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墜 第45節
岑致森站在他身后看了片刻,靜謐的空間里只有水聲。 寧知遠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回頭望向他,他們隔著愈顯模糊的玻璃對視,任由那些壓抑而隱秘的情緒在相接的目光間流淌。 岑致森走上前,走進了淋浴間內。 熱水瞬間澆透了他全身,不過沒關系,他身上本來就被雨水淋濕了,也需要洗個澡。 寧知遠靠著墻沒動,就這么看著他,岑致森先脫了上衣,精壯的上半身裸露出來,再是下身的褲子,寧知遠的視線跟隨他的動作,水霧背后的那雙眼睛有些難辨。 “你腳傷到了,別亂動,我幫你洗?!贬律f,倒了些洗發露到手上,打出泡沫,揉上了寧知遠的頭發。 寧知遠由著他,完全放松下來,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眼前人。 岑致森仔細地幫他將頭發洗干凈,再往下,沐浴露在掌心打出泡沫,揉擦上他的身體。 從肩膀處開始,沿著胸膛往下,再是后背、手臂,他沒有刻意做出格的動作,似乎真的只是想幫寧知遠洗個澡,但手指游走摩擦過的地方,又仿佛點了火,自皮膚相貼間升起的熱意,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寧知遠,都無法忽略。 “岑致森,”寧知遠提醒他,“你起反應了?!?/br> 赤裸相對,各自的反應根本無法掩藏,岑致森也不打算掩藏,鎮定道:“嗯?!?/br> 他繼續幫寧知遠擦著身體,從站著到半蹲下去,十足認真。 寧知遠垂眼看去,這一刻他確實是處于上位的姿態,居高臨下看著蹲在他身前的這個人,從仰視到俯視,僅僅因為他們之間關系的轉變。 寧知遠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復雜,起了反應的不只岑致森一人,可惜他的腳傷著,什么都做不了。 洗完澡擦干凈身上的水,岑致森幫寧知遠穿上睡衣,自己則隨意裹了件浴袍,把人扶出浴室。 寧知遠的腳踝腫得比剛才更厲害,岑致森扶著他在沙發里坐下,拿了張板凳讓他架著腳,再次在他身前蹲下,眉頭又擰了起來:“好玩嗎?” 寧知遠:“還行吧?!?/br> 是挺好玩的,看著岑致森狼狽地四處敲門找他,他承認他覺得興奮、很興奮,是不同于跟這個人上床的另一種興奮,一樣讓他欲罷不能。 堂伯特地送來了冰袋,岑致森接了跟對方道謝,走回寧知遠身邊重新蹲下,先幫他搽藥油,接著冰敷。 寧知遠不時發出吸氣聲,還是疼的,腫成這樣不可能不疼,他也算自作自受了。 岑致森手指敲了敲他傷處旁邊一些的地方:“看你下次還長不長記性?!?/br> 寧知遠不想再說這些,拿起相機,看自己剛才拍下的東西。 還好這個相機是防水的,也沒被他摔壞,他反復看著岑致森的那些照片,雨中那個人形色匆忙、焦急,喊著他的名字徘徊四顧,前所未有的狼狽。 岑致森忽然抬了眼:“這就是你的目的?” 寧知遠看向他,岑致森接著問:“想看我為了你著急失態?” 寧知遠:“你有嗎?” 岑致森哂了哂,沒有回答。 他或許還是不痛快,又拿這樣的寧知遠毫無辦法,幫他上了藥冰敷完,去洗了個手回來,提醒仍在看照片的寧知遠:“明天要是還腫得這么厲害,得去醫院看看?!?/br> 寧知遠也不知是聽進去了沒有,沒什么所謂地“嗯”了聲,岑致森伸手順走了他的相機,終于讓他抬了頭。 寧知遠:“做什么?” “在夏威夷的那次,”岑致森忍耐著問,“你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寧知遠神色平靜:“哪次?” “故意扔開備用二級頭,”岑致森說,“就為了看我生氣、失態、失去冷靜?” 寧知遠:“哦?!?/br> “哦什么?”岑致森的手從他的脖子繞到后方,用力捏了一下,“回答我?!?/br> 寧知遠覺得有些癢,偏過頭,皺眉說:“是不是的,現在追究還有什么意義?” 岑致森聽懂了:“所以是?!?/br> 寧知遠沒否認,他的目的本就是這個,岑致森發沒發現,其實都一樣。 “原因呢?”岑致森問他。 “沒有原因,”寧知遠沒興致說,“你就當我好玩好了,或者我喜歡以捉弄你為樂,隨便你怎么想吧?!?/br> 岑致森的眼色黯了黯,沉默看他一陣,松開手,沒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 “你好好休息吧,一會兒會有人送飯過來?!闭f完這句,岑致森打算走。 寧知遠叫住他:“你呢?不吃飯?” “還有點工作上的事情沒處理完,”岑致森僵著臉說,“你自己吃吧?!?/br> 他回去了隔壁自己房間,腳步聲遠去后寧知遠靠進沙發里發呆片刻,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玩過火了。 岑致森好像是挺生氣的。 岑致森在他房間里跟下屬通電話,繼續交代先前沒有交代完的事情,不時傳來聲音。 外頭雨下得更大,夜色逐漸沉下,房中光線昏昧,寧知遠也懶得開燈。前面那扇窗戶上不時映出對面人說電話時,來回走動的身影,他安靜看著,以視線不斷描摹。 送進來的飯菜放在一旁,從熱氣騰騰到完全冰冷,他一碰未碰。 后頭寧知遠靠在沙發里睡著了,腳還疼著他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緊鎖,還做了夢。 夢里也是岑致森,年少時的岑致森、現在的岑致森,一遍又一遍地跑過那個巷口,而他躲在那堵墻背后,一直窺視著那個人,不知道怎樣才能真正走出去,坦然面對他。 恍惚睜開眼時,夢里反復出現的人就坐在他身前,正在看相機。 岑致森翻著寧知遠拍下的這些照片,他沒想到寧知遠拍出來的自己是這樣的,那些無措和焦慮在寧知遠的鏡頭里如此真實?;颐擅傻漠嬅嬗窒翊砹伺臄z人的心境,鮮艷的亮色浮于表面,底色始終是寂寞無聲甚至灰敗的。 寧知遠之前說攝影家都得對自己鏡頭里的東西投入感情,拍出來的畫面才有靈魂,岑致森原本不屑一顧,但是現在他看著這些照片,忽然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寧知遠當然不是攝影家,但寧知遠拍出來的東西確實讓岑致森在這一刻,仿佛窺見了他的內心。 那或許并非單純地捉弄和好玩。 寧知遠看了眼腕表,快九點了。 岑致森聽到動靜回頭,寧知遠轉了轉脖子,偏頭看向他:“你工作處理完了?” “為什么不吃飯?”岑致森問他,“全都冷了?!?/br> “忘記了,”寧知遠稍稍坐起身,“你叫人拿去熱一下,現在吃吧,你吃了嗎?” “也沒有,”岑致森說,“剛跟人開完會?!?/br> “這么辛苦啊,周六晚上加班開視頻會,”寧知遠笑他,“岑總遇到了什么難題,需不需要我給你出出主意?” “是碰到了些麻煩……”岑致森隨意說了說,是岑安的出的一款游戲在海外遭遇山寨版,對方是印度的一間游戲公司,做出的東西基本就是照著岑安的產品抄的,先一步搶占了岑安的海外市場,岑安已經在當地的法院提交了版權侵權訴訟,輿論戰也打上了,效果卻不如預期。 “當地法院以證據不全各種理由為借口,將開庭日期一拖再拖,給他們機會把東西改頭換面,好高價找買家盡快脫手,到時候這個官司能不能勝訴都不好說?!贬律忉?。 寧知遠聽明白了:“岑安來做這個買家呢?” “我倒是想買,”岑致森說,“人家不愿意賣給我們?!?/br> 寧知遠:“多給錢也不賣?跟錢有仇嗎?做這種山寨游戲的,總不能還能對自己公司有什么特殊情懷吧?” “你說對了,”岑致森好笑說,“他們創始人有情懷的是另一款小眾游戲,靠山寨產品賺的錢都投在了那款小眾游戲的開發上?!?/br> 寧知遠提議:“那你買下他公司支持他做自己喜歡的不就行了?!?/br> “他搞的那個東西不賺錢,”岑致森搖頭,“沒興趣?!?/br> “讓他以為你有興趣就行,”寧知遠說,“先騙得他買下來,協議上多留點后手,這事岑安法務部的人拿手,等到岑安的產品占據了市場,剩下的都是你說了算,你沒興趣的東西大可以找各種借口砍了不做了?!?/br> 岑致森笑了聲:“知遠,你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嗎?坑蒙拐騙?” “手段不重要,達到目的就行?!睂幹h道。 “那你對我呢?”岑致森忽然又跳到了另一個話題上,“用的那些手段,又是為了達到什么目的?” 寧知遠靠著沙發沒動,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岑致森,我的那些手段,對你有用嗎?” 岑致森說:“如你所愿?!?/br> 在看到那些照片以后,他確實再說不出責怪的話,他的這個弟弟拿捏住了他的軟肋,他才是被寧知遠狩獵了的那一個。 寧知遠笑了。 “知遠,”岑致森看著他眼中的笑,慢慢說,“等這次回去,抽個時間,我們正式約會一次,我有話想跟你說?!?/br> 寧知遠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也懶得想了:“好吧,隨你?!?/br> 岑致森因他這副模樣而心生癢意,湊過去,與他額頭相抵。 寧知遠安靜睜著眼,迎視岑致森近在咫尺的目光,鎮定依舊。 他總是這樣,任何時候都不會讓自己落于下風。 岑致森的唇瓣很輕地擦過他,寧知遠再次笑了:“哥,這不是正式約會吧?” 唇貼著唇廝磨了片刻,岑致森退開,最后說:“不是?!?/br> 寧知遠點頭:“那就等你說的的正式約會那天吧?!?/br> 第45章 荒謬的事 因為寧知遠的腳傷,第二天中午這邊的事情一結束,他們便回去了京市,下飛機后岑致森押著人去醫院走了一趟,拍了片子,確定骨頭沒事,才肯放過他。 “去我那里住,你腳傷到了不方便,一個不注意很容易二次受損?!鄙宪嚭筢律疽馑緳C,直接開回自己住處。 寧知遠:“一定要去?我能拒絕嗎?” 岑致森低著頭看手機:“不能,沒人照顧你,一定要去?!?/br> “誰說沒有,我可以去我爸媽那里?!睂幹h說。 岑致森抬眼看向他,有些意外:“你確定?” “他們應該挺樂意照顧我的,”寧知遠笑了笑,“這么難得的機會,我也好感受一下缺失的父母關愛?!?/br> 岑致森的神色里生出了猶豫。 寧知遠看著愈發想笑:“還是算了吧?!?/br> 岑致森:“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