范圍將會越大。 朱聿恒顯然也與她一樣想到了此事,兩人的目光交匯,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懼。 畢竟,這與以往面對的危機都不同。 以前他們面對的,是具體的、rou眼可見的后果,可這一次他們要面對的,卻是虛無縹緲、看不見也抓不住的病魔。 無從著力、無法下手。 但,阿南望向西面,蒼莽的叢林擋住了她的視線,卻擋不住她一往無前的目光:“既然這疫病是在滑坡后出現的,我懷疑,是不是因為地動滑坡,所以讓陣法中存在的東西提前泄露了?!?/br> 朱聿恒贊同,又道:“此病發作如此迅猛、傳染如此厲害,看來,我們必須要盡快行動,趕在陣法發作之前,將其徹底摧毀!” 兩人在溪邊洗凈了手,正要回身上岸時,忽有一陣風吹過,阿南見水面上大片嬌艷的紅色花瓣浮動著,就如大片晚霞在水面涌動而來。 她驚訝地一抬頭,看見了前方溪邊一棵灼灼盛開的茶花。 那棵茶花斜斜長在溪水邊,枝干粗大橫斜,上面開出千萬朵燦爛的殷紅花朵,在日光與波光的相映下如一樹紅瑪瑙,光彩照人,嬌艷欲滴。 茶花枝干遒勁,主干上遍布蛀蟲痕跡,而分支則多有膨脹,顯然是一棵百年老山茶了。幸好下方有三根巨大的杉木搭成架子支撐著它,它才不至于被身上太過巨大的花量壓倒。 見她打量著這棵茶花樹,土司夫人便從岸上向她招手示意,道:“南姑娘,這便是我們寨子的百年茶花王了?!?/br> 這茶花如此美艷,卻襯著寨子中詭異的疫病,令阿南心情也有些沉重,難以投入欣賞。 阿南與朱聿恒正回身往岸上走時,卻見土司夫人的目光落在身后一個男人的身上。 這男人就是剛剛掘墓的人之一,此時他正在刺啦刺啦地抓著自己的手掌,就連眾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都顧不上了,只拼命地抓撓著,手掌眼看便血痕淋漓。 身后土司聞訊,正帶人匆匆趕來,一過來便看到了這人的異樣,立即喝問:“你的手怎么了?” 那男人如夢初醒,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那具尸體,頓時體若篩糠,明白自己也將面臨被扭塞到廢屋內的命運,嚇得步步后退。 土司一揮手,眾人便要上去將他抓住,誰知他忽然往旁邊一竄,抓過土司夫人擋在面前,狠命一推。 土司夫人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前摔倒,頓時臉頰擦得紅腫一片。 而那人跑了兩步便到了岸邊,眼看前頭無路,不管下方是湍急滂沱的江水,縱身便跳了下去。 橫斷山中,山巒如聚,波濤如怒,轉眼便將他卷走,失去了蹤跡。 看到病人逃跑,眾人忙將土司夫人扶起,她捂著臉頰傷處氣憤不已。 阿南立即對土司道:“趕緊向下方寨子發警告,不要接觸陌生人,不要撈尸體,這段時間人畜都要注意!” 土司自然知道事態嚴重,那人明顯已經染疫,無論跳下去后是死是活,這病情都將擴散開去,影響到下游所有寨子。 寨中幾個漢子匆匆騎馬出發,沿著河流向下游奔去,緊急向各個寨子發警告去了。 朱聿恒也抽撥了身邊侍衛,讓他們立即返回云南府求助,并提醒及時防護,控制疫病。 ……第210章 樹猶如此(3) 下游的寨子聽說此事,都是大驚。不到半日,隔壁寨紛紛派人到來,查看情況。 土司夫人此時終于緩過一口氣來,與土司一起接待了他們,將來龍去脈詳細說了,又說如今寨子中的大夫也都染上了,請他們帶來的郎中小心查看廢屋中的人,以免再出事。 正說著,土司轉頭看向夫人,正要商量什么,卻見她一直在抓撓著自己在地上摔腫的面頰。 旁邊人都感覺異樣,連土司夫人自己也知道不對勁,但她奇癢難耐,實在難以控制,一時越抓越重,臉上頓時撓出道道血痕。 正在眾人錯愕之際,阿南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的雙手緊攥住,讓她無法動彈。 雖然制止住了她,可土司夫人的臉已被抓破了,臉上的皮膚比手上更薄,紅紫腫脹,顯得格外可怖。 事到如今,她自然知道自己也染疫了,饒是半生風雨心志堅定,此時身子也不由癱軟了下來。 朱聿恒急忙走到阿南身邊,見她的手上戴著軟皮手套,顯然是做好了防護才去碰觸對方,略微松了口氣。 土司夫人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但見無法脫出阿南的桎梏,神志才清明過來。 她苦笑對阿南道:“沒事的,姑娘,你們先把我手綁上,我……我若真的發病了,可以自行了斷?!?/br> 她病發已經是確鑿無疑的事情,雖然眾人都不忍,但總算她自己比較坦然,讓他們將她綁在廢屋內,免得自己把臉抓撓潰爛。 如今情勢危急,自然無法再拖延下去,寨中立即撒石灰、蒸衣物,燎房屋,以免疫情擴散。 土司夫人被綁在屋內柱子上,雖知自己慘死在即,但她半生風雨,又是五十多歲知天命的人,心境也算平和。此時不哭不鬧,正怔怔隔著窗戶看著外面小溪。 阿南去探望她,在窗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原來夫人正在看著的,就是那棵開得氣勢非凡的百年茶花樹。 她心下微動,轉頭看向土司夫人,卻聽她低低開了口,啞聲道:“這棵百年茶花樹,聽我阿姥說,她當小姑娘的時候,便已經開得這么好了……” 阿姥就是奶奶,阿南算了算,心想,土司夫人的奶奶若是還在,應當也是百來歲的人了。 “阿姥跟我說,她當年送阿公去神女山挖冰川時,就是在這棵茶花樹下告別的。阿公給她折了一朵茶花戴上,說,等賺了錢回來,給你買一支絹花,不會枯萎不會謝,永遠在你鬢邊紅艷艷……” 阿南詫異問:“神女山?夫人的爺爺去那邊挖冰川?” “是,六十多年前,外頭來了一群人,說是奉朝廷之命,要去冰川上挖東西。因為他們出的酬勞高,雖然不知道挖什么,但村里大部分男人都心動了。阿姥和其他女人一樣,送別了自己的丈夫……可再也沒有等到他們回來?!?/br> 阿南立即追問:“夫人,您能詳細說說嗎?當年他們在雪山上做什么,那邊情況如何,這對我們而言很重要!” 土司夫人恍惚回憶著,說道:“阿公去了不久,便死在了那里,只有骨灰送了回來……聽說,他是在雪山上干活時染病了。同去的寨里人醫治及時活了下來,可他卻沒了,連隨身的東西都被燒了。對方雖然給了一筆安家費,但阿姥要一個人要拉扯大我阿媽我舅幾個孩子,生活自然會十分艱難,于是她帶上我阿媽,去了雪山腳下,找那群人的頭頭……” 阿南不由得脫口而出:“這么說,她見到傅靈焰了?” “傅靈焰?”土司夫人麻木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原來那位女頭領是叫傅靈焰?” 阿南見領頭的果然是個女子,忙道:“可能是。您繼續說,夫人的奶奶當時去了那邊,情形如何?” “當時為了趕工,所有人都住在雪山上臨時開鑿的冰洞中。阿姥辛辛苦苦爬上去,卻被人阻攔在外,我阿媽更摔倒在泥濘的雪中,放聲大哭。正在此時,我阿媽看見上方的雪峰中,有一個穿著黑狐裘的小孩子手腳靈便地爬了下來……” 那男孩清俊可愛,年紀不過六七歲,卻一個人在雪峰上來去自如,周圍的人看見了也并不在意。 他走到摔倒的小姑娘面前,見她哭得難看,便抬手刮了刮自己的臉,笑嘻嘻地道:“羞羞,好大的人了還這么哭!” 土司夫人的娘親當時不過十來歲,見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孩子過來嘲笑自己,想起自己的爹,不由得更加傷心,放聲嚎啕。 后面有人抬手輕拍小男孩,斥道:“別鬧,小jiejie的爹沒了,她一家人以后沒法生活,咱們得給想想法子?!?/br> 那聲音有些疲憊,但入耳十分溫柔。 娘倆抬頭一看,才發現這群人的頭領居然是個女人,而且長得極為美貌,跟傳說中的雪山天女似的,光艷無匹。 不過橫斷山脈中零零散散的寨子頗多,她們也不是沒見過女人當家的寨子,因此趕緊上來,磕磕巴巴地將自己一家人的境況說了。 那女子仔細聽了,說道:“阿姐,不是我不體恤你的情況。只是如今病情傳開,死傷的兄弟也不只你家男人一個。若每個人找上門來我們都要額外體恤補貼,一則是對不住家中無人鬧事的,二來定會延誤進程,開支也會劇增。這樣吧,我過幾天去看看你家的情況,可以嗎?” 聽到此處,阿南“啊”了出來,追問:“這么說,因為病而死了不少人?” 夫人點點頭,確定道:“阿姥與阿媽都跟我說過,我阿公就是染病而死的人之一,沒錯的?!?/br> “這么說,這是會傳染的病,而且,夫人你說你爺爺的東西都燒毀了,”阿南的目光,落在她已經開始潰爛的臉頰上,“而如今寨子里這場病,又是神女山不遠處滑坡的地方蔓延出來的……” 土司夫人“啊”了一聲,想到了什么,又更顯絕望:“這么說,我與阿公命中注定,祖孫二人都要死在這種詭異的病上?” “未必,你不是說,當時也有許多人治好了嗎?”阿南忙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以便找到更多線索。 沒過幾日,那女子——應該便是傅靈焰,果然帶著那個小男孩,到寨子里來了。 夫人母親帶著他們往家中走,沿著小溪來到山茶樹下時,小男孩看見茶花開得如此繁盛,歡呼一聲跑到樹下,說:“阿娘,我給你采一朵最漂亮的!” 傅靈焰微微而笑,站在小徑上等待著他。但此時茶花已經開到盡頭了,一朵朵不是墜落了,就是花瓣有些枯萎卷翹。 小男孩踮腳去摘高處樹梢的花,不料領口被樹枝勾住,腳下又一打滑,雖然及時抱住了樹干沒摔到河里去,但衣襟已被扯開,整個人晃晃悠悠地掛在了樹上。 站在花樹下的夫人母親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他身上的痕跡,好奇地叫了出來:“咦,青龍!” 原來,那小男孩的身上,纏繞著好幾條青色痕跡,在他的周身盤繞,和寨子里男人們身上紋的青龍看起來有點像,只不過細細長長的,也沒有龍爪痕跡。 聽她這般說,小男孩倒不急著穿衣服了,他一挺胸膛,說:“對呀,有八條哦!” 小女孩不由地問:“這么多啊,疼不疼?” “我從小就有,不怕疼的!”小男孩一副勇敢的模樣。 看著自己孩子那驕傲的神情,傅靈焰卻是神情暗淡。她默然轉開了頭,甚至那臉上,還涌起了一股悲哀絕望的難過神情。 站在屋外聽著土司夫人講述的阿南與朱聿恒,聽到這里時,不由得互相對望了一眼。 淡淡的青龍,八條…… 朱聿恒垂眼看向自己的身上。而阿南的手,則隔著他的衣服,觸了觸他的身軀。 可,他身上的山河社稷圖是赤紅色的,魏先生講述記憶中傅靈焰的孩子時,身上也是血線糾纏,怎么后來變成了青色呢? 按照常理,那小男孩既然在當時當地出現在傅靈焰的身邊,那么必定該是傅靈焰與韓凌兒的兒子韓廣霆無疑。 阿南忍不住問:“那幾條青龍刺青,都是什么模樣?盤繞在一起,還是分散開的?” “這個,我可真不知道了,我阿媽也只是看了一眼,沒跟我詳細說過,只提到跟寨子里男人們的青龍紋身相似,但其實顏色很淡,跟青筋似的,看著有橫有豎,其他的……我阿媽生前都未提過了?!蓖了痉蛉瞬恢獌惹?,也并未詳細詢問過母親,只繼續道,“后來,他們到家中看了一圈,可女首領只看看那幾個光屁股的孩子,什么也沒說。小男孩見家里沒什么好玩的,便讓我阿媽帶他出去玩?!?/br> 兩人在屋外轉了一圈,又走到茶花樹下時,那個小男孩忽然停下腳步,指了指茶花樹根,低聲叫了出來:“你看,那是什么?” 女孩定睛一看,茶花樹下有一塊白白亮亮的東西。 寨子里的小孩,從沒見過這東西,她撿起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 小男孩對她眨了眨眼,說:“我娘說,好孩子撿到東西要交給大人哦?!?/br> “嗯?!彼舱J真地點頭,把東西握在手里。 傅靈焰此時已從屋內出來,揉了揉她的頭發后,便抱著男孩上了馬。 母子二人騎著馬向神女山的方向馳去,再也沒有回頭。 而他們一家人靠著那塊茶花下撿來的銀子,熬過了最艱難的年月。女孩順利長大,嫁了人,還生下了十里八鄉最漂亮的女孩子,便是如今的土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