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宏宇似乎是察覺到什么,忽然轉過了頭。兩人的目光隔著單向可視玻璃遙遙對上的瞬間,明明身處盛夏,楚白卻一瞬如墜冰窟。 頂上空調的風不知道什么時候轉了個方向,直直地吹在他后頸上,吹的人渾身發涼。 刺骨的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而來,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心里,而過去的記憶也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頭。 雖然只是毫無前因后果的、語意不詳的片段,但他的的確確曾經見到過這個男人。 楚白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他從來沒見過李宏宇的樣子。 “季先生,楚先生?!毖b飾奢華的包廂內,男人舉起高腳玻璃杯,晃了晃殷紅的酒液,“祝我們合作愉快?!?/br> 他聽見他身邊傳來一個含笑的男聲:“……李總,合作愉快?!?/br> 楚白弓起身,重重地喘了兩口氣,只覺得頭痛欲裂。巨大冗雜的信息量被生硬地硬塞進了他的大腦,他的眼前閃過無數個支離破碎的畫面—— 男人靠墻而坐,單手捂住受傷的腹部,指縫里沾滿了鮮紅的血。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從容地笑了一下。 “……原來是你?!?/br> “不,我應該說……果然是你?!?/br> 隨后畫面切換,純白色的病房里,有人背對著他站在窗邊,語氣低沉:“‘x’和楚晦早就已經死了,死在了爆炸那一天?!?/br> “活下來的是楚白?!?/br> “記住……絕不能讓他們知道你還活著?!?/br> 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再次席卷而來,楚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有那句話深刻而鮮明地刻在了他的記憶里。 絕不能讓他們知道你還活著。 他看見大廈轟然傾頹,深灰色的煙與塵滾滾而上。巨大的紅日自地平線緩緩墜落,風里傳來遙遠的血腥味。 “不能……”楚白撐住旁邊的欄桿,近乎崩潰的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心,“不能讓他們知道……” 邢司南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停下腳步:“怎么了?” “……”楚白喃喃道,“不能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 “不能……” “楚白?楚白!”邢司南一把抓住楚白的手腕,強行把他拎起來,“你看見什么了?!” 邢司南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溫熱而有力,把楚白生生拉回到現實。楚白茫然地怔愣片刻,眼前的景象一點一點清晰了起來。 窗臺上肆意生長的綠植,采光良好的市局大廳,不遠處探頭探腦的警察小妹,還有……邢司南的臉。 邢司南捉著他的手腕,皺著眉低下頭看著他:“你怎么了?” 他們兩個的距離和動作都相當微妙,近到楚白總疑心刮過他耳邊的風,是邢司南動作時帶動的。他睫毛輕輕顫了顫,再開口時有些難以察覺的疲憊:“放開我?!?/br> 邢司南依言松開他,楚白一語不發轉身就走,邢司南從后面幾步追上來,又抓住他:“你去哪?” 楚白沉默幾秒:“……這個案子,我不能繼續查了?!?/br> “為什么?”邢司南強硬地把他扯到自己面前,“給我個理由?!?/br> 楚白道:“沒有理由?!?/br> “什么毛???”邢司南不悅道,“之前受了傷非要過來一起查案的也是你,現在莫名其妙要走的也是你,你當警局是你家,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楚白置若罔聞,轉身欲走,邢司南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多少次了?楚白,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別在這給我搞這些有的沒的——” 楚白打斷他:“和你有關系嗎?” 邢司南被他問住了。 楚白冷冷地看著他,語氣譏諷:“邢司南,你算什么?今天就算是宋既明來,也沒資格讓我開口?!?/br> “……”邢司南被他氣得火冒三丈,“和你一起辦案的人是我,承擔風險的人也是我,楚白,別忘了你之前做過什么——” “我之前做過什么?”楚白甩開邢司南的手,刻薄地牽了牽嘴角,“邢司南,這么多年,我唯一做錯的,就是多管閑事?!?/br> 他忽然向前一步,逼近邢司南:“……我就應該看著你死在我面前?!?/br> 邢司南怒極反笑,左手頂開隔壁會議室的門,在眾目睽睽之下,拎著楚白的領子,強行把他推進了會議室里。 “砰!” 門被重重關上,邢司南用力將楚白壓倒在辦公桌上。 楚白整個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木質桌面,邢司南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語道:“楚白,你怎么敢?” “你曾經做過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想像對待其他人一樣把你當兄弟,我也想像信任其他人一樣信任你,但是楚白,” 他居高臨下,一字一頓道:“你配嗎?” 楚白看了他幾秒,輕聲開口道:“邢司南,那都是你在自作多情?!?/br> 邢司南呼吸一窒。 “我不想成為你的兄弟,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他的聲音輕的幾乎像是囈語:“我知道我不配?!?/br> “你……” 楚白一個膝頂,強行掙開邢司南鉗制住自己的手。他利落地從桌上翻起身,而后惡狠狠一拳砸在了邢司南臉上。 這一拳毫不留情面,邢司南沒想到他真的敢動手,毫無防備,被他打的向后踉蹌了幾步。他反應很快,直接抬腿橫掃,楚白側身躲過,掀翻了一整排辦公椅。