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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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問辛夷:“下午落水的時候,你有沒有瞧見,沈茹是不小心掉進水里的,還是自己跳進去的?” 辛夷回答:“奴婢那時和喜兒在連廊上,隔得遠,聽見動靜才去看,沒瞧清?!?/br> 沈葭又轉頭問杜若:“你呢?” 杜若想了番道:“她自己跳進去的?!?/br> 這話讓沈葭和辛夷都嚇了一跳。 沈葭素知杜若的天馬行空,便蹙眉道:“你好好想想,別記錯了,沈茹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跳湖?” 杜若一臉無辜:“沒記錯呀,我親眼看見的?!?/br> 沈葭還是不敢相信。 辛夷看了看四周,小聲說:“小姐,我看杜若說的也有幾分真,下午大小姐臉上那么清晰一個五指印,咱們都瞧見了,我帶著喜兒下去時,她也哭著跟我說了句話?!?/br> 沈葭追問:“什么話?” 辛夷咬咬唇道:“她說,‘再這樣下去,夫人遲早死在那人手里’?!?/br> “那人是誰?” “奴婢猜測,應當是陳公子?!?/br> “?。?!” 沈葭瞪大眼睛:“陳適?你說沈茹的臉是陳適打的?怎么可能?!” 陳適的為人,沈葭再清楚不過,那是一個善良到連路上螞蟻都不忍踩死的主兒,別說打人了,他不被人打就不錯了,沈葭認識他許久,從沒見他跟人紅過臉。 辛夷分析道:“只能是他了,小姐你想想,大小姐臉上那傷,一看就是男人打的,女人的手沒那么大,她每日在海棠塢閉門不出的,見不到外男,能見到的只有她丈夫,不是陳公子打的還有誰?” “可是……”沈葭疑慮道,“陳適為什么打她???” 三人正悶頭沉吟,忽聽內室傳出一陣怪叫聲。 沈葭一聽,心說壞了,不會真做噩夢了罷? 她攔住辛夷和杜若不讓進,自己進了內室,果然見懷鈺躺在榻上,雙手在半空亂抓,雙腳亂踢,口中胡亂叫著,連被子也掉在了腳踏上,可不是被夢魘住了嗎? 沈葭忙走過去,將被子拾起,又去推懷鈺:“懷鈺!醒醒!” 懷鈺雙目緊閉,眉頭深鎖,額頭上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色慘白,愈發顯得眉眼烏黑,口齒不清地叫著什么“抓住我”。 沈葭喚了他好幾聲,又去拍他臉頰,總算將人喚醒。 懷鈺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她。 沈葭替他擦去額上冷汗,輕聲問:“做噩夢了?” 懷鈺眨著眼,盯了她半晌,方才醒過神,伸出雙手抱住她:“嗯?!?/br> 沈葭摸摸他的后腦勺,心中莫名涌起一腔柔情:“做的什么噩夢?” “夢見哥哥了?!睉砚晢≈ぷ诱f。 沈葭反應了半天,才想起他說的是誰:“故太子?” 懷鈺點點頭。 其實懷榮在世的時候,他從不叫他哥哥,因為他只大他幾個月,出于某種不肯服輸的心理,懷鈺不愿做弟弟,懷榮卻總逼著他叫哥哥。 兩個小孩住在一個殿里,一桌吃,一床睡,一起讀書,自小親密無間,懷榮先天不足、身子弱,無法習武,懷鈺被延和帝抱在懷里拉弓射箭的時候,他就只能站在旁邊看著,久而久之,心里不平衡起來,總疑心父皇只喜歡懷鈺,不喜歡他。 那日因為一樁小事,他便發作起來,說懷鈺的爹娘死了,不要他了,便來搶他的爹爹。 懷鈺時年七歲,性子孤僻敏感,最聽不得別人提起他爹娘,脾氣上來,揪著懷榮便揍,二人從園子一路打到池邊,最后不知誰推了誰一把,撲通滾落進池中。 “其實我也記不大清了,興許是我推的他,我當時太生氣了?!?/br> 懷鈺抬起頭,滿臉迷茫,像失途的羊羔。 “我又夢見他了,他泡在水池子里,不停地往下沉,我拼命地去拉他,還是拉不住,他就那樣沉到了底。珠珠,興許真是我害死的他?!?/br> 沈葭知道懷榮的死是他的一塊心病,她何曾在懷鈺臉上見過這副脆弱神情,他一向是狂傲的,恣意的,是紫禁城里最頑劣的少年。 沈葭心疼不已,將他摟進懷里:“你那時還是個孩子呢,懂個什么?” 懷鈺悶悶地道:“你不是說,孩子的話才是真話嗎?可見孩子的想法也最惡毒,說不定我那時是真心想讓他死?!?/br> 這就是鉆牛角尖了,沈葭想了想,說:“誰還沒有個惡毒的時候?我小的時候,還想在茶水里放砒.霜,把孫姨娘和沈茹毒死呢,可到底也就是個念頭,沒付諸行動。懷鈺,你別胡思亂想了,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你不會故意推你哥哥的,按你的性子,把他毒打一頓還差不多,再說你也落了水,只是你熬過去了,他沒熬過,這是命,你不能跟命過不去?!?/br> 沈葭的話,乍一聽沒有道理,可若細細揣摩的話,又自有一番她的邏輯。 所謂過去的事如浮云,再追究也沒有意義,懷鈺本身不是個感性的人,被她一開解,也覺得自己矯情了,便豁然笑道:“夫人說得有理,我餓了,有飯嗎?” “我也沒吃,一起罷?!?/br> 沈葭親一親他,出去叫人傳膳了。 - 海棠塢。 “喝一口罷?!?/br> 陳適舀起一勺藥汁,喂到沈茹唇邊。 沈茹只是偏開頭。 陳適勸道:“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又落了回水,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肚子里的孩子考慮?!?/br> 沈茹聞言,轉過頭問:“你很高興么?” 陳適被她噎了一句,訕訕道:“我們有了孩子,我自然高興?!?/br> 沈茹厭惡地盯著他,冷笑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這孩子興許不是你的,你不是總問我在銀屏山上,是否失了貞節么?我現在告訴你,我被賊匪擄上山,那大當家的要娶我和小妹為妻,共享齊人之福,按著我們拜了堂,小妹逃出去救小王爺,我留下替她拖延善后,那大當家的進來,要與我喝合巹酒……接下去的事,你也想到了?!?/br> 陳適明知她是在說氣話,還是忍不住動怒:“你被拐上山已經是數月前的事,大夫說你懷胎月余,日子對不上?!?/br> “那也不一定,”沈茹淡淡道,“興許我早與小王爺暗度陳倉了,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和他顛鸞倒鳳,肚子里懷上了他的種。你說,這孩子日后生出來,是不是也能襲個爵?” 陳適陰沉著臉聽她說完,拳頭早已捏得咯吱響。 “打罷?!鄙蛉愕坏貍冗^右臉。 “我不打你?!?/br> 陳適將藥碗放在小桌上,自己站起來,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跪了下去。 沈茹只是冷漠地看著他。 陳適再抬起臉,已經是滿眼的淚水:“夫人,以往都是我的錯,我鬼迷了心竅,你原諒我,從今以后,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我若再動你一根手指頭,你告訴岳丈,將我打死便是?!?/br> 沈茹坐在榻上,怔了一怔,隨即拍手笑道:“好,好,今日這出戲演得好,涕淚交加,賭咒發誓,依我看來,就是唱戲的也不如你?!?/br> 陳適一瞬間變了臉色,強忍的火氣再也壓制不住,站起身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端起藥碗,捏著沈茹的下巴就要強灌。 藥湯才從爐子上端下來,正是guntang,沈茹閉嘴不喝,卻被陳適捏住兩頰,被迫啟口,藥汁灌進口腔,頓時燙起幾個大血泡,她扭頭躲避,大半碗藥汁灌進了鼻腔,嗆得她連聲咳嗽,胸前衣襟也被藥汁染濕。 陳適將那藥碗摜在地上,登時摔了個粉碎! 沈茹咳嗽不止,卻大笑道:“果真忍不住了,我還道你能裝到幾時,原來竟連這會兒工夫也裝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適冷眼看著她瘋癲的模樣,心底恨意瘋漲,眼中卻怔怔地滾下淚來:“沈茹,我縱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好,那也是你逼的,是你將我逼成這副模樣,逼得如今連我也認不出自己……” 說罷,他轉身揚長而去。 獨留沈茹披頭散發,坐在榻上瘋笑,撫著肚子,自言自語道:“我才不會生下你的孩子,就是死也不生……” 第58章 回京 翌日, 沈葭去海棠塢探望了沈茹。 不知是不是落了回水,沈茹沒什么精氣神,說話也怪怪的,問東她答西, 話題總往什么陰司報應、神神鬼鬼的道上引, 聽得沈葭毛骨悚然,只待了片刻便坐不住了, 找個借口溜出來, 正好在前院碰上陳適。 陳適因為被懷鈺敲破了腦袋,前額還裹著白布。 沈葭見了又是過意不去, 便替懷鈺道了個歉:“陳公子,真對不住, 頭還疼嗎?若要用什么藥, 盡管跟府里下人提?!?/br> 陳適笑道:“珠珠,不是說好叫我允南就可以了嗎?” 聽著這聲“珠珠”, 沈葭不知為何,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也許是她潛意識里,將昨夜辛夷的話當了真,可她看著陳適的臉, 又實在無法將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君子與毆打發妻這種事聯系起來。 “姐夫,你以后別叫我‘珠珠’了罷?這不合適,跟沈茹一樣, 叫我‘小妹’即可?!?/br> 陳適聞言,笑容僵了一僵:“好?!?/br> - 年前離京時, 圣上曾說年底必須返京,但由于沿途生出許多波折, 便留在金陵過了年,年后沈葭又生了場病,加上懷鈺、沈茹此番落水,回京的日子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二月下旬,圣上催懷鈺歸京的信一封接著一封,措辭也越來越嚴厲,他們無法再在金陵逗留下去,必須要踏上返程了。 二月底,襄城伯朱旭、守備太監劉筌、兵部尚書文蹇率領南京各部官員在東水關碼頭送行,在南京水師營八百精銳軍士組成的隊伍護送下,扶風王一行登上寶船,順著秦淮河蕩悠悠地出了三山門,來到外秦淮河與長江交匯的龍江渡口。 龍江古渡位于金陵城西,毗鄰儀鳳門,背依獅子山,仲春時節,江南桃花絢爛綻放,謝翊手持折柳,在十里長亭為他們踐行。 沈葭問他:“舅舅,外祖母呢?” 謝翊道:“老太太年紀大了,經不起離別之苦,我讓她別來?!?/br> 沈葭一聽,眼圈發紅,不由想起三年前她北上京師,外祖母將她摟在懷里,哭得昏天暗地的情形。 謝翊將柳枝塞進她的手心,語氣輕松地道:“又不是永別,哭什么?明年你的生辰,我去京城看你,快把眼淚擦擦,別哭了?!?/br> 旁邊懷鈺替她擦干眼淚,沈葭這才慢慢止住了哭。 謝翊把懷鈺叫去一旁,神色嚴肅地說:“此去京城,水路一千余里,途徑村鎮數千來座,若那幕后真兇有心害你,必在途中下手,你要做好防范?!?/br> 懷鈺點點頭:“我明白,舅舅放心,我定會豁出性命護珠珠周全?!?/br> 謝翊掀眼看他:“你自己也要留神?!?/br> “是,”懷鈺笑出一口白牙,“多謝舅舅關心?!?/br> 謝翊不喜他這嬉皮笑臉的模樣,沒好氣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可沒關心你?!?/br> 懷鈺正色:“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