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良緣 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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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鈺:“……” 懷鈺氣得抬腿便走,沈葭討厭,她教出來的婢女更討人厭! 觀潮想跟上他,被他喝?。骸皠e跟著我!” 觀潮只能傻傻地立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懷鈺拄著拐杖,在微雨中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聽見背后有人喊:“喲,這不是……” 懷鈺憤怒地回頭,心想老子要打人了!是不是天上掉個石頭砸的都是她謝家的人! “……殿下嗎?” 來人被他陰沉的面色唬住,訕訕地補完了剩下的話。 懷鈺收斂了身上的殺氣,問道:“怎么是你?” 眼前這人名叫朱隆,字文遠,是南京守備襄城伯朱旭的孫子,也是這金陵城里的頭一號紈绔,從小便不愛讀書,吃喝嫖.賭倒是樣樣精通,他老子見他實在扶不上墻,便在錦衣衛里幫他捐了個千戶的職,但也不過是白領一份俸祿,每天到衙門點卯也只是三不五時去一趟,其余時候都在南京城里瞎逛。 昨日去鐘山謁陵,這朱隆也在其中,因為是襄城伯的孫子,便在懷鈺面前混了個臉熟。 朱隆一心想攀上扶風王這條大船,又因他所在的南京鎮撫司沒有上屬衙門,直接對北京的錦衣衛負責,懷鈺一個四品指揮僉事,勉強算作他的上司,這朱隆便腆著臉皮往懷鈺身邊湊,一口一個殿下,叫得親熱。 朱隆笑道:“屬下來游莫愁湖,沒想到正巧碰上殿下,我就說這天上怎么放著紫光呢?原來是今日撞大運,合該遇上貴人。殿下也來游湖嗎?可有用得著屬下的地方?” 懷鈺望著還在下雨的天,又看向朱隆這張喜慶笑臉,不禁感嘆,還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簡直爐火純青。 正欲說話,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了聲。 “……” 懷鈺面色漲紅。 朱隆不愧是干大事的人,神情絲毫未變:“說起來,正好到飯點了,殿下吃了沒?要沒吃的話,不如由屬下做東,請殿下吃一吃咱們金陵的特色菜?” 懷鈺想起方才的糟糕經歷,嫌棄道:“你們金陵又有什么特色,十家店里,八家店都是謝家開的?!?/br> 朱隆一愣,哈哈笑道:“這是自然,謝家在我們金陵,可是有名的商賈巨戶,旗下生意囊括茶葉、綢緞、瓷器、酒樓、首飾、胭脂、房產,這老百姓的吃穿住行,他們是面面俱到,沒有哪一行不涉及。遠的就不說了,就說這莫愁湖濱的一條街,也都是他們的產業?!?/br> 難怪呢,懷鈺心想,原來一整條街都是他們家的。 這時他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朱隆問道:“殿下想吃什么?不瞞殿下,咱們金陵地處江南水鄉,最出名的便是河鮮了,尤其是以鹽水鴨聞名天下……” 懷鈺擺手打斷,盯著他道:“吃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謝家的?!?/br> 那朱隆是何等人物,聞弦歌而知雅意,眼珠子骨碌一轉,笑道:“這個簡單,屬下知道有個神仙都愛去的地方,與謝氏商行絕無半點相干,今日去卻是遲了,待明日屬下再去貴府請殿下,保管教殿下如意?!?/br> 懷鈺唔了一聲,滿意地點頭:“很好?!?/br> 第45章 偷聽 因為懷鈺鬧的這一出, 大家都敗了游興,吃飯的時候誰也沒說話,聞名金陵的譚記鹽水鴨,吃進嘴里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喝完消食茶, 沈葭擱下茶盅, 道:“回去罷?!?/br> 眾人都沒有異議。 到府里正是掌燈時分,天色昏暝, 沈葭一邊順著抄手游廊朝蘭桂堂走, 一邊跟辛夷抱怨:“你說他哪里來的那么大脾氣?我惹著他了?請他吃飯還不行,甩臉子就走?!?/br> 辛夷笑而不語。 其實今日只要是明眼人, 都看得出小王爺是吃陳適的醋了,偏偏小姐無知無覺, 難怪賈嬤嬤在的時候, 說她是長了副聰明相,卻是個榆木腦袋。 沈葭一路罵罵咧咧, 穿過東西向穿堂,來到蘭桂堂后院,院中栽種了一株玉蘭和一株金桂樹,一左一右,開花的時候交相輝映, 蘭桂齊芳,因此有這個名字。 幾個小丫頭閑坐在庭院階上,見沈葭走過來, 她們起身請安。 沈葭問:“怎么不進去伺候著?” 一個二等小丫頭指指雕花槅門,壓低聲音, 一臉的諱莫如深:“里頭吵架呢?!?/br> 吵架?沈葭皺起眉:“外祖母跟誰吵架?” 小丫頭道:“七爺?!?/br> 沈葭一聽,立刻躡手躡腳地趴去窗沿邊, 耳朵貼在窗紙上,示意丫頭們噤聲,果然聽見兩道微弱的爭執聲。 她外祖母嘆道:“兒大不由娘,我現在是管不動你了,好心好意為你納個妾,你倒好,不僅不領情,還動輒給我臉色看?!?/br> 沈葭挑眉,心想親情牌,可惜舅舅不吃這套。 果不出她所料,謝翊的語調古井無波:“兒子不敢?!?/br> “你不敢?!我看你比誰都敢!” 謝老夫人氣得拍桌:“你說打你回來起,你回府住了幾日?怎么,那院子里住的是洪水猛獸,嚇得你連家也不敢回了?” 謝翊的回答依然八風不動:“年關將近,兒子手底事多,無暇歸家,讓母親擔心了?!?/br> 謝老夫人沒好氣道:“你別跟我打太極!別以為我不過問生意就不清楚,你是忙,但你也沒忙到回趟家的工夫都沒有,不然要手底下那幫人干什么的?吃干飯的?” 謝翊遲疑片刻,道:“是兒子疏忽了,以后兒子每日都來給母親請安?!?/br> 謝老夫人擺擺手,道:“不是請不請安的事,你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這我比誰都清楚。只是翊兒啊,你如今三十有七了,你出去問問,別家兒郎在你這個年紀,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成親早的,孫子都滿地跑了,就只有你,年近不惑,孑然一身,別說正妻,連個妾室通房都沒有,成日流連煙花之地,像個什么樣子?你若真喜歡那等妖嬈禍水,我照著這模樣給你找了兩個,怡紅、快綠都是我替你買來的清白姑娘,不比那小蓬萊的什么婉柔娘子差,你何必放著家里頭的不要,跑去那下賤地方尋歡作樂?” 沈葭的耳朵豎起來,捕捉到關鍵信息,什么小蓬萊?什么婉柔娘子?舅舅在青樓里的相好嗎? 謝翊笑了:“母親,我是個俗人,就喜歡尋些俗樂,我這樣的人,就不去禍害好人家的姑娘了罷?!?/br> “胡說!”謝老夫人怒道,“你比別人差在哪兒了?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成家?” 屋內靜了片刻,傳來謝翊輕輕的嗓音:“成家很好么?jiejie也成了家,可下場呢?不如不成?!?/br> 提到早逝的愛女,謝老夫人眼眶也濕潤了,她拿手帕掖了掖眼窩,道:“你父親在世的時候,我常跟他說,生意不要做得大了,中等的富貴之家便可以 。老天爺是公允的,一個人的福氣一輩子就那么點,你有了財運,別的運氣就會少一些,總不能所有好都讓你一人占全了。你父親不信,生意越做越大,最后還不是客死他鄉,尸身掉進海里,到現在都沒找回來?!?/br> “到了你jiejie,我也是這樣跟她說,她笑嘻嘻地不當回事,跟她那個死鬼爹一模一樣,鉆到錢眼兒里去了。一提婚事,就說她終身不嫁,現在好了,弄得家里的女孩兒們都跟著她學,一個個穿著男裝,去鋪子里做生意,你也不阻止,反倒助紂為虐,現在連你也不成家。翊兒啊,咱們西府人丁寥落,你有沒有想過,等你我都百年之后,偌大一個家業,卻沒個后人繼承,最后只能便宜外人,你對得起你泉下的jiejie?” 謝翊想也不想便道:“我死了之后,一切都是珠珠的?!?/br> 沈葭眼皮一跳,心說舅舅你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又聽她外祖母說:“給珠兒?你也不想想珠兒是什么人,你交給她,她會被東府那些豺狼啃得骨頭渣都不剩?!?/br> 沈葭:“……” 真是謝謝你了,外祖母,沒想到我在你眼中這么廢物。 謝翊想了想道:“兒子還有幾十年可活,等珠珠生下孩兒,兒子帶到身邊教導,教他怎么打理生意,待兒子百年之后,商行就是他的?!?/br> 謝老夫人道:“你想教導?他爹娘同意嗎?你可別忘了,珠兒嫁的是王爺,她生的長子是要襲爵的?!?/br> 謝翊立馬改口:“女兒也行,女兒更好?!?/br> 謝老夫人這下總算看出來了,謝翊不是在跟她打商量,他是在通知她,這一輩子不娶妻也不生子,就等著把外甥女生的孩子當親生的養。 暮色從雕花隔窗漏進來,在謝翊身上切割出明與暗的分界線,他的側臉如挺拔山岳,一半浸在余暉中,一半沒在黑暗里,莫名加深了他的孤寂,他就好像一具被挖空了靈魂的行尸走rou,明明是風華正茂的歲月,身體卻開始腐朽、蒼老。 謝老夫人被他身上那種深沉的死寂感給震懾到了,下意識道:“翊兒,你莫不是還想著……死的人已經死了,可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你……” “母親?!?/br> 謝翊淡淡地打斷她的話。 沈葭聽得抓耳撓腮,心說什么死的人?誰死了?舅舅心里藏了個死人? 謝老夫人神情茫然若失,嘴里喃喃道:“也許當年,我就不該提那個話,你啊,是魔怔了……” 沈葭聽得入神,整個人就差沒趴在窗根下了,心里嘀咕著,這母子倆說話怎么像打啞謎一樣?她一句也聽不懂,聽上去似乎是舅舅有個心上人,不過早死了。 這就奇怪了,沒聽舅舅說起過??? 要知道,她舅舅可是秦樓楚館出了名的???,桃花債不少,什么鶯鶯燕燕的,都是他的紅粉知己,金陵人都說要論起風流來,謝七公子稱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什么時候又冒出個早亡的心上人來了? 沈葭正胡亂揣測著,不提防耳朵上一痛,她捂耳大叫起來:“哎哎哎!痛痛痛,松手松手……” 謝翊揪著她的耳朵,道:“又偷聽?我看你這兩只耳朵也別要了,切了給我下酒罷?!?/br> 沈葭連忙討饒賣乖:“舅舅手下留情,珠珠好疼?!?/br> 謝翊冷哼一聲,松開她的耳朵。 沈葭揉了揉被揪紅的右耳,湊到他身邊道:“舅舅,說到下酒,你餓了嗎?我今日去莫愁湖了,給你帶了譚記的鹽水鴨?!?/br> 謝翊瞥她一眼:“你夫君呢?” 沈葭不解:“問他干什么?” 謝翊道:“你出生的時候,我在院子里埋了兩壇女兒紅,到今年正好十八年,趁著你夫君在這兒,趕緊挖出來喝了?!?/br> 在江南,當孩子出世時,在院中埋下一壇黃酒是家家戶戶都有的習俗,若是兒子的話,就在他考中功名的時候啟封,是為“狀元紅”,若是女兒的話,就在女兒出閣后啟封,并且一定要岳丈與女婿同飲,這樣夫妻生活才能美滿和順。 謝翊雖算不得沈葭的生父,卻也是將她當女兒養的,和懷鈺同飲一壇十八年女兒紅,也算是個好意頭了。 沈葭撇撇嘴道:“我哪兒知道他的行蹤?!?/br> 這話說得奇怪,謝翊仔細地觀察了下她的表情,頓時了然:“又吵架了?” “沒有!” 沈葭怒沖沖地進屋去了,對舅舅那不分場合的敏銳感到生氣。 - 晚間,沈葭跪在床上,手里拿著個美人拳,為謝老夫人捶著肩,一邊狀若無意地問:“外祖母,這小蓬萊的婉柔娘子是誰???” “嗯?” 闔目打瞌睡的謝老夫人掀開眼皮,眼尾精光掃來:“又偷聽我和你舅舅談話了?” 沈葭嘿嘿笑,比了個手勢:“就聽到了那么一點點?!?/br> 謝老夫人還能不知道她?橫了她一眼,道:“一個秦淮河上的娼.妓,不是什么登得了臺面的人物,你一個正經姑娘家,少打聽這些?!?/br> “哦,”沈葭摸摸鼻子,又好奇地問,“舅舅喜歡她?” “還問?” “好罷,不問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