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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酥手在線閱讀 - 紅酥手 第6節

紅酥手 第6節

    余嫻作為陳家的掌上明珠,每回來麟南,都有種出嫁的錯覺。陳家人早半個時辰就會候在城門口,待接到了她,便一路敲鑼打鼓地迎回去,路上行人見場面熱鬧,都沖她招手,小販嗅到商機,也紛紛擠上前喚她買鮮果甜餅、簪花玉佩,一行人堵得街道水泄不通,她要好一陣才能到家門。

    幼時外公若是無事,也會拿著鑼鼓來接她,接到后就讓她騎在肩膀上,慢悠悠地走一段再打馬回去,如今外公年事已高,她也長大,城門口是不常來了,但也會等在家門口。

    “外公?!庇鄫瓜埋R車,一眼看見門口拿著糖葫蘆串等她的外公,她眉開眼笑,小步跑上前,抱了上去。

    陳雄笑哈哈地抱著她拍了拍,將手中糖葫蘆串遞給她:“外公沒能趕去看你成親,還想著你會帶郎君回來見我呢!后來翻到你爹之前來的書信說你郎君是個什么給事中,要上朝的,我才知道又是個當官的!真是晦氣!”他說著,臉上胡子都氣得抖了抖,用一根玉簪別起的花白頭發也搖搖晃晃。

    余嫻低頭啃著糖葫蘆不敢吭聲。她知道外公一直不喜歡當官的人,說是太壞,專門坑騙女孩子,當然更看不慣將母親坑騙到鄞江的余父。

    春溪蹦蹦跳跳來到陳雄面前福身:“老家主!奴婢先去收拾小姐的包袱!”

    陳雄笑她:“我還不知道你!是想去廚房偷吃吧?春溪丫頭,你跟著阿鯉去新宅受欺負了?新姑爺不給你們吃飯?”

    春溪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奴婢現在已經不偷吃了!小姐也沒有受欺負!”

    這時,良阿嬤背著包袱上前一步,向陳雄請安:“老家主,老奴代夫人向您問好了?!?/br>
    陳雄臉上的笑意瞬間沒了:“嗯?!?/br>
    又是這樣,余嫻偏頭看向外公,自打她出生起,母親和良阿嬤就像是被驅逐出陳家的人,從來不受外公待見。陳家上下跟她說,是因為母親忤逆外公給她促成的親事,非要遠上鄞江嫁余家,而幫著母親逃婚的良阿嬤也跟著遭了殃。后來母親除了逢年過節帶她看望外公,也不?;伧肽狭?。

    “外公,阿鯉的夫君給您送了很多東西,我們進去拆開看有些什么?!庇鄫惯m時截斷嚴肅的氣氛,拉著陳雄進屋:“主要是阿鯉坐了好幾天的馬車,腿都累了?!?/br>
    幾人這才又笑開,前后擁著進門。

    夜間,余嫻用完膳,良阿嬤來給她鋪床。她看著良阿嬤忙碌的背影,突然說道:“阿嬤,白日里聽外公說這幾日趕巧了,晚上辦了燈會,阿鯉想和春溪去看,您要一起去嗎?”

    良阿嬤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柔聲笑道:“阿嬤現在身子不似你們年輕人了,幾日的馬車下來累得慌,明兒便不去了。只是麟南近日有許多外鄉人趕來看燈會,你們多帶上幾個護衛,別走散了?!?/br>
    余嫻松了口氣,笑盈盈回道:“好?!?/br>
    待良阿嬤打著哈欠回屋后,春溪關上房門,悄悄問余嫻:“明夜咱們就要去?”

    余嫻點頭:“我去,你別去。明晚燈會時我們假意走散,我上花家,你就帶著那群侍衛在燈會隨便轉悠找我。我會找好打手帶我走快路上山的?!?/br>
    春溪皺眉:“奴婢不跟著您,您一個人真的行嗎?那地方可不是鬧著玩的?!?/br>
    余嫻握住她的手:“正因如此你才不能跟著我,你我都不會武,若是同樣遭遇不測,誰來求救兵呢?我若一個時辰還未回來,你就帶著護衛到花家找我,之后我再想個理由和外公他們解釋。你放心,既是種花結果之地,自然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否則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江湖流仕愿意隱居于此,最多不過是被打劫錢財,不會有人壞了規矩?!?/br>
    春溪思忖一番,覺得可行,這才點了頭。

    次夜將至,余嫻換上一身普通男裝,大方展示給陳雄看:“外公,你看我和春溪打扮成瘦弱的窮小子,既無財也無色,便不怕燈會上有人會打什么歪主意了?!?/br>
    陳雄一面兒夸她聰穎,一面兒給她安排了十個護衛,臨著她出門,又掏出一大袋銀子交給其中一名護衛,吩咐道:“跟緊小姐,小姐想買什么你替她統統買下來,不可讓她自己露財引來禍患?!弊o衛低頭應是后,陳雄才放心地放余嫻離開。

    燈會上的人雖多,卻比不上萬華節那一遭。概因萬華節燈會時,外鄉人確實是跑去看燈的,今朝麟南城燈會,不少外鄉人卻是去山上種花的。

    余嫻故意在人流蜂擁處穿梭,有意避開護衛的視線,加上春溪在一旁幫襯,胡亂引路,她很快便與護衛走散了。她白天已托春溪出門打聽過麟南有名的打手雇傭處,提前用地圖熟悉過路線,不消時到了隱蔽的店門前,還有些恍惚,伴隨著跳個不停的心,她一人踏了進去。

    小店內的人講究一個干脆利落,上來直接問她要幾人、須幾等、去何處、何時歸,給了她一張紙條示意她不必開口,直接寫下即可。免了客套交流,余嫻也方便。很快雇出三名甲等打手。

    出來時,正遇上一名黑衣蒙面人抱著劍進去,余嫻壓了壓斗笠,低著頭不說話,快步走出。那黑衣人卻狐疑地轉頭看了余嫻一眼,皺起眉,有些不確信的樣子,最終被店內人招待,只得搖頭摒棄雜念走了進去。

    打手帶路上山,尋了有階梯的小道,一路無話,余嫻暗嘆不愧是訓練有素的打手,確實專業。那小道似常年被人踩踏,沒有余嫻想象中那般崎嶇,反倒好走得很。只可惜她體力不好,喝完了一整壺水,走走停停,約莫用了一個時辰才終于上了山,累得扶著柱子喘氣,斗笠的紗簾也被汗水粘在側頸上。

    也許這一個時辰春溪已帶人上山尋她了,她須得抓緊時間。緩完氣,余嫻繼續向前走,邊走邊看,發現周遭石洞木屋繁多,燈火深深幾盞,且都是陰沉幽暗之色,來往之人行色匆匆,都有各自的私事要辦,沒人找茬,無一例外地都未點燈??峙率菗鷳n被官府發現,才不敢點。她便也滅了燈,只靠著街道零星幾盞燈火走,打手跟在她身后,作保護狀。余嫻謝謝他們,幾個習武之人上山時亦步亦趨地等她,大氣也不喘,如今見她累成爛泥,竟無一人嘲她。真是愛崗敬業的好打手。

    走了不知多久,終于瞧見醫館,但只是一塊陳舊的“妙手回春”牌匾,上面有蛛絲結網,也不掛起,隨意放在地上,靠著一扇半掩的門。若不是余嫻眼神好,還真發現不了。

    余嫻怯手怯腳地走過去,敲了敲門,里面走出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她嚇了一跳。那漢子卻只是疑惑看她一眼,捂著心口還滲血的傷離開了。緊跟著,一個看著花甲之年的老頭拿著剜刀從里面走出來:“來了?!币姷绞且晃簧聿陌〉哪凶?,他上下打量一番,用手中抹布擦拭紅刃:“我這兒早就不給姑娘刺情字了,你走吧?!?/br>
    余嫻雖然驚訝于他一眼看出自己是女子,但想了一番,他是醫者,確實比尋常人更清楚男女骨相差異一些,于是按下驚訝不再糾結于此,只道:“不是來刺字的。是想剜rou填疤……”

    那老人擰眉,震驚地看向她:“如今女子受牢獄之刑,又要被烙字了?這狗皇帝竟也不是個東西!”

    余嫻慌忙擺手:“不是牢獄之災,是尋常傷疤?!?/br>
    老人又打量她一番:“尋常傷疤?誰家尋常傷疤花重金填瘡???誰都來我豈不是忙死了?!我開門以來,幾乎不給尋常傷疤填瘡,姑娘找錯人了吧!”

    第8章 是誰?

    余嫻一愣:“這里旁的大夫也只給被處過黥刑或烙刑的犯人填瘡嗎?為何?”

    老人皺眉,覺得她單純可笑,便好脾氣地解釋道:“尋常瘡疤自去找治療尋常傷疤的大夫,你說我們在此隱蔽,是為何?”

    余嫻訕訕道:“患者見不得人?!?/br>
    “對嘍?!崩先诵?。

    余嫻眸光微微一亮,又問道:“那尋常大夫能將傷疤治得毫無異常嗎?”

    老人呵道:“誰跟你說是治的!再往后走個三千年,也未必有這等神人!你搞錯了小姑娘,我那不是治,是剜去疤痕,待傷口愈合留下坑,再用死物填充坑口,只是那死物材質見不得光,只有花家人才敢弄來。方才走的那個,就是剛剜了烙印,待傷勢愈合,我再為其填坑,之后若有異狀,再來此處修補就好了?!?/br>
    “即是說,只有您能讓其看上去恢復如初……”余嫻思索一陣,又蹙眉追問:“那如今用什么東西填充,才能讓傷疤完全不再痛癢難耐?”

    老人有些不耐煩了:“都說了,是待傷口愈合才填的坑,愈合了的傷哪還會痛癢難耐?用什么填都無關痛癢,只需要那填充的東西近似于肌膚觸感,能以假亂真即可?!?/br>
    余嫻震驚,瞪大雙眸,向來細軟的聲音都拔高了:“不會痛癢?”

    那老人嗤笑一聲,把門一關,余嫻趕忙要攔,沒來得及,門在她面前“嘭”得關上,她無措地揮舞了下手,最后也只是輕輕敲著:“爺爺,老爺爺……”

    老人的聲音從門內傳出:“痛癢的怕不是傷疤,是受過牢獄之禍的心吧?!?/br>
    聲如驚雷,轟醒了還待要追問的余嫻?;貞浧鹉侨针[疾郎中的神情,一切便也說得通了。許是那人想不通獲刑之人如何能是她的家人,生怕惹上麻煩,才急忙告辭。余嫻仿佛知道了蕭蔚身上不得了的秘密。但這像剝開他人得一層皮rou般,渾身發麻的反倒是她自己。

    可這時間怎也不對,蕭蔚怎么可能受過牢獄之刑呢?他年幼時就在小樓唱戲,一唱十余年,是鄞江皆知的事情,做不了假。端朝刑律說不得對稚兒施以酷刑,父親和幾位掌刑的伯伯為人清正,更不會濫用私刑。

    這位爺爺說“幾乎”不給尋常傷疤填瘡,并非“一定”,許是當時那位妙手見蕭蔚年幼,模樣又清俊,卻受炭烙苦楚,從而發了善心也說不定。那日的郎中并不知這層內情,大概是誤會了。

    余嫻稍微鎮定了些,回過神來發現手心已捏出了汗。木門緊閉,她也不好再叨擾,此時周遭的人愈多了起來,哄鬧成群。

    身后的打手頭一次對她開口:“人太多,一會兒連這幾盞幽火也得熄滅,雇主若辦完事,須立刻下山了?!?/br>
    余嫻點頭,剛轉過身,周圍燈火盡數熄滅,四處一片漆黑,嘈雜聲更盛,她有些驚慌,身旁打手迅速將袖上繩帶解下示意她抓緊:“應該是花家在趕人,小路還有幾盞幽火供人下山,跟著我走即可?!?/br>
    余嫻思緒微轉,現在下山,正好能和春溪帶著的護衛錯開,她輕聲回“好”后不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身邊有無數的人趁亂拉拽她腰間的錢袋,她每次都緊緊護住,可還是免不了在被推搡中打劫,半刻鐘后,錢袋消失不見。還沒來得及氣這些人太可惡,隔著衣袖,她覺得手臂上傳來一陣溫熱的濕意。

    緊接著,她迅速聞到了腥氣。余嫻摸了摸手臂,黏糊的觸感讓她的腦子空白一瞬,待反應過來是血后,“哐當”一聲,身旁有人已經倒下,拉拽著她手中的繩帶,使她也踉蹌了下。

    真有人殺人?無聲無息間就殺了一個甲等打手?她不打算質問對方是誰,拔腿就跑,卻被拎住衣襟抓了回來:“誰派你來的?”是個中氣十足的中年人聲音。

    寒意在脖頸處漸生,原是一把刀橫在了那里,余嫻瞬間嚇得眼眶通紅,但聽及此還是皺眉不解:“沒人派我來!”她急忙張望找尋自己身旁另外兩個打手,卻只看到一片漆黑,周圍兵刃相接聲傳來,血腥味也愈發濃烈,這使她恐懼。

    拎著她的人呵斥:“裝傻?你是陳家人吧?”

    余嫻用力將腦袋向后揚起,使自己的脖子遠離那把寒刀:“我不是陳家人……”她是余家人,現在是蕭家人,她又沒撒謊。

    “你用的是陳家的錢袋,還說不是陳家人?”拎著她的人大怒,將她扔到地上:“你若老實交代來此有何目的,我興許留你一命回去通報陳雄,你若不老實交代,我隨時能殺了你?!?/br>
    “可我當真不是陳家人,我只是來此處尋醫問藥,這錢袋是我……”余嫻聲音顫抖:“是我偷來的?!?/br>
    那人顯然不信,舉刀要砍。刀身被不遠處的幽火映出寒光,和著揮刀破空的聲音一齊襲來,余嫻捂住腦袋用盡氣力大喊:“救命!”

    話音未落,“當”一聲,另有一把大刀卡住了落下的刀刃,余嫻驚魂未定,徑直暈了過去。

    再醒來,是在陳家,臥房之中。裊裊的煙絲向上攀著,盈滿一屋檀香氣,微風將輕薄的帳簾吹起,春溪正轉身去關窗。

    昨晚那一切發生得太快,像看河邊被風吹轉的走馬燈,凈是朦朧畫面。誰要殺她?誰救了她?余嫻的腦子里冒出這兩個問題,讓她顧不得再去細想蕭蔚的事。

    春溪回過身見她睜開眼,瞬間涌出眼淚:“小姐!你終于醒了,昨晚可嚇壞奴婢了?!彼鲋鄫棺?,見她神情恍惚,便問她:“昨晚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不是你帶護衛來救的我?”余嫻想起那把大刀,可恨周圍太黑,她沒能看清是誰。

    春溪搖頭:“不是奴婢啊。根據您說的,一個時辰后都不見您,奴婢就問護衛麟南可有什么偏僻的地方,想故意引導護衛去花家搜尋,可護衛不知花家在何處,奴婢便想著去打手處雇人帶路,可那店許是早早看見奴婢帶了護衛來,緊閉門房并不接待,奴婢也不好砸門硬闖壞了規矩,生怕他們把賬算您頭上,反倒害了您,所以奴婢就留了幾個護衛繼續找,另帶兩個護衛回陳家想稟告老家主,誰知老家主不在,良阿嬤也不在……”說著她的眼眶紅了,委屈地癟著嘴。

    余嫻愈發糊涂:“那我是怎么回來的?”

    春溪搖頭:“不知道啊,奴婢正派人去找家主等消息呢,回到房間打算再寫一封信回鄞江,發現您就在房中,怎么喊都喊不醒。后來老家主和良阿嬤先后回來了,都聽護衛說了您失蹤的事,問起奴婢,奴婢就說您跟我們走散了,不知怎的又自己回來了,他們也就不再過問,良阿嬤訓斥了奴婢幾句,也沒說什么?!?/br>
    余嫻長松一口氣:“春溪,辛苦你了,你可幫著我的忙了?!?/br>
    “下次咱別去那鬼地方了,都沒幾個人知道,奴婢想找您都找不著?!贝合迒手?,想到什么,又問:“對了,姑爺的隱疾有治法嗎?”

    想起老者說的話,余嫻搖了搖頭,低下頭道:“說是可不治而愈,不必憂心?!?/br>
    “那太好了?!贝合Φ溃骸靶〗悴槐卦偃セ伊??”

    余嫻稍作沉吟,緩緩點頭:“興許吧?!苯洿艘徽?,她確實不太想再去。從那挾持她的中年人說的話來看,陳家與花家頗有仇怨,就算要去,她也不可再帶有陳家標識的物什了。不過陳家在麟南屹立數年,若說沒個仇家反倒奇怪,更何況花家還是麟南詭秘之境,兩者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不對頭也是正常。

    只奇怪救她那人,能夠帶她脫離敵手,武藝必在甲等之上,后又帶著她自由出入陳家,想必輕功卓絕。救下她,卻不留名姓,會是誰呢?

    她想得腦袋疼,問春溪要了杯水。之后良阿嬤進來,也訓斥了她幾句,說她怎可如此貪玩云云,明知燈會混亂,卻不跟緊護衛,到處亂跑。直到外公來看望她,良阿嬤才默然退下。

    陳雄一開口,讓余嫻的心捏緊了:“送你回來那人,往后知道名姓了,要好好答謝?!?/br>
    余嫻乖巧點頭,陳雄問道:“你可知是哪位英雄好漢?”余嫻搖頭,他又道:“無名英雄,罷了。你平安就好。這麟南城繁華,你呀,下次莫要亂跑了?!?/br>
    余嫻不說話。陳雄便深深凝視著她,抬手想撫摸她的頭,最后收回手,低聲道:“……你確實是到了你娘離開麟南時的年紀了?!?/br>
    余嫻大概明白他此時心境了,抱住他的臂膀:“阿娘性子倔,只是不肯說,其實她在鄞江也偷偷想念外公,有時還想得落淚?!?/br>
    陳雄笑了聲,搖搖頭,又拍了拍她的手臂,起身準備離開屋子,走到屏風邊,他又轉過頭來看向她,叮囑道:“阿鯉,你可莫要為男人做傻事啊?!眳s不知他是在透過她叮囑誰。

    余嫻一怔,隨即笑臉盈盈點頭:“嗯!我知道了外公!”

    “嗯!我知道了爹!”

    這一幕驀然與那少女巧笑點頭的面容重合,陳雄搖了搖頭,徑直走出門。

    第9章 你要親我嗎?

    原本是來麟南游玩,一場意外后卻是誰也不準余嫻再出門。陳雄每日都要去鍛兵坊巡視,哪怕陪她玩耍也常被手下人叫走,余嫻在家悶慣了,倒不覺得枯燥,只是見不到陳雄,這一趟便和在鄞江無甚區別。于是這日她趁著心神大好,讓陳雄帶她一起去巡視鍛兵坊。

    之前回麟南她從未去過,概因幼時陳雄逗她說那處危險,匠人拿著錘頭嚯得到處是鐵星子,烙紅的鐵過水時欻欻響,可怖得很,她這么小的人,若不慎被烙燙一下,興許就再也爬不起來了。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陳雄哈哈大笑時她哭得涕泗橫流,后來就是陳雄拽她去,她也不肯去。

    如今長大,陳雄笑她倒是敢了,特意早起半個時辰,喚她醒床,又等她梳洗、用早膳,十分嫻熟。到鍛兵坊的時候,天還未大亮,馬車簾子拉開,薄霧襲來,周身泛著冷意,女子畏寒些,她的身子更經受不住。陳雄似早有準備,給她遞了個暖玉壺抱著,先一步下馬車,將她抱下。

    她看見暖玉壺上有阿娘最喜歡的花紋,皮質也有些陳舊了。

    臨近鍛兵坊,煉鐵的火爐剛冷,屋內熱氣升騰,一塊塊燒好的塊煉鐵往炭里丟,又燒又打,才過了一道工序,另一邊還有十余名匠人在忙碌,甩著硬錘子打得穩準狠,火花直冒。饒是陳雄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也不會抬頭,不知外間時日過了幾何。

    場面駭人,千錘百煉的聲音刺得余嫻耳朵生疼,她不敢靠得太近,站在不遠處等陳雄。就近一名匠人嫌她擋光礙事,她紅著臉又退開些許。旁邊一位渾身肌rou的中年匠人見了,來安撫她:“我們這兒都是粗人,小姐莫怪?!?/br>
    余嫻搖頭:“是我來得突然,擾了你們做事?!?/br>
    那人笑:“那倒沒有,少家主像您這么大的時候,常來巡視呢?!?/br>
    母親?余嫻訝然,她從未聽外公和母親說過這事,頓時有些欣喜:“阿娘她還當過陳家的家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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