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 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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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嫻望向蕭蔚,又看向母親,恍然明白母親還是覺得蕭蔚不與她圓房是冷落了她,刻意刁難。蕭蔚垂眸看向余嫻,溫柔淺笑以撫慰,他故意這般勾惹她愧疚,她必會出言讓他坐下,不舍得真讓他出糗。 余嫻果然內疚,只覺是自己對母親太過坦率才害他罰站,思忖片刻,在“勸說母親讓他坐下”,和“與他一同離桌而食”中,她扶桌而立,端起碗,選擇了與他一起罰站。 “……”還在等候余嫻解釋誤會的蕭蔚,臉上笑意全沒了,她這一站,在余母的視角來看,公然默認了他天閹,亦公然默認了就算他天閹,她也要追隨,蕭蔚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此女八字,有些克我。 第4章 你不喜歡?我很喜歡 余母眸光閃爍,望著閨女沒出息的樣子,暗自握拳。她舍不得余嫻立食,但若是服軟讓兩人坐下,便落了下風,倘若教蕭蔚知道拿捏住余嫻,就能拿捏住余府的人,更不得了。她思緒一轉,側眸給余祐堂使眼色,示意他這個小輩來給臺階。 余祐堂不過是個二百五,哪里曉得母親的意思,還以為讓他也站,抱著碗就起立了。余楚堂見兄長起立,嘴里剛進去的菜葉子也來不及咽下,立馬跟上。余母翻了白眼,欲言又止,氣得低頭戳米。 一頓飯立食四人,余尚書心中暗嘆幾人真是一個比一個蠢鈍如豬,他不打算再摻和,抬手示意:“用膳吧?!?/br> 兩位兄長又笑開了,為余嫻夾菜,余嫻則一直有意無意地注意著蕭蔚,見他進食如常,才放心用膳。如此互動,一場席還算和諧。 飯后余母根本不給蕭蔚、余嫻兩人獨處時間盤敘,徑直拉著余嫻回屋講話,此番凈是數落,余嫻也不放心上,纏著母親臂彎笑盈盈地聽著。 余尚書將蕭蔚叫到書房,問了原委。蕭蔚將這幾日宅中烹煮“牛鞭”之事和盤托出:“岳母誤解了蕭蔚,蕭蔚不便解釋,還請岳父代勞?!?/br> 余尚書老臉也掛他不住,亦嘖聲埋怨:“好好的,吃那物作甚?你岳母本就對你的出身頗有成見?!?/br> 蕭蔚照搬余嫻的話:“那郎中說是此物可為阿鯉美容養顏,許是阿鯉見岳母用過,便信允了?!?/br> 余尚書想起余母確實用過此物養顏,也不再多說,只道會幫他解釋,而后開口聊起朝中事,一場荒唐才作罷。 待蕭蔚從書房出來,余嫻仍被余母拘在屋內談話,他隨意尋了個下人,不問余嫻,卻問起兩位公子去處,下人正說幫他去尋,余祐堂和余楚堂就從內院走了出來,也正找他。 下人退去,蕭蔚向兩人躬身一揖,答謝他們飯桌上幫襯之情,又向兩人道歉,實在是牽連了他們。余祐堂兩人根本沒放在心上,扶他起身,又攬住他的肩膀拉到一旁:“上次當鋪那事兒你沒告訴爹娘吧?” 蕭蔚搖頭:“既應允了你們,自然沒有。只是二位公子下次莫要再去賭了,那些珍奇之物贖不回來,實在可惜?!?/br> 余楚堂擺擺手:“幾個藏物之器罷了,府中有的是。早知道有那等偏好收藏匣盒的地方典當東西,我們也不至于欠債?!?/br> 蕭蔚附和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他垂眸掩飾狹光:“對了,阿鯉這幾日,常與我說如何思念兩位兄長,怕是離開了二位獨在蕭宅不習慣,不知兄長們可有好物相贈?最好是,讓她一看就能心生歡喜,且知道是二位兄長貴重之物的寶貝?!?/br> “她不高興?”余楚堂急切問道:“你可有好生待她?” 蕭蔚點頭:“當然,視若珍寶。這不是找二位尋貼身寶物,逗她展顏來了嗎?” “寶貝當然多,可她自小見慣了,要讓她心生歡喜,還要沒見過的嗎?”余祐堂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楚堂,你那里……不是有那個嗎?” 余楚堂亦恍然,又有些為難地道:“可那是幼時父親給我的,我……” 余祐堂拍他:“meimei都不高興了,還舍不得呢?” “也是?!庇喑孟露Q心,隨即往后院去,余祐堂也想到什么,一同離開,邊跑邊囑咐蕭蔚:“你等著我們!” 蕭蔚站在原地頷首等待。 不消時,兩人回來,各拿了一個裝飾精美的匣子。蕭蔚迅速瞥了一眼兩物:“這是?” 余祐堂將兩個匣子疊放一起遞給他:“是她喜歡的,她若再想念我們,你就將此物交給她作驚喜?!?/br> 盒子不算大,一只手便能攜抱,幾人又閑聊了幾句,天色不早,蕭蔚就向兩位公子道謝作別,又去書房向余尚書拜別,才吩咐人牽馬車。余母攜著余嫻出來時,蕭蔚已然藏好了匣子。 余嫻再次與母親擁抱,和兩位兄長道別,最終依依不舍地登上馬車。蕭蔚扶她坐好,鄭重向余母拜別,余母敷衍地抬手示意。 馬車遠去,余嫻放下簾子,才發現靠得離蕭蔚很近,她轉頭打量蕭蔚神情:“今日委屈你了。阿娘她知道我們未曾圓房,恐怕誤會你是故意在冷落我?!贝嗽捯怀?,她突覺不妥,像是故意暗示他趕緊圓房似的,她的手不安地捏著裙子,笑著補了一句:“阿娘也想得太多了,我可不打算這樣早……” 然而蕭蔚注意的卻是另一檔子事,他的心暗跳,小心翼翼反問她:“岳母知道,我們不曾圓房?” 余嫻一愣,點點頭:“是啊,良阿嬤定然告訴她了,她知道,我便也承認了?!?/br> 蕭蔚扶著額,一聲不吭。那夜他在余嫻睡著后,特意著人換了趟水營造已然圓房的假象,良阿嬤以為他們圓過房了,可余嫻卻承認了未曾圓房,既已圓房,又未圓房,那還能為什么?自然是他的問題。饒是尚書解釋了牛鞭之事,聽在余母耳中也成了余嫻為他遮掩的說辭。這下他是跳進鄞江河也洗不清了。 沒想到會弄巧成拙,若是讓余尚書也誤解并厭棄他,他怕是真要和離了。但他也不愿余嫻去為他澄清這等私事。如今只能將千百般好意捧給余嫻,不得再出差錯。 余嫻還不知他怎么了,見他不說話,自己便也靠在馬車內壁上閉上眼假寐。路途稍有顛簸,馬車就會磕著她的腦袋,蕭蔚聽見響動,忍不住側眸看她。 她一襲青絲與初見不同,那時如瀑垂流,如今嫁給他,盡數綰成美髻,珠釵上晶瑩的瓔珞流蘇垂在她臉龐,微微晃動,叮鈴作響。她的清眉細長,眉心描了朱色花鈿,是一尾鯉。長睫被霞光映得色淺,如神女之翼。小巧精致的鼻子有些發汗,就連小小的汗珠也渾圓可愛。唇如紅團軟糯喜人,側頰也有幾分霞色暈染。穿著清淡的蘭衣,更顯得她整個人紅撲撲的。 她端著碗站起來時,臉比此時更紅。蕭蔚輕笑一聲,垂眸搖頭。 馬車又一顛簸,蕭蔚迅速將手放在她腦袋和車壁之間,隨后將她的頭偏到自己肩膀上,扶著她的臉,以防她摔下。這番動作后見她沒醒,心中松了口氣。 余嫻抿緊唇,悄悄睜開一只眼又合上。其實她壓根沒睡著,只是怕兩人尷尬才裝睡。誰曉得他在她睡著后竟將她的腦袋搬了過去。這下她真不敢動了,因為她壓根沒學過如何伸一個自然又得體的懶腰裝醒。 馬車很快到了蕭宅,車夫拽著韁繩下馬:“大人,到了?!?/br> 半晌,兩人一動不動。蕭蔚開始揣測她是真睡假睡,余嫻亦揣測他是否看破把戲。 饒是假睡,蕭蔚也不打算給余嫻難堪,若戳破了她,許會讓她尷尬,若將她抱起,她還須繼續裝睡,恐怕也有些尷尬,他便靜候她醒來。饒是被看破,余嫻也不打算起來,此刻唯有一裝到底,方能破局。兩人都有的是耐性。 就這樣,從傍晚等到天黑,誰也沒動。蕭蔚的半個身子都麻了,余嫻的脖頸也酸痛起來,誰也撐不住。幾乎同一時間,一個低頭打算喊,一個抬頭睜開眼,謝天謝地,最尷尬的事情發生了,視線相撞,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曖昧,心怦怦跳間又同時轉頭避閃。 “嘶?!庇鄫罐D得太猛,方才酸痛的脖頸扭了一下,她驚呼出聲,發現自己偏著頭再不得動彈。她聽見,蕭蔚在她背后輕笑了聲,問她可疼。這下尷尬的只有她了。 良阿嬤不知兩人在馬車里頭做什么,沒聽見動靜時也不好打擾,這下聽見余嫻喊疼,她皺眉上前,誰知斜里管家大爺莽了上去,撩起簾子問倆人:“干啥呢?” 余嫻摸著脖頸,被嚇一跳,羞怯又結巴地回道:“我、我們在睡、睡覺?!?/br> 蕭蔚被她的狂言驚得抬頭,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瞳孔也微微顫動起來,好在他是個喜怒幾乎不形于色的,壓下震驚,他解釋道:“她小憩了一番,扭傷了脖頸。勞煩阿嬤備些治扭傷的藥膏來。管家,你去吩咐廚房備晚膳,做好直接端到房中?!?/br> 一切事罷,唯有余嫻的脖頸不肯罷休,要上好半月的藥,蕭蔚作為罪魁禍首,每日給她擦藥,下朝回來的路上為她帶些吃食玩物,連哄好幾日,才讓余嫻在宅中日夜歪著頭的尷尬消散幾分。 這夜,余嫻的腦袋終于不用上藥,半夜也不再喊疼得睡不著,她早早入睡,蕭蔚見她睡著后,才一斂哄她入睡時的神色,下床穿鞋,朝書房走去。 次日蕭蔚休沐,余嫻頭一回在醒來時見到他。他坐在房中看書,桌上擺滿糕點鮮粥,似是在等她用早膳。余嫻心中滑過異樣,不言不語,起身梳洗畢,默然和他同坐。 沉默須臾,蕭蔚去一旁抽屜中拿出一精美方匣給她:“那日從余府回來,你的兩位兄長怕你在宅中寂寞,特意叮囑我,將此物贈你。前幾日,你頸傷未痊愈,恐怕不方便把玩,便為你藏下了?!?/br> 余嫻訝然,接過方匣:“兄長給我的?”她打開一看,是一卷厚重的話本,祐堂哥向來知道她喜愛讀話本,這是他珍藏的一部。她粗略翻了翻,話本每一篇都印有一尾錦鯉作底,煞是好看。 但兩位兄長心思粗糙,她大婚那日都不曾送過她物什,想來是蕭蔚著意提醒的。正好她也有禮物想要回贈兩位兄長。想著,她又憶起那未送出手給蕭蔚的玉匣,她一直找不到借口,此刻時機正好。 “既然兄長將給我的贈禮交給你,那也請你為我回禮吧。哦對了,為了答謝你這半月費心為我上藥,每日下朝時還帶吃食玩物送我,我亦有一玉匣贈你?!庇鄫箚敬合|西拿來。春溪應聲,腿腳極快,再進門時手中抱了三個玉匣。 蕭蔚的眼神微微閃爍,心中沉了一口氣,只道怎會這般巧合,莫非她知道了什么? 余嫻挑出狐貍與錦鯉的那方:“這一方是贈予你的?!?/br> 蕭蔚緩緩伸出手,抱起玉匣,謹慎地看遍了上方花紋,瞧見狐貍和錦鯉的那一霎,他似乎懂了余嫻的暗示。她應是覺得他像狐貍般狡黠多變,將河中錦鯉玩弄于股掌。難道她昨夜醒來過,知道他出去了? “另外兩方玉匣是贈兄長的?!庇鄫箤⑵浒?,放在桌上示意他幫忙。見他瞧著自己那方玉匣上的雕花不動,便知他懂了狐貍與錦鯉成雙成對的暗示,恐怕曉得了她刻意安排的情思。她可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許久之前精心挑選了此物,還因羞澀送不出手,遂隨口道:“昨天半夜醒來,見你哄我累得睡沉了,想著答謝,就隨意選了一方。你不喜歡?” 她半夜果然醒來過?!蕭蔚思緒狂轉,輕笑道:“不會,我很喜歡。昨夜我亦醒來過,待了好個把時辰呢,怎么沒瞧見你醒?”他想著將自己偷去書房的事情攤開來講,于是故作坦然,有意點破她的試探。 余嫻卻大驚失色,什么?他半夜醒來過?那豈不是知道她方才所言皆是故作矜持的借口?她尷尬一笑,強自鎮定道:“許是比你醒得早些,或是晚些了?!彼媒伵敛亮瞬令~間的汗。 蕭蔚更是沉了眉,她不愿攤開講撞見了他,難道是已經去窺探過他在書房作甚了?那豈不是看見了那東西……一時,向來淡定的他也有些薄汗。 春溪看了看兩人,又看了看窗外,心中狐疑:這天兒也不熱啊。 第5章 他是我的夫君 僵持不下時,蕭蔚反而放松了下來。觀她神色慌張,想必亦有難言之隱,不敢戳破此事。既然她只作試探,不敢坦言,自己又何必擔憂,反落疑點。思及此,他的眸子微漾,瞬間便露出笑顏:“娘子何必驚惶,你我已是夫妻,合該坦誠相待。昨夜我確實出過門,不過是夜半難眠,見月景尚好,書房中沐月尋樂。卻不知娘子為何醒來?脖頸又疼了嗎?” 余嫻順著他的說法用手摸了摸脖頸,頷首應是,心思卻旁落在他說的“坦誠相待”四字上。她想問他心口異樣,怎也說不出口,一是在余府中陪他立食已表現得太殷切,想必讓他自得已久,心中定然笑她不夠矜傲。二是,那日郎中臨走前神色太過詭異,不像是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疑難雜癥,更像是不敢沾惹此事。若是直問,他未必會說,就算說,恐怕也是安撫她。 蕭蔚見她沉思,開口打斷:“今日天清日朗,娘子可想出門?” 余嫻點頭,又問春溪:“你上次說,小樓出了什么戲?”話一脫口,她突然意識到蕭蔚曾經身份,生怕他敏感多思,急忙看去。 只見蕭蔚的臉上果然流露出了失落自卑之意,雖然只有一瞬間,卻巧合地被余嫻捕捉到了,這一剎后,蕭蔚又笑臉從容:“娘子想聽戲,那咱們就去聽戲。下人前幾日一直在說的,許是《籠中鳥》一曲,這些日子下朝途中,我亦有耳聞?!闭f完,他垂眸,像是回憶起了曾經的日子,惹得余嫻頻頻蹙眉。他再垂一滴淚,她便要拋卻身份上前捧起他的臉哄了。若是日后曉得他蕭蔚從不為此事自卑,余嫻恐怕要被氣死。 余嫻很想悔言,但蕭蔚已立刻喚人駕馬了。 雙轅滾走,兩人很快到了小樓。上次來此,還是兩年多前的私會,如今攜手正大光明進來,余嫻萬分感慨。于蕭蔚來說更不同的是,他曾以卑賤之軀站于臺上俯視眾人,而今頻上青云,身份驟變,卻在臺下了。 他的容顏,客座多見,此時都忍不住竊窺,心道人若是發達了,確實多了幾分貴重之氣,從前只覺他清冷孤傲,殊不知倒真有個大人物的氣場。 然而也有吃醉酒的人不知好歹,上趕著找樂子。鄰桌的醉漢捏著酒壺,狐疑地歪頭打量蕭蔚和余嫻,突然伸手指著蕭蔚的鼻子:“這不是、這不是那個誰……那個誰嘛!戲要開始了你咋還不去更衣上妝?” 大家閨秀沒見過這種場面是正常的,余嫻安慰自己。不必擔憂,自己只是沒見過這等俗事,不代表此事可怕,必然是小場面,蕭蔚早已見過數次,自會解決。 下一刻,一巴掌落在蕭蔚臉上脆響:“問你話呢?啞巴啦?”打偏了,只落下幾個指尖印。 蕭蔚生受了。這下余嫻可以開始害怕了。她看向蕭蔚,滿臉不解,他從前在此處就是受這等窩囊氣的?怎的一句也不反抗?別說余嫻,就連一旁跟來的春溪也愣住了。 那醉漢還要繼續說教,周遭一片唏噓,小樓的小廝上前來將人安撫住了,連忙說:“客人您認錯人了,認錯人了……咱還是坐著聽戲吧?馬上開始了!” 余嫻握緊拳:“站、站住……”她的身體輕輕顫抖著,連帶著尾音也在抖,不僅毫無威懾力,還因聲兒太小,兩字被吞沒于人群哄鬧中。再不是為蕭蔚出頭,她自己也尷尬,為了找補,她站起身又抬高聲音道:“你們站??!” 周圍安靜了許多,都轉過頭看她,蕭蔚亦驚訝地望向她,春溪愣了一瞬,一邊以為自己早上起猛了或是還在做夢,一邊悄悄去門口叫自家打手進場。 “我……”余嫻微微抻直身,抬高下巴讓自己顯得硬氣些:“我爹是正二品刑部尚書余宏光余大人,我娘是麟南御用鍛兵世家陳家獨女陳桉,我是鄞江城獨一無二的余嫻,這位,是我的夫君……” 余嫻抬手介紹蕭蔚:“他是七品刑科給事中,他在認識我之前,便憑自己的本事進入國學府成為考生,后又在我爹手下做事,得陛下稱贊賞賜無數,封官后與我成親。你……”她指了指方才醉漢,又縮回手指:“你不得無禮,須得為方才叫囂之言向他道歉?!?/br> 周遭靜默,打手也趕來將幾人圍住,那醉漢被唬住,清醒了幾分:“對、對不……哇……”還未說完,張口大吐,被小廝硬拉下去了,余嫻也不好再喊,只能當無事發生,訕訕地坐下,這是她頭回以身份治人,出師未捷,她很尷尬。蕭蔚側眸瞧她紅臉,拿起茶杯擋住唇笑了,眸中華彩流轉。 臺上戲曲開場,蕭蔚為她斟茶剝果,余嫻只喝茶吃果,直至戲唱罷,仍不肯看臺上一眼。 “走吧?!笔捨挡煊X她無心再看下一場,便喚小廝結賬,余嫻卻瞥見方才下臺的戲子正被小樓老板數落,目不轉睛地盯著,蕭蔚隨著她的目光看去,解釋道:“唱錯了詞,挨罵是自然的。若害得滿堂喝倒彩,怕還少不了一頓毒打。好在今日臺下看客賞臉?!?/br> 余嫻收回眸,一言不發,走出小樓,徑直上了馬車。她原以為蕭蔚在此謀生時如被眾星拱月,鄞江城多少女子夢寐過他,沒想到,人盡可欺。 余嫻撩起馬車上的簾子,望向窗外的蕭蔚,他正掏銀子給小樓邊的乞丐,乞丐感激后他轉身朝馬車方向走來。蕭蔚上車后問她覺得這戲如何,她搖搖頭,有些失落地道:“我再也不喜歡聽戲了?!?/br> 回到宅中,打手又作回府衛裝扮,迅速換了身份。蕭蔚也跟著不見影蹤。 直到傍晚,余嫻坐在房中窗邊思索白天小樓的事,突然窗被關上,她嚇了一跳,喚春溪,卻無人應聲,下一刻,有風從門穿入,她轉頭看去,燈火明滅,蕭蔚著一身戲裝,素袖長衫,垂眸??块T邊,抬眸看她時,余嫻豁然見他眉眼如水,胭脂粉面,朱唇小口,移挪間小步生蓮,身姿輕盈,幾乎是隨著橘色的明光輕輕揉進她的眼中。她的心跳亂了一拍,這一拍,正是他開口唱起時。 “一彎清溪映朝暮,素袖撩落漾心壺,沙岸擷惹將離故,念念不忘是紅酥。華燈再度,相逢之期,情難說與,只留仙子畫中住……”他的嗓音與平時清朗聲不同,婉轉輕細。他唱功了得,字句清晰??陕牭贸氖桥c她初見時的風月。 最后一詞罷,他有意將素袖在她面前拂過,留下一陣暗香,撩袖湊近,才露出手來。余嫻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透過妝容仔細辨認他,又垂眸將視線落在他那雙紅酥手上,最后倉皇低頭掩飾。 蕭蔚柔聲問她:“今日惹得娘子敗興而歸,蕭蔚自罰為娘子唱曲,可還聽得?” 可太聽得了。余嫻深吸一口氣,壓住險要溢出歡心的唇角,只點點頭:“其實我不太懂這些。但見你確實賣力,應是聽得的?!?/br> 何止賣力,他已使出渾身解數,一顰一笑皆做作風情,就差把“勾惹”兩字寫臉上了。蕭蔚輕嘆氣道:“從前在小樓,我賣力何止如此,可還是會因失誤遭來打罵,想必你也發現了,我心口處有一舊傷,涼如薄冰……”他故作一頓,撩開衣裝。 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及此事,余嫻訝然,抬頭看他胸前,依舊平整光滑,不見有舊傷,她狐疑地看向蕭蔚,抬手用指尖觸碰,和那夜觸及時一樣,冰涼異常。蕭蔚接著道:“是幼時在柴房被一客人打罵時,撞到炭火落下的疤痕,后來怕老板發現,嫌我儀容不整,將我棄用,便找江湖老手用小刀剜去,填以假皮遮掩。此物材質特殊,冰涼沁骨,這一填,花掉了我好幾年攢下的打賞銀兩?!?/br> “真有這般神奇之物?”余嫻搖頭:“我從未聽說過?!?/br> 蕭蔚拿出小刀:“你若不信,將此處劃開一試便知,不會流血的?!彼€以余嫻膽小的性子,不敢真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