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淮灰紫色的眼睛微微一動，一旁原本貼在玻璃罩上的蟲子突然瘋狂在里面亂飛亂撞，緊隨的黑使徒們側目看去，就見那只實驗蟲最終在堅硬的墻上折斷腦袋死去。

    墨瑟里疑惑的嗯了一聲。

    “怎么回事？”

    一個靠近的黑使徒低聲道：“它似乎受到了什么驚嚇?！?/br>
    墨瑟里眉頭擰起轉向云淮道：“沒嚇到你吧，它們有時候就是會這樣發瘋不聽話，不過馬上就會被處理干凈的?！?/br>
    云淮搖頭表示沒事，玻璃罩內的地板忽然開裂，蟲尸瞬間墜落在黑暗中，似乎下方是一個巨型的垃圾桶。

    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只有云淮生理不適的皺了皺眉。

    他不知道那只蟲子是不是被他嚇死的，畢竟云淮曾經在幾秒鐘內就解決了它的無數同類——連個尸體都找不到的那種。

    墨瑟里的實驗室非常大，云淮在這里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發現什么線索，桌子上要么是試劑管要么是不透明的瓶罐，很難發現和藥庫位置有關聯的信息標志。

    但既然實驗室在這里，藥庫一定離的不遠。

    就在墨瑟里介紹夠了要出去的時候，實驗室外的走廊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云淮抬眼，就只看見一個灰黃色的身影快速跑過，但比他更快的是一顆麻醉光彈。

    砰的一聲響。

    有什么沉重的rou體落地的聲音，外面的黑使徒似乎沒有察覺這里，他們例行職責的走過去，拖著一具人形重新返回。

    云淮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將那個人扔進了和關蟲子一樣的玻璃罩中。

    他緩緩回頭，就見墨瑟里表情抱歉道：“又嚇到你了？管理這么大一座基地是很困難的事情，而且我有一些實驗也必須要做，所以……”

    云淮聲線微冷：“你搞人體實驗?！?/br>
    墨瑟里表情溫和：“我很人性化，他們都是采取自愿報名的?！?/br>
    自愿？

    這是云淮兩個世界聽到過的最大的笑話。

    墨瑟里似乎因為他的不滿有點著急，他普通又平凡的臉上充滿歉意道：“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但這個世界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或許就在下一秒，我們就都會被風暴毀滅?！?/br>
    “毀滅？”云淮語調平靜道，“可是在風暴毀滅前，你才是毀滅他們的兇手，你和這個叫風暴的沒什么區別，甚至比它還要兇殘?！?/br>
    一旁的黑使徒緩緩握緊手中的原能槍。

    墨瑟里示意他們放下，氣氛似乎變得有點焦灼和冰冷，褐發男人緩緩開口道：“很抱歉讓你看到這一幕，你的善良與正義使我欣賞，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這里不是伊塔，異族原本就是弱rou強食，”

    墨瑟里是一個出色的洗腦演說家，如果不是云淮始終保持清醒，他一定會掉入“是自己有問題”這個認知誤區。

    但墨瑟里明明已經超出了弱rou強食的范圍，這個人很擅長轉嫁問題，并讓別人產生愧疚和自我懷疑。

    云淮落下眼睫看向一邊，墨瑟里轉移話題道：“應該算是參觀的差不多了，我們先上去，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晚餐?！?/br>
    說著他就順勢要搭上云淮的肩膀，就在這一瞬間，一陣黑紅的烈火猛地席卷上來，墨瑟里躲避的速度很快，即便已經很靈敏，他的手背依舊被灼燒了很大一片。

    黑使徒們驚嚇道：“大人！”

    墨瑟里沉默了幾息，然后抬頭笑道：“沒事，可能是我們的小客人在出門前被不放心的家長加了什么保護罩，我先處理一下傷口，你們帶客人上去吃飯?！?/br>
    云淮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墨瑟里定定的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從一旁摸過藥粉灑在了guntang的傷口上。

    那股火焰，好像有點眼熟啊。

    褐發男人眉眼平和，剛才開槍的黑使徒去而復返：“大人，078號實驗體突然出逃，今天實驗體們都有些躁動，可能和藥劑注入量有關系，但他們體質特殊，目前并沒有死亡現象出現?！?/br>
    墨瑟里嗯了一聲：“外頭還有人不聽話嗎？”

    黑使徒搖頭：“在城內居住的原住民都很安靜，女人和幼崽每天都會在固定地點領取物資，個別不聽話的男人，也都已經在這里了，對了，剛才那個年輕人……”

    墨瑟里眼底微微發光：“很出色，不是嗎？除了感應能力過低的雜碎，只要擁有精神力的人看一眼他的眼睛，就都會像是喝醉了一樣沉進去聽他的話，我想，我為我們尋找到了一個絕佳的使徒傳頌者?！?/br>
    “但他似乎并不喜歡這里?！?/br>
    墨瑟里微微一笑，手指摸過旁邊一截淡藍色的試劑管：“他會喜歡的?！?/br>
    黑使徒轉而貪婪的看著那截試管，那是墨瑟里大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賜予他們的能量補充劑。

    只需要一小點，就足夠他們獲得更多的力量，并無限感激大人的慷慨與救贖。

    ……

    云淮在黑使徒基地度過了兩天兩夜，墨瑟里每一頓飯都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他，但卻在每次他提及離開的時候都用外面很亂這句話將自己堵回來。

    云淮當然不是想走，他只是在試探墨瑟里想干什么。

    目前看來，他似乎對自己很感興趣，并很熱衷和他分享他偉大的實驗成果。

    從墨瑟里的三層閣樓往外看，云淮發現這里并不全都是黑使徒，還有一些穿著灰黃色衣服面容瘦削的人，大多都是些女人孩子，她們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出來采購，然后又安靜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云淮看著那些和出逃實驗體一樣的衣物，猜測這里應該不完全是黑使徒的地盤，墨瑟里只是在暫時管理這座沙漠之城。

    而沙漠之城或許有曾經的主人。

    ……還是得盡快找到藥庫在哪里，如果藥庫靠居民區過近就不好辦了。

    墨瑟里這兩天好像變的很忙，云淮每天晚上都能看見頭頂的星鏈在發生變化，這說明蜃星的坐標一直在變，很難不懷疑路凜安已經在外面找翻了天。

    王力卻依舊還沒有動靜。

    因為想照顧路凜安急迫的情緒，云淮不打算再等，在第三天的清晨，趁著墨瑟里去忙，云淮自己散步到了實驗室的入口。

    感謝這張得天獨厚的臉，在他表現出暫時不走的想法后，墨瑟里終于給他開放了一點自由行走的權限。

    黑使徒們看他一眼，云淮面無表情的踏進地下通道。

    他一路腳步沒停，掠過關著蟲子的玻璃罩直接來到了墨瑟里實驗室的交叉口。

    從這里往右拐，就是那天那個人逃出來的地方。

    云淮眼眸微瞇，一旁有黑使徒路過他，都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管。

    顯然一點精神力都感知不到的云淮在他們眼中和玻璃罩里面的蟲子沒什么區別。

    一個漂亮的小貴族少爺壓根不存在威脅性。

    云淮自然而然的往右邊走去，卻被一個黑使徒攔住道：“大人說，這里不讓你參觀?！?/br>
    云淮抬頭：“為什么？”

    黑使徒：“說擔心你被里面的東西嚇到，再因此誤會他是一個卑劣的人?！?/br>
    這還需要誤會嗎？

    云淮神情微冷：“我和他說了不會再害怕，這樣可以進去了嗎？”

    黑使徒毫無血色的臉僵硬的看著云淮。

    云淮：“難道你還害怕我搞什么破壞？是墨瑟里自己說我哪里都可以去?！?/br>
    黑使徒緩緩往一旁讓開，云淮不再言語往里面走去，只是幾步路的距離，他就看到每個玻璃罩里面都是和外面居民一模一樣服裝的人。

    他面上沒什么表情，呼吸也越發的平緩下來，曾經在達尤加上面對蟲潮的時候，云淮也是這個表情。

    在末世沒進去過的人體實驗室，倒是在未來世界體驗了一遍，看起來無論物種怎么進化，總有一部分劣根性如影隨形的跟著。

    異族的弱rou強食大多是堂堂正正的戰斗，在戰斗中技不如人的死去也無可厚非，但像這樣一點一點磨掉人的性命，純粹就是一場卑劣的謀劃虐殺。

    云淮經過這里，發現玻璃罩中的人根本不抬頭看一眼外面，他們安靜的待在自己的角落，似乎陷入了一種沉睡和冥想當中。

    從這里走到盡頭，又是一面機械門。

    云淮沒有權限，他看了看手中的電子蝴蝶，如果這里沒有原住民實驗體的話，那不管是不是藥庫都可以直接盲爆，但是現在……

    機械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翩然飛起，它們環繞在少年身邊，云淮悄無聲息的嘆了一口氣，正要回頭離開，眼尾余光就看見剛才還背對著他的一個實驗體站在了玻璃門前。

    那是一個年輕的壯年男子，身形很像幾天前被麻醉彈擊中的那個人。

    他的視線并沒有落在云淮身上，云淮眼睫動了動，發現他的瞳孔在跟著蝴蝶們轉。

    有一只蝴蝶落在了玻璃罩上，那個男人立刻抬手，指腹隔著實驗室玻璃輕輕貼在蝴蝶的身上。

    云淮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一種可悲的荒誕。

    明明在玻璃罩中的應該是蝶，但現在卻逆轉了過來，機械蝴蝶們擁有自由，存在思想的生命體卻被關在了里面。

    云淮深吸了一口氣，得想個辦法把這里的人……

    “是您回來看我們了嗎？”

    云淮愣?。骸笆裁?？”

    玻璃罩并不隔音，每個玻璃罩中的人都緩緩起身靠過來，云淮這才發現他們雖然瘦削，但面色都不算太蒼白的樣子，看起來身體里面還有點力量。

    原住民們穿著灰黃的長袍，分明是異族人，視線卻像是伊塔人一般充滿著未知的堅定的信仰感。

    云淮心中猛地一跳，那個用指腹觸摸著機械蝴蝶的年輕男人抬手，緩緩扯出脖頸上的一條白色繩結。

    繩結下方，正緊緊綁縛著一個東西。

    那個東西似乎已經死去變成了標本，正隨著繩結的擰動而旋轉搖晃。

    白色的翅膀，精巧的觸須，逼真的復眼。

    云淮瞳孔晃動猛地上前兩步，玻璃罩上的最新代蝴蝶被驚動飛起落在王的衣襟。

    年輕男人道：“但它并未被喚醒，我感受不到您的力量?！?/br>
    云淮貼在玻璃罩上的指骨緩慢縮緊，骨節間都崩出了蒼白脆弱的顏色。

    是蝴蝶。

    蜃星的原住民，擁有帝國才有的機械蝴蝶。

    作者有話說：

    凜：老婆可以匹配我進去了嗎??！急急急急！

    第97章 永恒信仰

    那只白色蝴蝶似乎對男人很重要，只是一眼，就又被他藏了回去。

    其他蝴蝶安靜蟄伏在云淮的衣襟衣擺上，云淮緩緩攥緊手指，泛白的拳抵在透明的玻璃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