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2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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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聿恒微皺眉頭,將書信拿回來,略一思忖,便起身向著宮中而去。 畢竟,二十年來,這是他的祖父第一次敲打他。 到宮中之時,皇帝正與南直隸戶部的人在殿內查看賬冊,高壑請他在殿外等候。 朱聿恒站在階下,將那封手書揣在懷中,靜靜等待著。 夜深人靜,雪下得急了,他的發上與肩上都落了一層雪。饒是他穿得厚實,也覺得穿透狐裘而入的風如針刺般寒冷。 吏部的官員們陸續出來,看到站在階下落了滿身雪片的皇太孫殿下,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覷又不敢開口,只向他拱手行禮,便趕緊出宮去了。 皇帝也終于踱到了殿門口,見他還等在下面,終是輕聲一嘆,招手示意道:“聿兒,進來吧?!?/br> 朱聿恒邁開僵硬的腳上了積雪的臺階,走到皇帝面前。 皇帝拉住了他,抬手將他頭肩的落雪拂去,望著這個比自己已更為高大的長孫,責怪道:“怎么不及早進殿來?” “皇爺爺有公事相商,孫兒找您是私事,不敢擅入?!?/br> 皇帝聽出他話里有話,瞪了他一眼,道:“公事私事,都是咱老朱家的事。過來,你看看這兩年南直隸的賬,問題出在哪里?!?/br> 朱聿恒走到案前,將歷年賬冊迅速翻了一遍。 他有棋九步的能力,心算自然極強,將賬冊翻到底后掩好,道:“以孫兒看來,問題出在九江。邯王府中出了個能人,預提了費用后延遞繳納,同時在各項支出上分攤比例最終拉低稅賦,這幾年也不知有多少款項因此被截留在邯王府上了?!?/br> 皇帝顯然對九江的賦稅早有懷疑,但戶部的人有所顧忌,哪敢如他這般一口說破,自然都是有所保留。 拍了拍他的背,皇帝將賬冊丟回龍案,然后拉他坐下,問:“怎么,不讓你假公濟私,你這傻孩子還深夜冒雪,來皇爺爺這邊討說法了?” “孫兒這不算假公濟私。拙巧閣既然與朝廷合作,便該知曉阿南如今對我們的重要之處。只送一封信去,是孫兒為了不傷和氣,找個托詞給他們面子而已?!?/br> 皇帝瞥了他一眼,拉開抽屜取出一封書信,向他推去。 朱聿恒接過一看,居然是拙巧閣送來的。 他打開一看,見上面寫的是,拙巧閣擒獲了閣中積怨已久的仇敵。該仇敵當年曾殺入閣中,親手屠殺了長老畢正輝,后畢正輝之弟畢陽輝奉朝廷之命看守海外大盜,又于放生池捐軀。該女匪已于日前落網,為昭報兩位兄弟在天之靈,洗雪當日拙巧閣所蒙之羞恥,特向朝廷請示,斬妖女于二位兄弟靈前,以奠英靈。 朱聿恒放下信函:“如此看來,拙巧閣是明知朝廷對阿南有庇護之意,才提前上書,阻塞咱們救護之路?” “你看這信上所說,朝廷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們殺人復仇?司南的罪行已經被他們總結出來了——其一,她殺了拙巧閣二位要人,如今拙巧閣要以命償命,這是江湖恩怨,朝廷不便插手;其二,拙巧閣的畢堂主是在替朝廷辦公務之時喪生的,從朝廷角度來說,也沒有任何可以阻止或者反對的理由?!?/br> 這滴水不漏的一封信,寫得如此到位,顯然,對方早已將一切都計算在內,斷了后路。 朱聿恒盯著那封信,神情漸冷:“傅準失蹤,拙巧閣如今主事的人是誰?” “聽說是傅準出發前往玉門關之前,所托付的代閣主,至于是誰,朝廷沒時間關心?!被实勐唤浶?,只拍了拍他的手,說道,“誠然,司南對朝廷確曾有功,但功過相抵,她幫你破解過幾個陣法,朝廷也已經赦免了她劫囚、殺人等各樁大罪,就連謀逆重罪,因你保證她已與??蛡儧Q裂,朝廷也不再追究了。聿兒,你若再以朝廷之力施壓救人,是為不理不智,置皇太孫身份于何處?” 朱聿恒深吸一口氣,心口濃重的郁積下,面前的抉擇卻越發清晰起來。 他將拙巧閣的信件交還到皇帝手中,說道:“是,孫兒知道了?!?/br> 見他神情淡然,已恢復如常,皇帝頗為欣慰:“聿兒,此等無知???,與你有云泥之別,及早抽身,方為明智之舉?!?/br> 朱聿恒唇角微抿,朝皇帝點了一下頭,說道:“孫兒告退?!?/br> 他出了東宮正殿,向著自己所居的東院而去。 瀚泓跟在他的身后,卻見他迎著風雪,原本遲緩的腳步忽然越來越快,最后似是想通了什么,大步向前,他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瀚泓心下微驚,想到阿南如今身陷拙巧閣,而殿下又迫于圣上施壓,無法去救她,不知殿下要作何打算…… 邁入東宮,楚元知還等在殿中,見他無功而返,立即迎上來問:“殿下,不然……讓諸葛提督他們去交涉交涉,或者,讓墨先生說說情?” “拙巧閣與阿南的恩怨,沒有這么簡單?!敝祉埠銋s只朝他們一抬手,便進入了殿中。 他扯開了自己領口的珊瑚鈕珠,將朱紅團金龍的緙絲錦袍一把脫掉,抓了一件玄黑暗云紋的圓領曳撒套上,摘了玉冠,束緊了腰身,換了快靴。 瀚泓心下大驚,伸手想要攔住他:“殿下……” 朱聿恒卻斷然推開了他的阻攔,向外走去。 楚元知見他大步穿過風雪,神情決絕,一時錯愕。 而一旁的廖素亭立即便知道了殿下的用意,立即跟上,急道:“屬下跟殿下一起去!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將南姑娘安然帶回到殿下身邊!” “拙巧閣不是你能對付的,而阿南和它的恩怨,也總得有個了結——如今對方人多勢眾,阿南陷落包圍,這世上,唯一可能助她一臂之力的人……” 他沒有再說下去,下了臺階,出門拉過馬匹,便立即翻身上馬。 瀚泓撲上來抓緊他的韁繩,急道:“可是殿下,您不能去!圣上的意思您難道不懂嗎?朝廷如今與拙巧閣合作破陣,不能插手干涉江湖恩怨……” “誰說朝廷要插手?”朱聿恒說著,抬手取過旁邊小攤上一個面具,罩在自己的臉上。 消失…… 他追索的一切,他執著的一切,都會一一失去。 他尋找的陣法已消失;他的目的地在風雪中迷失;與他形影不離的人已死去;掌握他秘密的人失蹤…… 如今,他心上的、夢里的那個人,也面臨著從這個世上消失的危機。 可,縱然天雷無妄之陣將張開深淵巨口,要把他重視的一切都吞吃殆盡,他也必定要劈開那無敵黑暗,將他要守護的一切,拼命搶奪回來。 他握緊了馬韁,抬頭看細雪依舊不緊不慢地下著。 他身邊的人呆呆看著馬背上戴著蚩尤面具的黑衣殿下,一時只覺天高地迥,全身寒氣都從毛孔鉆了進來。 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悲傷。 而他再不說一句話,撥轉馬頭,沖入了風雪交加的暗夜之中,頭也不回。 ……第194章 死生契闊(1) 長江入???,東海瀛洲上,拙巧閣依舊佇立于海天盡頭。 今日的斬妖大會早已傳遍了江湖。阿南之前奉師命拜會各個江湖門派,卻是直接打上人家山門,揍得滿江湖的高手灰頭土臉,無人能攖其鋒芒,被各大門派引為恥辱。 如今這欺人太甚的妖女被拙巧閣擒拿,又要當眾處決,聽到風聲的門派紛紛過來共襄盛舉,祝賀拙巧閣兩位長老堂主大仇得報,洗雪冤仇。 朱聿恒混在三教九流一條船中,跟著眾人踏上碼頭,看向面前那熟悉的樓閣。 東風入律閣下,玉醴泉依舊噴涌。沿臺階而種的梅花正在盛開,一樹樹朱砂色與宮粉色涂抹于仙山樓閣之中,人間天上,影綽不明。 玉醴泉上方,水花噴濺匯聚處,是一條被捆縛在泉中假山上的身影。 她手腳被鎖,五花大綁捆縛于“玉醴”二字之下,垂頭昏迷,讓朱聿恒的心一下便揪了起來。 阿南,這世上他至為珍視、愿意豁出性命、賭上前程的人,怎么可以受到這般對待。 這一路憋在心中的擔憂焦慮全都涌了上來,讓他心口涌起前所未有的灼熱憤怒。 見他久久凝望上方的阿南,臉上還戴著面具遮掩真容,身后的拙巧閣弟子立即上來盤查:“請問這位客人,自何門何派而來,可有攜帶請柬?” 為了不顯露自己的身份,朱聿恒連日月都解下了,不曾攜帶。在弟子們圍攏上來之際,他亦是一言不發,仿佛沒看見似的,抽身便往里面走去。 見他如此,拙巧閣的弟子們哪還不知道他是來鬧事的,立即呼喝著結陣,上前阻攔。 拙巧閣雖是江湖門派,又在江河交匯、朝廷難管之處,但也并不用管制的刀劍,而是棍棒執法。 眼看無數棍頭聚集,一起向著朱聿恒壓下,旁邊眾人紛紛退開,碼頭頓時露出一片空地。 在弟子們結陣的呼喝聲中,朱聿恒抓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根木棍,側身迎上去,一腳狠狠地朝那個持棍的弟子踢了過去。 對方哪料到此人在陣中居然不進反退,胸口被他踢個正著,頓時摔在了地上。 旁邊人立即趕到,向著朱聿恒的后背一起擊落。 背后風聲驟急,朱聿恒卻置若罔聞,只徑自向那個拙巧閣弟子的手腕踩下去。 慘叫聲中,那弟子手中的木棍吃痛脫落。 朱聿恒足尖一偏,勾起木棍,一把抓住了它。 一個圓弧輪轉,他手持長棍,風聲驟急,避開了迫近自己的所有人。 弟子們收勢不住,以他為圓心,周圍跌了一圈人,不約而同的驚呼大喝。 掛在玉醴泉上神志昏沉的阿南,也被這邊的聲響所驚動,慢慢地抬起頭,看了過來。 她中了黑煙曼陀羅,被鎖在海島高處,而朱聿恒在碼頭上,別說他戴著面具的臉了,就連他的身影在她眼中都是朦朦朧朧。 但,不等看清對方,阿南便已經知道,是阿琰來了。 她一時恍惚,不知自己是否還沉在夢魘中。 真沒想到,在她離開他后,他居然還會殺入拙巧閣中,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孤身前來,蒙著面具。 雖然意識模糊,但她在朦朧間也能猜到,必是皇帝不允他前來,可他卻一意孤行,瞞著所有人殺上了瀛洲島。 他與她來過這里,自然知道拙巧閣殺機重重。她當年逃離此處已是千難萬難,更何況,他還要當眾救下她,護她殺出一條血路,以他初涉機關陣法之術不到一年的新手,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可他還是來了,義無反顧,決絕如此。 冰冷的泉水凍僵了阿南的身軀,卻阻不住她的眼圈灼熱,死死盯著阿琰的身影,急促的白氣喘息于她臉頰邊。 朱聿恒暫時逼退身邊眾人,抓住奪來的木棍,便劈開血路,奔赴向阿南。 呼喝聲中,身后人尚未趕到,他前方已有人身形微動,是薛瀅光擋在了他的面前。 之前在玉門關破陣,薛瀅光受了重傷,如今還是氣色不佳的模樣。 朱聿恒自然也不下重手,手肘一抖,手中的長棍撥開她的身形,只搶過路徑而去。 薛瀅光趔趄直起身子,擦身而過的瞬間瞥到他那雙手,便已經看出了他是誰。 她不敢置信地回頭,張了張口想要叫出聲,卻又緊閉上了雙唇。 眼看她止住了腳步,任由朱聿恒越過阻攔的人群,上方傳來一聲冷笑,一個聲音在假山小亭中冷冷響起:“如此盛會,何方宵小竟敢擅闖入島,未免太不將拙巧閣放在眼里!” 朱聿恒抬頭一看,梅影掩映的小亭中,正有人站在貝母門窗之前,俯視下方戰局。 身后的水波光芒將他的身影映在了透明窗格之上,依稀是一條清瘦身影,立于扶疏梅枝間,宛如松柏,絕非俗人。 朱聿恒料想他應該便是那個代理閣主,但,此時就算傅準出面,也已無法阻攔他。 他毫無懼色,足尖一點便要沿泉上的各座竹橋上山,誰知身形剛一動,青衣人已抬起手,直擊亭畔機關。 耳聽得軋軋聲響,流泉飛瀑之上相通的橋梁已如斗轉星移,全部被截斷。 隨即,沉悶聲響軋軋傳來。圍觀眾人只覺得腳下大地動蕩,趕緊退到外邊,無人再敢接近通往玉醴泉的上山之路。 而朱聿恒抬頭看去,面前拱橋河道皆已轉換,原本曲折向下流瀉的泉道已徹底封住。 上方水流一斷,下方河道斷流,頓時顯露出藏在水下的機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