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青山
沉栩看到等在門前的韓舟時,眼底閃過一絲奇異的光。 他通常都很有分寸,沒有受到召請,就安安靜靜待在角落,不會來打擾。 現在可能會有私生、代拍之類的,跟來酒店。沉栩要解決這些麻煩很容易,但她很討厭被要挾,不管是出于惡意,還是愛。 但沉栩還是招招手,放人進來了。 她穿著條蒂芙尼藍真絲睡裙,顯得清新又溫柔,兩人的身體早已熟悉,韓舟卻有些不好意思盯著她看,體態拘謹。 沉栩剛洗完澡,讓韓舟等吹干頭發,打開吹風機,她先嘆了口氣。 她養過很多小狗,大都不長久,有的是因為磨合不好,逃掉的,有的是她發現背叛,驅逐的,還有就是奢望跟她再進一步,被遺棄掉的。 她并不想遺棄韓舟,但如果他真的提出一些越界的請求…… “我可以,進來嗎?”韓舟輕輕敲了敲門框。 沉栩點了下頭,他才走過來,示意把吹風機交給他,“我幫你?” 他接過,就再沒說多余的,垂眸,在她發間摩挲,托起末梢,梳理發線。 風量和溫度都調得很恰當,沉栩只感覺舒服,閉上眼睛享受,不免評價:“你很會伺候人?!?/br> 韓舟手頓了一下,回應:“嗯?!?/br> 長發吹得蓬松亮澤,腦袋都好像變輕些。沉栩剛睜開眼睛,就發現韓舟用手指纏著一縷發梢,像行吻手禮一樣,禮貌地親吻。 他明天就要離開,回公司跟經紀人匯報,商討接下來具體的安排。 “沉栩……”韓舟鳳眸微微垂著,小巧的鼻尖和嘴都顯得很乖,“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br> 沉栩摸摸他臉頰,他才抬起眼睛,繼續清醒地自白。 “沒人會不喜歡你,我也一樣,不、我是愛你,很愛你,我從沒有這樣愛過誰……” 沉栩心跳略微加快,他在片場走臺詞,說喜歡千訣時,她的心跳也這樣快。 她又觸碰他眉眼,鼓勵他先繼續:“所以……?” “你可不可以……”韓舟看上去有些激動,喉結滾了下,眼睛眨動,“也愛我?只有我一個?!?/br> 他訴說完心愿,就抿唇,壓制呼吸,秀雅的眉眼帶著股倔強,眼眶水潤潤的,等她審判。 他在僭越,討要很多。 沉栩安靜看著這樣的他一會,先輕攬住,或者說,鉆進他懷里。 韓舟長舒一口氣,嗓音略帶顫抖,幾乎要喜極而泣。 她的手卻劃過他背脊,給出裁決:“不可以?!?/br> 韓舟身體僵住,可沉栩還抱著他,甚至在輕輕撫摸,令他無所適從。 “我對所愛的人,只會殘忍?!背凌蝾~頭靠在他肩上,不允許他逃離,“我會折磨他、一遍一遍確認他是否還愛我,直到他忍受不了,選擇離開?!?/br> 韓舟呼吸顫抖,示意自己可以:“我能忍耐,請你給我機會接受考驗!” “不是考驗?!背凌驘o聲地笑了下,親吻他側頸,“這就是我對待戀人的方式,考驗或忍耐,總會有一個先結束,我的‘愛’無窮無盡?!?/br> 韓舟摟緊她,脊骨彎曲著:“沉栩…你相信我?!?/br> “不相信?!背凌蜻€是那樣,淡淡地回應。 她已經在傷害,嘗試推開他了。 殺青都沒有哭的韓舟,好像在低聲啜泣,卻沒有逃離。沉栩依舊抱著最喜歡的玩具,輕輕拍著,安慰。 他依偎著她,將挫敗和委屈,全都在她面前展露、釋放。 這比赤裸著相待,還要更親密。 “那你…可不可以,別隨意丟掉我……”他平復下來,看著她的眼睛,帶著點哭腔央求,“我幫不到你什么,但是會很聽話?!?/br> 沉栩終于笑了笑,去親吻他唇角:“好?!?/br> 韓舟闔上雙眼,偏過頭,微微張開嘴,邀請她侵入,并加深這個吻……發絲在他臉頰上輕掃,拒絕或承諾都已經不重要,能這樣吻著她,他就已經覺得很滿足。 他會更努力,努力變得有名望、有價值,也愿意等,等她肯相信的一天。 韓舟橫抱起她,溫柔地放去床上,就像他們之間最初的那一夜,和衣而臥。只是這一次,他們十指相扣,貼近彼此。 心跳聲有點吵鬧,但也剛剛好。 “睡吧,我會去找你的?!?/br> 韓舟得了保證,終于徹底安心,細密睫毛打下淺淡的影,夜色令他睡顏更柔和平靜。 沉栩親吻他潮紅的眼尾,悄然去戳那微翹唇珠,用氣音說:“你已經……幫我很多了?!?/br> 她在枕頭上蹭蹭,閉上眼睛,再靠近他一點點。 - 沉栩殺青那天,傅宴禎帶著捧花,高調來慶祝。 他很滿意那個小演員沒跟沉栩纏帶不清。 沉栩起初有些冷淡,讓他很不習慣。他們也沒有再為任何事爭吵。 傅宴禎親自給她切了蘋果:“我好像又沒履約?!?/br> “無所謂,反正遲早會傳出去?!背凌驌u搖頭,咬上一小口,算給他個面子,“我已經認輸,也都答應了,以那個人現在的位置,誰還敢亂說話?” 傅宴禎聳肩,算是認同。 沉栩垂眸,用叉子戳了幾下另外一塊:“對弘盛也是好事?!?/br> “不是在擔心這些?!备笛绲澘嘈?。 “我本來就是最安分,又拿得出手的一個?!边@點自信沉栩還是有的,“真捂不住,徹底傳開了,受人指指點點的是我,臉上有光的,反而是他吧?!?/br> “他還是遺憾你沒有繼續念下去……”傅宴禎也覺得有點遺憾。 “我發現你特別喜歡代他說話,有時候,你才更像我爹?!背凌驘o語,看向飛機舷窗外的厚厚云層,“phd什么時候都可以再讀?!?/br> 她所研究的領域,全世界都在瓶頸期,短時間內,不可能有突破。 “小羽,你很有才華,可一路上放棄的,是有些多了……鋼琴也是?!备笛绲澼p嘆。 沉栩眉心一抽,將銀叉子扔進盤里,當啷一聲:“那又是誰先放棄的我?!” 她握緊拳,骨節凸起,意識到自己音量太高,連坐在后排區域處理文件的amber,都無法假裝沒聽到,才卸去力量。 “算了,不罵你了,傅姨姨對我很好,你也還行?!?/br> 傅宴禎揉揉她腦袋:“還是罵我幾句吧,愛聽?!?/br> 沉栩很不情愿,撥拉開他的手。 飛機恰巧遇上氣流,略微顛簸起來,平穩后,她才評價:“花將近三個億買這么個破玩意,你真是錢多燒壞腦子?!?/br> 落地α市,沉栩沒有去自己的新居,先讓傅宴禎陪著,一起去了郊區陵園。 沉栩捧著白花,放在墓碑前。 墓主名叫顧曉閣,縱使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那是個美麗憂郁,脆弱得如同朝露般的女子。 墓碑像是三角鋼琴剪影,琴蓋抬起的部分,又類似于蝴蝶翅膀。它坐落在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坪間,周圍也沒幾個鄰伴,就像它的主人生前一樣,空曠孤獨。 墓志銘,寫著【我見青山】。 弘盛是在k省發家的,沉栩的母親卻葬在此地。 只是因為她想離那座“青山”更近一些。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傻女人,一輩子被虛幻的愛蒙騙著、玩弄著,成為男人戲的棋子,到死也不曾看清楚。 沉栩沒什么表情,安靜看完她,就離開了。 傅宴禎一直跟在不遠處,下臺階時,才柔聲問:“還是沒法原諒么?” “怎么原諒?”沉栩笑笑,去看他,點點自己的左眼,“我跟你不一樣?!?/br> 傅宴禎被刺了一下,卻不生氣。 她是想諷刺他,想原諒就原諒,因為他沒有受到過直接傷害。 他反而有點安心。 小羽骨子里,始終溫柔又善良,她誤會自己臣服的動機也好,起碼不會顯得他過于陰沉。 才接沉栩到顧家時,她就如同一只應激的小貓,見到人就躲,過了半個月多才恢復過來。 顧盛樓也私下跟妻兒表達過,是他大意了,他meimei自從愛而不得,瘋癲已不是一兩天。但沒想到,她會去虐待自己的骨血。 畢竟沉栩是她討好那座青山僅剩的,也無法斬斷的理由…… 傅宴禎當時也還小,還天真地以為,原來父親也有柔軟的一面。見識過他的冷血之后,才逐漸明白過來,他帶走小羽,只是因為顧曉閣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小羽才是唯一的紐帶。 沉栩看向遠處重迭山巒,背挺得很直,并不忌諱談論至今也無法同至親和解:“但我其實最沒法原諒的是,她帶我來這個世上?!?/br> 傅宴禎想撫摸她肩膀安慰。 “最煩你可憐我?!背凌蛟俣葤唛_他手,深呼吸,無奈,“又不是你造成的?!?/br> 可弘盛就是靠著那座“青山”才屹立不倒,每個受益者,都和這出慘劇逃不開干系。 他怎能不黯然。 “行啦?!背凌蚩锤笛绲澞歉睒幼涌蓱z,挽起他胳膊,勉為其難撒個嬌,“快帶我去新房子~要是和圖紙有出入,你就等著吧?!?/br> 傅宴禎拍拍她手腕:“好好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