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墜 第15節
“嗯,”岑致森側身,從后座拿過蛋糕盒,擱扶手箱上,“生日蛋糕,吃嗎?” 寧知遠這才注意到他還買了蛋糕,笑了:“其實我本來明天中午要去寧家吃飯的,他們說給我過生日,讓你搶先了?!?/br> 原本不想說的事情,他忽然就有興致說了。 “是我沒考慮到,要不我把約飯時間推到下午,你中午先回去吃飯?”岑致森提議。 “算了,想找人掏錢總得有點誠意,哪有時間隨我們改來改去的,”寧知遠搖頭,“出門前我跟他們打了電話,說了下午過去,其實是下午寧哲也會回家,他們怕我不自在,我之前就說了我根本不介意這個。對了,你明天不是還要去拜祭你媽嗎?來得及?” “下午再去,”岑致森說,“爸會帶寧哲早上先去?!?/br> 寧知遠:“我跟你一起去吧,和你老同學吃完飯,我們直接過去?!?/br> 岑致森:“你愿意去?” “為什么不愿意?”寧知遠平靜說,“我沒你想的那么小心眼,這二十幾年我都把你媽也當我媽,不會說不是就不是了的?!?/br> 岑致森點頭:“吃蛋糕?” 寧知遠“嘖”道:“那是不是還得點個蠟燭,許個愿什么的?” “可以?!贬律痖_蛋糕包裝盒,先取出蠟燭,是一根小巧的、金色五角星形的煙花棒,遞給寧知遠。 接過時寧知遠瞥見他手里的打火機,目光一頓。 銀色裸男造型的打火機,很精致也很特別,握在手中點煙時,仿佛某種赤裸裸的欲望展示。 “岑總用這種打火機?別人看到了會覺得你不正經吧?”寧知遠調侃他,配合地將那根煙花蠟燭插到蛋糕上。 岑致森摩挲著手中打火機外殼,又是“不正經”,寧知遠說起這三個字時上揚的語調,確實格外不同。 “在人前我不用這個,”他笑笑說,將打火機也遞給寧知遠,“你自己點?” 寧知遠接過去,金屬質地的外殼上觸感溫熱,還留有岑致森掌心的溫度。 他把打火機握在手里細看,確實是裸男,做工精巧考究,肌rou的線條很流暢,黃金分割的比例,渾身每一處細節都精雕細琢過,包括生殖器的部位,性感卻不顯色情。 唯獨五官是模糊的,更讓人浮想聯翩。 寧知遠也摩挲了一下剛才岑致森撫摩過的地方,撥開蓋子,劃出火苗。 自星形蠟燭的頂端處點燃,噼里啪啦炸開的火花沿著兩邊蔓延下去,璀璨耀目,很像小時候他們一起玩過的煙花棒。 那是寧知遠童年記憶里,少數快活的時候。 寧知遠在火光里看到岑致森的眼睛,帶著笑的,和如同他先前撫弄那打火機的外殼時,眼里流露出的同樣的神色,盯著自己。 “許愿?!贬律嵝阉?。 寧知遠垂目,看著依舊在肆意燃燒的蠟燭,聽到心里的聲音說:“就這樣吧?!?/br> 就這樣吧,這樣就好。 岑致森沒有問他許了什么愿,蠟燭燒完后切了蛋糕,他們一人吃了一塊。 甜膩的味道刺激著味蕾,寧知遠舔了舔唇,繼續撥玩手中的打火機,視線落回岑致森:“這支打火機,能不能送我?” “你想要?”岑致森斜著身體,一只手撐著方向盤,“這支打火機我用了很多年了,還是念書那會兒去布拉格玩,當地一間酒店開業,送的限量紀念品,一共就一百支,早就絕版了?!?/br> 他說著輕笑出聲:“東西倒是不貴,但挺特別的,你看到這支打火機會想到什么?” 寧知遠偏頭思考了一下:“你呢?” “香煙、sex,或者說,欲望?!贬律纳ひ衾锶詭е?,并不輕浮,很自然地說出口。 寧知遠撥玩打火機的動作停住,睨過去,微微上挑的眼尾牽出些許微妙情緒。 岑致森繼續說:“無論香煙、酒精還是sex,都只是生理上的淺層欲望,是可以克制的,輕易不會上癮,但偏偏對這幾樣東西有癮的人太多,是因為有的人把它們當助興劑,有的人卻把它們當救命的稻草,你呢?你是前者還是后者?” 并不寬敞的車內空間里,他們之間只隔著一個扶手箱,各自側著身閑聊,岑致森的聲音近似呢喃在寧知遠耳邊。 寧知遠再次撥動打火機,火光躥起,他凝視著那一簇火苗,慢吞吞地說:“沒想過?!?/br> “好吧,那就當我沒問過吧,”岑致森盯著他的動作,“打火機送你,當生日禮物好了?!?/br> 寧知遠抬眸,看進他的眼中,點了點頭:“多謝?!?/br> 凌晨一點了,沒吃完的蛋糕裝回盒子里,他們誰也沒有開口提回去,依舊停車在這寒夜下靜謐無人的湖邊,在這一方狹窄的車廂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岑致森說起自己從前在英國念書時的一些經歷,寧知遠靠著座椅安靜地聽,他其實知道不少,雖然當初他們一個在美國,一個在英國,但他時刻關注著岑致森的一舉一動,想知道總能有辦法知道。 他倆剛出國念書那會兒,一個十歲,一個十四歲,年紀都小,岑勝禮本想把他們送去同一個國家,是寧知遠不愿意跟岑致森一起,他自己選擇了去美國。 既不樂見這個人,又忍不住窺視他,寧知遠一直知道自己心態扭曲、偏執,可想改也改不好了。 “你記不記得有一年我跟爸去你那邊看你,你剛見到我們的時候還挺高興的,后來又莫名其妙開始給我擺臉色,催我走,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原因?!贬律鋈徽f。 寧知遠側頭看著他:“你想知道?” 岑致森:“能說說嗎?” 寧知遠輕哂,他當然記得,而且印象深刻。 那時他十五六歲,念高中,學校里總有些對亞洲人存在偏見的垃圾找他麻煩,那次岑致森來接他放學,恰巧撞見了,幫他教訓了一頓那些人,過后那些人確實不正面招惹他了,卻在背地里傳他閑話,說他是同性戀,隨便就能對男人岔開腿,說岑致森跟他是不正經關系。 所以他遷怒了岑致森,近似無理取鬧地把岑致森趕走了,那之后將近兩年,再沒跟岑致森見過面。 寧知遠靠著座椅的模樣有些散漫,插在兜中的那只手慢慢又摩挲了一下那枚打火機的外殼,聲音很輕:“也沒什么,被同學背地里造謠說垃圾話而已,他們說我跟你是上過床的不正經兄弟?!?/br> 岑致森先是驚訝,眼神微微一動:“是么?” “嗯?!睂幹h懶洋洋地點頭,盯著岑致森近在咫尺的眼睛,“遷怒你了,我也跟你道個歉好了,抱歉啊?!?/br> 有一瞬間,似乎流淌在他們之間的空氣都凝滯了一秒,誰都沒有出聲。 岑致森垂眼,笑了:“算了?!?/br> 寧知遠后頭睡著了,或許還做了個夢,夢里他還是十五六歲的美高學生,那些模糊的猙獰的面孔圍著他說著難聽的話,然后岑致森出現了,擋在他身前把人推開。 他一直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從年少,到如今。 再醒來時已經是天光熹微,車中只有他一個人。 寧知遠坐直身扭了扭睡得略酸痛的脖子,看到了車前靠坐著引擎蓋看前方的岑致森。 他盯著那個人灰色大衣包裹下的寬厚背影看了片刻,推開車門,下了車。 岑致森聽到動靜回頭,笑著沖他示意:“知遠,看日出了?!?/br> 寧知遠抬頭,前方湖面大片緋紅朝霞,初陽剛剛露出一個輪廓。 旭日將升,天亮了。 第18章 干哥干弟 回城后他們各自回去沖澡換衣服,快十一點時,岑致森的車再次開到寧知遠家樓下。 等了十分鐘,看到車窗外撐著傘朝自己走來的寧知遠,岑致森目光落向他,多打量了片刻。 昨夜寧知遠穿的是毛衣和羽絨服,今天又換回了西裝三件套,外加一件深灰色的呢絨大衣,岑致森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副打扮,竟然有些不適應。 只有這個時候,岑致森才意識到,寧知遠是跟他一樣高大的成熟男人,不是他可以隨意拿捏的。 寧知遠拉開車門坐進來,帶進些許寒氣。 “精神挺好?!贬律嚯x地打量著他,眼神放肆。 寧知遠隨口說:“你也不錯?!?/br> 岑致森側身伸手過去,拂去他肩頭雪花,寧知遠靠著座椅沒動,視線越過岑致森的肩膀落向窗外:“下雪了?!?/br> “嗯?!贬律唤浶牡貞?,沒有退開,注意到寧知遠左耳下方一點的頸側動脈處有一顆小巧的紅痣,綴在偏白的皮膚上,他還是第一回看到。 溫熱的指腹貼上去,輕輕揉了一下,他問寧知遠:“這顆痣,一直就有?” 寧知遠想了想,說:“不記得了,可能吧?!?/br> 岑致森專注看著他那處,手指似有似無地擦過,寧知遠側過頭,提醒他:“走吧?!?/br> 岑致森的目光凝了須臾,收回手坐回去,發動了車子。 雪逐漸下得更大,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初雪,來得比往年都晚。 他們的車子行駛在風雪中,將嚴寒隔絕在外。 半小時后到目的地,是城中一處胡同巷里的四合院,岑致森那位老同學每次來這邊落腳的地方。 對方是淮城人、葉氏的董事長,名叫葉行洲,身邊還帶了個叫祁醒的年輕男生,這兩天來這邊出差,才有時間跟他們見上一面。 進門打過招呼,他倆先走進去,祁醒那小男生忽然拉住葉行洲,問他:“他倆真是親兄弟?怎么長得一點都不像,也不一個姓???” “不是?!?/br> “那就是干哥哥干弟弟?跟我們這樣?” 小男生性格有些跳脫,雖然刻意壓著嗓子說話,聲音卻不小,走在前頭的他們都聽到了。 寧知遠偏頭,對上岑致森看過來的目光,眼里同時有了笑。 之后便在飯桌上邊吃邊談,岑致森這位老同學和他身邊的小男生都是手里閑錢多的主,要不岑致森不會帶寧知遠過來,但同樣的,他們也沒那么好糊弄。 岑致森簡單表明了來意后,寧知遠接著他的話說:“第一支基金我的想法是募集至少十個億,主要投資方向只有兩塊,前沿科技和醫療健康,有幾個項目是我之前在岑安就跟他們接觸過,也挺看好的,不過當時不合適岑安的戰略定位所以擱置了,純粹做財務投資倒是挺可以的?!?/br> 他說著隨便舉了兩個他看好的項目例子,分析了產品優勢、市場前景和投資回報率,說起這些時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對方翻閱了一下手邊的招募說明書,聽得很認真,聽罷卻只評價了一句:“十個億?第一支基金就想籌十個億,你挺有野心的?!?/br> 寧知遠沒否認:“如果只是小打小鬧,也不會找上葉少你們?!?/br> 岑致森剛跟人說的“玩票、賺零花錢”只是客氣話,寧知遠的想法從來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之后他繼續跟人聊起市場、風口、政策,全程幾乎都是寧知遠和葉行洲在聊,岑致森很少插話,幾次將目光落向寧知遠,卻若有所思。 他原以為寧知遠先前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離開,現在想來自己建議他做的事情,或許寧知遠本身就早有想法,只是下不定決心而已。 是他讓寧知遠在走與留之間,最終做出了選擇。 吃完飯,岑致森和他的老同學在廊下單獨閑聊。 他們也有挺久沒見了,看到老同學身邊有了人,似乎還挺上心,岑致森其實有些意外,隨口調侃了對方幾句。 玩笑一般的話,又多少藏了點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