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黃母斑白的鬢邊發垂下,沒心思捋上去,眼里只有被推出告別廳,送去等候區的兒子。 季徹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包紙巾遞給黃母。 黃母愣了愣,想到自己剛才還想打人家,突然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她用紙巾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又攥在了手里,仰頭重新理了理心緒,續說:“小凱的成績一直不好,我們也沒有過多指責。直到后來才發現,他經常逃課出去玩,整天泡在網吧、酒吧、舞廳里。那時我想發火的,可只要想到小凱會變成這樣子,都是我害的,就什么重話都說不出來了?!?/br> “關于黃凱的……病,您都了解多少?”為了不擾亂證詞,季徹當前只做詢問。 黃母后槽牙重重咬了咬,“你是想問他的臟病,對吧?” 見警察點頭,她無奈地嘆息道:“因為他的精神病,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他去做體檢,七年前的四月十五號我記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我才知道他的身體出了問題。那是我這么多年第一次罵小凱,我質問他這病是怎么來的,他卻什么都不肯說?!?/br> 她說著,手心攥緊了紙巾,“我偷偷跟著他,終于知道他天天泡吧的時候,跟人學壞了,背著我們染上了毒|癮,艾|滋病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沾到的。我逼他戒掉,可他哭著和我說,他精神混亂的時候真的太難受了,又不能天天打安定,只有吸那些東西他才能安穩下來?!?/br> 黃母痛哭流涕,滿眼的懊悔與自責:“我和他爸真的想攔住的,可他臟病一發作身上就會疼,躁郁癥也會跟著嚴重,我們找了很多醫生都看不好……我只是……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太痛苦……” “可你們這也是在害他?!闭劶岸緗品,陸銷的表情嚴肅。 任何理由都不是放任他人吸|毒的借口,即使是親情也不例外。而且除此之外,黃家父母對孩子的極度溺愛,也間接導致黃凱誤入歧途。 黃母心如死灰地無力靠墻,仰望著沒有任何顏色的天花板,卻感到眼前無比黑暗,“是啊,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害了他?!?/br> 因為一個錯誤,他們拼命想要彌補,可到頭來發現,他們不僅沒有堵上這個窟窿,還越扯越大,等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無力回天了。 陸銷詢問:“你們是什么時候,在哪里發現了黃凱的尸體?” 黃母仰著的頭漸漸壓低,回想了想,回答道:“上周五很晚的時候,我和他爸都躺下睡著了,突然聽到門口有響聲,我就起床查看,發現小凱醉醺醺地回家,把他扶上了床,看他已經睡著,我就沒管他了?!?/br> 她面容痛苦地皺眉,“結果第二天起床一看,發現他嘴巴里全是泡沫,手邊放著針管。我當時嚇得魂都沒了,趕緊把他爸叫來,那個時候他已經沒呼吸了?!?/br> 陸銷提醒黃家父母之后警方會前往他們家中勘察,不要再進入黃凱的房間,而后協助趕來的法醫科警員幫忙把黃凱的遺體抬上車。 季徹的身上還有傷,便沒有參與這件事,緩步走到了黃家父母面前,“兩位跟我們走吧,一起回警局做份筆錄?!?/br> 黃父給每一位來幫忙的親戚發了煙,回過頭見緊抱著兒子的遺像發愣的妻子,長嘆了一聲,在警察的指引下上了車。 火葬場位于郊區,回到警隊需要開將近半個小時的車,負責開車的陸銷下車時,眼睛酸乏到發紅。 季徹掛心地窺察著陸銷,昨晚陸銷說是守前夜,其實一直沒有叫醒他,他們大清早跟著送葬的隊伍去郊區,陸銷中途只瞇了不到兩個小時。 在他印象里,陸銷一直是這樣的人,平日里直率隨和,好像什么都能接受,處理任何事都得心應手??芍灰驹陉戜N的角度再看,就能發現他其實活得很累,所有心思都分給了工作和其他人,他在乎的人事物太多了,卻很少考慮自己。 季徹凝視著陸銷的背影,明明他們走得很近,可他卻有些看不清。陸銷對所有人都好,對他會不會也是一樣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多想了? 季徹一路默不作聲地跟著陸銷回到辦公室,見大桌上擺著早餐,而林諾剛裝好茶水朝門口走來。 “早餐是咱們親愛的楊隊買的,死者家屬那邊我帶預審科的人負責,你倆歇會?!?/br> “謝了,回頭請你吃夜宵?!标戜N說著感謝,用袋子裝了一個青菜包一個rou包遞給后頭的季徹,對他補了句,“我抽屜里有牛奶?!?/br> 季徹低眉接過袋子,悶聲應道:“嗯,謝謝?!?/br> 陸銷敏銳地察覺到季徹有點奇怪,眉頭微挑著拿了個饅頭咬了口,問:“小高他們還沒回來?” “回來了?!币恢皇肿プ¢T框,緊接著見高小柏有氣無力地走進辦公室,后面跟這個困到眼睛睜不開的胡衡。 胡衡看到桌上的早飯兩眼放光,伸長了手啞聲說道:“我快餓死了,副隊快給我個包子?!?/br> 陸銷瞥了一眼動作夸張的胡衡,嘴角微扯,戳穿道:“少來,就兩步的距離自己不會拿?” 胡衡立馬恢復直立,嘟囔道:“季前輩剛才還在旁邊呢,您怎么就給他遞了?!?/br> 他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以前還管人家叫吉祥物,現在季前輩回來了,吉祥物都失寵了?!?/br> 坐在位置上啃包子的季徹動作一頓,饒有興趣地默默轉身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